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中天,时逾三鼓。
霍文翔一路疾奔,遥遥望见远处现出灯火数点,忖料已近镇集,四下打量了一眼,只觉无人蹑踪,迅疾脱下那袭贼衣,埋置树底,飘然向灯火闪烁处走去。
夜深人静,镇街上已无人行,秋风瑟索,霍文翔单影只身,踽踽独行,不禁心底泛起一种无名的惆怅。
他走入一家虚掩着两扇门的客栈,推醒了伏案假寐的店伙,引往一间中合院东首厢房,唤来酒食,遣店伙离去。
邻室灯光外映,隐隐传来对语声,霍文翔耳力锐利,只听一个云遮月嗓门道:“王贤弟,你我总算把信已带到飞鹰帮手上,白捡回两条性命,咱们一杯在手,百愁俱解。”
另一人鼻中冷哼一声道:“周师兄,别把事看得太开了,咱们昆仑四大高手齐出,虽然四位师伯武功已臻化境,但与飞鹰帮对敌恐未必稳操胜算了,就拿那位引你我去见他们头目的迅快诡奥手法,可见一斑,风闻飞鹰帮所网罗的俱是江湖顶尖好手,妄想报却戚师叔惨死大仇,谈何容易?”
“你别长别人威风,弱自己锐气,四位师伯武林翘楚,谁不敬仰,何况除掌门外,本门好手几乎倾巢而出,飞鹰帮虽势焰嚣张,却也不能不有所畏怯。”
“但愿如师兄所言,白砂岗之约就在五鼓天亮时,你我尚须赶至白砂岗,禀明经过。”
蓦地,屋面上响起一声阴森悸魂的冷笑道:“对极,也该走了,敝帮已如约赶赴白砂岗,两位朋友若不及早赶到,恐不及相见最后一面。”
邻室灯光一黑,疾如闪电般两条身影鱼贯射出,仰面只见屋面立着一条人影,四臂倏扬,打出一片青芒暗器,似暴雨飞花般罩袭飞鹰帮匪徒而去。
那飞鹰帮匪徒显然是一内外双修好手,不退反进,右掌一扬,将那两道青芒暗器,悉数震飞,一跃落下屋面,沉声道:“本帮向不留活口,无奈你们两个奉命下书而来,暂贷一死,意敢在敝帮圣地逞凶暗袭,哼!速各自行断一臂,免我动手!”
“朋友,我周绳武王守范又非初出江湖,自断一臂容易,但非朋友两句大话便可照办。”
只见那匪徒阴沉若冰的面上竟显出一丝笑意,语气不平和道:“看来两位朋友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了。”缓缓撤出肩上一柄长剑。
剑身甫一出鞘,呛琅琅龙吟过处,一道碧绿光华冲起,翠生眉宇,寒气逼人,不言而知是口吹毫可断,切石若腐的稀世宝刃。
周绳武王守范不禁机伶伶打一寒颤,互示一眼色,先发制人,两般兵刃齐出。寒光电奔,招到中送,右腕同地一震。
震腕之间,两人各自攻出七招,幻化出没空刀影寒飚。
周王两人均展出昆仑凌厉绝招,奔雷掣电,攻向飞鹰帮匪要害重穴。
匪徒轻笑一声,眉泛杀机,一剑“回风舞柳”迎出,似缓实速,青霞划出半道圆弧,手腕一震,洒化无数飞星,只听“呛呛”两声,周王两人手中钢刀立被削断,只剩两截刀把。
周绳武王守范不禁心神大骇,两截刀把当作暗器打出,身形望后跃去。
匪徒发出阴森冷笑,道:“想走无此容易。”剑光飞虹向两人卷挥而下,右掌一挥荡开两截刀把。
眼看周绳武王守范就要丧命,正在危机一发,命悬俄顷之际,一条黑影抢扑面出,两指如戟,点向剑身,喝道:“朋友,你也太心黑手辣了。”指力潜将剑势逼了开去。
飞鹰帮匪徒万不料在此遇上劲敌,大喝道:“你是何人?”创势回撤,身形飘闪疾转,青虹又暴射攻出,狠快推辣绝伦。
却不料来人正是霍文翔,身手更快,就在匪徒飘闪开去之际,如影随形跟踪而上,两指不离匪徒腕脉间,精奇玄奥,迅如飞电。
匪徒非但剑势不能展开,只见对方指法犹若附骨之蛆般甩不开去,而且侵肤若割,不禁胆寒,顿萌逃念。
但闻霍文翔喝道:“撒手!”两指一沉,左腿踢出。
匪徒只觉腕脉一麻,宝剑脱手坠地,猛感右股如中千斤重击,咔嚓一声骨折,惨嗥出口仰面倒地,血涌如注。
霍文翔低喝道:“两位还不快走。”
迅疾无伦伸臂抓起那口宝剑,在匪徒肩上解下剑鞘,仔细看了剑柄-眼,只见上镌“射阳”。
周绳武王守范二人正欲上前拜谢时,霍文翔巳自身形腾起,杳失夜色沉沉中。
王守范道:“看来这位大侠不顾与我等相见。”二人并肩窜上屋面,奔向白砂岗而去。
两人身后遥跟霍文翔身影,似淡烟般一抹而逝。
天际现出鱼肚青白,寒风狂劲,白砂岗上掀起漫空尘沙,风沙中屹着四个鹤发童颜老叟,面色凝肃,掌心蓄劲,目中神光炯炯。
蓦地,随风飘送过来一声清啸,啸声余音未成时,远处隐隐现出七条黑影,来势快极,转瞬,巳掠至昆仑四老身前。
其中一人瘦长等肩,穿着一袭皂褐色长衫,面蒙黑纱,双目神光凌厉外射,抱拳笑道:“兄弟得信较迟,兼程赶来,不知昆仑四位高人有何见教?”
一个面如满月老叟,目中精芒一闪,道:“阁下可是飞鹰帮主么?”
“敝帮主三月前东海访友未归,兄弟权代帮主。”
“那么徐州云龙山大佛寺武林人物惨遭屠戮,阁下当巳知情了。”
“武林之内,尽人皆知,敝帮自然是知道了。”
那老叟冷笑一声道:“自己做下之事,当然是知道。”
蒙面人不禁一怔,厉声道:“什么?”
继而放声大笑道:“本帮行事一向光明磊落,用不着隐瞒惧怕,兄弟深知四位也是因贵派戚老师而来,但本帮迄未松懈追查此事,望四位不要听信空穴来风之词,再看本帮地面近日黑白两遭人物纷纷沓来,无不是卓著盛名的高手,尤其北斗令再江湖,何以四位不深入查明?”
昆仑四老闻言不禁一怔,只觉此人言词委实犀利得体,相视了一眼,面如满月老者沉声道:“听阁下弦外之音,莫非是指北斗令所为?”
蒙面人道:“兄弟并未确指,本派猜测必有人假冒北斗令之人,存心掀起一场武林血腥杀劫。”
昆仑四老之首擎天手符孟良,人最火躁暴烈,冷笑道:“阁下巧言饰辨,把事推得一干二净。”
蒙面人闻言不由激发杀机,喉中发出冰冷澈骨的长笑,半晌才定,沉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本帮自主舵开坛以来,从不无事生非,藉故寻仇,却也不怕事,在兄弟看来,昆仑四老不过是浪得虚名之辈,卖老逞强,只要那一位划下道来,兄弟无不接。”
符孟良大喝道:“老朽得罪了。”
左手一招“疾挥五弦”拂出,迅如电光石火抓向蒙面人纱巾,右掌攻出一式“神龙出岫”,一股排山气劲推向那蒙面人而去。
刚柔并济,诡奇精奥,虽只一式两招,出手动作,其间变化,巳臻炉火纯青境界。
那蒙面人朗朗一笑,右掌弧形虚飘飘拍出一掌,看似平淡无奇,其实神妙巳极。
符孟良突觉来招神奇绝伦,全身要害重穴无不在他那掌影之下,阴柔潜力将自己招式封了开去,不禁心神一凛,身形滑开两步。
蒙面人冷笑一声,欺身如电,双掌连环击出,眨眼间,巳攻出九招。
他这九掌宛如一气呵出,招中套招,绵绵相连,迫得擎天手符孟良连连退后,自己击出掌力亦被对方阴寒潜劲引了开去,心中大惊。
其余昆仑三老瞧出蒙面人功力神奇旷绝,方知飞鹰帮短短数年中,势焰威望蒸蒸日上,帮内竞网罗了如此之武学怪异旷绝的高手。
这时,三老见符孟良失去先机,已被蒙面人所制,如不出手施救,恐难保昆仑威望,身形一动,抡掌疾攻,合击威力奇丸掌风如排山倒海般,逼攻蒙面人而去。
蒙面人长笑一声,身形飘忽,掌法愈发诡奇,掌影似飞花片片落向昆仑四老。
足足有一盏茶时间,蒙面人忽大笑道:“兄弟无此必要杀害贵派戚老师,倘是寻仇暗害,尽可择一隐秘之处……”
擎天手符孟良满头银发根根倒竖,目中怒焰火炽,大喝道:“罪证确凿,欲盖弥彰,飞鹰帮难逃祸害武林之责。”
蒙面人大笑道:“看来,只有将四位一一毙命掌下了,并非兄弟认罪,而是无法容忍。”掌法一变,右掌一圈,横推击出。”
“蓬”的一声,一股罡力击中符孟良左胁,痛极闷哼一声,身形踉跄倒退出三四步,张口呛出一口鲜血,面色大变,摇摇欲倒。
蒙面人身形奇快,掌式不变,曲肘斜推,迅如电光石火袭向另一位老叟肩头。
堪堪就要击实时,忽风送入耳一声断喝道:“住手!”
蒙面人暗中面色大变,掌力疾撤迅快无伦身形飘后七尺,扭身循声扑去。
另一方传来沉笑道:“阁下想法未免轻率了点,最好站着不动。”
蒙面人不禁心神大骇,只道北斗令阎鹏展,蓄劲双臂,欲趁着阎鹏展现身时迅雷一击,先发制人,至不济也可自保得以遁去。
昆仑四老性命才算从鬼门关口救了回来,疾飘身丈外,但闻得语声却不似阎鹏展,不禁怔住,暗惊此人胆智过人。
蒙面人久久不见此人现身,蓦然大悟,不禁冷笑道:“朋友速早现身,不然休怨兄弟心辣手黑。”
“尊驾也太猖狂了。”语声森沉入耳,风沙漫漫中冉冉现出一个蒙面青衣少年。
只这蒙面青衣少年冷冷说道:“大佛寺屠戮武林群雄之谜,在下正追查此事,不过飞鹰帮难脱重嫌。”
蒙面人厉声喝道:“尊驾为何不先自报来历,显露庐山真面目,分明是作贼心虚。”说此语音一沉,接道:“尊驾用心可诛,趁此与昆仑四老一会,嫁祸于北斗令,以遂武林自相残杀阴谋,倘四老不信,则杀之以灭口,故布疑阵,使武林坚信北斗令所为,殊不知人算不如天算,一切奸谋悉为在下洞察……”
蒙面人听得又惊又怒,右掌一挥,掌影飞花般向青衣少年袭去,出式如电,毒辣诡异绝伦。
青衣少年朗声一笑,右掌向外一引。
蒙面人只觉青衣少年所攻无形潜劲将自己掌及身形引得往外冲去,心神猛凛。
青衣少年冷笑道:“尊驾且慢动手,在下还有话说。”
蒙面人沉声道:“阁下还是免开尊口吧!”说着振吭发出一声刺耳啸音。
青衣少年道:“一个时辰内,贵帮手下谅无人赶来相助……”
蒙面人闻言不禁毛骨悚然,只听青衣少年接着说下去:“贵帮耳目众多,昆仑四老尚未赶来时,已预作一网打尽之计,岂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待青衣少年说完,蒙面人霍地右手在腰间一拍,撤出一柄锋利无比,寒光如电的短剑,脱手飞袭而出。
青衣少年说至中途,不料蒙面人倏地出手驭剑,一道寒虹奔雷而至,猝不及防,幸而他临危不乱,身形疾仰倒下,寒芒嗖地擦胸而过,一件青衫竟割穿一条尺许裂口。
蒙面人委心狠手辣,一剑出手,立即疾逾奔弩扑前,右掌疾按而下。
这一掌若容他打实,青衣少年不死亦身负重伤,那知青衣少年一仰即起,右掌护胸微晃。
只听啪的一声,双掌猛按,蒙面人微哼出声,身形倒射出去,那柄剑也自动寒芒电奔飞回手中。
昆仑四老目睹蒙面人拔剑出手,非但迅快绝伦,而且无一不是震烁古今之武林奇学,见青衣少年势危,不禁大惊,正待出手相救,身形扑出之际,发现青衣少年已转危为安,紧张的心弦方始缓和下来。
青衣少年朗声一笑,疾挽出肩头长剑,龙吟过处,一道青虹应手洒出一抹寒星。
蒙面人心中一震,退了一步,目露惊骇之色道:“阁下这柄剑得自何处?”
青衣少年厉声道:“得自一位武林朋友手中。”一式“织女穿梭”当胸点去。
一抹青虹托出一朵碗大寒星,然锐啸破空,直指蒙面人胸前“七坎”死穴。
在蒙面人眼中觉自身胸腥诸大重穴无不在青衣少年剑势之下,迅如雷霆,剑星如潮,较自己驭剑之学更凌厉奇绝,不禁大骇,短剑一挥,洒出满天剑雨。
叮叮双剑交击,火星迸冒中,蒙面人左肩血光喷洒,痛极闷嗥出声,跺足奔空,去势如电,眨眼无迹。
青衣少年剑势未衰,回卷如虹,立在丈外的一列六名飞鹰帮匪徒目睹蒙面人负伤遁去。不禁胆寒纷纷腾起,急奔身势凌厉电卷,悉数腰折两截,洒下满天血雨。
那青衣少年似神疲力竭,长剑垂下,竟不追赶蒙面人,缓缓坐了下来。
昆仑四老知青衣少年与蒙面人虽仅寥寥一招,却包含了天下武学神髓,青衣少年胜来不易,却也身负内伤,不禁快步走前,同声慰问道:“少侠怎么了?解救之恩,老朽等没齿不忘。”
青衣少年正是霍文翔,伸手揭下蒙面巾,默然叹息一声遭:“在下习艺不精,让这厮逃脱,武林杀劫恐绵绵永无止期了。”
擎天手符孟良诧道:“这么说大佛寺之事确系飞鹰帮所为。”
霍文翔摇首道:“尚难断言,眼前燕云江湖群邪频现,均是手辣心黑,威名卓著巨擘,这宗凶案,与他们无不息息相关,牵一发动全身,内蕴恶毒阴谋……”
擎天手符孟良颔首道:“这个老朽知道,目前武林乱象均由‘星河谱’、‘天龙丹’、‘玉勾斜’而起,却因北斗令再出江湖,无异止水投石,更形紊乱。”
霍文翔微笑道:“北斗令再出江湖,无稽传闻,不可听信,四位请速离此白砂岗,迟恐有变。”说罢闭上双目,运功调息。
他方才与蒙面人施展的剑式,表面上虽是一招武式中熟知能详的上乘剑学,其实骨子里却用出“星河谱”内神奇变化,才能将蒙面人伤在剑下,但自身脏腑气血亦被反震之力逆荡重伤,如非他任督二脉巳通,势必弄巧成拙,当场毙命不可。
昆仑四老闻听霍文翔之言,知霍文翔与北斗令阎鹏展必有渊源,心感霍文翔相救之德,怎能弃他而去,默默守护着四方。
风沙弥漫中隐隐只见两条人影疾奔而来,兔起鹘落,快如奔弩。
擎天手符孟良低声道:“来人似为周绳武王守范。”
一至近前,果是周王两人,周绳武尚未稳住身形,即已发现霍文翔情状,不禁大惊失色,道:“符师伯,这位少侠伤势如何?”
符孟良见周王两人忧形于色,诧道:“你们二人敢是认识这位少侠?”
原来周绳武王守范二人一路扑奔白砂岗而来,天色未明,已然赶至相距白砂岗五里外一片乱林中,突闻一声阴冷笑声传来道:“朋友,你躺下吧!”
只感一缕寒风袭在右胁软麻穴上,只觉一麻,双腿无力,蓬然倒地。
二人虽然被制,但耳目未失聪明,忽听匪徒对话道:“解香主不知何故,严命我等不准伤害昆仑门下性命,仅允将他们点上穴道,严老大,你定有耳闻可知其故么?”
“你忘怀了本帮门规第十七条么?奉命行事,恪遵母违,探询机密,犹疑不前,视同叛帮,法应处死。”
发问匪徒不禁噤若寒蝉。
只见一条人影疾掠而来,四名匪徒悄无声息暗袭出手,来人冷笑一声,右掌一挥,将四匪徒逼得跃出丈外,沉声喝道:“你们是那一舵的弟兄?”
四匪不禁大惊,这语气分明是本帮中人,隐约辨明来人面蒙黑纱,肩上插着一口“射阳”剑。
“射阳”剑在飞鹰帮内无人不知,威名喧赫,不禁背骨上直冒寒气,悚然躬身道:“原来是童香主,属下系神机元字第三舵弟兄。”
“解香主现在何处?”
“属下等均随解香主先昆仑四老赶至白砂岗,现在乾宫方位,一俟五鼓天明,解香主即与昆仑四老晤面。”
来人低哼了声道:“副帮主传令来下,方龙灿巳逃向燕京,你等立即循着运河兼程赶来,如发觉形迹可疑之人务必生擒,此处有我与解香主足够应付昆仑四老,昆仑门下悉数制之灭口。”
“属下遵命,昆仑门下巳悉数点倒。”
“你们去吧!”
此刻,天色微露曙光,突随风传来一声长啸,来人辨察出啸音起自乾宫方们,忙说道:“解香主巳去白砂岗赴约,无须你等在此,可转传副帮主之令立即赶往运河追踪方龙灿,违令者处死。”
匪徒不虞有诈,又凛于帮规森严,急急离去。
周王两人知是霍文翔假冒,苦于无法出声,幸而所制穴道不重,约莫半个时辰自解,急急赶来。
昆仑四老得知详情,感德怀恩,符孟良叹息一声道:“这位少侠根骨超绝,英风侠行,他日不可限量,必冠冕武林,我等身受大恩,更不能弃之而去。”
霍文翔面色已转红润,气血渐匀,闻言睁开双目,朗笑遭:“在下伤势巳愈,有劳四位前辈高人守护。”说着一跃而起,抱拳微拱,本想询问温焕龙及瞽目老人丘知易下落,突然脑际闪过一个念头,忙道:“在下还有要事待办,珍重再见”一鹤冲天而起,曳空星射而去。
霍文翔满怀欣悦,因他获得一柄“射阳”宝剑,由童姓香主口中获知飞鹰帮内不少隐秘,而且悟出了甚多“星河谱”内实用奇学,对他日后行走江湖裨益良多,非但把来时懦怯不安心情一扫而光,而且把四年来潜伏在心底遭遇不羁性格再度振起。
四年来他习于抑制、谨慎,此刻只觉得这无形的桎梏已是消失无踪。
秋风振荡衣袂,他身形如行云流水般飘然走向杨柳青,途中他发现有不少异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均带惊诧疑骇之色,他虽然心内只是狐疑着,但却毫不顾忌地奔走。
“杨柳青”市面繁荣,人烟稠密,大街小巷游人如蚁,熙来攘往,充斥于途。
霍文翔发觉有人在后暗跟着,不禁暗暗冷笑,走入一家饭庄匆匆用膳后,倘佯漫步,若无其事般随意眺赏街景。
那间跟之老人有若附骨之蛆般甩他不掉,不由微皱眉头,杀机顿萌,身形转入一条僻静小巷内。
巷内阴暗,并无行人,只有一个化子背倚着墙坐在酣睡,身旁放着一大海碗及荷叶一张,剩酒残骨零乱。
霍文翔心中一动,暗道:“几乎走遍了这杨柳青街巷,就未见一个化子,要知长眉丐的踪迹,莫非应在这化子身上。”
忽感身后三缕疾风袭至,知是暗器,急横身拧腰一旋,听风辨物,让过两只暗器,右手迅如电光石火抓住一线擦面而过寒芒,只觉着手甚沉,也不审视是何暗器,反腕投出。
寒芒电飞,只听一声惨嗥腾起,跟着耳中隐隐传来一个冷冷语声道:“好辣毒的手法。”
霍文翔不禁一怔,这时巷侧两面屋上纷纷疾跃下十数黑衣人,手执兵刃寒光闪烁。
其中一个面以阴沉,目光鸷狠如鹰的彪形大汉,一晃手狼牙锯齿刀,沉声道:“尊驾可是姓童么?”
霍文翔冷笑道:“阁下何必指鹿为马,请说明来意?”
那人阴森一笑道:“童老师不用多问,不如束手就缚,还可免去一死。”
霍文翔冷笑道:“阁下无事生非,抑或有意寻仇,请速赐告来历,不然……”说时倏地拔出“射阳剑”寒光虹飞电卷,剑飚洒出万朵金星,惨嗥声中,血光进射,数名匪徒颅飞肢残,尸体震飞半空。
那面目森冷彪形大汉机警闪避得快,虽然如此,也为剑芒削去一支右耳,不禁胆寒魂飞,忽哨一声,纷纷腾空遁去。
这突如其来的寻仇,迄未知匪徒来历,霍文翔目睹尸体,怅触感慨,不禁喟然低叹一声。
蓦地发现那乞丐已走向巷尾,心中大惊,疾追而去,只见那乞者奔向郊外,竟是愈走愈快,疾逾流星。
霍文翔展开“八步赶蝉”身法,一阵猛赶,显然艺高一筹,渐渐赶及.前后相距不过五七丈远。
只以丐者满头乱发,分辨不出是老是少,霍文翔高声喊道:“兄台留步,在下有事求教。”
丐者充耳不闻,一股劲狂奔。
前途不远,有片竹林,丐者身形窜起,悬空一个筋斗翻入林中。
霍文翔身形迅疾无伦扑入林中,已不见丐者踪影,不禁惘然若失,发出一声长叹。
突闻一声朗朗语声道:“童香主,丐帮与飞鹰帮一向河水不犯井水,追踪化子为了何故?若有意发衅,哼哼,丐帮决意周旋到底,虽然贵帮声誉隆极一时,但我丐帮也非弱者。”
霍文翔道:“兄台不可误会,在下实是有事求教,望求指引叩见一位前辈高人。”
那化子朗朗大笑传来道:“薰莸不可同器,你我并非同道,童香主请免开尊口吧!”
霍文翔闻言知化子成见极深,忙道:“在下霍文翔,并非兄台所说的飞鹰帮的童香主,蒙宇内四奇北丐佟青松老前辈指点来此杨柳青访谒一位丐帮高人。”
话音方落,人影一闪,显出那丐者身影,满面垢污,双目精芒逼射。颔下浓须沾满了油腻黏结如绞,打量了霍文翔两眼,道:“阁下所盲,倒也有几分可信,不过佟前辈数十年来浪迹扛湖,独往独来,从不受人涓滴之恩,亦不市人些微之惠,阁下来意与他平生行事不符,化子焉能采信,阁下还是见告师门来历。”
霍文翔道:“在下师门来历不便奉告。”
化子面目一变,冷笑道:“阁下不说,化子也不能强人所难,你我萍水相逢,毫无渊源,还是各走西东为是。”
霍文翔见化子有离去之意,心中大急,忙从怀中取出柳叶玉符,道:“兄台请瞧瞧此符再说”
化于瞥见霍文翔手中的柳叶玉符,目中神光突露惊愕之色,神情一肃,倏然拜伏在地,对柳叶玉符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立起,注视霍文翔一眼道:“柳叶玉符在我丐帮中具有无上威权,生死予夺,但轻不一见,非有重大事故绝不启用,何况认符不认人,阁下有什么事只管说出,化子奉命唯谨,绝不皱眉。”
弦外之音,霍文翔那有听不出来之事,当下微笑道:“这只柳叶玉符实是佟老前辈赐赠在下,来此访谒长眉神丐。”
化子闻言不由大愕,继而面现笑容道:“丐帮人物混迹风尘,游戏人生,与普通武林道不尽相同,性情孤僻怪异,尤其长眉师祖更甚,阁下虽有柳叶玉符在身,所求自然应允,但阁下仍不免遭遇困难。”
霍文翔抱拳微笑道:“兄台指教,在下铭感五内。”
化子见霍文翔毫不为意,暗道:“年少气盛,此去相见长眉师祖必有苦头吃。”当下微微一笑抱拳一拱道:“化子带路。”转身一跃而起。
霍文翔紧随身后,那化子穿过竹林,奔向阡陌田野,远处隐隐可见屋宇掩映在一片林木中,化子用手一指道:“长眉师祖就在此处栖身。”
约莫一顿饭光景,霍文翔紧随化子投入竹中,发现却是一幢极宏伟的庄院,雪白粉墙内檐角飞耸,屋宇甚多,俨然富绅府第,不觉疑云忽生,暗道:“丐帮高人视富贵荣华宛如过眼云烟,怎能居此华丽庄宅?”
那化子不从前门进入,竟带着霍文翔绕过完墙,走向宅后一道门前,突回面笑道:“阁下也许诧异丐帮中人怎会栖身此宅,其实想通了也不足为奇,飞鹰帮近年来势焰逼人,燕云江湖武林人物无一不在他们严密的监视之下,一举一动均难逃其耳目,倘非如此,我丐帮岂能与他飞鹰帮分庭抗体,互不相犯。”
霍文翔闻官方始恍然。
化子说罢立即伸指在门上击敲,疾徐不一。
小门突然开启,门内立着一个狮面老丐,目光炯炯望着化子沉声道:“你有何事?”
化于垂手答道:“这位少侠带有本门柳叶玉符求见长眉师祖。”
狮面老丐面色一惊,望了霍文翔一眼,道:“你领他前去。”
化子推门而入,须臾一个苍老语声传出道:“请进!”
霍文翔神情凝肃,走入门中,只见一个须发银白老人盘坐于地,两道胜雪长眉披拂双肩,一件百结鹑衣洗涤得极为干净,面色冷漠异常,躬身长施一揖道:“晚辈霍文翔拜见神丐。”
长眉神丐道:“不用了,烦求一见柳叶玉符。”
霍文翔取出柳叶玉符递与长眉神丐。
长眉神丐不接,倏地立起道:“果是柳叶玉符,少侠请赐告来历,以免失敬。”
霍文翔略一沉吟道:“家师阎鹏展。”
长眉神丐面目一变,奋臂疾伸,五指一晃,诡奥无伦扣向霍文翔曲池穴而去。
他那招委实神奇莫测,另有两缕冷风点向霍文翔“期门”、“将台”穴道。
霍文翔不禁大骇,喝道:“老前辈你这是何意?”
霍文翔本能地施展出一招“九宫连环”掌影轮转漫空,正是克制长眉神丐的神奥奇招。
长眉神丐疾撤右臂,飘身左闪,呵呵大笑道:“不错,正是北斗令独门武功,霍老弟有何差遣?”
霍文翔说出来意。
长眉神丐略一沉吟道:“今日武林情势,混乱不堪,友敌,难分,各自巧弄心机,勾心斗角,老化子认为目下情势复杂混淆端在佛面人屠铁少川、飞鹰帮主、流星剑方龙灿三人身上,尤其方龙灿心术不正,险谲阴毒,少侠遭遇恐系是方龙灿一人所弄玄虚……”
霍文翔诧道:“请老前辈指点愚蒙,晚辈至今仍是茫然。”
长眉神丐叹息一声道:“老化子曾说过武林情势,泾渭难分,不待水落石出,无法察如真象,也许秦丽琪知方龙灿最深,并已料出方龙灿阴谋……”
说此语声略略一顿,目注了霍文翔一眼,微微一笑道:“天荡湖环周千顷,碧波无涯,湖内螺潜星罗棋布,荻草侵入,水道纷歧,沉沙险伏,飞鸟难入,老化子在七海神龙秦锡寿未入主天荡湖之前,曾数次游赏湖中景物,遍历全湖,形势了若指掌,不过湖主人秦锡寿、罗银姬性情乖张冷傲,喜怒不测,其女虽貌美如花,却动则杀人,老弟此去成败尚在未知之数……”
霍文翔闻长眉神丐之言,只觉对秦丽琪评语未免言过其实,虽感疑惑,神色却始终安详不变。
只见长眉神丐黯然长叹一声接道:“星河三宝,武林百年来纷争莫不与此有关,眼下蒸云,甚多难得在江湖露面,黑白两道之凶邪高手频频现踪,均欲染指三宝,七海神龙秦锡寿岂甘坐视,武林杀劫当在不远!”言下不胜感慨。
霍文翔听长眉神丐说了半天,大半均是不关痛痒之言,暗道:“这位老前辈莫非有什么顾忌,不敢畅所欲言。”
其实长眉神丐深知兹事重大,就是北斗令亲身再出江湖,也未必能挽转浩劫,却寄望于霍文翔机缘福泽,是以寓言于微,冀霍文翔心领神会。
长眉神丐向一旁弯手而立的化子道:“查九,速准备两条小舟,我送这位霍老弟同往天荡湖。”
查九应了一声而去。
长眉神丐目注霍文翔似张口欲言,但神色之间有所踌躇,略一沉吟,笑道:“霍老弟,我们走。”
长空雁鸣,湖光浩渺,芦荻翻白丛中忽隐隐传长眉神丐低声道:“此去荷叶渚不远,老弟珍重。”
“泼刺”一声,芦荻中穿出一条小舟,现出丰神如玉,潇酒俊逸的霍文翔,双手蔼桨,目观湖光山色。
秋阳斜照,白云卷空,水天一色,霍文翔目凝远处,只觉无法排遣落寞沉重的心绪,不禁泛起一缕无名惆怅。
人生历程竟是如此波折迭生,回溯童年以迄如今,恍若置身梦境,如非相遇恩师阎鹏展,现在他仍然在武夷山中日夕与朝霞暮云为伍。
他自身入江湖,就未有此刻的倘佯湖水中享有之宁静,回忆使人痛苦,亦可获暂时的温馨与快慰。
碧波秋风,水天远处,忽驶来一条快舟,其行似箭,上立一个蓝衫五官清秀中年文士。后随四个执刀大汉。
中年文士喝道:“尊驾为何不经通报,便擅自入天苗湖?”
霍文翔抱关拳微笑道:“在下霍文翔欲求见湖主。”
中年文士面色一变,目中威棱暴射,忽瞥见霍文翔肩头“射阳”剑遂又改颜相向,含笑道:“原来是霍少侠。”
身形一跃,如风飘叶般沾足霍文翔船首,接道:“兄弟韩梦云失敬了。”说着抱拳当胸一拱,一股暗劲如飚送出。
霍文翔早听长眉神丐之嘱,江湖险恶,人心蛇蝎,天荡之行凶险异常,早就凝势戒备,目睹韩梦云抱拳当胸,已自合单一迎,笑道:“幸会!”
韩梦云神色微微一变,哈哈朗笑道:“霍老弟神仪挺拔脱俗,气质潇洒不群,令人一见如沐春风之感,兄弟何幸得以亲近。”右手一挥道:“速去禀知湖主出迎。”
那艘快舟掉头如飞驶去。
韩梦云与霍文翔两人操桨前驶,但韩梦云绝口不问霍文翔师承来意,含笑道:“最近数日,嘉宾云集,均是时下极负盛名的武功高手,济济一堂,替这天荡湖瀛海山庄生色不少。”
霍文翔道:“但不知贵庄为何嘉宾云集,是否秦老前辈伉俪寿诞吉庆?”
韩梦云含笑道:“不是,少侠到时自然知道,兄弟一向不过问江湖之事。”
霍文翔见韩梦云闪烁其词,微微一笑,明知此行吉凶参半,但为了星河三宝,成全恩师未了之愿,既抱定破釜沉舟决心,也说不得这么多了。
韩梦云偷觑霍文翔神色安详,心中暗凛。
舟行甚速,苍茫暮色中,靠抵一凸出水面,尖尖如笋礁石丛中,惊涛拍岸,潮音如梵,置身其间,使人尘虑尽益。
荷叶渚本为天然突出的湖面一块整体礁石,周广十数里,七海神龙选其形胜峻奇,筑此泫海山庄。
韩梦云领着霍文翔舍舟登岸,步向瀛海山庄,只见十数里黑衣大汉捧着火把簇拥着一个方面大耳,威仪非常的高大老人立在庄门前。
只听韩梦云低声道:“敝东主亲自出迎了。”
霍文翔疾趋了两步,向七海神龙秦锡寿一揖至地道:“在下初涉江湖,武林末学,怎敢有劳秦老前来亲身出迎,令在下惶悚无地。”
七海神龙秦锡寿宏声大笑道:“霍少侠年岁轻轻,便已名噪大江南北,老朽岂能傲慢不敬,来来来,你我把臂同行,大厅尚有武林群雄在,老朽当为少侠一一引见。”
霍文翔脑际忽闪过一个念头,道:“在下之意暂不与武林群雄相见为宜,因在下受令爱之邀而来,尚有一宗紧要之事望老前辈赐教。”
秦锡寿闻言不禁一怔,含笑道:“既不少侠有为难之处,老朽也不勉强,少侠远来辛劳,且请在客房憩息片刻,老朽与武林群雄略事周旋后,再行与少侠畅叙如何?”
说罢也不待霍文翔置与可否,即回面喝道:“速领霍少侠至晚菊轩。”
两个大汉应声而出,霍文翔谢了秦锡寿,随着一大双大汉走去。
七海神龙秦锡寿目送霍文翔远去的身形,眼中神光烁幻变,沉声道:“韩贤弟,你瞧这人是否真是飞鹰帮中童骏骐香主?”
韩梦云道:“依属下之见,绝错不了。”
秦锡寿目露忧容道:“飞鹰帮崛起江淮,才不过三四年,势焰便已扩及大江南北,武林为之侧目,惮而生畏,可见其帮主必非常人物,坛下网罗之高手,悉不为人知其来历,出必以黑纱蒙面,武功均怪异高绝,最使老朽耿耿难安的,就是迄今不知其帮主真正来历,不然,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韩梦云道:“这是庄主持重沉稳,老谋深算,不至时机成热,绝不轻率出手,天荡湖与飞鹰帮始终相安,怎知不是庄主威望所致。”
秦锡寿道:“这倒未必,但老朽猜测不透童骏骐为何改名霍文翔之故?其中必有诡谋毒计。”
“他改名显然与令爱有关,此人仪容都丽,蕴藉倜傥,令爱冷傲矜重,向未轻示男子颜色,独对此人垂青,必有他的长处,此人如自承姓童,寄身飞鹰帮,恐适得其反。”
韩梦云加生语气说道:“连令爱均不知他来历,无疑别有用意,此来定是与星河藏图有关。”
七海神龙秦锡寿点点头道:“贤弟言之有理,请问贤弟应如何行事?”
韩梦云迅疾趋到秦锡寿身前附耳密语。
秦锡寿面现笑容道:“贤弟不愧智计过人,就这么行事吧。”
再说霍文翔随着一双大汉进入“晚菊轩”后,一个汉子躬身抱拳道:“小的命厨下准备酒食送上,如有什么事,少侠但请击掌,自有仆役前来听候吩咐。”说罢告辞而去。
霍文翔目光四巡,只觉此室窗明几净,陈设古雅,窗外庭院中晚菊飘香,沁入肺腑,他凭窗独望,目光凝向天际迷蒙冷月,脑中思湖迭涌,自知置身虎穴,生死成败端仗自己福泽,他思虑应如何应付今后面临的困难之际,忽闻廊外响起步履声,只道秦锡寿前来,但见一个青衣小厮提着一个食盒进入室中。
那青衣小厮年岁甚轻,才不过十一二岁,面色诚敬,将食盒中酒肴一一取出,放置在紫檀木桌上,道:“相公请用,稍时小的自会前来收取。”
霍文翔微笑道:“请问秦姑娘可在庄内否?”
小厮呆了一呆,摇首道:“我家小姐深居内院,庄主家规森严,虽三尺童子不能擅入一步,否则立招杀身之祸,何况小的只在厨下执役,终日劳累,身外之事概不顾及,小姐在与不在,并非小的所知,请霍相公见谅。”说罢躬身退出。
霍文翔见小厮谈吐不俗,词锋不卑不亢,深为得体,不禁心神微震,暗道:“瀛海山庄内一个小厮却有这么难惹,可见一斑。”满怀忧虑,不禁再度泛起。
他抱定随遇而安之心,暗道:“既来之则安之,疑惧惶徒然丧志失措。”心念一定,目光向桌上望去,只见八色精致莱肴纷陈,酒香四溢,不禁勾起辘辘饥肠,执起酒壶倾酒入杯之际,不禁目光一怔。
原酒壶底下镇着一粒纸团,情知有异,迅忙抓在手中,纵身一跃落在门前,探首门外,察视并无人偷窥,方展开一望,只见纸上写着寥寥十数字“酒菜无毒,食用无妨,剑不可离身,慎防暗算。”
字体潦草,并无下款,霍文翔猜测不出是何人示警,倘系秦丽琪,尽可与自己相见,不禁大感困惑,暗道:“留书之是谁?必与自己相识,既然酒食无毒,大可放心饮用。”
霍文翔究竟是武林高人之徒,学养俱深,临事不乱,镇定异常,轻酌慢饮,杯不释手。
三更不到,院外忽传来七海神龙秦锡寿朗朗大笑声,一进门前,即道:“霍少侠安歇了未?”
人影一闪,七海神龙踏入室中。
霍文翔已自立起,肃然长揖道:“老前辈驾到,晚辈未及出迎,望乞海涵。”
秦锡寿大笑道:“岂敢,老朽因周旋武林群雄中,未能及早叙谈,究嫌慢客,不免失礼。”说着目注霍文翔接道:“小女因事三日前外出,月中才能返转,听小女说起,曾在扛都俞府相遇少侠,盛道少侠人中龙凤,少侠来历师承可否见告?”
霍文翔道:“家师端木长春。”
秦锡寿眼中闪过一抹异芒,长长哦了一声道:“老朽与令师昔年武林旧友,多年不见,只不知令师安好否?”
霍文翔道:“家师托庇康健如昔。”
秦锡寿咳了一声道:“少侠来此尚有何紧要之事?”
霍文翔略一沉吟,遂将蒙面老叟霜发老妪挟制秦丽琪,劫去方龙灿手中藏宝图之事详细说出,并道:“其后霜发妪虽将令爱释放,但在令爱身上点了数处穴道,晚辈恐现身反误了令爱性命,待霜发老妪离去后方行出见,但令爱已杳无身影,是以晚辈放心不下,来此探望令爱伤势平愈否。”
秦锡寿微微一笑道:“少侠心意可感,小女之伤经拙荆疗治复元,这一对老怪物近日必至舍下,是以小女出外邀请人手前来相助。”
说着微叹一声道:“星河三宝,巳造成武林纷争,想不到平静无波的天荡湖也卷入这场是非中。”
霍文翔只觉无法措词回答,略一沉吟道:“晚辈武林末学,不敢妄论是非,既是令爱不在,晚辈意欲明晨离去,只是无端打扰,歉疚难安。”
秦锡寿哈哈大笑道:“离去之话休提,且作老朽座上嘉客,明晨拙荆还要见少侠。”忽目光望了霍文翔肩头一眼,接道:“少侠这柄剑可是‘射阳’剑?”
霍文翔道:“正是,晚辈赶来杨柳青途中,如非机警,险遭不测,为晚辈施展诡计除却一名飞鹰帮匪徒,在他身上取下这柄‘射阳’。”
秦锡寿闻言暗暗冷笑道:“哼,老夫神目如电,怎可为你谎言所骗。”面色安详,微笑道:“小女盛道少侠武学卓绝,才华出众,青出于蓝,果然不虚。”说着望了外天色一眼,又道:“少侠劳累,请早安歇”说着抱拳一拱,转身而去。
霍文翔发觉秦锡寿离去之际,目中神光似带不善,不禁心神一震,扬掌拂熄了室内烛火,择一阴暗壁角将身形隐藏住。
户外秋风悲吟,室内似水一般岑寂。
霍文翔足足守候了一个更次,并未见丝毫异状,心正不耐烦时,忽闻室外生起落足微音,两条人影先后疾射而入。
他目力极好,稳稳瞧出来人面目鸷冷,从两人入室轻快的身法就知武功并非泛泛之辈。
只听得一人阴恻恻地冷笑道:“童骏骐,你此来无异是自投罗网,速早现身,免遭不测。”
霍文翔倏地一跃而出,长剑疾弹,寒星飞洒,剑势凌厉已极,一双匪徒闪避不及,尸分两截倒地。
蓦地,窗外送来一声冷笑道:“好辛辣的剑招,小辈,纵然你武功盖世,插翅也难飞越这片天荡湖,何况这瀛海山庄高手如云,寡不敌众,依老夫之劝,及早束手就缚,自吐阴谋,尚可免去一死。”
霍文翔听得语言甚熟,大喝道:“尊驾指鹿为马,妄入人罪,用心何在?”
一声长长怪笑从窗外扬起,道:“老夫生死掌孔万渊,童骏骐,狡言强辨已属无用,一剑二命,血债血还。”
霍文翔冷笑道:“久闻生死掌孔万渊江湖名宿,看来也是胆小怯懦之辈,在下接着你就是。”
正欲扑出室外之际,忽从另一间窗外送来蚁语传声:“少侠不可造次,速从此窗逃出,如遇阻截,格杀勿论,老朽引你一藏身之处俟机逃出天荡湖。”
霍文翔闻言立时左手抓起一只瓷墩,掷向窗外,叭的一声,窗木断飞,瓷墩飞射而出,只听孔万渊大喝传来,人早飞起,朝另一窗外扑出。
身未落地,四股刀风卷袭而至,霍文翔射阳青虹轮转挥卷而出,一沾实即又神龙升空拔起五六丈高下,只见远处一条黑影朝正南方疾掠而去,定在那暗中指点之人,迅疾身形卷缩,曲腰弹腿,流矢似地曳空射出七八丈远。
在霍文翔落在一座假山石上,忽闻右侧低语声传来道:“少侠速来,迟则不及。”
距离假山石三丈开外一间矮小房屋门前突显出一条黑影,霍文翔不假思索,双足一踹,疾射而去。
那人低喝道:“快快藏起。”一手牵住霍文翔衣袖进入矮屋中。
只见那人动作极快,在榻后掀起一块青石,显露出一方地穴,道:“先在此藏身,待老朽设法逃去。”
霍文翔百忙中未暇辨认救他之人面目,只谢了一声,趋下地穴。
那人掩好了石板后,迅即跃上草榻,扯过一袭薄被,呼声大作。
这是一间斗室,并无窗户,显得阴暗异常,室中摆设简陋,仅有一榻一柜一桌,什物凌乱,四周通风不良,室内弥漫着一股霉味。
草榻上佯睡之人是一矮小五旬开外的老者,面朝外向,双眼眯合之间射出一线精芒。
室外隐隐传来喝叱之声,接着生起一片劲急衣袂破风,显然追踪霍文翔之人不在少数。
只听一个尖锐刺耳嗓音道:“我就不相信这小辈能插翅飞出天荡湖?”
继闻另一语声接道:“桑兄,小弟认为此事似嫌草率,倘此人真是飞鹰帮童骏骐,我等能否与飞鹰帮为敌,后果堪虞。”
“无论如何,我等旨在查明大佛寺行凶之人究竟是谁?而飞鹰帮嫌疑最重,难得童骏骐自投罗网,又经秦庄主同意,你我再畏首畏尾,恐遭蚕食之祸。”
“桑兄言之成理,小弟却是一种想法,但已势成骑虎,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再说了。”话声略顿,又道:“这幢矮屋要否查视?”
但闻韩梦云道:“此屋是魏大司务所居,并无窗户,童骏骐匿藏于此,无异身投牢笼。”继而高声唤道:“老魏。”
连续唤了数声,韩梦云却已推门而入。
床上的魏大司务似梦中惊醒,惺忪爬起,呓语出声道:“是韩师爷么?呼唤小的有何吩咐。”
韩梦云微笑道:“是否有入侵入室中?”一双黑衣老叟如风闪电跨入室中,迅疾搜遍每一个角落。
魏大司务愕然瞪目,茫惑不知所答。
韩梦云笑道:“没事啦,魏大司务,惊扰好梦,抱歉之极。”
魏大司务神情惶悚,憨笑道:“韩师爷在说笑了。”
韩梦云同一双黑衣老者退出斗室。
魏大司务将门闩好,等了片刻,才低声道:“少侠可以出来啦!”
石板滑动移开,霍文翔身而出,正待拜谢,魏大司务微微一笑,摇首道:“时间无多,咱们长话短说,老朽姓魏名韶,在此天荡湖总理数百人膳食,为时五年之久。因老朽烹调甚精,妣美易牙,故瀛海山庄大小均称老朽为大司务。”
霍文翔目露诧容道:“老英雄武功巳臻化境,敛藏不露,为何托迹天荡湖,谅必有所为。”
魏韶颔首笑道:“老朽知你必有此一问,你我来意均是为了‘星河三宝’,故同病相怜,只有彼此合作,方能有成。”
霍文翔不禁一怔,诧道:“星河三宝竟落在天荡湖。”
魏韶摇首道:“老朽并非此意,相传三宝沉藏在水流激湍,深达百丈弱水寒潭中,昔年紫府书生虞冰夫妇如非禁受不住水力冲激,澈骨奇寒,血行阻滞,功力半废,焉能全家悉遭屠戮,鸡犬不留。”话声一顿,目注了霍文翔一眼,接道:“少侠有所不知,瀛海山庄女主人罗银姬珍藏一袭‘獭皮宝衣’,能入水不濡,烈火不侵,衣上尚紧缀着七种异宝,老朽不知耗剖多少心血,迄今无法到手……”
霍文翔道:“老英雄旷绝武功,机智无匹,何愁不能到手,在下武林后学,恐力不从心,弄巧成拙,反为不美。”
魏韶笑道:“老朽向有知人之明,只有少侠可了却老朽心愿。”
霍文翔摇首叹息道:“老英雄犹有图霸武林之念么?”
一言勾起魏韶沉重心事,目露黯然之色道:“老朽年逾古希,岁月不再,何来如此妄念一则为了此三宝不沦入凶邪之手,再则是受了故友之托,数年来涂身吞炭,无非不欲自毁诺言,如今群雄云集瀛海山庄,其用心昭然若揭,时不与我,稍纵即逝,少侠与老朽岂能自误。”
霍文翔道:“老英雄相救在下,在下当感恩知报,不过在下也有难言的隐衷……”
不待霍文翔说完,魏韶已自摇手微笑道:“这个老朽知道,少侠无须烦虑,老朽绝不能强人所难,你我两人最终目的也许异途同归咧!”
霍文翔不禁一怔,目露茫然困惑神色。
魏韶见状又是微微一笑道:“事不在急,你我从长计议,少侠须暂时屈身地穴两三日,目下他们搜查甚严,插翅难飞。”
霍文翔闻言大感忧急道:“他们为何坚认在下为飞鹰帮之童骏骐?纵经在下辨白其非亦难获谅,这是何故?”
魏韶叹息一声道:“一则因少侠身后‘射阳”剑而起,但显然有人利用此一既成事实,遂他渔翁得利阴谋……”话声略咯-顿,忽道:“天色距曙不远,老朽必须去厨下提调酒食,少侠且请定心,老朽当为设法,静候佳音便是了。”
霍文翔欲言又止,低声致谢抱拳一揖,转身揭开石板,步下地穴。
他胸中有太多的疑问,只觉百头千绪纷乱难解……
荷叶渚南端,濒临确岸只建有一座飞阁,雅丽宏伟,礁岸陡峭如刃,湖水湛碧,波平浩渺,拍岸浪花闻梵音,风景佳绝。
临湖一扇雕花长窗呀地开启,显霹出半身绝色丽人,明眸皓齿,芙蓉双眉,却眉梢微锁,泛出淡淡衷愁。
忽同身后传来一声娇唤道:“小姐。”
丽人缓缓转面四顾,只见一个青衣俏丽稚婢提着一只食盒,柔声道:“秋萍,放在桌上吧!”
秋萍娇笑道:“魏大司务今晨精制两样点心,说是小姐从来不曾吃过的,须趁热进口,冷了味道便差啦!”
绝色丽人展齿嫣然一笑道:“真的吗?魏大司务手艺太好,难怪老夫人不舍,几次请辞,均被婉言慰留。”说着盈盈地走向桌前,提开了土层食盒,只见两色点心,一是蓝色碧翠,形同梅花,清香扑鼻,另一碗珍珠似的粉红透明丸汤,不说好吃,就光瞧这色彩便逗人喜爱。
秋萍道:“一是荷叶莲沙饼,一是松茸珍珠丸,魏大司务说,保管小姐明晨还嚷着要吃。”
丽人玉面淡淡红晕薄嗔道:“魏大司务老是把我看作小孩一样。”
秋萍道:“他这么大年纪,当然把小姐视同三岁孩童了。”
丽人伸出纤纤玉指捏一块荷叶莲沙饼浅尝一下,只觉芳腴可口,沁人心脾,不禁赞了一声“好。”
秋萍望了丽人一眼,道:“小姐,听说岛上闹得惊天动地,你可知道么?”
绝色丽人正是瑶池仙子秦丽琪,闻言柳眉皱,道:“这几日清净幽寂的瀛海山庄平添了甚多武林凶邪,你知道我顶厌恶这些人,索性来个不闻不问,我怎知道反正也不关我的事。”
秋萍道:“听说昨日傍晚来了一位飞鹰帮香主童骏骐,此人年岁极轻,仪容出众,老爷对他款待甚厚,引往晚菊轩住下,怎奈群雄不容,恃强暗袭,那童骏骐剑毙了两人逃逸无踪,老爷断定童骏骐必还藏在荷叶渚上,搜捕终夜无着。”
秦丽琪只淡淡一笑道:“风闻飞鹰帮有这么一个童骏骐香主,武功甚高,仗着一柄稀世宝刃‘射阳’剑威名卓著,在飞鹰帮内担任外刑堂香主,其人狠辣歹毒,行事稳健干脆,不露一丝痕迹,但并非如你所说的那么年轻。”说着又是嫣然一笑道:“这不关我之事,你去看老夫人起身了未。”
秋萍应了声退出室外。
秦丽琪似喜尝到这荷叶莲沙饼,食到第三个时似觉内心有物,不禁一怔,凝视之下,赫然一小纸团揉在饼心内。
她心细如发,情知必有蹊跷,展阅一下,面色微变,忽见秋萍匆匆走入,道:“老爷子过来啦!”
门首已现出七海神龙秦锡寿高大身形,迈入室中,宏声笑道:“琪儿,这几日感觉如何?”
秦丽琪早将纸团塞怀中,盈盈立起裣衽,暗笑道:“母亲疗治手法委实高明,再有两日便或复原了。”
七海神龙秦锡抚须大笑道:“你母亲的能耐,不但是你,就是为父也佩服得五体投地咧。”
说着目光一巡,微笑道:“这幢厅潮阁真是人间仙境,如非是你爱住这儿,为父早就搬过来啦。”
他慢慢踱向窗口,望了一望,转身笑道:“琪儿,你用早点吧,为父尚要去见你母亲。”说罢疾奔如飞出室而去。
秦丽琪目送其父身形消失后,向秋萍笑道:“这点心可口味腴,你去唤魏大司务来。”
秋萍笑应了声走去。
秦丽琪目凝窗外连天碧波,心底不禁泛起无限的涟漪,喃喃自语道:“魏大司务为何认识霍文翔,莫非他也是武林人物么?”脑中涌起霍文翔潇洒俊秀身形,盏茶时分过去,秋萍巳领着魏大司务进入“厅潮阁”。
魏韶躬身笑道:“小姐有何吩咐?”
秦丽琪嫣然露出妩媚笑容道:“魏总管,我要问明这荷莲抄饼做法。”说着目光转注秋萍道:“你去北村何老三家中后园,摘一篮新鲜甜枣来。”
待秋萍离去后,秦丽琪面色一寒,目光如挟霜刃般逼射魏韶面上。
魏韶无所惧,神色威肃道:“不瞒小姐说,老朽昔年也是武林人物,但避仇遁迹,托身在瀛海山庄。”说着,目光中神光一黯,徐徐叹息一声,接道:“老朽已是七旬外年岁,恢心世事,身同枯木,风烛残年,去日无多,但目下江湖蕴酿着一场血腥浩劫,却由不得老朽不忧虑。”目注了秦丽琪一眼,又道:“老朽深知小姐性情,兰心慧质,孤芳自赏……”
秦玉琪嗔道:“魏总管,你为何说这些题外之言,我还没问你呢!”
魏韶右手一摆道:“小姐有所不知,听说有位带剑少年独自一人驾舟拜庄,自称霍文翔应小姐之约而来,庄主受韩梦云所惑,说霍文翔是飞鹰帮童骏骐托名,心存图谋而来……”
秦丽琪神色微变道:“方才庄主已来过,怎不向我提及?昨晚之事我已有耳闻,但不知是霍文翔。”继而鼻中怒哼一声道:“我去问韩梦云详情。”
魏韶忙摇手道:“小姐千万不可操之过急,韩梦云坚指是童骏骐,事无佐证,小姐无法直指其非,何况老朽意料,韩梦云必心情叵测,万一激起巨变,肘腋之害,祸患无穷。”
秦丽琪目露忧容道:“听说霍文翔逃匿无踪,魏总管必知他匿藏之处,是否可以见告?”
魏韶心中一惊,暗道:“这丫头果然料事如神。”干咳一声道:“霍少侠星标玉立,气宇不凡,他日必不可限量,冠冕武林无疑,问题是小姐真心爱他么?”
秦丽琪料不到魏韶问得如此露骨,不禁飞红小颊,怒嗔道:“魏总管,你说话太放肆了。”
魏韶正色道:“兹事重大,关系霍少侠生死安危,老朽不得不直率置言。”
秦丽琪低垂粉颊,沉吟有顷,深知魏韶之言是实,柳眉微紧道:“魏总管胸中必有卓见,如蒙赐告,当感谢不尽。”她说得异常委婉得体,弦外之意无异自承喜爱霍文翔,却丝毫不着痕迹。
魏韶道;“小姐与霍少侠相知甚深,霍少侠师承来历可否见告?”
“他似有难言苦衷,并未明言。”秦丽琪眉泛朝霞,娇羞不胜道:“据我所知,他似是北斗令阎鹏展老前辈嫡传高足。”
魏韶不禁哦了一声道:“老朽怎不料及此,委实老眼昏花”继而面色一变道:“飓风起于微末,如老朽推测不差,此事必酿起武林巨变,容老朽推测其严重后果……”说着忽施展蚁语传声,只见他嘴唇牵动,足足约有一顿饭光景。
秦丽琪面色连连变色,目露惊愕之容。
忽魏韶目中神光泛出杀机,蓦然回身,朝东向窗外疾飞而出,势如急弩离弦。
秦丽琪似为魏韶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所惊不禁呆得一呆,但魏韶挟着一个黑衣瘦小汉子掠返室中。
那黑衣瘦小汉子为魏韶挟住臂力勒得痛澈心脾,面色惨白,鼻中溢出丝丝腥红鲜血。
魏韶低喝道:“匡三保,你为何人所差窥视小姐举动。”
匡三保料不到魏韶竟身怀卓绝武功,又深知小姐貌美如花,惩治异己手段却狠毒无比,颤声道:“小的奉韩师爷之命行事,身不由己,望小姐恕罪”。
魏韶目注秦丽琪道:“老朽所料如何?”伸臂出掌一按匡三保前胸。
匡三保立即心脉震断,横尸在地。
秦丽琪诧道:“还未问明其中阴谋,为何将他击死。”
魏韶道:“打草惊蛇,反为不美,这瀛海山庄内,显然有不少飞鹰帮卧底奸细在内,不仅韩梦云一人。”说着挟起匡三保尸体,掠出窗外身形疾杳。
瑶池仙子秦丽琪只觉一股无名的惆怅泛起心底,微喟了一声,迈步姗姗走下了厅潮阁。
花林小径中飘然走来韩梦云,见着秦丽琪抱拳微笑道:“姑娘早!”
秦丽琪嫣然一笑道:“韩大叔,那飞鹰帮童骏骐搜捕可有些线索了么?”
韩梦云笑道:“原来姑娘巳知情,在下务使不要惊扰着姑娘……”
“如此惊天动地之事,怎可瞒得纹风不漏。”
韩梦云察觉秦丽琪并无不怿之色,知她所闻不过一鳞半爪,心下略宽,答道:“据在下料测,童骏骐尚藏在岛上,谅他胁生插翅也难逃脱。”
秦丽琪望了韩梦云一眼,叹息一声道:“此举似属不智,将为天荡湖带来一场祸劫,童骏骐以礼拜庄,我等岂能慢客,家父为何轻信凶邪危词所惑。”
韩梦云神色微变道:“在下也曾相劝庄主,怎奈群雄百口俱指童骏骐实为大佛寺祸魁,庄主亦难忤公论,不过庄主威望海内,谅飞鹰帮不敢轻启衅端。”
秦丽琪娇笑道:“韩大叔才华久负盛誉,家父倚畀为左右,谅成竹在胸,我自难妄加议论,不过飞鹰帮非等闲人物。”
这句话无异巨石坠潭,令韩梦云心神大震,道:“如此说来姑娘已探出飞鹰帮主真正来历了。”
秦丽琪察觉韩梦云神色有异,知魏韶之言不虚,不禁胸中升起一腔怒火,却又强自压抑下去,淡淡一笑道:“我若知道,他亦难担飞鹰帮重任,我还要去家母处省视,韩大叔你请便。”衣裙飘飘迳自走去。
韩梦云面色惊愕,秋风瑟瑟,只觉侵衣生寒,目送秦丽琪远去的身影,目中不禁泛出惘惑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