大厅外的王坤,面上浮起无法形容的表情,失望、妒嫉、愤怒等情绪,一齐向他侵袭。
俊眼一转,突然回身直转到高楼后面。
仰头一望,楼上静悄悄,甚是安静。
他四瞥一眼,见没有人影,便迅速地腾身飞起,伸手按住二楼窗户上的滴水帘,身形微挫,换一口真气摹地飘身再起。
若在黑夜,他这番行动,不算冒险。但大白天里,视野广阔,加之此楼高出众屋之上,别处的人,也极容易发现他。
王坤不管一切,身形升到三楼上的窗户边,立时停住。那扇浅绿纱窗半开半闭,他探头一望,房中一片寂静,门上绣帘深垂,挡住了外连房间的视线。当下暗叫一声“天助我也”,飘身人房。
绣床罗帐高挂,杨小璇星目轻闲,鼻息均匀地熟睡,颊上两朵丹晕,有如染了胭脂,美艳之极。
他先纵身飞到帘后,撩开一条细缝,闪眼外窥。只见外间坐着两个十七八岁的丫鬟,各自低头拈针绣花,偶尔也低声地交谈一两句。
王坤心知这两个侍婢虽然无故不会进房,但他却无法和杨小璇交谈,不觉为难起来。又想到时间无多,也许堡主突然要找自己,岂不糟糕。这一急,冷汗都沁了出来。
回头看看杨小璇,见她睡得正甜,有心叫醒她,由她支开丫鬟,又怕弄醒她时,她忽然发出声音,惊动了两个丫鬟,反为不美!急了一会,墓地泛起笑容。重复回首窥看,只听外间门口一响,似乎有人进来……
两个侍婢一齐抬头向门外望去,王坤立刻撩开帘子,疾如旋风般卷出去,在她们背上各点了一指。她们但觉微一迷忽,都昏睡过去。
王坤舒口大气,转身回来,揭开绣帘,忽见一条人影从窗外飞人来,不由得大吃一惊。
那条人影落地现身,竟是一位姑娘,身材啊娜,风情骆荡,竟是吕雄飞师姊沈乞婆的爱徒水明凤。
她手中横抱着铁琵琶,面含冷笑,默然冷视着王坤。
王坤一时之间,也惊得不会做声。现在只要水明凤高声一叫,他如逃不出白水堡,则必定被打在刑室中,受尽无数毒刑之后,才不支而死!
水明凤本是在自己卧室中,见到王坤背影,闪人杨小璇闺房中。起先她以为是邵风,但一则背影不像,二则邵风和杨小璇乃是师姊弟的关系,大可由房门走人去,不必如此鬼祟,心中一动,暗想邵风爱极师姊杨小璇,把她当作神仙般崇拜。如今却亲眼目击她居然和别的男子鬼混,只要被自己撞破,邵风以后便无话可说,也一定会因失望而移爱自己。
想到这里,立刻随手取了成名兵器铁琵琶,飞纵上楼。哪知杨小璇还在作海棠春睡,并非和这人有什么轨外行动。及至看清对方面目,不由得芳心怦然大动,竞然被王坤俊美英挺的姿容迷住。
她久走江湖,脑筋灵敏无比,暗自盘算一下,立刻挨到杨小璇床边,轻轻伸指一点,杨小璇万料不到居然有人敢侵人香闺中暗算她,因此水明凤纤指劲风袭体时,方微微发觉,尚未回醒,便已被她点住穴道,昏迷过去。
王坤低吼一声,疾扑过来,左手一晃,强夺水明风的铁琵琶,右掌一招“金豹露爪”,暗藏小天星掌力,劲袭对方胸腹。
水明凤一滑步,便闪开数尺,铁琵琶力砸敌臂,迫得王坤身形半转,撤开左臂。她竟不跟踪追击,反而又闪开数步。
王坤百忙中低头一瞥,便知杨小璇仅仅昏迷过去,并非已遭毒手,登时气馁起来。
“你可是要我惊动堡主?”
王坤为之失色,低声道:“只求水姑娘留情”
她得意地微笑一下,道:“是呀,我本来就留了情么,否则我怎会把她点昏?试想她如惊醒,见你闯人她闺中,你还不倒霉么?你叫什么名字?”
“小可王坤,在本堡效力!水姑娘的芳名,早已倾慕于心水明凤突然面色一沉,道:
“笑话,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本姑娘可不是任人随口评议的人!”
王坤碰了个大钉子,露出惧色,低低道:“小可不敢,水姑娘切勿误会!”
水明凤面含嗔意,用手中铁琵琶指着王坤,她的铁琵琶内装机簧,暗藏十二支子午神针,威力绝大,发必伤人。
王伸尚不知已陷危机,死生一发。
“你趁着杨姑娘睡熟,闯入她闺房,究有何意?”
王坤叹口气,道:“姑娘如若不肯放过小可,便也不必再问!”
水明凤微讶道:“你倒很坦白,难道真没有话可以辩护?”
王坤又叹口气,样子甚是可怜。
“王坤,我且问你,你是不是私心爱慕她?”
王坤犹疑了一下,才道:“不错!”
“她除了美丽之外,还有什么可爱之处?”她问这句话时,神情异常认真。
“小可……小可不知道……”
“你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开始露出讥讽的笑意,手中铁琵琶也缓缓垂低。
“是的,其实小可也不知怎会跑到这里来!”
水明凤冷笑一声,半信半疑地瞅住他,寻思半晌,才道:
“等会儿你到我房间来,还有话要问你广说罢,便轻灵地从窗户纵出去。
口口口
王坤过去一瞧,水明凤已经飘落在楼下。立刻转身到床边,拍开杨小璇的穴道。她一睁眼,王坤便道:“不好了,我进来时已给水明风看见……”
杨小璇吃一惊,道:“那怎么办呢?她一告发,我们非被爹爹处死不可!”
“她要我到她房间去,不知有什么图谋?”
杨小璇睁大俏眼,道:“哼,这个水明风要你去她房中,还有什么好事!”
王坤忽然冷静下来,道:“只要她暂时不声张,回头便把她杀死”
“你舍得么?”
王坤懊恼起来,道:“你别问我舍得不舍得,现在你父亲正在决定你的亲事……”
杨小璇听后支开话题,心中也着恼,冷然道:“你就是专门来告诉我这件事么?”
她口中说得冰冷,其实却极为希望王坤会温柔地对她说:
“我要你和我一起走,立刻离开这里!”
王坤愕了一下,想道:“原来她并不在乎……”登时心都碎了,悲哀地凝视着她,缓缓点头。
杨小璇失望之极,变得无限伤心,凄然一叹,道:“你快走吧!”她本要接着说,水明风正在等你,但终于把这句话咽住。
他们这对年青的恋人,都不懂得容忍之道,实自结下解不清的误会。但这时他们都各自以为自己并没有错,满肚子都是委屈。
王坤决然道:“好,我走,你……你自己珍重!”
杨小璇忍不住流下泪来,俯伏在枕。王坤心中酸酸软软,嘴唇嗫嚅几下,却没有说出什么话,转念想道:“她终须要服从父母之命,决不会嫁给我!那么,我何不趁机决裂,以兔误她终生
王坤走到窗边,本待先向外面张望,看清楚没有人在附近,才纵出去。
耳中却听到杨小璇的低泣声,使人不必察看,已知她回肠寸断,芳心凄惨。
王坤迟疑一下,真想回转身去,跪在她跟前,求她和自己复好如初。但转念想到自己这样做法,杨小璇当然会收泪敛声,投身在他怀抱中,但以后却痛苦不堪,绵绵不尽,何不如现在硬着心肠,彼此分手?
当下一咬牙,从窗户纵出去。身在半空,这才想起自己太过冒失,赶快回顾,幸好没有人影。
身形坠地之时,因心神散乱,竟没有站稳,一跤趴在地上,弄得满面尘土。
他狼狈地起身,疾奔人对面院子,跨人院门时,回头向高楼一瞥,仿佛见到三楼那扇绿纱窗后,人影一晃即隐。分明是杨小璇起身到窗边瞧他的背影,及至他回顾转头,便赶快闪避。
因此他心中更加难过,痛苦地叹几口气,也忘了满面尘土,便走上长廊,折人静寂的小厅内。这座院落乃是白水堡有地位的三名手下所居,王坤正是其中之一。其余的两人,都奉命派遣外出。
他没有打算在这里逗留,因此连房间也不回,便要到前面大厅去。
口口口
忽听一声冷笑,从厅门外传人来,王坤举目一瞥,认得这人乃是吕雄飞的徒弟姜钧。心想他本来在大厅中,何故突然离开?又何以到这里来,还发出一声含有深意的冷笑?
几个疑问在心中一掠而过,但俱找不到答案,只有第一个问题,可能是因为天罡手杨迅贪图峨嵋陶家的声望与那件珍珠衫,把杨小璇许字陶家公子,故此姜钧愤然离开大厅。
姜钧高视阔步地走过来,冷冷瞧着他。王坤忙道:
“姜爷你老不是在前面大厅中么?敢是坐久了起来到处走走“不错,但这一走,却甚有收获……”
王坤不知他言中之意指的什么,便含糊道:“到处看看,总比闷坐强些!”
“嘿……嘿……岂止强些,噫,王坤师傅你长得挺英俊的,怪不得……”
王坤原想他怪不得什么?但怕自露马脚,便含笑道:
“在下不过是一个下人,姜爷太喜欢取笑了!”
“慢着,还有下文哩。我说你英俊倒是不假,但有一宗,可惜一面泥土,把面目都掩住。嘿……嘿……”他又冷笑两声。
王坤举手一摸,摸了一手泥沙,慌忙举袖拂拭,一面道:
“在下刚才不留神,摔了一跤……”
“我知道,那么高的地方,要不是你一身武功,这一跤不摔死才怪哩…-”
王坤暗中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这回真是大糟特糟!
怕只怕姜钩等会向天罡手杨迅一说,自己今日插翅也飞不出杨迅的天罗地网。
现在仅有一线希望,便是希望姜钧根本不知那个房间乃是杨小璇姑娘的香闺。
于是努力镇定下来,讪讪笑道:“小堡主就住在楼上,在下因“算了。”姜钧阴阴地凝视着他,打断他正要捏造下去的故事。“光棍眼中不揉沙子,王师傅你把我姜钧当作无知之辈,我这就去问问杨堡主,三楼最末的一个房间,究竟是什么人居住。”
王坤那颗心突突大跳,但他一向机智过人,念头一转,已经想到掩饰之法。故意露出惊慌之容,颤声道:“姜爷神目如电,在下岂敢隐瞒,实在该死,但求姜爷切勿向堡主提及此事,感恩不尽”
姜钧面色一变,恨声道:“好啊,小子你居然把天鹅肉吞到肚里……”
“姜爷你老有点误会吧?”
“最好是误会,否则你死无葬身之地!”
“在下不敢相瞒,实是和杨姑娘的贴身侍婢春雪甚是相得,姜爷千万包涵一点……”
姜钧面上透出一丝笑意,宛如在严寒的冰雪世界中,露出第一线春光。
“春雪?哦,是那个最爱穿红衣裳的么?她的确长得迷人!哈……哈……”
王坤暗中舒口大气,陪笑道:
“姜爷千万替在下包涵,如有用在下之处,尽管吩咐……”
姜钧微露喜色,心想有这个人做内应,形势有利得多。便含笑道:
“王师傅请勿怪我刚才的无礼,这件事我必定保守秘密,向任何人都不会提起”
两人由弩张剑拔的紧张情势,一变而为轻松和洽,边谈边走,看看已到大楼下的厅门。
王坤越想越觉得不妥,虽说暂时蒙住对方,但姜钧和水明风乃是师姊弟,自然无话不谈。怕只怕水明风为了师弟的缘故,突然向杨迅告密,那时自己直到被处死时,才知后悔莫及。
想了又想,便停步道:“姜爷,到底杨姑娘的亲事说得怎样了?”
姜钧也不想回厅,便跟着他停下来,温声道:
“我看你家堡主成心要杨姑娘一世不嫁啦,他说暂时不决定这件事,等他设法诛掉雪人再说。同时陶家如果有心,必须本人前来,给杨姑娘亲自看看!哼,究竟堡主想挑选个怎样的女婿呢?”
王坤闻言大感意外,那杨迅居然把峨嵋神枪手陶家的亲事推掉,实在令人费解。但费解尽管费解,心中却一阵狂喜。
他微笑道:“姜爷不可着恼,俗语所谓欲速则不达,你要用点水磨功夫才成!现在请跟在下来,她就在林中一道小瀑附近门坐
姜钧大喜,道:“我如能成功,必定要使王师傅你一生永无贫乏之忧!”
他这句话未免吹牛一些,吕雄飞虽然威镇河朔多年,收人丰裕,但他身为一方之首,开销也大,故此家资积聚并不太多。
王坤道:
“谢谢姜爷提拔,咱们快走。但咱们不宜一同前往,待在下领路,你老坠后一点!”
口口口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白水堡,打堡后出去,只见一片林峦,苍茂高耸。原来白水堡三面皆是山峦环抱,地势险恶。
王坤奔上山去,晃眼已钻人林中。姜钧提一口真气,飕飕飞驰上山。
人得林中,王坤已没了影,正在张望,忽见王坤在左方甚远的树木疏落处,直在招手。
忙奔过去,王坤又领他再深人林中。
姜钧恨不得快点见到杨小璇,脚下不停地飞奔,心中在盘算见到她时,如何说话。
突然前面豁然开朗,竟是一块草坪,约有亩许之大。
王坤已停住身形,可知目的地已快到达。姜钧忙跃上前,问道:“她在哪里?”
王坤食指竖起,按在唇上,姜钧便不敢声张。
“她就在那边……”王坤低低道:“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姜钧挨到他身边,侧耳而听。
王坤凑近一点,悄悄道:“你十分聪明,不过还是棋差一着……”说到这里,右手已按在姜钧肩头上,接着又道:“凭你也想吃天鹅肉,岂非做梦!”
姜钧一听他口气不对,正要动手,猛然气促心跳,半身麻木,原来王坤已捏住他肩脚上的“肩井”和“巨骨”两穴。那肩井穴半身麻木,巨骨穴却能令人精气涣散而死。
但姜钧仍然能够开口,怒骂道:“他妈的,你算什么好汉!”
王坤微笑道:“凭你这点气候,还不费我手脚,但我没功夫和你慢慢缠”
姜钧忽然软化下来,叫道:“且慢,王师傅请听我说……”
“好吧,有什么遗言,赶紧说出来!”
“王师傅,你要得到杨姑娘,可以尽管进行,我发誓永不动她的念头!”
“不行,你虽不动念头,但你可以透露消息,借堡主手害我!”
“我赌咒不提一个字。”侧目一看,王坤面上杀气重重,更觉心惊胆颤,忙忙又道,“王师傅,只要你饶我一命,我不但不提一个字,还送一大笔银子给你……”
说到这里,再偷眼一觑,见他仍然不曾动容,便继续哀求道:
“王师傅,试想人生于世,为的是什么?不过财色二字,你饶了我,便可兼得,于你没有丝毫损害”
王坤仰天大笑道:“姜钧你找错主儿啦,我不妨告诉你,王坤并非我的真实姓名……少侠虽然不是家资万贯,但一向视钱财如粪土,讲究的是侠义气节。”
姜钧既然死在临头,但仍忍不住露出惊讶之色,须知天罡手杨迅,除了阴毒狠辣不说,更以机智计谋见称于江湖。凭他布置的白水堡,居然也有人敢混人来卧底,可知这人的胆勇才智,更在杨迅之上!
王坤又长笑道:“我知道你死得不服,特地给你一个机会。”
姜钧不禁叫道:“我如死在你招式之下,决无怨言!”
王坤喝声“好”字,右手松处,左掌已奇快如风,击在他后背心。姜钧打个踉跄,差点儿扑倒在地上。
王坤又喝道:“好生站稳点,难为你师父怎样教出来的废物,下盘如此稀松!”
姜钧怒道:“你乘人不备,算什么本领,吠,接我一招”
只见他龙形一式,人随掌走,凌厉扑击而至。
王坤冷眼窥定他阴藏不露的左手,暗忖吕雄飞威镇河朔多年,向以大刀神针两样绝技,称霸武林。尤其是左手暗藏的子午神针,阴毒无比。中了此针,如无吕雄飞独门解药,子不见午,午不见了,必死无疑!
心念一动,不等对方扑到,已自纵迎上去,两臂齐伸,笔直如杖,交舞猛击。
两下身法本来就快,这时大家都迎面扑上,自然更快,晃眼已碰在一起。姜钧功行掌上,身形微偏,倏然力斫敌臂。这一掌力量最少有五百斤之重,暗料对方非撤臂不可,那时自己突然斜窜开去,左手暗藏的子午神针,乘间发出,非制敌死命不可。
王坤心思灵敏已极,登时看破对方心思,唇角挂上一丝冷笑,双臂不但不收,反而加重力量。
说时迟,那时快,“啪”地沉响一声,掌臂相交。姜钧但觉掌锋微疼,宛如击在铁石之上。心方一惊,敌人另一条手臂,已笔直横扫及腰。
像他们这等名家好手,一招一式,均须有攻有守,否则稍一差池,只要挨上半下,便吃不消。
姜钧算盘打错,因此一掌无功,便陷于危境。
王坤手臂挟着悠悠风声,拦腰扫到,宛如一根沉重的铁杖,劲道绝大。
又是“啪”地一响,人影倏分,姜钧直飞开三丈之远,这才跌坠地上。
王坤仰天长笑,声震幽林。笑声未歇中,一丝银光,电射而至,正巧打在面上。
口口口
姜钧突然跳起来,竟然无恙,口中嘿嘿冷笑连声,只见王坤嘴唇紧闭,已笑不出声来。
“你中了我子午神针,又是在七窍之中,只须三个时辰,便遭惨死!不过……嘿嘿,我却不要处死你,还可以给你解药。”
王坤不言不语,生像是己骇住,连话都说不出。
姜钧又冷笑道:“你如要解药,可跟我来”
王坤“呸”一声,吐口唾沫,才道:“你倒是大量得很,居然还肯给我解药!”
姜钧道:“我何必杀你,空教日后天下人笑我,但是你别高兴,我还有下文哩””
‘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出来!”
“答得干脆,好,我也不兜圈子!你的真姓名是什么?刚才两臂挺得笔直,坚硬如铁,究竟是什么功夫?”
“少侠姓欧名剑川,乃是少林寺当今老方丈心印大师的关门弟子。我少林七十二种绝艺,样样精妙。刚才少侠的一手,正是杖上的功夫,讲究的是一杖在手,翻天覆地。但手中无杖,则功运双臂,便等如两支短杖。”
姜钧喝道:
“够了,你到泉下再称侠道义。我的解药,回头就送交堡主,你可向他讨药!”
王坤怒道:“原来你骗我说出实话,便不给药!”
姜钧倒纵开两丈,冷笑道:
“你追我不上,想拼命也不行。但你不必惊慌,凭你身为心印老和尚的徒弟,杨堡主能把你怎样么?”说到这里,因王坤(欧剑川)已移前寻丈,便又纵退七八尺,保持着四丈远的距离,接着又道:“尝闻少林寺如今尚在世上的行辈最尊的是心字辈,以下是名字辈如字辈。你能够得到如字辈的和尚做师父,就很不错了,何须搬出心印老文出来?自下心、名、如、来、藏等五辈中,藏字辈在江湖上已享有盛名的,亦有多人”
王坤颔首道:
“你所知甚详,也因此怀疑我不是心印老方丈的嫡传弟子。但你可知我少林寺还有个规矩,便是除非是老方丈的嫡传弟子,决不能遍习本门中七十二种绝艺么?”
姜钧耸耸肩,道:“这规矩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得很,暂时我不宣布!姓姜你如今已占了赢面,还敢和我动手么?”
“笑话,和你动手哪能划算得来,当然不”
王坤面色一沉道:“这么说,今日之局已不能公平了断!”
“公平?嘿嘿……这一套不要在爷前弄斧!”
王坤突然断喝道:“姜钧,你已中了我少林神秘传七十二样绝艺中的‘三阳绝脉手法’,命在须臾。但你还以为我中了你的子午神针,宁非做梦,你如不信,可到那边看看,我刚才吐的一口唾沫,那根子午神针便在其中。”
姜钧神色不变,冷笑:“你过去捡起来让我瞧瞧,我就相信!”
王坤立刻走过去,从草地上捡起一根小如牛毛,银光闪闪的细针。刚刚一晃,在日光下映出寒芒,姜钧一看不错,急得大吼一声,疾扑过来,左手扬处,一蓬银雨迎面急洒而至!
王坤突然吸口真气,拔起半空,那蓬银丝光雨恰从脚底掠过。
姜钧单足一探地,身形暴起,双掌齐飞,一式“钟鼓齐鸣”,猛袭敌人双胁要害。
这种拼命招式,破绽自然甚多,但妙就妙在对方无暇还击。王坤双掌分推,恰恰迎着敌人双掌,轻轻一触,已借力飞退丈许,飘落地上。
姜钧跟踪急袭,明知对方刚才露的借力这一手,功力分明远在自己之上,但此时已中敌人暗算,那“三阳绝脉手法”久闻厉害无比,自己既然必死,好歹也拼上一下。
干坤站定之后,便不再退,左手以大擒拿手法,封住敌人拳头,右手寻隙伺暇,忽拳忽掌,反攻敌人。
霎时间拳风掌影,纵横飞舞。那姜钧乃吕雄飞唯一爱徒,除了功力远逊乃师之外,其余的功夫都学去八九成。此时施展出吕雄飞独门“勾雷拳”,招数精纯,威力十足。每一拳打出去,都伏有一记回钩煞手。
化名王坤的欧剑川左手的大擒拿手封蔽得严密异常,右手运功集力,忽攻忽守,牵制住敌人锋锐之势。严谨之中,流露出一片活泼,刚柔兼济,果真不愧是一代名僧的嫡传高弟。
看看战了二十余回合,王坤细察对方面色,见他不但青白得怕人,而且额上微现汗光。
心知那姜钧已因受伤之后,尚自妄运真力,故此再战下去,根本不必以佛门降魔大法“狮子吼”的奇功,震断他的心脉,他也会自行倒毙。
正在想时,姜钧已发觉不妙,突然虚晃一拳,回身便走。
只见他健步如飞,三个起落,已跃到树林边。
王坤心中大凛,暗忖自己功力尚浅,不能尽量发挥“三阳绝脉手法”的妙用,很可能功亏一篑,让姜钧逃出林外,而泄露了自己行藏。
姜钧奔人林中,一心只望逃回堡中,把王坤伪装拆穿,那时自己虽死,尚可假借天罡手杨迅把仇人击毙。
正当提着最后一口气,往林外飞奔时,忽见一株枯树,斜斜欲倒,横拦去路。他用力一跃,哪知已是力竭之时,身形只拔起尺许高,胫骨猛然撞在枯树上,登时一跤摔倒。
这一跤跌在地上,心力交瘁,已爬不起来。王坤在后面轻啸一声,凌空飞坠下来,手中不知何时,已捏着一根粗枝,末端杈桠分开,有如手指。他双脚尚未沾地,已闭上眼睛,突然用树枝叉在姜钧后脑勺上。
口口口
“咔喳”一响,姜钧的脑袋已完全裂开,脑浆流了一地。
王坤不敢睁眼,腾身而起,纵到一道山泉边,对树枝上的血迹脑浆都冲洗干净之后,这才把树枝扔在树林深处。脑中忽然想像到姜钧惨死的景象,不由得打个寒颤!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杀人,尽管他胆勇超人,但想姜钧并非十恶不赦之徒,而且年青英俊,自己这样做法,到底太残酷了。
他定一定神,一面在心中向佛祖祷告,一面奔出林去。只因耽误时间太多,便不到水明凤房间,径到议事大厅去。
只见水明风赫然在厅中,不禁骇了一跳,心想她不知已对天罡手杨迅透露了消息没有?
天罡手杨迅阴沉的声音从厅里直透出来,他道:
“那雪人如此可憎,不幸乃在敞堡附近,因此杨某已决定不顾一切,先把这恶物除掉,纵使为之倾家荡产,也在所不计。”
铁甲金枪陶彬暗中好笑,心想弄了半天,敢情他的女儿不肯遽然相许任何人,却是用来做饵,以便驱使求亲的人,都要自告奋勇,为他出力。
眼光疾掠过吕雄飞面上,见他正要开口,便赶快道:
“杨堡主既然有此决心,我陶彬恰好赶上,如不嫌弃,请算上陶彬一份”
吕雄飞也宏声道:“杨兄幸勿把小弟漏了”
杨迅赶快起身,向他们拱手道:
“想不到两位都肯拔刀相助,雪人再凶狡,这次一定逃不了!”
王坤在门外听到这里,心中略定,暗想假如水明凤已把自己闯人杨小璇姑娘香闺之事透露与他,则此刻杨迅一定不会还在从容讨论歼灭雪人之事。
一阵香风送人鼻中,抬目一瞥,只见水明凤已俏生生站在他身前。他本来一向以胆智自诩,但此刻怀着鬼胎,头一件自己杀死她师弟,似乎有点对她不起;第二件自己没有及时赶到她房间去,如被她盘出破绽,那时性命休矣。因此脸上禁不住现出慌乱的神色。
水明风冷笑一声,毫不瞅睬他,一径掠过他身边,袅袅而去。
王坤愣了一会,耳中听见杨迅在分配搜索雪人的人数,恰好听到自己乃是跟随威镇河朔吕雄飞一道,决定在今晚一齐出发,天亮收兵。但他全副心思,已放在水明凤那一声冷笑之上。
他极力抑制着自己又浮起“杀人灭口”的念头,绞尽脑汁想别的方法。可是饶他才智过人,这时却也一筹莫展。
最后,他下了决心,低头瞧瞧双手,仿佛看到手掌上尽是淋漓鲜血。
一忽儿工夫,王坤已到了水明凤房门外,他站住重新想一遍方才的决定:
“现在我先进去见她,看她的反应再见机行事,必要时只好杀死她灭口,以免璇姊姊受累。但最好能拖到今晚,她也一同出发搜索,那时才下手杀死她……”
他双眼中流露出可怖的凶光,似乎已经下手把水明凤杀死了。
“什么人站在门外?”水明凤在房中问道:
“是我,一个不速之客!”王坤口中应着,一面跨人房中,只见水明凤坐在窗前,膝上横放着那面铁琵琶。于是又道:“水姑娘,难道你这面铁琵琶,能够弹奏么?”
水明凤抬目凝视着他,起初俏眼中射出嗔恨的光芒,但过了一会,渐渐变为无限幽怨。
王坤微微一凛,想道:
“我以为她不过是个风尘荡娃,谁知道竞具有幽深情怀。”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她哀怨地说,那样子十分可怜,接着又道:“一个人真是错不得,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真个一点不假!”
“不,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他诚恳地说,此刻他的确把对她的看法完全改变过来。
“那么你为什么不立刻找我?为什么早先见了我,露出惊慌之色?你说”
她又变得凶狠起来,手中铁琵琶尾部指向王坤。
王坤立刻接口道:
‘’我从楼上跳下来时,你猜发生了什么事?哼,你绝猜不着,我看见那个雪人!”
“雪人?”她站了起来,手中铁琵琶已垂向地上,王坤立刻走前几步。
“你亲眼看见的?”
王坤认真地点头,道:“当时我立刻追上去,可是现在连我自己也有点疑惑,因为转眼间已瞧不见任何人影,我怕是自己眼花呢!”
水明凤道:“我们立刻告诉堡主才好”
王坤拦住她,道:“不,在未曾确定之前,最好别惊动堡主……”他的手停在水明风胸前,口中说着话,心里却想道:“我只须曲肘一撞,她便咯血而死。”
水明凤忽然举掌推开他的手臂,王坤那颗心在这顷刻间,风车也似的连转数下,委决不下要不要立刻趁这机会把她击毙。
但他的手臂终于被水明凤推开,她道:
“你们真怕杨堡主,对么?他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
王坤松了口气,道:
“姑娘,刚才听说要分三路搜的,我被委派跟随令师叔一路,你去不去?”
她定睛看他好一会,才道:“我去!”
王坤微笑一下,俊逸风流之极。但心中却想道:“今晚便不能放过她了!”
登时在脑海中浮起一幅血淋淋的景象,于是,他忽然对她怜悯起来……
口口口
到了晚上,所有的人已准备停妥。天罡手杨迅率领总管恶屠夫郝衡和徒弟邵风。铁甲金枪陶彬提着那支金枪,乃是和副堡主飞蛇倪盾一路。吕雄飞最是声势浩大,由徒弟姜钧、水明凤和王坤三人跟随。
可是直到出发之前,没有瞧见姜钧。
吕雄飞外表装出毫不在乎,其实心中十分焦灼,暗暗对水明凤道:
“这孩子一向性野,这会子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真替他担心水明凤忽然记起王坤见过“雪人”,芳心大惊。
“师叔,今日上午时分,那个雪人曾经在附近出现过呢,钧弟会不会遇上那雪人?”
吕雄飞大惊,问道:“你几时瞧见那雪人?为何不立刻告我?”
“不是我……”她忽然住嘴,原来她想起若然说是王坤所见,则一会儿师叔转告杨迅,王坤必受重责。于是连忙改口道:“不是我不禀告师叔,事实上我没有看清楚,赶将过去,已杳无踪影。我怕说出来的话,人家会笑我大惊小怪。”
吕雄飞心中一急,叫道:“杨兄请过来……”等杨迅过来后,便把此言一五一十告知杨迅。
杨迅沉吟一下,立刻请大家出动搜索,先在本堡附近巡视,等查不出端倪之后,再人山穷搜。
白水堡人手甚多,此时纷纷奉令出动,片刻间堡内外都闪现火炬,都是两人一组,带上刀剑弩箭等兵器。
半个时辰不到,姜钧的尸体已发现了。于是大家都赶到现场去,尸首四周均站着白水堡的人,手中高擎火炬,照得亮如白昼。
姜钧倒在一株枯树旁边,面孔向地,后脑袋完全碎裂,脑浆流了一地。旁边都是乌黑的血迹,死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
吕雄飞浑身发抖,方寸已乱,倒是天罡手杨迅和铁甲金枪陶彬两人细验伤痕。
天罡手杨迅双眉紧锁,回头一瞥,忽见王坤站在老远,大有不敢看见尸首之意,心中微微一动。
却听陶彬道:“这伤势十分奇突,看来不似被雪人利爪所伤!但天下各种兵器,也没有这种式样,因此只能断定这孩子拼命往回飞逃时,脚下一绊,俯扑地上。那雪人凌空下击,一爪击碎后脑……”
天罡手杨迅道:“陶大侠乃江湖老手,利眼足以明察秋毫。杨某也是这样想法,不过稍稍敢比陶大侠确定一点,便是姜世兄一定是被雪人所害!”
水明风也自低头欲泣,耳中听到陶彬判断姜钧被害的时刻,细细一想,正是自己久等王坤而不见的时候。也就是王坤自己说见到“雪人”出现之时。不禁回头瞧瞧王坤,只见他眼光转来转去,总不敢看那姜钧尸首。
她也是久走江湖,精明无比的角色,心中突然生疑,但不立即问他。
不久,大家出发人山搜索“雪人”,吕雄飞这一路,乃是向茅山右边地区搜索。吕雄飞心伤爱徒之死,领头急驰,水明凤紧紧跟随,暗中留神观察王坤,只见他不但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而且看来还未用全力。心中盘算道:
“以他的脚程,已远胜钧弟,只不知他手上功夫如何……”
口口口
三人串珠子般极快地深人山区,水明凤脚下略慢,渐渐坠后,王坤跟在最末,此时也跟着慢下来。
水明凤突又加快,飕飕连声,一连几个起落,已隐人前面黑暗中。
王坤急忙追将上去,绕过一座大山石,已不见前面人影,心方奇诧,脚下仍然不停,加劲前驰,擦过一丛杂树,忽觉劲风飘然,急袭上身。
他连转念的时间也没有,左掌一招“雪拥蓝关”,疾拍出去,脚尖点地时猛一用力,身形由前冲之势,滴溜溜急旋回来。
这时左掌击在一件奇硬沉重的物件上,猛党风声又当头压下,自然而然使出“少林”绝艺,仍以左掌化为“天王托塔”之式,护住头面。右掌以“大摔碑手”,猛可力劈出去。
掌力如狂飚卷天,巨浪拍岸,凌厉刚猛无比。
须知在他心中,本有“雪人”之念,因此突然受袭,便以为是雪人出现,不期而然施展出十成功力。
右掌刚发,眼光到处,已看出偷袭他的哪是什么雪人,却是爱慕他的水明凤。
水明凤万万料不到玉坤功力如此深厚,应变这么神速。因此第二招铁琵琶砸下去时,被他封住之后,前面门户大开,避无可避。不由得花容失色,出了一身冷汗。
王坤陡然大喝一声,因有掌已收不回来,猛可向上一招。掌力如山,却从水明凤左颊上方掠过,把她包头的丝巾也给刮得飞上半空。
这一掌发了个空之后,王坤忽然后悔无比,暗怪自己何不趁这机会,把她一掌击毙!
他身形去势犹劲,向前一撞,两人碰在一块儿。王坤猿臂一抱一旋,把水明凤旋到身后。
水明凤险关甫脱,皓腕一翻,纤纤五指已扣在王坤腰上,食中两指分别按在他“京门”,“章门”两处大穴之上。
王坤身体一震,凝立不动。
水明凤樱口几次欲开还闭,忽然叹口气,想道:“我如问出是他害死钧弟,那么我杀死他,抑是不杀?”
王坤自知稍微一动,对方两指真力发出,便登时了帐,因此不敢动弹。心想自己并没有露出破绽,何以水明凤会这样对付自己?
远处忽然传来吕雄飞的声音道:“明凤,明风,你在哪里?”
水明凤高声回答道:“师叔,我在这儿!”
王坤沉声道:“我如果把你当做雪人,一掌打死,你还能制住我么?”
水明风冷笑一声,心想王坤已不打自招,否则他该先问自己何以要这样子对付他,于是又冷笑一声,道:“你的武功出乎我意料之外,已经足够了!”
王坤右手一动,水明凤食指微按,王坤但觉气促心跳,五脏翻腾。但他强自忍住,缓缓移动右臂,转过来揽在水明凤纤腰上。
一种无可形容的势力,从他手臂传到她身体上,水明风一阵心跳,食指微松。王坤便突然把她抱紧,水明凤墓地一惊,食中两指齐按下去,王坤呛咳连声,全身瘫痪。
水明凤又是一惊,两指俱松,哺南道:“我……我怎么啦……你受伤了没有?”
王坤呛咳了一阵,总算恢复过来,却听吕雄飞又喊道:“明凤,你怎么啦?”
水明凤放手就跑,晃眼已没人黑暗中,王坤暗自一嗟,对她的杀机完全混没!
口口口
这些人山搜索的人,身边全带着“蓝焰火箭”,这种火箭可以升空达十丈之高,带出一溜蓝色火焰,十里之内,都可看见。因此每一路的人都不怕分散,只要及时施放火箭便可。
快到天亮之时,水明风又和王坤走在一起。王坤一手拿着火箭,一手拿着一支三节螺丝亮银龙纹杖,拉开时拧紧螺丝,长及胸口。收起来时,只有尺半长。
她抱着琵琶,忽然“咚咚”地弹了数响,音韵圆滑流畅,在这深夜荒山之中,别饶佳趣。王坤道:“你这一弹,可能就把雪人引了出来。”
“你害怕么?”她眼波流盼地含笑道:“我们半夜里跑来干什么的?还不是为了雪人么?”
王坤哑然失笑,忽然问道:“水姑娘,令师沈乞婆不过是去年才弃世,她何以不替你找个如意郎君,却任得你在江湖飘荡?”
“我师父一生飘泊惯了,最怕羁束,因此她以为别人也这样……其实我有时也十分厌倦这种生涯,恨不得安安静静地安顿好生活……可是你也看我不起,别的名门子弟更不敢想我……”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他非常真诚地道:“我觉得你有可爱的多情的灵魂,不过……”
“不要不过了,我知道你心中只有她的影子,就像邵风一样,只有她的影子。哼,有一天……我也许会用暗算的手段,把她害死!”
王坤大大吃一惊,一则因为她说出要加害杨小璇的话,他知道女人善妒,心胸甚窄,可能真把杨小璇害死。二来是听到邵风也爱上他师姊的话,这一点他从来没有想到。
水明凤又道:“只要你对我好些,我就不于找你们……”
王坤没有做声,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做声,便会得罪她,倒不如沉默。
天色渐渐现出鱼肚色,蒙蒙曙光,已揭开夜幕。
王坤道:“我们该到集合之地去了!”
半路碰上吕雄飞,他那忧愤的面容,今早看起来特别苍老。王坤甚感歉疚,但不敢露出声色。
不久已到达会集之地,那是一座较矮的峰顶,恰当三路搜兵的回路。他们到得最早,只见三面群峰屏立,宛如无数巨人,在云端俯视着他们。隔了一刻,天罡手杨迅和恶屠夫郝衡邵风三人也来了。
大家还未及说什么话,水明风突然一声惊呼,用手指着正对此峰的一座高山上,面色苍白,震骇得说不出话来。
这座峰顶上一共有六个人,此时十二只眼睛都向那座高山仰望。只见在近顶之处,有座悬崖,晨雾迷蒙中,出现了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隐隐约约看出是提金枪的陶彬,此时正挥动那名震天下的金枪,和另外那人影凶斗。
大家再看清他的敌人时,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敢情正是他们穷搜了一夜的“雪人”。
迷茫晨雾阻碍了视线,同时相距又远,看得不甚清楚,但从两人身形比例上看来,那雪人足足比铁甲金枪陶彬高上两尺之多,身形魁伟巨硕,遍体俱是银光闪烁的长毛。
大家方自看清是这样的两个人,只见那“雪人”一下便把铁甲金枪陶彬当胸抓住,那支金枪飞上半空,划出一道金虹,一下飞坠下悬崖。
天罡手杨迅那么阴沉的人,此时振声大叫道:“陶大侠快挣脱逃走!”
但相距那么远,山顶风势又大,那边如何听得到。反而把旁边的人,震得双耳嗡嗡直响。说时迟,那时快,那个雪人把陶彬举在头顶,在悬崖上蹦蹦跳跳,转了几个圈子,然后突然一振臂,铁甲金枪陶彬便飞出数丈,直坠向无底深壑。
大家都一齐闭目,不忍观看。
天罡手杨迅大喝一声,疾奔下峰。吕雄飞却迟疑不动,心想以铁甲金枪陶彬的武功造诣,尚且一个照面间,便被雪人抛下深壑去,自己碰上了它,还不是等如送肉于俎上,任那雪人宰割。
不但是他,连恶屠夫郝衡、邵风、王坤等三人,也不曾跟着杨迅奔下峰去。
只见杨迅身形奇快,宛如星抛九掷,一会便到了峰脚。不久,便到了那座高山之麓。
刚刚上到山腰,一个人从林中钻出来,却是副堡主飞蛇倪盾。然后,两人的身形消失在树林中。
吕雄飞问道:“咱们能否找得着陶大侠的尸体?”
恶屠夫郝衡道:“找不到了,那深壑之下,遍地怪石棘丛,还有无数泥沼,幽暗无比,生满了各种毒虫恶蛇!飞鸟也不敢低飞,何况人类……”
水明凤叹道:“我们亲眼看见陶大侠这样死法,好像比钧弟还要惨些!”
吕雄飞盘算了一会,暗忖自己既然无法为爱徒报仇,只好另寻高手帮助,想来想去,只有中州黄河南岸邙山隐居的百兽神君祈宁,这人不但独门武功,惊世骇俗,特别是对天下各种奇种怪兽,都熟知其性。在他那邙山老巢中,养有不知多少的异兽。而他昔年和自己的师父有点渊源,大概可以把他请动。主意打定,便耐心等候天罡手杨迅回来。
口口口
旭日高挂山巅,已是卯时,天罡手杨迅才带着飞蛇倪盾,颓丧地回来。水明风忽又惊道:“我们都在此处,那雪人会不会跑到白水堡去?”
此言一出,天罡手杨迅骇了一跳,振起精神,匆匆道:
“侄女所虑极是,咱们快赶回去!”
大家赶回堡中,只见白水堡戒备森严,矛光戈影,遍布全堡。
天罡手杨迅向众人解释道:“我知那雪人智慧甚高,报复心甚强,而又天赋极淫,尤喜人类妇女,故此我们出发后,便严密戒备,由副总管尹尉负责……”
众人回到议事大厅中,杨小璇已在厅中等候,一见父亲和众人的颓丧样子,大为惊异。
又见陶彬没有归来,便询问恶屠夫郝衡。
当她听到雪人把陶彬举起在头上,跳了一会,才把他抛落深壑之下,那双明亮的美眸,为之黯淡一下。
杨迅连连叹息,自悔不该清陶彬帮忙,以致他身罹大难,连尸首也找不回来。
吕雄飞反而安慰他一番,并说明愿意为他作证,向峨嵋派的人交待。
杨迅当即修书一封,述明经过,并请吕雄飞在旁边画个花押,以证明他书中所述完全属实,便差遣王坤做专使,将此信送到四川峨嵋陶家庄去。
这时已近午刻,大家腾折了一夜,都甚是疲累,各自回房安歇。
杨迅本命王坤好好休息一日,然后挑选庄中所蓄的上佳快马,尽速赶到陶家庄送讯。王坤回到房中,梳洗一番之后,哪里睡得着,换了件衣服,走到房门,突然停步想道:
“我此去四川峨嵋往返总得个把月,应该去和璇姊姊说一声。但又怕在我离开本堡的期间内,堡主把彭真那厮杀死,依我看来,金陵镖局失去的嫖货,彭真一定知道……”
他心口相商了好一会,仍然委决不下应该设法去看彭真,抑是去和心上人道别?
突然房帘一动,一条人影极快地闪进来。王坤定睛一看,惊喜交集。原来人房的人,正是国色天香的杨小璇。
她幽怨地瞧着他,轻轻道:“你真忍心,竟不来和我道别王坤愧作地垂下眼光,想道:“我的确很忍心,刚刚已决定不去看她……”
只听她又幽幽一叹,道:“我真希望那雪人会突然出现,一爪把我打死,那便没有任何烦恼和痛苦……”
王坤吃一惊,忙道:“璇姊姊,你千万要小心,最好不出堡门一步……”
杨小璇苦笑一下,道:“你还关心我么?”
“唉,你这种话,教人听了心痛死了,我愿意拿这世上任何宝贵的东西,换取你的嫣然一笑”
她双目中射出光辉,微笑道:“你不会骗我高兴吧?”
王坤走到她身边,伸手捉住她的主掌,轻轻道:“我们真傻,对么?明明觉得心中又酸又痛,但偏偏要负这种气!啊,我真不愿意到四川去……”
杨小璇感到他有力的双手,传出一阵热力,使她芳心跳个不住。她不由自主地挨上去,靠在他壮健坚实的胸膛上,低低道:
“我一切都会小心,一定不出堡外一步,但你得赶快回来,因为我师父去年和我约好,中秋节的晚上,在茅山天琴峰上会晤。你如赶回来,便可送我到天琴峰脚……”
王坤惊道:“你们改个地方行么?那雪人多厉害,铁甲金枪陶彬在武林中赫赫有名,也不过一个照面,便被雪人抛落崖下。”
她嫣然一笑,道:“还有一个月才是中秋节,只要你早点回来,我们再研究这问题,不过我师父行踪靡定,想找她改期,绝无可能!”
王坤凛然道:“那么我尽早赶回来就是,不过我想堡主不会让你赴约的!”
他歇了一下,声音变得异常温柔,道:
“我这趟出门,你喜欢什么东西,我带回来送给你……”
杨小璇快活地瞧着他,道:
“随便什么,只要是你送给我的,我都觉得宝贵和喜爱。”
王坤想了一下,道:“你这么美丽,所有的珠宝珍饰佩戴起来,都会黯然无光,必须要想一样出奇出俗的礼物才成。”
两个人情话绵绵,不知不觉已过了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中,他们快乐无比,以前的一切误会以及关于她婚事的阴影,都完全消失无踪!
口口口
水明凤一觉醒来,起身拢拢鬓发,便走向王坤的房间,刚刚走人厅中,忽然听见王坤房中隐隐传出语声。她咳嗽了一声,摹地想起房中的语声,似是一男一女。立刻脚尖用力,刷地飞到门边,揭帘一瞥。
只见王坤站在房中,那张白玉似的俊面上,毫无一点表情。
她闯人去,冷笑一声,道:“她走得好快”
“你说什么?那个是她?”
水明凤用锐利的眼光,环视房中一眼,暗想刚才和他说话的人,定是由后窗跑掉。如果自己猜想不假,则这人的身法太快了!
王坤道:“水姑娘你是不是明早回河朔去?”
水明凤点点头,道:“但你一点惜别的意思也没有,你的心肠太硬啦……”
王坤微微一笑,道:“天地虽大,但却容易相逢,希望你日后会再驾临白水堡……”
她凝视着他,越看越舍不得移开眼光,过了片刻,突然道:“也许你要和别的人道别,我不妨碍你的时间,反正我们在路上仍然会碰头……”说完,疾然转身出房。
她一出了房外,后窗无风自开,杨小璇犹如落花飞絮般飘落在他面前,明亮的眼光中尽是妒嫉的光焰。
“你说过要杀死她的,但昨夜泡了整个晚上,她仍旧安然无事王坤呐呐道:“我……我没有下手……”要知王坤本非恶毒的人,水明凤对他情深一往,不但没把他和杨小璇的私情揭露,而且明明有点怀疑他是杀死姜钧的凶手,也轻轻放过,这教他如何能够下得毒手?可是这些理由,他却觉得难以解释。
杨小璇叹口气,幽幽道:
“可见得男人家总是靠不住的,我也许是真情误用,她说在路上会跟你碰头呢!”
王坤柔声道:
“这可是她自己说的,我并没有邀她,等到上路之后,我尽力飞驰,她一定赶不上我……璇姊姊,我的心你还不知道么?日后你便会明白是不是误用真情,现在我纵然解释千言万语,总归无用……
口口口
到了晚上,王坤稍稍打个盹儿,便走出院外。他装出没事的样子,信步阐荡。转人一条巷子,只见尽头处有扇朱红大门,一排三座大屋,又宽又深。
门外静寂无人,但他知道在墙后,有两对眼睛日夜不停地向外面窥望。这里就是把彭真幽回了半年之久的“温柔乡”。
他脚下不停,仍然向那扇大门走去,脸上连一丝表情也没有,但心中颇党紧张。
到了门前,还未敲门就叫喊,门上突然开了一个三寸见方的小洞,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王头领可是奉命而来?”
王坤在心中极快地盘算了好几次,毅然道:
“不是,我不过信步走到这里来瞧瞧而已”
门内忽然传出一个威严的口音道:“让他进来!”
王坤心中大骇,原来这个口音工是天罡手杨迅。幸而自己没有矫说奉命而来,否则这西洋镜岂不当面拆穿?
大门毫无声息地打开,他跨过门槛,只见天罡手杨迅面色阴沉地站在那边台阶上。
王坤连忙躬身行礼,道:“小的听说这几幢大屋,称为温柔乡,刚才睡不着,故此信步过来瞧瞧,不料堡主也在此处!”
天罡手杨迅的脸色永远是那么阴森可怖,此时颔首道:
“年轻人总是好奇,这温柔乡的名字吸引力颇大,对么?现在你可以随意看看,但以后不奉我命,不许擅自送来”
王坤诺诺连声,面上仍不露一丝表情。
“这是昔年我在崇明岛时,一位江湖奇人建议我师父,盖造这样的一处机关,可以蚀磨英雄志气,豪士硬骨。这道绿色门进去之后,一共三间大屋,前后两进,俱不见天日,除非由这绿门出来,否则插翅也飞不掉。内中的房间市道俱是复壁,内可藏人,任是一代高手,也躲避不过墙壁中的各种暗算!本堡每年花在这温柔乡中的银子,何止十万,你进去一看便知……”
王坤再施一礼,然后走进绿门之内,只听“砰”地一响,那道绿门关上,从那响声中可以听出乃是沉重的钢门,心中不禁大为凛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