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甘伶、甘绮绮、小蛟儿等人,一齐朝浮云山庄而去。

  浮云山庄,坐落在武棱山北麓群峰中的一处山坳中。这里不但荒凉偏僻,而且四周六七里内,绝无人踪和村落,就是猎人樵子,也极少来这一带山野打猎砍柴,何况这山坳经常云封雾锁,山径危险,毒物不时出没,所以没人敢来。同时更有一个令人不可思议之处,就是入这山坳的一段山谷中,每逢雷雨天,便发出一阵阵令人感到恐怖的声音,有人临死时的绝望惨叫,也有刀枪碰击和人的喊杀声。雷雨过后,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四周一带的少数民族,惊疑这里是阴司的地方,每逢雷雨天,两处阴司人马在这山谷中交锋厮杀。他们不但视这山谷为恐怖谷,更将山谷四周的悬岩峻岭视为死亡岭。过去,也有一些勇敢的猎人、樵子来过这里打猎砍柴,不是给毒物咬伤而死,便是摔下山岩而断手折脚,变成终身残废。于是一到雷雨天,人们更远而避之,害怕祸及自己。日久年深,这一带山野便成了无人区,少数民族更视为鬼神禁地,成了荆棘丛生、杂草乱长、森林遮天蔽日和毒蛇、野兽出没的地方。

  当然,历代也不乏一些能人奇士,武林高手,他们不信鬼神,特意在雷雨天跑到恐怖谷中去看,可是,他们在雷雨中的确听到了这种叫人不可思议的喊杀连天的怪声,而且有一两个竟遭雷击而亡,这样一来,更无人敢来这一带了。

  甘骥选了这处山坳隐居,一来是他一家艺高人胆大,不但不畏毒物野兽,也不信邪,二来也看中了这里是一个可怕的无人区,又是一个极为荒僻之处,不论镇与镇、乡与乡之间的来往,都没经过此处。在这么一个地方居住,就不为仇人和锦衣卫人注意了,三来甘骥更在山坳树林深处的一面峭壁下面,发现了一个岩洞,这岩洞妙不可言,岩洞中不但深幽曲折,而且上可直达峰顶,出口在一处乱石杂草中,不为人注意(甘骥能不声不响出现在小蛟儿身后,就是从这秘密洞口出来的),横可穿过山岭,来到另一条深涧中,一旦骤逢劲敌或遇到意外,全家可转入岩洞内,既可伺机反击,也可安全离开。所以甘骥便带了一些身怀武功的家人,不动声色,在山坳中伐木砍竹,依峭壁下的山势,在树林深处修建了这浮云山庄。浮云山庄虽不及以往落魂山庄那么豪华富丽,却清丽秀雅,别有一番风味。浮云山庄的修建和出现,几乎不为人注意,一来山坳经常云封雾锁,不理真面目;二来甘骥的家人中不缺能工巧匠,一切都是自己全家动手,不求外人。巫山下的甘骐和回雁峰的甘骏,其住所都是在这种情况下修建的,所以甘氏三煞,好像一夜之间在武林中消失,不知所终,就是这个原因。

  甘骥在三处岩洞口都做了手脚,伪装得令人难以发现,在山庄修好后,才在夜里把家小女眷接来,一住就是十年,从没仇人找上门来。想不到这浮云山庄,却引起这伙神秘集团四川总堂秀山堂的注意。秀山堂廖堂主初时只不过感到奇异,这么一处可怕的鬼神禁地,怎么会有人居住的?也在这时,神秘集团中的护法长老欧阳一哨受副教主端木一尊所托,要在南方寻找一处秘密地方,建设分坛,以便指挥湖广、四川、贵州,云南、广西等地的总堂口。这个地方,最好在这几省之中,不是什么名山大川,不对武林中人所注目。临走时,端木一尊又再三叮嘱他说:“长老,你这次的行动,除了教主和我知道外,不必让其他人知道,更不能让各总堂主知道。”

  欧阳一哨见副教主这样看重自己,更是大喜,连忙说:“副教主放心,属下知道。”这样,欧阳一哨便来到了川漠一带寻找。他不敢远到云南、广西,原因是云南、广西是碧,云峰人的天下,武林中除了丐帮,就以碧云峰为最大子,势力雄厚,高手极多,担心地点未找列,便引起碧云峰人的注意。而川漠边沿一带,武林中各门派都没有伸展进来,成了武林人的真空地带。至于当地的一些小帮小派,几乎已为本教所屈服。当欧阳一哨听秀山廖堂主说有这么—个鬼神禁地,登时大喜,那不是副教主所要找寻的地方么?四周几十里内没人烟,杀了全庄的人,也没人知道。欧阳一哨为了建功,仗着自己的一身武功,不听廖堂主的劝告,决心要将浮云山庄夺下来,成为本教分坛的所在地,说不定教主因而看上自己,由护法长老一跃而为分坛主,统管西南几个省的总堂。这伙神秘组织,虽然教名没有公开亮出,但在十三个总堂上设总坛,总坛下设两处分坛,一在东南,一在西南,一旦各处总堂口和分堂口建立,收罗了武林各处高手,便亮出教名,君临天下。

  是夜,月明星稀,万里长空分外湛蓝,浮云山庄显得格外的幽静。而浮云山庄四周山峰的丛林中,隐隐可察觉一些人影在闪动,这是欧阳一哨命令廖堂主带领本堂的一百多位弟兄,悄悄地向浮云山庄而来。他要在今夜里,血洗浮云山庄了。

  欧阳一哨怎么也没想到,浮云山庄的庄主竟是过去令黑白两道高手闻名丧胆的甘氏三煞之一的大煞。当他与廖堂主飘进浮云山庄时,甘骥在室内一声冷笑,说:“何处高人,夤夜光临敝庄,不知有何见教?”

  声落人已悄然而出,欧阳一哨与廖堂主不由相视一眼,感到这位庄主说话中气充沛,步法轻盈,行动无声,显然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廖堂主为人较为谨慎,想了一下说:“在下等人路经贵庄,一时好奇,冒犯闯来,望庄主见谅。”

  甘骥一笑说:“好说,好说,既然如此,何不进来一坐?”

  “多谢庄主。”

  “不必客气,请!”

  “不敢,请问庄主尊姓大名?”

  甘骥哈哈一笑:“老夫山野粗人,一向不与世人来往,早已将姓氏忘了。”

  “那么说,庄主是位世外高人了。”

  “高人不敢当。两位不嫌弃,称老夫为世外人便可。”

  甘骥一边说,一边将他们让进室内来。廖堂主在琉璃灯下略略打量一下,只见这座清雅的居室,全是翠竹结构,甚至连茶几坐椅,也是一色翠竹制成。室内正面梁上,悬挂着一块匾,上面刻着笔飞墨舞的三个金漆大字:“思过斋”。显然,这位浮云山庄庄主,是位避世的武林高人了,必然有一口绝技在身。要不,怎敢在可怕的无人的死亡岭、恐怖谷中住下?他还不知怎么开口说话才好,心想,万一动手,不知能不能讨得了便宜?而这时,甘骥请他们坐下,问:“敝庄地处穷山恶水之中,极少人到来,两位夤夜而来,要是老夫没看错,想必是有事相告吧?”

  欧阳一哨一直在旁不出声,这时说话了:“不错,我们的确是有事而来。”

  “请说。”

  “不瞒庄主说,我们看中了庄主这座庄子,不知肯不肯相让?”

  廖堂主连忙补充一句:“要是庄主肯让,要多少银两,我们也可以拿得出来。”

  甘骥微微一笑:“想不到老夫一座山庄,能得到两位见爱,真是有幸了。不过,老夫担心,开出的价钱,两位出不起。”

  “哦?庄主要多少?十万八万?”

  “区区十万八万,老夫也不放心里,老夫要的不是银两。”

  廖堂主愕然问:“那庄主要什么?”

  “老夫想要两位颈上的人头。”

  廖堂主和欧阳一哨一听,不由站了起来:“你要我们的人头?”

  “不错。两位知不知道,敝庄坐落的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

  “死亡岭。你们既然来到了死亡岭,不死,又怎能出去?”

  欧阳一哨大笑起来:“庄主,大概你还不知我是什么人吧?”

  “哦,你是什么人?老夫失敬。还没有请教。”

  “你有没有听说过千里追魂叟之名?”

  “千里追魂叟?难道阁下就是雄震关外的黑道上的魔头之—?”

  “不错,在下正是人称的千里追魂叟。”

  “怪不得你敢闯浮云山庄了!难得,难得,大概你也不知道老夫的名字吧?”

  “你又是谁?”

  “要是老夫将姓名说出来,你们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你这个千里追魂叟也不例外。”

  廖堂主惊疑地问:“庄主总不会是甘氏三煞吧?”

  甘骥点点头:“老夫正是甘氏三煞,大概你也知道,凡是见过甘氏三煞的人,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你想活也可以,那就成为老夫的奴仆,终身为老夫服务,不能离开庄子。”

  廖堂主一听是甘氏三煞,顿时目呆口哑,心里感到这一次来错了,他早巳风闻,甘氏三煞武功莫测,行踪神秘,极少与武林中人来往,同时是黑道上人物的克星,凡是碰上甘氏三煞的人,都是凶多吉少,不是屈服,便是死亡。

  欧阳一哨也不禁感到心头凛然。但这个称雄关外的恶魔,自有凶悍的一面,他冷笑一下:“原来庄主是甘氏三煞,久闻了。不过庄主想干掉我们,恐怕不那么容易。”

  甘骥微笑:“是吗?我甘某要领教阁下的轻功了,听说阁下杀人,千里追踪,也只有一瞬之间。要是阁下真的能从我的手下逃生,浮云山庄我甘某拱手相让。”

  “甘庄主,你知道在下带来了多少人?只要我一声令下,这庄子马上会变成一片火海,人畜俱亡。”

  “追魂叟,恐怕你带来的那些人,早已尸横山野了。”

  欧阳一哨一怔:“真的?”

  “阁下要是不信,尽可以下命令试试。”

  “你是在吓唬我?”

  甘骥摇摇头:“我甘某一向只知杀人,却不知道骗人。死亡岭,死亡岭,人来了死亡岭,不死,又怎叫死亡岭?”

  欧阳一哨不相信,一声呼峭发出,声传三里之外,就算是在人声喧哗的墟市上,也可以清清楚楚听到,何况奔这夜深的荒野中,埋伏四周的人,更会听到了。可是呼哨发出,四周山峰不见回应,欧阳一哨不由色变。

  突然间,一位绿衣姑娘闯进思过斋来,笑吟吟地问:“谁的哨声这么好听呀,吵得我可睡不着了。噢,大哥,你几时来了客人啦,怎不告诉我一声?”

  廖堂主一看,更是傻了眼,这不是江湖上闻名的诡秘女侠吗?她也在这个山庄中,看来今夜难逃一死了。廖堂主不像欧阳一哨,因常在中原江湖上走动,不但认识诡秘女侠,也素知诡秘女侠的为人,性格行为令人捉摸不定,谁也不知道她几时会突然出手杀人。她在杀你时,往往还跟你说笑哩!你在临断气时,还感到莫名其妙,不知是怎么回事。

  甘伶问他:“刚才是你发出的哨声吗?”

  “不,不,不是在下。”廖堂主不由全身都紧张起来。

  “那么说,是这位老头子了!”甘伶侧头望着欧阳一哨,凤目含笑,声音甜甜地问:“老头儿,刚才你的呼哨声可好听呵!你再呼哨一声给我听听好不好?”

  欧阳一哨可以说是一位久闯江湖的黑道高手,见过的奇人异事不少,可是从来没见过这么一个旁若无人,肆无忌惮,任性而为的大姑娘,对自己简直无礼之极,说她任性无知也可以,说她语含讥讽也可以,要是在其他地方,欧阳一哨早巳一掌将她击为肉酱了。可是这是在甘氏三煞的山庄,不能不有所顾忌,何况刚才呼哨发出不见反应,已感到事情不好了,给这肆无忌惮的姑娘这么一问,气得直瞪眼睛:“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的呼哨声好听呵,再呼哨一声给我听听呀!”

  蓦然之间,欧阳一哨感到眼前白光一闪,这绿衣姑娘的剑锋几乎破开了自己的肚皮。欧阳一哨不愧为黑道上少有的高手之一,临敌经验丰富,反应极为敏捷,慌忙一闪,避开了这骤然而来的一剑,但已吓得他冷汗直出了,愕大眼睛望着绿衣姑娘。他真想不到这样一位含笑软语的姑娘,说话间会突然出手,几乎一下要去了自己一条老命。他近乎呆傻地问:“你怎么突然出手的?”

  绿衣姑娘笑着说:“我想要你听听,你的呼哨声好听,还是我的剑声好听呀!”她转头对甘骥笑道,“这老头儿是有两下,怪不得敢来浮云山庄闹事了。”

  甘骥哂笑说:“也不见得怎样,比天山怪侠差多了。”

  也在这时,欧阳一哨轻声问廖堂主:“这妞儿是谁?”

  “长老,她就是诡秘女侠,行为令人不可捉摸,千万小心。”

  欧阳一哨一怔:“是她?”

  “就是她,,想不到她也在这里。长老,看来今夜里我们来错了地方,也来得不是时候。”

  欧阳一哨不出声,他虽然也闻甘氏三煞和诡秘女侠之名,但这位黑道上有名的魔头,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危险和生死场面,大不了一走了事,以后再来。至于廖堂主的生死,他不去想了。

  甘伶这时又微笑说:“你们今夜里并没有来错地方,来得也正是时刻呵!你们不是在小镇上一间客栈里说,今夜里要血洗浮云山庄,将这山庄夺下来么?怎么说是来错了地方呢?”

  廖堂主惊愕问:“你,你,你们都知道了?谁告诉你们的?”

  “是你们自己告诉我们的呀!要不,我大哥怎么会在这深夜里恭迎你们到来?怎么会派人到四周山峰上招待你们带来的手下人?”

  “你,你,你们将他们全都杀了!”

  “对不起,你们有些手下不大老实,我们也只好将他们送上死亡岭了。死亡岭有阎王爷招呼他们,他们老实多啦,再也不会乱说乱动了。”

  欧阳一哨“呼”地一掌拍出,吼道:“我跟你们拼了!”

  欧阳一哨这一掌,已用上了他一身的功力,掌劲似排山般的压倒下来,这个黑道魔头感到,只有出其不意,先击伤了诡秘女侠。分去了甘骥之心,自己才可以脱身逃出浮云山庄。这是欧阳一哨阴险韵一道杀手,往往因此而能逃生,可惜他弄错了对手,对手不是他以往所碰到的那些侠义人士的上乘高手,而是诡秘女侠,诡秘女侠在正派人的眼中,是一个亦正亦邪的人物,顶多正多于邪,为人不但诡秘,而且她要杀对手,可以说是不择手段,她哪能不提防人对她突然出手的?欧阳一哨出手极快极狠,可是甘伶比他出手更快更刁钻,宝剑只轻轻一摆,剑尖正好对准欧阳一哨拍来的掌心,要是欧阳一哨不及时收掌,不啻将自己的掌心送到了甘伶的剑尖上,穿掌而过。这一招式,正是甘家辛辣、刁钻的剑招之一,名为“轻舟穿浪”,以静待动,借力破力,剑法近乎西门剑法中的破掌招式,专门用来对付一流上乘高手的掌法。

  欧阳一哨一见大惊,及时收掌,改掌为抓,想凭空夺下甘伶手中之剑。甘伶几乎是身形不动,手腕轻转,剑锋一闪,“嘶”地一声,便在欧阳一哨的手臂上划开了一道血痕,这一招更变化得叫人不可思议。在甘家,甘伶的剑法本来已不在她大哥甘骥之下,她又得岭南双剑凤女侠的指点和与小魔女的西门剑法过招中,获得了不少的精湛绝招,剑法已在她二哥之上了。正所谓高手过招,三招便分高下,甘伶只用两招,就将这称雄关外的魔头划伤了,而且几乎不费什么劲力。欧阳一哨急跃后退,吓得面无人色。他一生横行江湖,除了败在辽东疯癫二侠和怪影的掌下外,几乎没败给过什么人,怎么也想不到,只是两招,又败给诡秘女侠的剑下了,败得比以往更惨。他几乎是呆若木鸡般的望着甘伶。

  甘伶却展颜一笑:“老头儿,你的掌声可没有你的呼哨声好听呵!”

  欧阳一哨又是大吼一声,这次却不是纵身出掌,而是转身往外飞逃而去了。甘伶咭咭地笑起来:“这个没出息的老头儿,怎么转身跑了啦!”她人在笑,剑也在笑,却不知不觉剑笑在廖堂主的身上去了,剑尖紧贴着廖堂主喉咙,笑问廖堂主:“你不会像那老头儿,没出息地溜吧?嗯!”她不去追赶欧阳一哨,因为她大哥甘骥早已追赶去了。何况庄外面,还有她侄儿侄女守在山庄的山峰上,庄内有小蛟儿和神龙怪丐东方望看顾着。

  廖堂主更想不到诡秘女侠的剑尖已贴紧了自己的要命之处,只要剑尖轻轻一送,自己便喉断血飞,吓得他动也不敢动,连忙说:“我,我不逃,求,求女侠饶命。”

  “你想我饶命也可以,那你得在甘家为奴,一世也不能走出庄外。当然,要是你对我甘家忠心的,你还是可以自由出外走动。”

  “在下愿意。”

  甘伶一收剑说:“你再三考虑下,不愿意,现在改口还来得及。我不会再杀你,不过,你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说出我甘家在这座山庄。要不,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将你碎尸万段。”

  廖堂主叹了一声说:“在下生命是女侠所赐,不敢翻悔。”

  甘伶又打量了他一下,问:“你似乎还有些顾虑吧?担心我杀你?”

  “不!在下家小还在秀山县,不知她们……”

  “噢!这你不用担心,我自会将她们接来这里,视她们为甘家的人。”

  廖堂主顿时拜倒说:“既然这样,小人愿终身伺候女侠,永不变心。”

  “好了,好了,你起来吧,我想你在我们甘家,绝不会屈没了你,我大哥手下的—些人,哪一个不是当年雄霸一方的寨主?有的还是武林中一些成名的人物哩!”

  正说问,甘骥已从外面进来,甘伶扬扬眉问:“那个老头儿呢?你不会让他跑了吧?”

  “放心,我一掌已击碎了他的心脏,就是三不医徐神仙赶来,也救不活了。”

  欧阳一哨这位魔头,原想为他那一伙神秘集团建功立业,跃上分坛主一职,结果愿望与他背道而驰,不但损兵折将,连自己的老命也丢在死亡岭中了。千里追魂叟,变成了千里送命叟,这也是他一生为恶的下场,偏偏碰上了黑道上有名的克星甘氏三煞。

  甘骥望望廖堂主,又望望甘怜,略带奇异问:“三妹,你没将他干掉?”他一向了解妹妹的性格,对危害自己一门的仇敌,绝不会手软,哪怕是仇敌哀求饶命,也一杀了事。

  甘伶说:“我看这人心术不坏,从小和尚的口中听来,他是被迫而来。大哥,放过了他吧。”

  甘骥笑了笑:“想不到三妹从杀人女怪变成了慈心观音。既然三妹剑下留人,愚兄又怎敢要杀的?”

  “大哥,你别取笑了,我算是什么慈心观音哪!”

  廖堂主又慌忙拜谢甘骥不杀之恩。甘骥说:“你别谢我,要谢,就谢我三妹。以我甘某性格,对要血洗我家的人,是绝不会放过的。我有点不明白,我与你们没冤没仇,为什么要血洗我家?要占这座山庄?”

  甘伶也说:“是呵!浮云山庄地处穷山恶水之中,四周几十里内又无人烟,你们为什么要这个山庄的?”

  廖堂主说:“我也不知道,是欧阳长老看中这个地方,说应倾尽全力,将这个山庄夺过来。”

  “你没问他是什么原因?”

  “问了。他叫我别问,只有听从命令行事;我只好听他命令了。”

  甘骥锁着眉问:“欧阳一哨一向是关外的一个独行大盗,独来独往,他几时成了你堂的长老了?”

  “他不是我堂的长老,是我们教的护法长老。”

  “你们教?什么教?”甘伶好奇地追问。

  廖堂主摇摇头:“什么教,我也不清楚,说这是本教的秘密,目前不宜在江湖亮出去。”

  甘伶说:“什么教你也不知道?那你怎么稀里糊涂地参加了?”

  “小人是被迫参加的。”

  “哦,他们怎样迫你,杀你?”

  廖堂主苦笑一下:“他们要是只杀小人一个,小人倒不害怕,可是他们要杀小人全家老小,而且叫小人—个个看他们惨死。小人为了全家老小,只好不得已答应参加。”

  甘骥不由皱眉说:“看来他们比我过去所用的手段更残忍。”

  甘伶追问:“他们是谁?是欧阳一哨这老贼?”

  甘骥说:“三妹,你这话多余问了,他不是说,欧阳—哨只不过是他们一个长老罢了。”

  “大哥,你先别打断,我只是想弄明白,欧阳一哨这老贼是不是直接指挥他。”

  廖堂主说:“欧阳一哨并不是直接指挥小人,直接指挥小人的是总堂主。”

  “总堂主是谁?”

  “司马黑鹰。”

  甘骥一怔:“什么?司马黑鹰是你的总堂主?”

  “是。”

  甘伶问:“这司马黑鹰是谁?在江湖上却不知名呵!”

  “三妹,往往在江湖上不大出名的人,却是最可怕的杀手,司马黑鹰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武功极高么?”

  “他武功虽不极高,但鹰爪功却十分凌厉,也算一流上乘高手。”

  “既然这样,那有什么可怕的?”

  甘骥摇摇头:“三妹,千万则看轻了他,他为人机警而残忍,曾是锦衣卫的一位秘密杀手。我不明白,他怎么参加了这个教,成了他们的总堂主。”甘骥说到这里,又问廖堂主:“是黑鹰叫你们来的?”

  “不是,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欧阳长老叮嘱小人,这事不能让总堂主知道。”

  “那么说,是欧阳一哨的主意了?”

  “是。”

  “现在你打算怎样?愿留下来?”

  “要是家小能接来,小人愿终身伺候大爷。”

  甘骥想了一下,说:“你既然归顺了我甘家,你不必留在这里,你还是回秀山做你的堂主。”

  “这……”廖堂主感到有些意外。

  “不过,你应当记住,你表面是他们的人,暗中却是我甘家的人,他们有什么行为,你得告诉我。”

  甘伶说:“大哥,慢一点,让我再问问。”她转头问廖堂主,“欧阳一哨来这里,黑鹰知不知道?”

  “不知道,他没有见我们总堂主。”

  “那你怎么听他的?”

  “因为总堂主曾吩咐各地堂主,凡持有本教一面银牌的人,便是总坛的长老,听从他的吩咐,不必禀明总堂。”

  “欧阳一哨有这样一面银牌?”

  “有。要不,小人就不会听从了。”

  “再有,你带来的人,对你忠不忠心?”

  “他们都是小人的心腹,不会叛变我的。”

  “他们知不知道欧阳一哨的身份和今夜来这里的用意?”

  “用意知道,但欧阳长老的身份,除了小人,它们并不知道,只知道他是总堂的人。”

  “他们怎不知道的?”

  “欧阳长老曾叮嘱小人,除了小人,不必让其他人知道。”

  甘伶说:“看来,你们这个什么教的,行动神秘哩!好了,既然这样,你可以回秀山,没有什么危险了。”

  廖堂主有些茫然:“女侠担心小人的安全?”

  “你现在是我甘家的人,又怎不担心你回秀山的安危?现在黑鹰不知道你们今夜的行动,你手下的弟兄也不清楚欧阳一哨的身份,你回秀山就没有什么危险了,你放心做你的堂主吧。”甘伶又对甘骥说,“大哥,你既然叫他回去,不如干脆再派一个精细的人跟他去,一切联系由这个人负责。这样万一出了事,廖堂主也可以推得干干净净,只承认自己用人不当,不更好吗?”

  甘骥一笑:“三妹,想不到你也善于搞这门工作。”

  “大哥,别取笑,小妹这是跟你学的。”

  甘氏三煞,过去是锦衣卫湖广地区的总负责人,以现在的话来说,极善于搞地下工作,就是甘伶不说,甘骥也准备派一个精细的人跟廖堂主回秀山。但这一次,他不是为锦衣卫,而是为了自身的安全。想不到这样一来,今后对扑灭这伙神秘集团却起了意外的作用。

  甘骥朝内喊了一声:“夏候总管!”

  “有!”随着应声,进来的是一位精明而又彪悍的中年汉子,燕额深目,双目有神,身段均匀,行动敏捷,使人想起了山中敏捷的豹子。廖堂主一看,不由得愕住了,这不是在江湖上声销迹杳多年的娄山黑豹吗?他怎么成了甘氏三煞的总管了?

  娄山黑豹,原名夏侯彪,是黑道上一位有名的人物,一条钢鞭,横行在大娄山一带,打败了不少高手。由于他为人机警,行动敏捷,才得了黑豹这一绰号。廖堂主与他原是黑道上的朋友。可以说,廖堂主出道,还是黑豹带出来的,他一直尊称黑豹为大哥,五年多前,不知什么原因,黑豹一下在大娄山消失了,从此在江湖上再也不见黑豹的踪影。有人认为,他给侠义人士中的—位高手干掉了,廖堂主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在浮云山庄的,不禁脱口而说:“夏侯大哥,是你?”

  夏侯彪望望他,略带惊讶问:“廖老弟,是你?你来闯浮云山庄?”

  “这……”

  夏侯彪带埋怨地说:“廖老弟,你怎么不打听打听,什么地方不好闯,来闯这里。”

  甘骥微笑问:“你们认识?”

  夏侯彪说:“大爷,廖老弟是我多年的朋友,望大爷看在下属的份上,饶过了他。”

  甘骥笑道:“总管,你放心,你廖老弟也成了我们一家人了。”

  “真的?那我多谢大爷了。”

  甘伶说:“好了,好了!既然你们是兄弟,就更好办了。总管,今夜里你就随他回秀山,相助他的行动。以后这个秘密帮会有什么行动,你要及时告诉我们。”

  “是,三小姐。”

  甘伶又问廖堂主:“今夜的事,你打算怎样向你手下的弟兄们解释?”

  廖堂主想了一下说:“小人只好说,今夜的行动是场误会,现在没事了,我们回去。”

  甘伶点点头:“看来你这个堂主不是混饭吃的,有一定的才干。”

  “三小姐过奖。”这时,廖堂主已跟随夏侯彪,改变对甘伶、甘骥的称呼。

  甘伶说:“好,你就这样对你手下的弟兄们说,今夜是场误会,现在误会消除,那个什么欧阳长老的也走了,并且叮嘱他们,今夜的事,不得对任何人说出去,更不能让总堂的人知道,不然,总堂主怪罪下来,大家都不好受,也连累了欧阳长老。”

  “是,小人省得。”

  “好!你们可以走了。”

  黑豹夏侯彪将一面银牌交给甘骥,说:“大爷,这是从欧阳一哨身上搜到的,不知有什么作用。”

  廖堂主说:“这是本教长老的信物,也是他的身份证明。”

  甘骥和甘伶在灯下看了一下这面银牌,正面铸有一个带火焰的太阳,背面是轮明月,月中有一把利剑,下面有“护法”两字。甘骥和甘伶虽然不明白太阳、月亮是什么意思,这可能是这伙神秘集团的标记。至于“护法”两字,说明欧阳一哨是这伙集团的护法长老而已。甘伶问廖堂主:“你就凭这面银牌,听从他调遣?要是我也持有这面银牌,你听不听我的调遣?”

  “三小姐,我们接头,还有两句暗语。单是这面银牌,我不会听他的。”

  “哦,什么暗语?”

  “他说一句‘春风化雨’,我便说一句‘滋长万物’。他再说句‘日月齐明’,我应一句‘光照神州’。答对了,知道对方的确是自己人,我才听他调遣,他才将行动告诉我。”

  “你身上有没有银牌的?”

  “小人身上有面铜牌,模样相同。”廖堂主说着,从自己身上将铜牌交了出来。甘伶,甘骥一看,果然是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月下铸有“秀山”两字和铜质的而已。

  “你手下的弟兄都有这么一面锕牌?”

  “没有,只有小人才有。”

  “那么说,只有堂主才有了?”

  “是这样。”

  “你们总堂主呢?”

  “他有一面银牌,月下铸着‘五月’两个字。”

  “五月?这是什么意思?”

  廖堂主摇摇头:“小人不清楚,恐怕这是总堂主的标记。”

  甘伶蓦然想起一件事来,问:“巴东的吴堂主,是不是你们的人?”

  廖堂主摇摇头:“恐怕不是,据小人所知,总堂下属的一百一十个堂口,没有巴东。就是一百一十个堂口的堂主,小人也不完全认识,只有总堂主才知道。”

  甘伶心想:看来,巴东的吴堂主,是另—个帮会的堂口了,不属于这伙神秘集团。甘伶怎么也没想到,巴东堂的吴堂主,是属于湖广总堂的,同是这伙神秘组织的人,更想不到这个神秘组织,野心这么大,分布那么广,在全国十三个布政使司中,都设有总堂口。要是她知道,一定会大为惊骇,因为武林中,从来没有任何一个门派或帮会,会有这么大的野心,想统领全国。她以为这个神秘组织,只不过是一个地方的邪派组织,要是名门正派,用不着这么诡诡祟祟行动而不敢先亮出自己的名称来。就是一些邪派帮会,也亮出了自已的字号,像河北的青竹帮,贵州的九龙门,江南的黑衣社,它们何尝不是邪派组织?

  甘伶想了一会,感到没有话要再问了,便将铜牌交回给廖堂主,说:“天不早了,你们走吧。小心,以后你们行动,别叫你那个什么教发觉了。”

  “三小姐放心,小人自会小心谨慎。”

  于是,廖堂主和夏侯彪,带了秀山堂投死的—百零几名手下,连夜离开了死亡岭,转回秀山。

  他们一走,甘伶说:“大哥,这个神秘组织的出现,恐怕武林中有一场是是非非了,说不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这事我们可不能不管了,我一定想办法查出他们的教主是谁,有什么企图和野心?”

  甘骥笑了笑:“三妹,你怎么有这样的闲情去理江湖上的恩怨仇杀?江湖上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我看谁也理不了。”

  “大哥,你难道看见一些恶人凶徒在为非作歹,胡乱杀人也不理么?”

  “三妹,看来你是属于武林中的所谓侠义人士了,愚兄可不是什么侠义人士,也不想去干这些愚蠢的事,只要武林中人不惹到我甘家来,不在我眼前行凶杀人,我是不想理也不想去管,只求平平静静过我的晚年就行了。”

  “大哥,你认为行侠仗义的人都是在干些愚蠢的事?”

  “不错,在一些人的目光中,他们是在行侠仗义,为人间除暴安良,但愚兄认为他们是在干些傻事,解决不了事情。有时反而将事情弄得越来越糟,引起更大的恩怨仇杀来。就像武功极高的奇侠一枝梅慕容子宁和小魔女白燕燕,他们千辛万苦,不顾个人的安危,想化解江湖上的恩怨仇杀,最后争得了一个“武当会盟”,可是,他们平息了江湖,上的恩怨仇杀吗?没有。不错,他们是化解了碧云峰人和中原武林人士的仇怨,但各地小的恩怨仇杀仍不时发生。武当会盟到现在不过十一年,江湖上大的恩怨仇杀又再次掀起,中州大侠杨宇庭为人所杀,山西双侠也在一夜间死于非命。最近,武陵派的掌门钟飞云也身中毒镖,生死不明。就算再多出几个一枝梅和小魔女,恐怕也解决不了武林中的是非和恩怨仇杀。

  甘伶摇摇头,不想去反驳,却突然问:“大哥,你看那个小和尚是不是也在干傻事了?”

  甘骥一时感到莫明其妙,问:“小和尚?你是说小蛟儿?”

  “小蛟儿不是小和尚么?”

  “他干什么傻事了?”

  “他跑来告诉我们,有人前来要杀害全庄的人啦。”

  “这……”

  “大哥,要是小蛟儿像你一样,一定不会去理,由人来血洗浮云山庄,但他却理了,这在你看来,不是干傻事吗?”

  “三妹,这可不同。”

  “怎么不同的?欧阳一哨要血洗浮云山庄,不算是江湖上的恩怨仇杀?”

  “我与欧阳一哨毫无怨仇,是他要夺取浮云山庄。小蛟儿一片好心前来相告,志在救人,与那些侠义人士所谓消除、化解江湖恩怨仇杀有所不同。”

  “大哥,要是欧阳一哨是我们过去所杀掉一些人的亲属和朋友,他前来报仇,血洗山庄,小蛟儿又知道这一原因,你想,小蛟儿会不会跑来告诉我们?”

  甘骥明白了妹妹问话的用意,一笑说:“三妹,我知道你是责怪、反驳我所说行侠仗义是件蠢事。不错,行侠仗义和干好事、志在救人往往是分不开的,有时行侠仗义是干好事,救了弱者,杀了歹人,有时却又是干了蠢事,将事情弄得更糟糕。”

  “大哥,你说清楚。怎么有时是干傻事,将事情弄得更糟糕了?”

  “三妹,愚兄了解你们,这些侠道上的人物,看见一个歹徒凶汉杀害善良,便义愤填胸,一定将他杀了才痛快。”

  “这不好吗?”

  “三妹,万一这个歹徒凶汉是朝廷追捕或者故意放长线、钓大鱼的人,要从他身上追查更大的线索或更重要的事情,你们—时快意将他杀了,这不断了线索,将事情弄糟?这是不是干了傻事?当然,你们这些侠道上的英雄,是不会想到这一点的。”

  甘伶一时没想到这一点,不由哑口,半晌问:“大哥,你的意思是叫我们不去理?”

  “最好你们别凭情感用事,协助朝廷,将他送到官府去处理。”

  “哎!大哥,小妹一时忘记你曾是官家的人了,我们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三妹,其实除暴安良,保障天下黎民百姓安居乐业,这是朝廷的事,各地官府的职责。只有朝廷,才能真正制止江湖上的恩怨仇杀,一切绳之以法,公正无私处理双方的恩恩怨怨和其他纠纷,使一切奸诈行凶的歹徒难逃法网,根本用不了你们这些侠道人物出来闯道,而且你们也没这样的能力来安抚天下黎民百姓,将所有凶汉暴徒、谋财害命的不法之徒关起来或者杀掉。我不否认,你们这些侠义人物,的确也干了一些好事,杀掉了一些十恶不赦之徒,解救了一些人,但杀不了所有的凶徒,救不了天下所有的弱者。另一方面,你们不是神仙,样样都知,事事明晓,而且不以王法为依据,凭自己一时之气用事,难免不会误伤好人,杀掉了一些不该杀的人,救了—些不该救的人。这不但干蠢事,也干了糊涂之事,引起了更大的恩怨仇杀来。”

  正在这时,神龙怪丐东方望闯了进来。拍手笑道:“妙哉!妙哉!听了甘老兄这番话。胜过我叫化在江湖上闯荡了十年的经验教训,看来我们这些所谓侠义之人,是要冷静地想想,别再干糊涂事了!”

  甘伶瞅着他问:“你这怪物,不是说反话吧?”

  “不,不,我叫化说的是真心话,而且甘老兄的话,的确有理,令人不能不服。的确,我们侠道上是有些人,仗着武功,目空一切,跑出来行侠仗义,—言不合,就出手教训别人,或者将人杀掉,这样,天下不乱才怪哩!”

  甘伶笑问:“那么说,我们这些学武的人,练武来干什么?行侠仗义也没什么意思了?”

  甘骥说:“三妹,要是朝廷廉明,各地官府公正,你们这些侠义人士,根本就不必多此一举。”甘骥说到这里,叹了一声说,“可惜历代各朝廷都没有做到廉明公正这一点,没有视黎民百姓为亲人。尽管有些朝代出了—两个好皇帝,出了一些不畏权势、大胆无私的廉明官员,但这也是昙花一现而已。绝大多数的皇帝都是为了自己的权势和私利,有的穷侈极奢,有的胡作非为,再加上官吏的贪污弄权,豪门贵族出横行霸道,才出了你们这侠义人士,出来闯道,行侠江湖,仗义人间。黎民百姓也希望有这样的一些侠义人士,出来为他们伸张正义,吐尽心声,干他们想干而不能干的事,说他想说而不敢说出的话,如严惩贪官污吏,杀掉那些恃艺滥杀无辜的恶人以及残害百姓,强xx妇女的豪门贵族。但单凭这些侠义人士,怎么也救不了天下的弱者。”

  “大哥,依你这么说,是希望有个廉明的朝廷,而不希望有这些侠义人士了?”

  “不错,我是希望有个廉明朝廷。要不,我过去会投身于官府干事吗?受那锦衣卫的调遣!但我失望了,才不得不隐居在这穷山恶水之中,而且还结下了不少的恩怨。几年来,我在这思过斋中思忆往事,廉明朝廷,廉明朝廷,只要这个天下是一家一姓的,永远就不可能廉明,除非是天下为公,人人不为已,推位让国,举贤任能。让有德者居之,但这一点,又何时能达到?”

  东方望说:“甘老兄,看来你虽然幽居深山,仍关心天下事呵!”

  甘骥苦笑说:“东方老弟,别取笑了,我心如死水,不想再卷入江湖恩怨之中,怎能说是关心天下?倒是我刚才说的话,有得罪你们的,请多原谅。”

  “不,不,甘老兄刚才的话,使我叫化得益不浅,看来我叫化今后在江湖上行侠仗义,要多想想了,别干了糊涂事。”

  甘伶问:“你这叫化,听了我大哥的话,还想在江湖上行侠仗义?”

  东方望眨眨眼睛:“对不起,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何况我叫化一向爱管闲事,不管不舒服。再说,现在的朝廷也不见什么廉明公正,各地不少的贪官污吏和土豪劣绅横行乡里,不去戏弄戏弄他们,总好像对不住施饭给我叫化吃的那些黎民百姓呵!不过,你大哥的话也有道理。在干之前,我一定要谨慎,千万别误杀了好人,救了坏人。”

  “哎!我还以为你这叫化会来个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哩!”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嘛!”

  甘骥笑着说:“看来我是说不服你们了!”

  “甘老兄,我看你未必能摆脱江湖的恩怨仇杀,你不想卷入,可是江湖上的风浪会卷到你。今夜里你杀了欧阳一哨,你能保证他的那个教一些高手,不会找到你?何况你还放了那么多的人回去,能保证其中没一个人将今夜里的事无意间露了出去?”

  甘骥叹了口气说:“到时,我甘某只好与他们周旋了!我是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态度的。”

  甘伶说:“大哥!这样,你不是卷入江湖上的恩怨仇杀么?”

  甘骥苦笑:“这可与你们行侠仗义有所不同。”

  甘伶还想再说,甘骥一摆手说:“三妹,时间不早了,我们不睡,东方老弟可要睡,还有,小蛟儿怎样了?他没事吧?”

  “秀山堂伏在四周山峰上的人,都给我和绮绮、东方叫化不声不响地一下解决了,大多数人给封了穴,不能动,少数给无影剑杀了。没一个跑进庄来,这小和尚有什么事的?现在,恐怕绮绮早安排地方给他睡了。”

  “这一次,我们真应该谢谢他才是,要不,我们事先没有准备,这个山庄恐怕会毁在一片火海中,人也伤亡不少。”

  “大哥,你多谢他干什么?他是在干傻事呵!”

  甘骥一下沉了面孔:“三妹,你……”

  甘伶见他动怒,连忙说:“大哥,我跟你是说着玩的,你怎么当真的了?大哥,我以后不说啦!”

  甘骥对自己的妹妹,真是一时拿她没办法。怒又不是,笑又不是,何况还有东方望在旁。东方望却也知趣,说:

  “时间真的不早了,我叫化也该去睡了。”说时,便转身要走。

  甘伶问:“你知道住的地方了?”

  “不知道不要紧,我叫化山头、野庙、坟前睡惯了,只要有一个背风的地方,随便将腿一伸,就睡着了,再说这山庄这么大,愁我找不到地方睡吗?”

  甘骥一听便说:“东方老弟,你这像话吗?来,我带你去睡。”又对甘伶说,“三妹,你也该去睡了。”

  “好的。大哥,这面银牌我拿走了。”

  甘骥明白自己妹妹要拿这面银牌的用意,叹口气说:“三妹,你既然一定要追查这伙神秘集团,这集团组织得这么严密,连自己人也互不知道,看来不是一般黑道上的帮会,你应十分小心才是。”

  “大哥,我知道。”

  甘骥摇摇头,对东方望说:“东方老弟,请跟我来。”他带着东方望离开了思过斋。

  第二天一早,东方望便告辞悄然而去。这位丐帮中的怪人,虽然在浮云山庄住了一夜,但甘骥的话,却深深印在他心中了,对他今后的行动起了极大的影响。一方面,他淡泊名利,不与世争。非不得已,不卷入江湖上的是非恩怨中去!另一方面,他并没有甘骥那么消极,依然在江湖上行侠仗义。但在他插手去管之前,一定将事情的前后经过、原因,了解调查得清清楚楚,绝不盲从附和与情感用事。就是丐帮帮主吩咐他干的事,他也是如此。所以在他以后行侠仗义时,绝没有杀错一个好人,也没放过一个坏人,该杀的就杀,该教训的就教训,无形中成了天理王法秉公无私的执行者。对于一些武林人士找他比武试剑分高下,对不起,他一笑置之,远远避开,由人笑他骂他是个弱者。他几乎成了武林八仙中隐侠子君之后,又一位武林奇人。所不同的,隐侠子君为人严谨,不大喜欢言笑,深居山中,而他却嘻怒笑骂,游戏人间,放形闹市之中,而令武林人士对他既敬又爱,此是后话,这里不提。

  再说小蛟儿在甘骥父女热情挽留下,足足在浮云山庄住了三日,正当他再次要向甘骥告辞前去梵净山时,一个家人突然跑进来,向甘骥禀告说:“大爷,庄外有人求见。”

  甘骥皱皱眉问:“谁?”

  “大爷,来人说大爷见了他,自然认得。”

  “来人几位?”

  “只他一人。”

  “哦,请他进来。小心注意,看有没有其他人跟后。”

  “是!”家人应声而去。甘绮绮说:“爹,看来我们的山庄,再不是什么世外桃源了。”

  “绮绮,你带小蛟儿先避开,我要看看来人是什么人,竟敢独自一人闯我山庄。”

  “要是仇家呢?”

  “那他就别想活着出去。”

  甘绮绮拉着小蛟儿的手说:“小兄弟,我们到屏风后去坐。”

  小蛟儿跟着甘绮绮转到屏风后,问:“绮姐姐,大伯要杀人么?”

  “就看来的是不是仇家了。”

  “绮姐姐,不杀不行么?”

  “哎!小兄弟,要是仇家,他敢闯山庄,就是我们不杀他,他也要杀我们的。小兄弟,我们总不会伸着脖子让人杀吧?嘘,别出声,他来了。”

  小蛟儿不由从屏风的缝隙中往外看,希望来的不是甘家的仇人就好了,可是他一见来人,轻轻“噫”了一声。甘绮绮轻声问:“小兄弟,你认识他?”

  小蛟儿摇摇头:“不认识。但好像曾经见过。”

  原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江湖上有名的笑面杀手马凉,那一夜,马凉闯流云山庄,与俏夜叉交手,小蛟儿担心母亲,曾从窗内往外窥看,在月下看到马凉的面孔和身形,由于是与自己母亲交手的人,小蛟儿的印象特别深,所以认得出来,虽知人却不知名。因为马凉第二次闯流云山庄时,小蛟儿与妹妹小玉和翠姨在内院,随后便给怪影叔叔带了出来……

  外面,甘骥以锐利的目光打量着来人。来人四十岁上下,生得目清眉秀,神韵清逸,一脸微笑,朝甘骥一揖说:“在下久闻甘大庄主的威名,特来拜访。”

  甘骥感到来人的面孔似曾相识,但怎么也想不起来,疑惑地问:“请坐。阁下是——”

  马凉坐下,笑着说:“大庄主,你虽然不认识在下,但在下却与大庄主神交久了,说起来,在下应该称大庄主为大人才是。”

  “大人?你是——”

  “在下是锦衣卫的马凉,想大人曾经听过在下贱名吧?”

  “你就是马凉?马清的兄弟?”

  “正是在下。”

  甘骥顿时警惕起来:“你是奉命来捉老夫么?”

  甘骥虽然没见过马凉,但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从王公公的口中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是锦衣卫派往西北道上一位秘密暗杀手,武功不在自己之下,行踪莫测,为人残忍无比,杀人快捷而不留半点痕迹,是锦衣卫中一个得力的人物。甘骥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一位神韵清逸,举止斯文的人,竟然是个残忍无比的暗杀手,这才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了。看来他的到来,浮云山庄又有一场凶险的恶斗了,想不到自己一家千方百计避开锦衣卫,到头来还是为锦衣卫的人发觉而找上门来。

  马凉慌忙说:“大人请放心,在下也跟大人一样,受不了那些阉人们的脏气,早已不在锦衣卫中做事了。”

  甘骥知道锦衣卫的人,为达目的,可以说是不择任何手段。他半点也不相信马凉的话,晒笑一下问:“是吗?请问阁下不远千里,来见老夫有何赐教?”

  “在下是为大人一家的安全而来。”

  “请赐教!”

  “大人和在下都清楚,要是我们一旦为锦衣卫捉去,就身受剥皮、抽肠、枭令和铲头会等等惨不忍见的酷刑。”马凉为了使甘骥就范,有意隐瞒了锦衣卫行动的变化——不再挑动武林各派仇杀和卷入武林中去,以及王公公的倒台,不去追问背叛锦衣卫的一些人了。

  甘骥一听这几种酷刑,不由面为变色,这几种酷刑,都是开国皇帝朱元璋定下和创设的。所谓剥皮,就是将叛逆的人剥去身躯上的皮,只有头与手足为肉身,然后将身躯挑出来,再以草塞入为身躯,再铺上剥下来的人皮,然后穿上衣服,巡回各地示众,如凉国公蓝玉,就是身受这种酷刑,抽肠:就是将犯人挂在架上,用铁钩将肠从肛门抽出,挂起,坠以石块,令犯人肠枯而死。以往张士诚的谋士黄敬太、蔡彦之、叶德诉三人,就是受此酷刑而死。

  铲头会:就是将犯人一家活埋,一个挨着一个,仅露出头和颈部,由刽子手用大斧砍,一斧便砍下几颗头颅。

  枭令:就是用铁钩钩着犯人的背脊,挂在秤杆一端,另一端吊着一块石头,令人惨痛哀叫而亡。

  朱元璋可以说是世上最残忍无比的大杀手,创设酷刑,残杀有功之臣,株连无辜,令天下人为之寒心。有识之士,纷纷避退山林,所以一旦国家有事,外强入侵,几乎没什么能将贤臣请出来抵抗,就是有一些能将贤臣出来主持大局,事后也为皇帝猜忌而遭惨死,如明英宗时的于谦和明末时的袁崇焕,就是因皇帝猜忌而身受酷刑,袁崇焕是死在京师愚昧群众之口,比身受凌迟更惨。统观整个明朝,几乎没一个皇帝是个像样的人,不是残忍无比,便是昏庸无能,不是好大喜功,便是白痴似的人物。更有一位皇帝,自己做了皇帝还不满足,还自己封自己为什么大将军、大元帅,令人感到可笑可鄙。

  马凉见甘骥色变,心里一笑,停了一会,说:“要是庄主加入本教,不但锦衣卫不敢侵犯大人,就是武林中任何门派,也不敢得罪大人,大人也不用日夜吊胆提心,隐居山林。”

  甘骥疑惑:什么势力令锦衣卫也不敢侵犯的?至于武林各门派,甘骥才不放在心上,问:“你们教是什么教的?”

  “大人加入后,在下自然会说来。”

  “你是千里迢迢,跑来要我参加你们教的?”

  “这是在下看在以往同门的情份上,才来劝大人的。”

  “我要是不参加呢?”

  “我想大人总不愿日夜吊胆提心地过日子吧?”

  “你要去锦衣卫告我?”

  “在下并没有那么傻。”

  “我怎么会提心吊胆过日子?”

  “要是大人不参加,在下不敢担保浮云山庄日后不会碰上麻烦。”

  “那么说,我非要参加不可了?”

  “在下看,大人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

  “我想提醒阁下,前朝名将华高和胡人海的妻子是怎么死的?”

  马凉愕然:“她们是怎么死的?”

  “他们的妻子因误听人言,参加了什么金天教,太祖得悉后,华高和胡大海不但坐罪,他们的妻子及两家所有妇女,全部给投入水中浸死,你不会不知道吧?”

  马凉一笑:“大人误会了,本教只不过是武林中的一个门派,并不是什么外来的金天教,要不是身怀绝技之人,本教还不要哩!”

  “对不起,老夫更不想卷入武林中去。”

  “大人不后悔?”

  “老夫有什么好后悔的?”

  “我担心大人从此会招来灭门大祸,参加了,便可威镇川、黔、云、桂及湖广五省。”

  甘骥微笑:“威逼利诱,是老夫过去的雕虫小技,阁下怎么在老夫面前抖了出来?那不是关夫子面前耍大刀么?”

  “既然大人不信,在下告辞。不过,在下真担心浮云山庄从此永无安宁日。”

  甘骥一笑:“阁下既然到来,还想活着出去么?”

  马凉心头一凛:“大人意思—一”

  “阁下曾在锦衣卫中供职,难道没有听闻我甘家的规矩?”

  “活着进来,横着出去?”

  “阁下想活也容易,只要留下来,老夫看在以往同事的情份上,不敢委屈阁下为奴,可作为客卿长住。我们早晚相伴,月下论武,不亦乐乎?”

  马凉一笑:“可惜在下一生奔波劳碌,享受不了如此清静。”

  “阁下是打算横着出去了?”

  “大人,我们打个赌好不好?”

  “打赌?打什么赌?”

  “要是大人有本事能留得住在下,在下甘愿留在山庄为奴,要是在下万一胜了大人,大人答应参加本教怎么样?”

  甘骥摇摇头:“老夫一生从不喜欢与人打赌,生就生,死就死,没有什么可选择。”

  “莫非大人怕败在我手下么?要不,怎么不敢一赌?”

  甘骥怒极而笑。的确,甘氏三煞一向傲视武林,横行江湖,除了败在奇侠慕容子宁和小魔女的手下外,几乎没败在任何人的手中。

  他听马凉这么一说,怎么不怒?连说:“好,老夫也微闻你在西北道上神出鬼没,机变莫测,武功不错,老夫今日要领教了。”

  “大人过奖。”

  甘骥一瞪眼:“出招吧!”

  甘绮绮从屏风后转出来。说:“爹!让女儿先来领教他的高招。”说着,将利剑拔出。

  马凉看看甘绮绮,又看看甘骥,说:“大人,你们总不会父女联手齐上吧?”

  甘骥大怒:“马凉,你大放肆了!对付你,用得着老夫父女齐上么?绮绮,你站到门口去,别让他跑了。”

  “爹!”甘绮绮还想再说。

  甘骥一挥手:“去!”

  “好的。爹!姑姑曾说,与敌交锋,应心平气静,千万别为敌人激怒。”

  甘骥顿时冷静下来,点点头:“为父知道。”

  “爹知道,女儿就放心了。”

  马凉说:“大人,看来令千金倒是位机灵人。”

  “少废话,出招吧!”

  “大人,在下不客气了!”马凉说时,便一掌拍出,出招怪异,竟然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拍来,直拍甘骥腰位的章门穴。马凉原来的武功,就属一流高手之列。他加入这伙神秘集团后,得到正副教主的指点,武功更进—层。在中原武功中加上星宿一派的奇招怪式,显得马凉的武功更带诡异与刁狠。

  甘骥一看,不由心头凛然,暗想:这贼子看来武功大进,怪不得敢独自一人来闯山庄了,不敢大意,凝神应变。甘家的独门武功,本来就集中原武林各派武功的大成,招式上乘,刚柔兼备,幽奇称绝,快速见著。何况甘家的内功,原是在佛门九阳真功的基础上修炼的,虽然达不到九阳真功,的四五成,但有三成的九阳真气在身,内劲已是十分凌厉了,掌劲拍出,足可碎石裂金,掌风如山,足可将人震伤震飞,加上甘骥临敌经验异常丰富,尽管马凉的招式怪异凶狠,甘骥也一一闪过,还手出招,动如电闪。一时间,双方难分高下。也可以说,这是武林中所谓的正邪武功的较量,互有所长,四五十招过后,甘骥便渐渐在上风了,出掌如电,掌掌不离马凉要穴,已逼得马凉无法进招了。马凉毕竟为人机警奸猾,一看自己处于下风,蓦然大喝一声:“大人小心!”人似黄鹤冲天,身似流星闪电,一下便闪到了正在聚神观战的甘绮绮跟前,一出手就扣住了甘绮绮的命脉。马凉这一声东击西出人意外的行动,不但令甘骥父女惊愕,也令在屏风后面观看的小蛟儿愕住了。甘骥一见爱女受制,真是又惊又怒,吼道:“贼子,你敢!”

  马凉略带气喘地说:“大人请原谅,在下自问武功不济,为了活命,只好出此下策了。”

  甘骥本来打算叫女儿守住门口,以防马凉战败逃跑,想不到这样一来,反为马凉所利用,以自己的爱女作为人质来要挟。他怒极,说:“贼子,你敢动老夫女儿一根毫毛,老夫誓将你剥皮抽肠!”

  马凉苦笑一下:“在下自知必死,剥皮抽肠!也不在乎了,但有令千金相陪,在下在黄泉下也不会感到寂寞。”

  马凉不但一手扣住了甘绮绮的命脉,令甘绮绮不能动弹,另一掌更放在甘绮绮头顶的百会穴上,只要掌力一吐,甘绮绮必死无疑。甘骥不由心软了,说:“好,马凉,你说,你想怎样?”

  “大人,在下原是一片好意,只不过想大人加入本教而已,可是大人处处相逼,在下只好……”

  甘骥打断他说:“老夫心如死水,绝不会答应。好吧,你放了小女,老夫让你走,绝不为难你。”

  “大人,在下不大敢相信。”

  “你要怎样才相信?”

  “在下想请令千金送在下出谷口,大人不得派人跟来,不然,在下只有与令千金同归于尽了。”

  “你说话算数?”

  “在下只求活着离开浮云山庄,又何必伤害令千金,结怨大人?”

  甘绮绮突然怨怒地叫起来:“爹!你杀了这贼,别管女儿了!”

  “绮绮,别胡说。”甘骥又对马凉说:“你走吧,老夫不会派人跟随。”

  “大人,在下放肆了!”

  马凉正要拖甘绮绮离开,突然,一条小小的人影如流星飞矢闪了出来,喊道:“你不能带走绮姐姐。”声落人到,双掌向马凉推去。

  这一突然而来的行动,不但马凉愕然,连甘骥父女也惊愕了。

  原来小蛟儿在屏风后见甘绮绮突然给马凉制住,完全怔住了,根本没听他们的对话,后来一见马凉要拉走甘绮绮,情急起来,不顾生死,也不管自己有没有武功,飞奔出来,要推开马凉,拉住甘绮绮。

  马凉见是一个小和尚突然奔到自己身前,既愕然,也惊讶。他从小蛟儿奔来的步法和出手看出,显然这个小和尚不懂什么武功,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时情急,跑来救人,便轻出—掌,打算将小和尚击到一边去,以免缠住了自已。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和尚会是天圣老人的传人,获得了这位一代邪派高手毕生的功力,浑身真气护体。马凉固然一掌将小蛟儿推翻倒地,但他自己却给小蛟儿一身不可思议的奇厚真气震飞了,像一捆败草般摔出厅外。也幸而马凉这一掌击得奇快,使小蛟儿的双掌没击在他身上。不然,小蛟儿这情急双掌之劲力,击在他身上,何只震飞?即使不将马凉击得五脏翻滚,也恐怕筋骨齐断,口喷鲜血。这也是马凉命不该绝,才有这样侥幸。要不,他就像云霞—样,不死也终身残废。

  甘绮绮一下从马凉手中解脱出来,见小蛟儿翻倒,大吃一惊,急奔去将他扶起,问:“小兄弟,你怎样了?有没有受伤?”

  甘骥奔过来问:“小蛟儿,你怎样了?”

  小蛟儿摇摇头:“我,我没事。绮姐姐,你没事吧?”

  “噢!小兄弟,姐姐没事,你真的没受伤么?让姐姐看看。”

  “姐姐,我真的没受伤,只是跌了一交而已。姐姐,那贼子跑了。”

  原来马凉给小蛟儿震飞跌下来时,一脸惊恐之色,暗想:难道这小和尚会邪术?将自己震飞了。他见甘骥父女关切小和尚,无暇顾及自己,心想:我这时不走,更待何时?他忍着痛,翻身而逃,转眼之间,便去得无踪无影。

  甘骥父女这时才想到让马凉逃走了,甘绮绮一跺脚,咬着牙说:“爹!我去追这卑鄙无耻的贼子,女儿杀不了他,难以解恨。”

  甘骥摇摇头:“绮绮,这贼子武功不错,人更狡黠,别说这时他已走远了,追已无用,就是你追到,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要是你姑姑在这里就好了,怎么也不会让他逃跑。”

  的确,甘伶不但武功好,人更慧黠,喜怒笑骂,令人捉摸不定,无所适从。可惜她为了提防这伙神秘集团的人,带着绮绮的哥哥,赶去巫山,告诉她二哥甘骐一家,要他们小心注意这伙人的行踪,因而不在浮云山庄,要是有她在,马凉又怎样走得了?

  甘绮绮说:“爹,都是女儿大意,为这贼子所乘。”

  “绮绮,别说了,要不是小蛟儿突然出来,我真担心你落在马贼手中,不会放你回来。”

  “什么?他敢不守信用?”

  “绮绮,你太老实天真了,像马贼这样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根本毫无信义可言,这方面,你应向你姑姑学学。”

  “爹!刚才你……”

  “爹也是被逼而假意答应他的,爹怎会不暗暗盯着你?好了,我们看看小蛟儿有没有受到内伤。”

  小蛟儿在他们父女对话时,—直是茫然地听着,见谈到自己,便连忙说:“大伯伯,我真的没受伤呵,不用看了。”

  “你解开衣服让伯伯看看,这马贼的武功与中原不同,掌力怪异,说不定你受了内伤而不知道。”

  甘绮绮也说:“小兄弟,你快解开衣服让我们看看。”

  小蛟儿也疑惑了:难道我真的受了内伤而不知道么?不会吧?怎么我一点不见疼痛和辛苦的?他见甘骥父女这么关心自己,只好将衣服解开,露出了自己还没有发育完全的胸脯来。甘骥父女看了一会,不但小蛟儿胸脯上不见掌印,更无半点变化。暗想:难道马凉练的是天心一派的绵掌武功,伤人在外表上不留痕迹,而伤内脏?要是伤了内脏,怎么小蛟儿半点也不见痛苦的?甘绮绮说:“小兄弟,你调息一下,看看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小蛟儿便深深呼吸了一下,又缓缓吐出来,说:“姐姐,我没什么不舒服呵。”

  甘绮绮不放心,再问:“你真的没有?”

  “没有呵!”

  “小兄弟,你再走走跑跑,看有没有疼痛。”

  小蛟儿依言,又走又跑又跳的,全无半点异状。甘骥又按了一下小蛟儿手腕上的脉络,见跳力正常,血脉流通舒畅,他完全相信,小蛟儿真的没受伤。他更惊疑了!怎么马贼的掌力能将小蛟儿击翻倒地,而小蛟儿半点也不受伤,反而将马贼震飞,小蛟儿练的是什么武功?是碧云峰魔王的沾衣十八滚?又不像呵!要是沾衣十八滚,小蛟儿又怎会为马贼击翻在地?难道是三不医徐神仙传给了他一套与众不同的佛门绝学?既然这样徐神仙又怎不教他一些拳腿防身的武功?任人一下就击中了?甘骥一向武学洲博,能识天下各门派的武功,就是看不出小蛟儿练的什么武功。他暗暗感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了。问:“小蛟儿,你学的是什么武功?”

  “我没有学什么武功呵!”

  “哦,你师父徐神仙没教你武功么?”

  “没有呵,我只跟师父学医,没学什么武功—-—对了!我师父曾教我一个逃跑的武功。”

  “逃跑武功?”甘绮绮奇异了:“那是一门什么武功的?”

  “见到恶人,好逃跑呀!”

  “噢,这算什么武功的?”甘绮绮好笑了。

  甘骥一下想起小蛟儿出其不意地飞身上树而逃跑的情景,一笑问:“小蛟儿,你是说的轻功吧?”

  “对了,就是轻功,那不是逃跑武功么?”

  甘绮绮笑起来:“小兄弟,怪不得你逃跑得这样快。”

  “姐姐,可是这逃跑武功好像没有什么用,到头来,我还是给人追到了。”

  小蛟儿不单想起给甘绮绮追上,也想起在魔鬼峡时,怎么也逃不出那个出声妖里妖气女人的手中。

  甘绮绮笑着安慰他说:“小兄弟,不要紧,你以后多练练,就没人追上你了。”

  甘骥又问:“除了逃跑武功,就没学什么武功了?”

  小蛟儿想了一下说:“我还会点脉,封人穴位。不过,这不是武功。”

  “小兄弟,封人穴位,怎不是武功呵!”

  “姐姐,师父教我封人穴位,主要是为了医人救人的。”

  “医人救人?”

  “是呵,一个发了疯的疯人,不先将他点倒,怎么给他医治的?”

  甘绮绮一想也是,笑问:“小兄弟,你怎么不出手将马贼点倒的。”

  小蛟儿一怔,说:“是呵!我怎么这般糊涂,不先将他点倒的?”

  甘骥说:“绮绮,别说糊涂话了,小蛟儿碰上马贼这样老练机警的高手,又怎能将他点倒的?小蛟儿不受伤已是万幸了。”

  甘骥感到再问小蛟儿,也问不出什么来,而且从小蛟儿的行动和说话听出看出,小蛟儿不但不会武功,更没有半点与人交锋的经验,又怎能点倒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但他暗暗疑惑小蛟儿这一身真气不知怎样得来,竟能将马凉震飞了!没有一甲子以上修炼,根本不可能练到如此奇厚的内力,就是小蛟儿说出,他也不敢相信,武林中哪有人能用这样邪门的武功,将自己毕生的功力破顶而灌给别人?而且还牺牲了自己!很可能三不医徐神仙不知给小蛟儿服了什么奇珍异药,才使小蛟儿有这样不可思议的奇厚内力和一身真气护体,只不过小蛟儿不知道罢了。

  小蛟儿说:“大伯,要是没事,我想告辞了。”

  甘绮绮说:“哎!小兄弟,你急什么呵!”她转身问甘骥:“爹!小蛟儿真的没受伤?”

  甘骥说:“看来,小蛟儿真的没受伤,不过,我们不大放心。小蛟儿,你是不是多住两天,让我观察一下,要是你真的完全没事,我自然不会再留你。”

  甘绮绮说:“小兄弟,你就多住两天吧,这马贼的武功十分怪异,你中了他一掌,或许现在不发作,隔了一天两天的,内伤就会发作起来,你叫我们怎放心你离开?”

  小蛟儿听这么说,只好住下来。隔了两天,甘骥父女见小蛟儿行动如常,精神状态很好,才真正感到小蛟儿没有什么内伤,便放心他离开山庄。

  临离别时,甘骥因感激小蛟儿挽救了浮云山庄,更救了,自己的女儿,便将自己一件珍藏的背心送给了小蛟儿。小蛟儿感到奇怪,说:“大伯伯,我够衣服呵!”

  甘绮绮笑问:“小蛟儿,你知不知道这是一件什么样的背心?”

  “什么背心?”

  “它是我甘家珍藏的一件宝衣,用天蚕丝和乌金丝织成,可挡流矢,能防一般刀剑。我爹担心你在路上会遭意外,特意送给你的,你穿在身上,就不怕给人刀剑砍伤你了。”

  小蛟儿一听,更不敢接受了,说:“姐姐,这样一件宝衣,我怎敢要呵,姐姐,你穿上不更好?要不,大伯伯穿上,就不怕坏人来害你们了。”

  甘骥说:“小蛟儿,我与你绮姐姐都会武功,就是一流高手,也不易伤到我们,你可不同,不会武功,还是穿上的好。”

  “大伯伯,我不与人打架,见恶人远远避开,要它没用呵!”

  甘骥摇摇头:“小蛟儿,你虽然不与人动手交锋,但你心地太好了,见死会情不自禁地去救,会忘了自己的危险,你穿上,万一碰上这种情形,也不至为坏人所伤,我们也放心些。”

  甘绮绮说:“小兄弟,你快要吧,要不,我爹会不高兴的。不然,我们可不让你离开山庄。”

  小蛟儿见这样说,只好接受,说:“小蛟儿多谢大伯和姐姐了。”

  “小兄弟,这才对嘛,来,你快穿在里面,千万别让人看见,更不能对人说你有这么一件宝衣,要是给一些贪心的人知道了,他们会千方百计来偷,甚至将你害了。”

  小蛟儿听得悚然,而且他也有过这样的经验教训。在宫渡口时,由于自己不在意,钱财露眼,几乎招来杀身之祸,何况这还是一件宝衣!连忙说:“姐姐,我知道。”

  “你知道,我们就更放心啦!”

  这样,小蛟儿便离开了浮云山庄,往贵州梵净山方向而去。几天后,小蛟儿便踏入了贵州境内,身在武陵山中了。武陵山,是横卧在川、黔、湖广交界的山脉,峦伏嶂拔,沟谷纵横,几乎终年云封雾漫,虽然处处山峦秀丽,却极为险恶,一不小心,会掉下深谷。何况贵州是全国多山多雨的地方,俗话说:贵州是“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两银。”可见天气之坏,地势之险,百姓之穷了。而武陵山又是岩洞极多的山脉,几乎无山不洞,处处都有一些古洞深岩,怪兽出没。幸而小蛟儿浑身真气护体,内功深厚,碰上一些凶恶野兽,不是飞逃,便是跃到树上躲避,要是真的避不了,便手脚乱挥,竟然将野兽拂飞摔死,这样,他渐渐胆壮起来,不怎么害怕野兽了。

  一天,他正沿着一条山径小心行走,蓦然,他听到头顶上面山崖上的树木乱响,树断枝飞,跟着又是一团青色之物掉了下来,他吓了一跳,定神一看,更愕然了,掉下来的竟然是位三十多岁的妇女,显然这妇女在山峰行走不小心,摔了下来。小蛟儿慌忙奔过去扶起她,问:“大婶,你怎样了?”

  这位妇女口吐鲜血,却没有死,大概是山崖上的一些杂树挡了她一阵,坠势缓慢,没有立刻摔死。她看了小蛟儿一眼,力弱地说:“小,小,小和尚,你,你,你救我。快,快,有,有人,……”说时,便昏进了过去。

  小蛟儿因为跟随过徐神仙学医,也知道怎么救人。他看了一下那女人,外伤是其次,最严重的还是内伤,幸而他离开浮云山庄时,甘绮绮曾暗暗给了他一瓶家传的熊蛇还魂金丹。这金丹,虽不及韦氏女侠的力转金创还魂丹那么神奇,但却也是医治内伤的特效良药。小蛟儿连忙掏出两颗给她服下。不一会,妇人又睁开了眼睛,看了四周一眼,面带惊恐之色,说:“小,小和尚,快,快,快将我藏起来,不久,就有人来追杀我了。”

  小蛟儿一怔:“有人追杀你?”

  妇人急了:“快,快,不然来不及了。”说着,想挣扎爬起来。

  小蛟儿不由也慌了,打量了四周一眼,见不远处半山石壁上,似乎有个小小的岩洞口,说:“大婶,你内伤极重,不能乱动,我抱你到那个岩洞藏起来好不好?”

  这妇人似乎对这周围环境颇为熟悉,点点头说:“好。小和尚,要是有人追来,你,你,你千万别说出我来。”

  “大婶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的。”

  小蛟儿将妇人抱起,他也不知自己从哪里来的劲力,跃上半山石壁,一看,果然是一个小岩洞,便将妇人小心翼翼藏入岩洞中。心想:这位大婶,什么人在追杀她的?他藏好妇人后,便转出洞口,跃下石壁,在路边坐下来。果然不久,他便听到了远处有脚步声,朝这里走来。

  朝这里来的是什么人了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