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无弼望了瘦长老叟一眼,道:“尊驾是否就是雷音谷主?”

  瘦长老叟微微一笑道:“阁下请坐下说话,老朽虽非雷音谷主,但与雷音谷主大有渊源!”

  邢无弼如言相对坐下。

  只见瘦长老叟又道:“老朽阎子明,忝膺雷音谷总护法。”

  邢无弼抱拳含笑道:“原来是阎总护法,在下失敬。”

  阎子明道:“阁下当知老朽在此相晤用意!”

  “在下不知!”

  “阁下已见过孟姑娘。”瘦长老叟又道:“但不知孟姑娘与阁下说些什么?”

  邢无弼道:“孟姑娘说雷音谷主爱才若渴,意欲收在下为衣钵传人,不过在下身如行云野鹤,不耐拘束,有方贵谷主盛情,请代为致歉。”

  瘦长老叟叹息一声道:“江湖之大,恐阁下将无容身之地,阁下若欲问鼎武林,非投身雷音谷不可,谷主与老朽等决助阁下澄清武林谣言!”

  邢无弼心中不禁一动,道:“阎总护法为何知道在下身为谣言所陷?”

  阎子明微笑道:“阁下切莫胡乱疑猜,至少老朽已查明了两件事与阁下丝毫无关。”

  邢无弼诧道:“那两件事?”

  阎子明道:“‘白眉蜂尾’及避毒珠并非阁下所攫有。”

  说着手指肩头白蛛道:“此蛛奇毒,具有克制‘白眉蜂尾’蕴毒之效,若罹‘白眉蜂用’暗器所伤,及时施救可吸出毒血,但迟则无效,此刻阁下倘身怀‘白眉蜂尾’,白蛛即离体飞向阁下怀中暗器藏处,可见阁下并无取得‘白眉蜂尾’。”

  邢无弼朗笑道:“阎总护法似言过其实,此蛛曾救过身罹‘白眉峰尾’伤者么?”

  阎子明不禁一怔,摇头道:“那倒未有,老朽目前便是欲找出那攫有‘白眉蜂尾’之人。”

  邢无弼道:“只凭臆测,凶险万分,万一此蛛不如阎总护法所说的那般灵效,岂非画虎不成反类其犬?”

  阎子明微笑道:“老朽胸有成竹,这就无须阁下担忧?”

  邢无弼道:“总护法何以知在下未曾身怀避毒珠?”

  “避毒珠乃白蛛克星,倘阁下怀珠,它此刻必怪鸣遁身老朽袍中。”

  阎子明淡淡一笑道:“雷音谷主亟欲取得避毒珠,为时当不远,只可惜阁下图霸武林之愿恐成泡影!”

  邢无弼冷冷答道:“只怕未必!”

  阎子明哈哈大笑道:“阁下委实狂傲,目无余子,阁下武功虽高,尚未能睥睨群伦,傲视天下,何况诸葛明本与阁下同门,令兄弟闽墙,阁下从此岂能安心?”

  邢无弼道:“如此说来,在下非要投身雷音谷不可?”

  阎子明道:“老朽已听出阁下言外之音,犹难信雷音谷主

  武学旷绝武林,这也难怪,阁下已是名震武林人物,堪与当今各大门派掌门至尊分庭抗礼,怎能屈居人下?不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阁下能走出老朽一剑一蛛十招之外,雷音谷从今不干豫阁下行事。”

  此言一出,不禁激起邢无弼万丈雄心,朗笑道:“若阎总护法以真才实学胜了在下,在下当可考虑是否投身在雷音谷门下,如倚仗毒物白蛛取胜,则令人齿冷。”

  阎子明冷冷一笑道:“那么阁下一心欲把‘白眉蜂尾’攫为已有,其故安在?”

  邢无弼不禁语塞,道:“放砂投机,在下告辞!”

  阎子明叹息一声道:“刚愎自负,意气用事,非阁下之福,今日一别,雷音谷即为阁下强仇大敌,阁下日后更恐寸步难行了。”

  邢无弼已悟撤阎子明这座奇门禁制玄奥,充耳不闻,身形疾闪而出。

  一出竹林外,即见自己手下及同道在周近频频巡觅,发现,邢无弼现身,立时聚了过去,纷纷询问头大如斗怪人为何人所害。

  邢无弼摇首答称不知,便将五华镖局旗帜换易血手印起到江滨相遇龙首三猿以迄竹林内雷音谷总护法阎子明出声引唤等等详情和盘托出。

  他赶来岳阳已非一日,知形势险恶,自身已成众矢之的,是以他早有周密布伏,自己形踪所至之处,高手如云暗暗蹑随防护。

  但,龙首三猿竟不知其何在,更无法知其去路。

  遑论雷音谷总护法阎子明,为此邢无弼甚感震惊,心生怯意。

  邢无弼手下及同道多年半是淮阳帮人物,淮扬帮仅为帮会组织,所网罗的人手几乎包含了武林各门各派耆宿及弟子,难免龙蛇混杂,良莠不齐,今日听命于邢无弼的仅是一些牛鬼蛇神,亡命之徒。

  众人闻听邢无弼之言后,只听一个白骨门下商青源冷笑道:“依商某推测,无疑俱是那雷音谷阎姓老鬼所为,老鬼仅孤身一人,又有何惧?邢大侠,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等合力围袭之下,不愁不将阎姓老鬼一举成擒。”

  邢无弼略一沉思,暗感此计未尝不可行,说不定可将白蛛到手,于日后所图不无卑益,点了点头,道:“诸位须小心为是,邢某尚不知此人武功深浅,如形势不利不可逞强速撤为上。”

  接着指点进入奇门及袭攻之策……

  竹林仍是疏疏朗朗,由外望内可一监无遗,林内除笋枝怒茁外,却无人影。

  但雷音谷总护法阎子明仍瞑目坐在原处,似有所待。

  奇门禁制奥妙处就在于此,隐蔽有形为无形,使敌者无法捕捉其真实方位。

  停在阎子明肩头之白蛛,突发出吱吱怪鸣,躯体鼓胀变为拳头大小,离肩疾如电射飞了出去。

  这时邢无弼党羽悄无声息分几个方向摸了进来,白蛛射去方向商青源正首当其冲。

  商青源犹未察觉,白蛛师然噬钉在头顶上,猛咬了一口,商青源痛极神昏,张嘴惨嗥一声陈尸在地。

  随在商青源之后尚有四人,见商青源横尸毙命,不禁骇然

  色变,百忙中只瞥明商青源脑门上飞起一团白物扑向自己四人而来,迅疾出刃劈向白物而去。

  笃笃声譬如击败木,白蛛似受激翅,飞势更猛,四人只觉反震之力甚强,虎口发酸,吓极转身欲退,但怎来得及,又是两声惨嗥腾起,双双横尸在地。

  白蛛噬死了三人后,竟弃其余四人不顾,反身弹射飞出,望摸入林中一面目阴森老者扑噬而去。

  邢无弼及其党羽悉数攻入林中,朝阎子明坐处紧逼,但邢无弼却止步不前,凝望白蛛飞去方向。

  又是一声凄厉惨嗥出自阴森老者口中,倒尸在地,脑门上显出一个核桃大小血孔,殷红鲜血泊泊滚出。

  邢无弼憬然悟出白蛛竟会择人,择身怀有毒物毒器之噬,不禁贪念猛明,欲将白蛛攫为已有,却又不知如何收伏白蛛之法,再仔细观察白蛛举动后,不禁心神猛凛。

  原来白蛛噬死面目阴森老者后,竟朝死者身旁革兜爬去,利喙如刃,把革兜咬破吸尽兜内艺物蕴毒,再向商青源等尸体飞去。

  此刻,邢无弼党羽已自逼近阎子明坐处,兵刃在手,蓄势待发,阎子明仍自端坐不动,瞑目如睡。

  蓦地——

  阎子明一声哈哈长笑出口,身形飞起,人飞剑出,只见匹,练青虹划出一元太极,锐啸悸耳,惊天寒飚过处,竹枝横飞带起满天血雨。

  他那剑势凌厉绝快,死者未及嗥声出口,已自身断颅飞,只见倒着十数具尸体,竹林亦断去一大片。

  余众胆慑魂飞,惊得倒窜了开去。

  阎子明日注邢无弼阴恻恻笑道:“邢无弼,你怎会妄驱无辜前来送死,老朽算准你尚要重来,十招印证之言老朽话已出口,决不反悔,不在,老朽犹若附体冤魂,必使你身败名裂。”

  邢无弼忽面色一变,趁着阎子明话音未落时,刀飚暴闪,倏忽之间已攻出廿一刀。

  阎子明一剑指天如柱,身形疾旋,只听一串密如骤雨般金铁交击声响,邢无弼廿一刀全为阻住。

  当朗一声,邢无弼手中钢刀坠在两丈开外远处,但邢无弼及其党羽悉无踪影。

  阎子明发出一声怪笑道:“邢无弼,你就是遁身海底,老朽亦要找到水晶宫。”

  撮嘴吹起,一声锐哨,意欲召回白蛛。

  那知白蛛竟不知去向,久久不见飞回。

  阎子明目中不禁逼泛慑人凶芒,狞声道:“邢无弼,老朽如不将你碎尸万段,难消心头之恨!”

  他认定邢无弼诡计多端,有意驱使手下前来送死,趁着自己不注意白蛛时,另藏得有人奉邢无弼之命将白蛛诱捕捉去。

  阎子明切齿痛恨,一鹤冲天拔起,却势如电,转瞬无踪。

  口口

  口

  洞庭湖居湘鄂之间,汪洋数万顷,为我国第一大淡水湖,风帆沙鸟,出没往来,水竹云林,映带左右,乃鱼暇之会,凌芡之区,惟近年以来,濒湖居民,多就湖面筑防成田,湖面渐狭,春夏水涨泛滥汪洋,秋高水落则洲渚纷歧。

  且说那日,一艘三舱逢舟驶行于澄波浩荡间,张起满帆,风速船速,行如箭矢。

  船尾一个六旬上下年岁老汉,满面皱纹,右手扶着舵把,

  左手托着一杆旱烟袋就唇叭机叭机猛吸着,神态悠闲,身旁蹲着其老伴,正在涤割两尾鲜鱼。

  中舱木窗敞开着,孟翠环正临窗支颐眺望湖光山色,只见水天一碧万顷,帆影片片,湖风强劲,云鬓散拂,眼神中掩不住泛出幽怨离愁。

  燕京小聚,虽仅短短半月,与胡薇兰、淑莲公主朝夕相晤,受益良多,尤以舒翔飞丰神翩翩,儒雅倜傥,发乎情,止乎礼,但此情此景无异鸣鸣情深,人间天上。

  无如师命难违,各有所务,不能结伴同行,只恨会少离多,且凝苍茫水天,禁不住吐出一声幽幽曼叹。

  小红小青正在舱里奕棋,田大姑静坐一旁观看,忽转面目露怜悯之色道:“姑娘,千万不要忧郁伤神,须防谷主察觉反为不美,谨记胡姑娘之言,别把离愁思绪均挂在脸上,如此不但会坏了舒少侠的大事,而且于事无补!”

  孟翠环微颔首,道:“大姑,无须为我担忧,我怎会不谨记在心。”

  田大姑望了她一眼,道:“你能谨记在心就好,须知我等性命全捏在你手上,微露破绽,即遭丧身之祸!”

  孟翠环诧道:“谷主有此狠毒么?”

  田大姑叹息一声道:“有许多事你不懂,你一生中见过谷主几面?我等居处并非雷音谷,真正雷音谷在何处,即使老身也茫无所知,此刻老身惟一企望的就是姑娘早日能与舒少侠结成连理。”

  提到舒翔飞,孟翠环不禁忆起燕京旧事,回首前尘,不禁惘然,临别时胡薇兰察觉孟翠环依恋不舍时,附耳轻嘱道:“两情真能永长久,岂仅在朝朝与暮暮。”

  孟翠环只觉两眼模糊欲湿,口中喃喃低吟道:“今生但愿无离别,花前月下绣屏前,双蚕成茧共缠绵,更结后生缘。”

  田大姑笑骂道:“小妮子,真不识羞!”

  孟翠环双靥涌霞,羞不自胜,转身促走了小青,自与小红对奕。

  一帆风顺,舟行似箭,片刻之后,船首竟转望港汉入去,水道仅容舟行,两旁绿苇蔽空,擦舟沙沙作响。

  船行良久,突停靠着一片乱石离离,长苇及人沙洲上,只听吴胜语声道:“孟姑娘到了么?”

  舱门内惊鸿一闪而出纱巾蒙面,绿衣劲装的孟翠环,大姑领着小红小青相继鱼贯走出舱来。

  吴胜领着一干人众相迎停立沙洲上。

  孟翠环道:“有劳吴老久候了!”

  吴胜凑近孟翠环耳旁低声语道:“谷主已自等侯多时了,姑娘须小心答对,千万不可露出破绽,老朽已照姑娘嘱付先行禀明,谨防前言不对后语。”

  盂翠环闻知雷音谷主巳来此,不禁心神猛凛,她本嘱咐吴胜倘意外相遇谷主时,不妨将事实略加删改隐瞒真实,却料不到谷主来得如此之快。

  当下孟翠环怔得一怔,忙道:“吴老,速领我去见谷主,”

  吴胜领着孟翠环走至以乱石堆砌成一座石屋门前,以目示意,命孟翠环报名而入,迅疾离了开去。

  盂翠环定了定神,道:“谷主,门下孟翠环求见!”

  “进来!”

  孟翠环推门而入,只见雷音谷主身着一袭黑袍,端坐石凳上,首札一方黑色布巾,露出两个眼孔,吐出阵阵慑人寒芒,

  盈盈拜了下去,道:“叩见门主!”

  雷音谷主道:“环儿免礼,坐下。”

  望子孟翠环一眼,又道,“环儿你也戴了纱巾?”

  孟翠环道:“门下为减无谓困扰,故而戴上纱巾,冶容买祸,徒增杀孽,恐影响谷主大计。”

  “说得有理。”

  雷音谷主颔首赞许道:“本座方才已询问吴胜,只觉吴胜语焉不详,你把详情禀明本座。”

  孟翠环逐将此行经过及所见所闻一并叙出,自然亦隐瞒了甚多真情,在燕京玉板胡同与舒翔飞、胡薇兰等人经过了研议筹划甚久,才编排了这套天衣无逢说词。

  雷音谷主倾听后沉吟须臾,道:“郝连方、李豪两人现仍在匡舜手中?”

  孟翠环道:“他们两人受伤垂然危,再度昏迷不醒,匡舜等武林高手为之束手无策,郝连方仅焉语吐露谷主为了寻觅祖师遣骸,才借取崂山避毒珠,岂料玉清道长竟失去下落之事。”

  雷音谷主道:“郝连方说出为何人所伤?”

  孟翠环摇首道:“未说,事实上郝连方本人亦不知受了何人暗算,但匡舜等人察高伤势,疑系鬼刀邢无弼所为?”

  雷音谷主道:“你在送子观音祠与邢无弼虚与委移说词委实可圈可点,不知邢无弼有无心动?”

  盂翠环道:“依门下观察,他们为玉虚洞天所动,但此人狠毒野心,未必能为雷音谷所用?”

  “何以见得?”

  孟翠环道:“邢无弼尝自许为天下第一人,何况武林盛传他巳将避毒珠及白眉蜂尾攫为已有,恕门下放肆直言,谷主用之不如杀之,则武林天下归心,否则恐反为所噬!”

  雷音谷主略一沉吟道:“环儿所言未尝没有道理,不过无妨,本座已有收伏邢无弼之策,片刻后即知!”

  突闻门外传来阎子明语声道:“门下阎子明求见?”

  雷音谷主呵呵笑道:“阎老弟请进!”

  总护法阎子明飘然走入,却满面悻悻之色。

  盂翠环从未见过阎子明,忙向雷音谷主道:“门下告退!”

  雷音谷主道:“无妨!”

  阎子明望了望孟翠环一眼,道:“谷主,这位姑娘就是谷主常提及的孟翠环么?”

  孟翠环机伶透顶,迅身盈盈一福道:“属下孟翠环拜见总护法!”

  阎子明愕然道:“孟姑娘何以知老朽身膺总护法?”

  雷音谷主哈哈大笑道:“此乃本座向环儿嘱咐过,日后相遇阎老弟不可失礼。”

  继又肃然沉声道:“老弟入来时满面不豫之色,莫非有何差错么?”

  阎子明立时面现惶恐之色,禀明白蛛失去经过。

  雷音谷主闻言惊得蓦然而起,道:“白蛛乃本座心血豢养,他人无法制伏。”

  言毕黯然无声,良久,顿足长叹一声道:“环儿说得不错,邢无弼此人实不可留。”

  阎子明道:“谷主,邢无弼此人武功高不可测,风闻邢无弼已暗入一处秘密门派,充任总香主之位,但他隐怀篡夺之心,终不能屈居人下……”

  雷音谷主道:“这一点本座已略有所知。”

  阎子明接道:“更邢无弼昔年仇家纷纷意欲向他索偿血仇,眼看江湖即将掀起一片腥风血雨,我等不如以静制动,鹬蚌相争,坐收渔利。”

  “此计固然甚好。”

  雷音谷主答道:“但雷音谷不能让邢无弼坐大,何况本座急需探觅玉虚洞天隐秘,无有避毒珠金龙令符也是枉然!”

  阎子明道:“邢无弼结怨甚众,必难坐大,俟他走投无路时,谷主威结收为已用不迟,至于玉虚洞天则恕属下不便妄语。”

  孟翠环忽道:“谷主,难道没有避毒珠,金龙令符就永无进入玉虚洞天之策么?”

  雷音谷主呆得一呆道:“环儿说此必还另有深意在内?”

  孟翠环嗫嚅答道:“环儿只是心疑昔年师祖亦无避毒珠金龙令符是如何进入的?”

  雷音谷主不禁呵呵大笑道:“环儿说得不错,图霸武林,此非其时,阎贤弟此计甚佳,坐山观虎斗,本座即返雷音谷筹想进入玉虚洞天,无疑问地本座也能进入。”

  说着,语声一寒道:“本座有锦囊两道分交你们二人,照计行事,不论避毒珠金龙令符等物落在何人手中,务必攫取,格杀无论。”

  挥挥手示意二人退出。

  阎子明、孟翠环躬身退出石屋外。

  移时,闻得雷音谷主召唤,双双进入。

  只见两人先后走出,阎子明道:“孟姑娘,谷主命人手撤去一半,其余之人谷主已作安排,指定谁人归属你我随行,姑娘是否赞同?”

  盂翠环忙道:“谷主之命焉能不遵,想来挑选的却是本谷精英高手,惟属下年轻识浅,恐不堪重寄,恳总护法指点,则不胜幸甚!”

  阎子明呵呵大笑道:“老朽虽忝总护法,位尊权重,但姑娘深得谷主钟爱,视为亲生义女,不相隶属,姑娘自称属下,已是不敢当,何言指点二字,姑娘一路舟车劳顿,且回舟中歇息,老朽分排人手后,他们自会前往附舟而行。”

  孟翠环道:“如此属下先告别了。”

  盈盈一福,转身莲步姗姗走去。

  田大姑小红小青三女早就返回舟中守候孟翠环返转,互不交谈一语,对奕静想,防壁缝有耳。

  孟翠环一掠跃上舱板,目睹船主夫妇仍坐在舵尾吸着旱烟料理饭菜,心知这一双夫妇武功虽是寻常,却是谷主耳目,不可不防,心中盘算一番,走入舱内。”

  田大姑道:“姑娘回来了,谷主有何论示?”

  孟翠环道:“谷主命我等继追查避毒珠下落,严嘱化明为暗,不许和江湖人物正面为敌,以防节外生枝,结怨太深,只待人手上船后,立即启行!”

  立即用蚁语之声命小红小青去舵尾找船主夫妇聊天。

  小红小青立即停奕,走向舵尾而去,小红眼光发现一条身影疾闪而杳,认出是船主,心中暗凛,故作不知,走往舵尾。

  这时孟翠环回田大姑言说面见谷主详情。

  田大姑面现重忧道:“如此说来谷主对姑娘之言不尽深信,分派人手其中半数显然暗中监视姑娘。”

  孟翠环道:“我知道,但毫不畏惧,因舒少侠已至岳阳,问计于他必然无妨。”

  田大姑诧道:“姑娘何以知舒少侠已来岳阳?”

  “我知道。”孟翠环嫣然一笑:“阎总护法岳阳之败并非邢无弼之故,而是舒少侠暗中使然。”

  田大姑面色微变,道:“看来姑娘更要提防了!”

  “为什么?”

  “如老身所料不差,阎护法白蛛之失定是谷主暗中收回。”

  田大姑道:“谷主谓迳回雷音谷主未必是真,定隐藏你我身后查明所言有无隐瞒。”

  孟翠环闻解大感凛骇,半晌做声不得。

  蓦闻舱外传来吴胜语声道:“姑娘,老朽吴胜求见!”

  “吴老快请!”

  揭去面纱,目睹吴胜跨入,迅忙向吴胜打一眼色,示意吴胜不要多说话。

  吴胜会意,道:“老朽领队一共是九人,听候姑娘差遣。”

  说着取出一张名单,递向孟翠环。

  盂翠环接过名单,细心寻视,吴胜已将可疑人物主以暗记,心中已是恍然,笑道:“吴老辛苦你了,吩咐他们登船,立即启程。”

  吴胜躬身应命退出。

  岳阳江岸旁桅樯连云,人潮汹涌,喧嚣嘈杂异常。

  只见一背驼拐腿老化身拄竹杖一弓一拐,费力地登上江岸石级,气喘频频,休息片刻后,又自入城转向城厢而去。

  老化子走进一座小庙,神台下薄团正端坐着全无忌,见老化子走入,微笑道:“辛苦你老人家了!”

  老化子道:“老弟言重了,穷叫化承当不起。”

  说着在怀中取出一卷纸笺,为数不下十数张,又道:“孟姑娘费了两天一夜时间不眠不休写了这些,还说什么情短情长,尽不言衷!”

  全无忌郝然笑道:“老人家说笑了。”

  接过纸笺,只见孟翠环写得一手工整的簪衣小楷,不禁暗赞。

  老叫化已然走出庙外,全无忌缓慢地看完了这篇长信,似觉拿身加了千斤重担一般,沉重难起。

  这时庙外纷纷进入醉济颠郑奇,风尘侠丐乐宸,金湘童寒四人。

  全无忌倏地立起相近,郑奇道:“老弟,令师来啦!”

  乐宸笑道:“老化子真不知舒少侠乃佛门神尼百了师太衣钵传人,算起来老化子还是你的晚辈!”

  “乐施主仍是当年诙谐不改,游戏风尘,贫尼自愧难及。”

  语声未落,银发霜眉,慈颜蔼目的神尼百了已自翩然入来,后随一双中年女尼。

  全无忌忙跪伏在地,道:“徒儿叩见师父!”

  百了神尼蔼然微笑道:“翔儿免礼,快见过两位师姐。”

  全无忌立起,望了一双中年女尼长施一揖道:“两位师姐近来可好?”

  一双中年女尼绽咎笑容,一人牵着全无忌一双手臂,仔细端详全无忌面目一眼,相视格格一笑,左侧女尼道:“翔弟,真难为你了,胡姑娘好么?”

  右侧女尼接道:“还有淑莲公主,孟姑娘可好?”

  全无忌知两位师姐存心作弄自己,不禁面红耳热道:“两位师姐,请勿取笑,不然翔儿真要容身无地了。”

  这时百了神尼才一-与郑奇诸人寒喧为礼。

  乐宸道:“庙后有一座民宅相通,神尼远来不易,何妨请入宅坐叙,我等尚祈神尼指点迷津。”

  当下由乐宸领路,鱼贯走入一民宅厅堂落座。

  百了神尼长叹一声道:“迩来武林间已是道消魔生,一场血腥杀劫难免,幸亏诸位协助翔儿,把这场祸患延后了一段时间,不然此刻已是风云变色,处处血腥,贫尼也难以从容面晤各大门派掌门人了,不过贫尼虽然去了各门派,也是极为秘密,除了他们掌门人外并无人知情。”

  郑奇道:“神尼这趟云游缘结方外之行,恐着实艰辛吧?”

  百了神尼点点头道:“郑施主说得一点不错,无形灾难无法逆睹,贫尼也不能言明,但贫尼亦从容安了数着暗棋,他日愿我佛慈悲,得以消弭弥天浩劫。”

  说着语声略略一顿,又道:“如今清风山庄惨遭祝融及江都霍公衡父女失踪虽未查明,但中象渐现,察知定是邢无弼及雷音谷主其中一人是为无疑,他们为何如此,贫尼稍时要把数十年一段武林秘幸向诸位说出,望了全无忌一眼。

  全无忌目睹郑奇神色不禁困惑不解。

  百了神尼道:“语云霹雳手段,菩萨心肠,贫尼身为佛门中人,虽说慈悲为怀,但不得不用霹雳手段,杀一儆百,眼前必须步步紧迫,使邢无弼雷音谷主两人无法喘息,逼之图穷匕现,自乱方寸。”

  乐宸道:“老化子也是如此想法,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只是邢无弼与雷音谷主两人劣踪未影,恐师出无名,贻人口实,尚望神尼指点。”

  百了神尼微笑道:“乐施主太谦虚了,且容贫尼叙出一段当年武林秘辛如何?”

  乐宸面色诚敬道:“老化子等自当洗耳恭听。”

  百了神尼微微叹息一声道:“廿年前尘往事,虽成过眼烟云,但历历如绘,犹在目前,这般秘辛如贫尼不说,恐除了郑老施主外,普天之下均无人知情。昔年天际神龙钟离春名侠实邪,根骨秉赋俱是上上之选,无如他私心自用,一心图谋武林称尊,君临天下,但他手法心计别走蹊径,无人洞悉其奸,钟离春不似其他人一般在江湖中培蓄一股势力,逐渐崛壮,如蚕蚀桑般烟没整个武林,他独力一人以访友为名,以武会友,却极为秘密,用词之巧,使对方坠其术中而不知觉,数年来武林奇人高手或降在他手中者不知凡几,贫尼所知者仅两人……”

  风尘侠丐乐宸禁不住问道:“是那两人?”

  百了神尼道:“追命报应墨君福、天龙八掌舒长沛!”

  乐宸骇然变色道:“两位均是威震武林,誉满八荒的奇人逸士,数十年前均已封剑归隐,遁踪山林,自此以后就无人知道踪迹,盛传两人俱已仙去,怎么犹在人世。”

  百了神尼颔首道:“封剑归隐,遁踪山林之说一点不错,他们两人均不闻外事,杜门却扫,除了贫尼外无人知其隐踪之处,那年贫尼因事离阉外出,偶经墨君福隐处访谒,正巧墨君主得奉钟离春手书,说他新近研悟了一宗绝学,但与墨君福独门武功相似,愿就教请益,当即与贫尼商议,墨君福言钟离春既探知他隐居之处,必隐匿近侧,请贫老现身灵福,瞧瞧钟离春是何居心。

  贫尼因钟离春一代侠盗,未有恶行,自然不知钟难春有此奸谋,当即应允退往静室,片刻之后,钟离春即登卢造访,对墨君福执礼甚恭。

  钟离春了无可疑之处,而且任墨君福严词询问来意,钟离

  春非但面无愠色,仅谓他本学无止境,虚心请益,可誓诸天日。

  墨君福见他言词恳切,即应允在庐外相与印证,但以百招为限,岂料钟离春武功果然精奇怪异,五十招外竟然互无轩轾,墨君福不由激起好胜之心施展平生绝艺,堪堪取胜有望,却不料身形暴退,面色苍白如纸,钟离春却电闪离去,倏忽杳矢。

  刹那间即生巨变,贫尼闪出已然无及,只能扶起墨君福察视伤势。

  墨君福黯然惨笑道:“来不及了,墨某罹受的乃天外双妖“白眉催心芒”及“蜂尾针”,命在顷刻,可否奉托师太-事?

  贫尼那有不应允之理,墨君福言毕相托之事,立即瞑目逝去。”

  说至此处,百了神尼凤目中竟然润湿欲泪,但已强行忍住,良久才出声道:“贫尼当时不知天外双妖是否应钟离春教唆暗算墨君福以除异已,抑或钟离春概不知情,所以匆匆逃离,此事极待查明,莫冤枉了钟离春,再则墨君福托贫尼相寻其徒,不得施展其独门武学,乐施主你想墨君福之徒系何人?”

  乐宸闻言不禁一怔,摇首道:“墨大侠一生独来独往,从未有衣钵传人之说。”

  百了神尼点了点首道:“不要说乐宸施主不知,就是贫尼也不知情,他衣钵传人就是清风山庄不明生死的乾坤七剑梅九龄!”

  乐宸恍然大悟。

  百了神尼道:“贫尼费尽艰辛才算找到梅九龄,将其亡师遗嘱郑重相告后,即遍觅天外双妖及钟离春的潜踪之处,怎奈他们三人形踪飘忽,突在藏边贫尼无意窥听得天毒恶叟两徒谈话,言说钟离春意在称尊武林,与其师及白眉叟结纳,藉‘白眉蜂尾’之助诛杀异己,但天外双妖亦藏有深心,互为利用,半年期间他们又要暗害两个武林奇人,虽未明言是谁,却影射舒长沛与贫尼两人,贫尼忽现身露面,那知此二妖孽竟然咬破齿间藏毒自绝而亡,贫尼无可奈何才匆匆找回舒长沛隐居之处,舒长沛正巧晚年得子,欣获麟儿甫及三朝,但其夫人产后血崩,又生娩之时气岔少阳太阴主经,虽经舒长沛喂服灵药,但迄未稍愈,最紧要的是婴儿无奶,舒长沛正束手无策之际,幸得贫尼及时造访,赠药止住血崩,贫尼向舒长沛言其麟儿与贫尼有缘,其夫人也须调治,意欲接其母子两人至荒庵小住数月。”

  舒长沛满口应允,贫尼即携其母子离去,迳往京师,抛弃数十年栖息之处,结庵燕京,得郑施主等之助才有今日。

  风尘侠丐乐宸闻言心下明白了几分,即道:“神尼自此以后就未见过舒长沛么?”

  百了神尼目露黯然之色道:“贫尼安顿了他们母子后,一再赶往舒长沛隐居之处,舒长沛竟不知何往?至今生死不明?”

  全无忌忽跪伏至地,目中含泪道:“恩师,翔儿生身之父就是舒长沛么?”

  “不错!”

  百了神尼肃容道:“你生身之父正是舒长沛,也只有为寥寥数人知情,即使霍公衡也不知,因霍公衡与令堂乃五服之外堂姐弟,他自幼从戒边塞,直至解甲才与令堂相识,多年来舒家治产甚丰,均得郑老施主及金湘童寒两人之助,你两位师姐将你抚育成人功不可没。”

  全无忌不禁热泪盈眶,向郑奇及两位师姐一一拜谢。

  百了神尼长叹一声道:“令尊生死为师不敢妄言,如活在人世则生不如死,令尊一生刚愎自负,是以在武林中落落寡合,为师不欲见你步令尊后尘,教以诗书知礼,磨练先天暴戾气质,慢慢为你札好武功根基,不愿你蹈“得之甚易,好胜恃骄”之辙,目前你一生所学泰半均得之剑典玄篇!”

  此言一出,全无忌“舒翔飞”及风尘侠丐乐宸不禁骇然呆住。

  醉济颠郑奇,金湘童寒及两中年女尼的面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