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天龙既被制倒,一场旷世难见的虎斗龙争于是结束!

  酒怪与邬金凤,先后纵身落在展宁身边!

  展宁用手一挥衣服上的尘砂积土,迳向地上痛极翻滚中的贺天龙冷笑道:

  “非是展某手辣心狠,只怨你自己刻毒成性,贪念太以旺盛了些!今天,你一颗眼睛珠子,换取我那八招地罗掌,前账旧账一起结清,往后……”

  “什么?”酒怪不容展宁把话说完,陡然插口道:“往后?还容他卷土再来?”

  展宁毅然于色道:

  “姑念他在仙霞岭一念向善,没有对我施辣手,饶他一条生命吧!”

  酒怪心念电转中,偏脸却向邬金凤问道:

  “凤姑娘,你有什么高见?”

  邹金凤瞥展宁一眼,一咬银牙道:

  “虎贼恶性天生,若依小妹愚见,却是当真容他不得!”

  酒怪桔皮脸一咧,又向展宁一哂道:

  “小子!老哥哥想出一个绝妙的处置他好办法来了……”

  “什么办法?”

  “我这绝妙办法就是‘凭天断!’”

  “你俩这是……”

  酒怪左手拉住神色茫然的邬金凤,右手抓紧迷惑不解的展宁,左看看,右望望,陡然,他一脚飞起——

  贺天龙一声惨叫出口,凌空翻一转身,陨星堕石般,也就落下悬崖去了!

  待展宁发觉已迟,要想拦阻已经来不及了!

  他用劲挣脱被酒怪的手腕,竖眼大叫道:

  “我说饶,你偏要杀!这不是自相矛盾,而让人耻笑么?”

  酒怪哈哈一笑道:

  “咦?谁杀了他?我要是真心想超度他,手起掌落,岂不使他步上森罗王的后尘了吗?这就叫作‘凭天断’,他贺天龙要是命不该绝,当能在死中逃生的!这一来不也正好在你俩的极端想法之中,采取一条中间路线来了?哈,哈哈!”

  展宁摇头微吁一声,启眼下瞰——

  流水浪花翻滚,哪里还有贺天龙半点影踪?

  夕阳斜山,大地一片金黄!

  邬金凤摘掉遮面的黑纱,脆声轻笑道:

  “展哥哥,何必为这险毒狠辣的伪君子嗟叹什么?我等来在这龙门绝壁,不是还有急事待办吗?”

  一言提醒恶楞中的展宁,启眼在邬金凤娇靥上打量有顷,心湖如止水,禁不住微微激荡起来……

  倏又想到什么,含笑道谢道:

  “凤妹千里送药之情尚未报得,此刻又赶来龙门山援手,叫我……”

  展宁绮念一生,一句道谢的口边之言,也拙口笨腮,说不完整了!

  邬金凤服心里,玉手一摆云发道:

  “何必这样陌生生地,些许小事也值得挂齿么?我现在又给你找出了龙门山的宝藏所在,你不是一生半世也谢不完……”

  邬金凤说着说着,发觉自己言语带病,娇靥映上两朵急晕,住口哽咽住了!

  展宁忽略了她此刻的一羞一窘,接口急问道:

  “什么?你找到龙门宝藏了?在哪里?”

  这一问,来得最为适宜,却将邬金凤的急窘掩盖过去!

  邬金凤启眼一瞥神含奇嘻的酒怪,玉手朝北端一指道:

  “沿此道过去四座山头也就到了,只是……”

  “只是什么?”展宁满脸情急地。

  邬金凤知展宁错会了意,咭咭一笑道:

  “你不用紧张,我是说,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是否适宜……”

  酒怪哈哈大笑道:

  “这有什么值得顾虑的,随我来……”

  灌了几口酒,梯梯拖拖就向前途奔去!

  沿狭窄危崖山道,只不过绕过一座山头,酒怪霍然住足一转身,问道:

  “凤姑娘,以你的告警记号显示,在这龙门山上,除了那贺天龙二人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人了!可是?”

  邬金凤倏然一楞神,忙道:

  “是呀,难道你又有……”

  “你来看!”

  酒怪用手一指当头五丈开外的右壁!

  悬在石壁间,随风拂荡有致的,不是二条长约八的黑布莲花幡么?

  黑布莲花幡再度出现,展宁与邬金凤俱各怔得一怔!

  邬金凤柳眉双聚,期期自语道:

  “我成天守在这里,怎地?这条莲花幡……我却没有见过?……”

  展宁最是厌恨这代表恐布的标识,在邬金凤心口自瓿、酒怪瞠目怔神的同时,点足飞身,一鹤冲天……

  窜上四丈有余的顶空,出掌推向那黑布莲花幡——

  这方黑幡,显然是用巨石镇压着,平铺在那方削壁上,展宁掌劲所至,莲花幡只不过飘得几飘,既没有旗杆折断的声音,也没有将它震落到地上来!

  “展哥哥何必多费精力,依小妹之见大可不必理会它,去赶办正事要紧!”

  展宁尚未及答,酒怪急忙接口道:

  “为什么呢?”

  邬金凤玉手一指飘展中的莲花幡,流眸浅笑道:

  “因为这也是一条假造的黑布莲花幡,与哥哥适才在遇见菊花仙姑之前,出手劈断的那一条完全相似,既同属假的,而又出现在相距一个峰头的距离,当然!必然是贺天龙同时施的手脚!理它干什么?走吧!”

  “假的?……”酒怪顿时也就省悟过来,拍后笑道:“啊啊!现在我明白了!你是说莲花幡上不见有‘离心散’与‘亡魂鹤顶红’发射出来,证明这也是贺天龙所赝造,是他在事先安排好了的!可对?”

  “当然喽!”邬金凤满脸自信。

  酒怪似也不愿多作耽搁,点头笑道:

  “倘若真如你之所言,倒是我等多虑了!走走,走走走!”

  一叠连说了五个走字,正待挪步提身,瞥一眼仰头有所思索的展宁,奇诧不解,住足瞪眼怪叫道:

  “咦,你怎地凭般痴楞楞的?趁早办完正经事,离开这龙门绝壁不好?”

  展宁用手一指当顶的黑布莲花,摇头说道:

  “我讨厌任这一条莲花幡高悬在此地,未必还要容它来助长地狱谷的声势?”

  仰头一望平镜如削的绝壁,叹息又道:

  “只是,这幡高五丈有余,我等怎能上得去?……”

  “这有何难?”

  邬金凤接口道得这一声,一抿樱唇又道:

  “我这一纵起身形,只要你凌空推出一掌。慢说是五丈有余的峭壁,任它高达七丈以外,还不是手到擒来么?”

  余音在耳,邬金凤莲足一跺地面,娇躯已然上窜在顶空。

  这一纵,足有四丈高下,余劲似衰未衰之际,展宁高叫道:

  “凤妹,你要小心了!”

  两掌朝上一托,一股狂飙平地而起!

  好个邬金凤,“苍鹰战云”的诡奇身法当真不凡,但见她,玉臂伸掌朝下一按,啵地一声响——

  应着响声,身形向上猛然一抛,这一抛,又上达两丈有奇!

  娇躯在曳曳下堕中,左臂一舒,却将那方黑布莲花幡抄在手里!

  这轻灵身法,在石柱悬境,邬金凤一掌袭退双僧时,展宁已然遥遥见识过了!但,今日看得最是真切,在惊喜交集之中,心头却又暗自犯上喃咕了——

  说真的,地狱谷主的身法想必更是不凡,自己面对那地狱谷主,有什么绝妙对策,能够来制服他呢?

  “流云身法”固然也以玄奥、快速见称,但是要与这“苍鹰战云”身法相较,却是各有千秋,互有所长的!

  要想制服“苍鹰战云”的轻灵功夫,当真也是难上加难呢……

  展宁触目遐思不尽,心念电转之中,邬金凤已然一步飘落尘埃,将黑布莲花幡交在展宁手里,抚媚一笑道:

  “取掉这条赝的假幡,想必你就理得心安了?”

  展宁正持察看假幡的究竟,酒怪在旁一声惊叫道:

  “不好!快速闪开!”

  怪叫声中,拔腿便向前跑!

  展宁与邬金凤不明究竟,骇然也接踵奔向前来。邬金凤一把拉住酒怪含笑道:

  “老哥哥何必这样慌谎张张,敢情你有什么?……”

  酒怪水泡眼陡睁道:

  “我要饭不敢自夸海口,自问胆大而心细,遇事却能决不慌张!老实告诉你,处身在这龙门绝险的狭隘山道上,一不心小,便有中伏落崖丧生的危险!倘若是老叫化猜得不错,此处除了那贺天龙与菊花仙姑之外,一定还有个第三者在!”

  “何以见得?”展宁与邬金凤将信将疑,全皆面带错愕之色!”

  “你看看,那是什么?”

  应指抬头,四目同时打量上去——

  赫!在适才这条莲花幡覆盖的削壁上,不是现出两行字来了,上写:

  阎王注定三更死

  不能留人到五更

  这已是万分突冗,单看那歪东倒西,极不工整的笔画,显然与前两处留字的苍劲笔力截然有所不同,当然,这绝非贺天龙所为的了!

  除了贺天龙,未必是菊花仙姑捣的鬼?

  再看这人石三分的劲力,菊花仙姑办得到吗?

  “你我二人俱是天生异禀,智慧超人,有什么高明见地,不妨说出来听听!”

  展宁一步前跨,似笑非笑地道:

  “老哥哥当真没有主意了?”

  酒怪茫然摇摇头。

  展宁俊眉又舒道:

  “我现在倒筹思得一个绝好的应敌之法来了……”

  “什么办法?”酒怪急切追问这一声。

  邬金凤也赶忙凑过头来!

  既说是应敌妙法,按说就该窃窃私语,耳提面命才是?

  但是,事实上却是绝不尽然!

  展宁,他,俊面上涌起几许傲然的笑意,一张口,发出一连串的狂笑之声来!

  长笑发自丹田,与狮子吼的效用完全相似,凄厉、狂傲、再加上如云豪气组成的复杂情感,爆出的这声如珠长笑,排山荡岳,端地慑人魂魄之亟!

  没想到有这一着,酒怪与邬金凤,神露极度惊愕之中,俱各也呆了一呆!

  想是他自觉笑得够了,嘎然一止笑声,高声发话道:

  “我不管什么鬼魅魍魑!怪物妖精!只要是有头脸的豪杰英雄,就不该藏头露尾!鬼鬼祟祟!敢明目张胆现身露面么?朋友!”

  四山寂寂,除了山下的急流鸣咽,那有半点声息?

  展宁傲气不收,笑谓邬金凤道:

  “凤妹,用不着顾虑什么,劳驾你在前面带路吧!”

  邬金凤艺高人胆大,平生又几曾怕过谁来?听得这声招呼,一声娇咛,双掌在胸前一合,领前一马当先!

  展宁与酒怪相偕起步,流星赶月般,同向前途奔去!

  狭道愈走愈窄,危崖愈来愈陡……

  邬金凤出掌开路,绕过一处蜂蛮急弯处,霍然一住足,玉臂一打横,阻住接踵而来的两个人,惊叫道:

  “展哥哥你看……”

  嘿!在邹金凤玉手所指之处,岂不是又是两行字迹?

  上写着——

  发什么长笑?卖什么颠狂?

  前进一步!便是你三人的死所!

  字迹仍是那样倒倒歪歪,显得笔力幼已极!

  最令人触目困惑的,就是在字迹下方,三笔五画,却又描出一朵莲花形状来!

  未待展宁开白,酒怪手指壁上字迹,蹙眉向邬金凤问道:

  “姑娘!请你仔细想想,此人内力不弱于贺天龙,当然,他是地狱谷有头有脸的人物,写的这偏又不如一个十处童子,未必你毫无记忆?”

  邬金凤心口自问有顷,螓首连摇几摇道:

  “说真的,我实在想不出有他这一号子!”

  展宁却是别有怀抱不同,偏脸急问道:

  “凤妹,宝藏还有多远?”

  “就在前面!”

  “纵然前面是龙谭虎穴,我展某也要闯上一闯,我这就来答复他吧……”

  话未落音,人已凌空而起……

  身在高空,在一处石壁上一籍力,便扑到塑字迹的壁间,左右开弓,两手抹向平滑的石面!

  “沙沙”声中,字迹被抹的干干净净,痕迹无存!

  临空翻身一转折,便又轻飘飘的落下危崖狭道上来!

  莫小看这一纵、一点、一抹、一落,其中必需换招藉力,忽而运气在足,忽而吐动在掌,展宁面不红,气不喘,姿态美妙无伦!

  慢说酒怪,就是身怀“苍鹰战云”轻灵绝技的行家邬金凤,人眼也看得呆了!

  绝妙无伦,而又出人意表的,在这三人当顶的峰亟,也传来几声鼓掌叫好之声!

  这,打从那里说起?……

  埋伏在旁,一再留字恫哧的暗中不愿现身的人,还有给敌人喝采叫好的?

  有这一叫,将一个自负精灵的酒怪,也送到云雾中去了!

  还是展宁异禀天赋,望一眼当头高不可攀,高在九丈上下的蜂亟,摇头苦笑道:

  “听这声喊叫,分明不只是一个敌人,声音如此高脆,又亟像是出自女人之口,我等何必在此多耽搁,赶快到宝藏之所才是正经!”

  三人同时迈开大步,绕过一座峰头,邬金凤手指壁间的一处山洞笑道:

  “你看,是不是这里?”

  展宁对周遭地势忽忽看上几眼,点一点头,打怀中摸出那方碧玉,试探着按进洞底,用力向左一旋——

  呛啷!

  在三丈以外的右壁夹缝里,深可两尺的蔓草林中,应声裂开一座洞口来!

  展宁跃起一抄,将当顶应声飘落的白色羊皮抄在手中,凑在眼前略一端详,这不正是最后一站,石楼山的引路图解么?

  他,信手将羊皮纳进怀中,含笑对身前二人道:

  “看来这处宝藏却是原封未动的!我此番进得洞去,又唯恐洞外发生争端,老哥哥可有什么彼此呼应的办法,求得两全其美呢?”

  酒怪望望当顶的绝壁削崖,看看脚下的飞流急湍,再瞥瞥左右的碎石危路,一摇垢面蓬头,苦丧着脸道:

  “面对惩般危路绝境,身边藏着使人难测高深的奇诡敌人,老叫化就使是诸葛孔明再世,也是黔驴技穷,无法可施的了!不过,我却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你俩听听,行得行不得……”

  “你说!”男女异口同声。

  酒怪用手一指展宁,笑道:

  “你自管安心得进洞去,洞外的事,你就不必管了!”

  “你俩怎么辨呢?”

  酒怪用手一指地上道:

  “我俩索性什么行动也没有,坐守在这里!”

  “这样成吗?……”

  邬金凤憬然有所省悟过来,一拍手,情笑道:

  “老哥哥这个‘以静制动’的办法想得极好!此时此地,除了以此应变之外,再也没有什么良方上策了!”

  展宁仍似有所不解,圆瞪着两只眼睛,紧瞪住邬金凤一瞬不瞬!

  酒怪迷笑着一挤水胞子眼,仿学那了行大师在面壁庵的口吻,口喧佛号道:

  “阿弥陀佛,凤姑娘根骨奇佳,就请你代我解答一番吧!”

  邬金凤一瞥愕然不解的展宁,嫣然一笑道:

  “你真傻!这块碧玉既是失落不得的东西,此刻面对令人莫测高深,而又为数不止一个的敌人,我俩谁也不敢将你闭在洞里,而擅自将碧玉揣在怀中,万一遇上一个像巫山婆婆那样强而有力的敌人,被他夺去这块碧玉不说,让你长久囚在洞中,不也如同贺天龙在九宫山第二了么。”

  展宁点点头。

  邬金凤继续又道:

  “现在既摸不清敌人的虚实,我俩索性摒除一切的单独行动,守在这里还有一个极大的好处,此处上有绝壁!下有危崖!唯一值得顾虑的,却在左右两端,敌人不来则已,合我俩联手之力,任何绝世高手,也可接得十招八招!”

  眼看展宁直是点头不迭,接口再说道:

  “我俩坐候在此,不但碧玉可保无虞,而且洞里洞外也能有个呼应,不是彼此能够安心,而又两全其美了吗?”

  酒怪一待邬金凤话说终了,连道两声“好,好”,又向展宁道:

  “去吧!不必为洞外的琐事烦心,‘莫道龙门真正好’!老哥哥急切需要知道,究竟它‘好’在那里,快去!不要耽误!”

  展宁启眼一瞥幕色四合的天色,微微笑道:

  “这样说来,当真就要偏劳你俩了!”

  打怀中模出一支千里火来,提气纵身……

  随即消失在洞口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