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芷兰停立五云阁楼栏,凝目沉思。

  忽闻楼外柳云深处响起歌声,随风飘送人耳:

  珠阙五云仙子

  未省有谁能似

  百媚算应天乞与

  净饰艳妆俱美

  若取决芳华皆可意

  何处比桃李

  蜀被锦纹铺水

  不敌彩鸳双戏

  乐事也知存后会

  争奈眼前心里

  绿皱小池红叠砌

  花外东风起

  梅芷兰自幻喜爱诗书韵律,闻得歌词香艳入骨,不禁面红心跳,暗啐了声,忖道:“这不知是何人,谅你玄武官人物,以艳词挑逗与我,哼!梅芷兰岂是淫娃!”

  蓦地歌闻又起:

  江东苏小

  夭斜窈窕

  都不胜绮鸾娇妙

  春艳上新妆

  肌肉过人香

  佳树阴阴池院

  华灯绣缦

  花月好可能长见

  离聚此生缘

  无计问苍天

  梅芷兰听得面红心跳,暗暗訾骂,接着一缕箫声扬起,韵律美妙,只觉心头泛起一缕春思绮念,不町遏止,星眸冶荡媚波四射,浑身酥软无力。

  箫声忽戛然而止,突闻一个温和语声传来道:“兰姑娘!”

  梅芷兰循声望去,只见灰衫少年翩然掠上楼廊,含笑立在丈外,不禁盈盈二顺,颤声道:“总护法!”

  灰衫少年似换了一人般,满面春风,手挥一柄泥金摺扇,含笑道:“兰姑娘少礼,姑娘人比天仙,在下情难自主,不知姑娘见爱否?”目中异样眼神注视在梅芷兰脸上。

  梅芷兰似受他那眼神勾慑,柔声答道:“猥蒙宠爱,婢子何幸,还望总护法见怜!”

  灰衫少年微微一笑,道:“你我入内坐-如何?”右臂一伸牵着梅芷兰皓腕同入阁去,并肩坐在绣榻上。

  梅芷兰忽耳闻蚁语传道:“沽娘宜守立心神,可免淫辱,但不可抗拒,只虑与委蛇,姑娘玉雪聪明,须知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

  语声甚熟,正是韩乐湘语音,不禁心神一惊,满腔绮念消释大半,螓首低垂,娇羞不胜道:“总护法是否真心喜爱婢子?”

  灰衫少年闻言一呆,暗道:“这丫头好高的定力,箫音媚魂之术无往不利,百无一失,怎么她竞不为所惑,”

  遂微笑道:“在下性不好色,-一见姑娘就情难自禁,姻缘本右前定,姑娘若能俯允,在下当终身长侍妆台,永作不二之臣。”

  梅芷兰道:“真的么?”

  灰衫少年道:“在下如有一言不实,日后当死在乱箭之下!”

  梅芷兰心中一动,强自抑制心神,娇声道:“婢子清白之身,得待总护法实乃天缘,但桑间濮上并非所愿,望总护法见怜能明媒正娶。”

  灰衫少年更是一呆,道:“这是当然,此间事了,即烦陈堂主大媒为证,玄武宫美景无边,在下舆姑娘人间仙侣,比翼双飞,强似留在此处。”

  梅芷兰心中忽升起一种念头,道:“玄武宫在处?”

  灰衫少年淡淡一笑道:“姑娘到时自知…”

  蓦地——、

  风送一声刺耳长啸,似起自城厢,灰衫少年神色一变,道:“三日之期已至,紫衣教匪徒果然来犯。”身形疾掠出室而去。

  此刻,暮瞑回合,月上帘拢。

  梅芷兰盈盈立起,只觉四肢娇佣无力,低声唤道:“恩公!”

  后室中人影一闪,现出韩乐湘身形。

  梅芷兰诧道:“恩公何时返转?”

  韩乐湘正色道:“姑娘此刻当省悟身入歧途了,我本不愿多事,但不忍目睹武林惨受茶毒,所以去而复返。”

  梅芷兰星眸中泛出迷倜之色道:“恩公也会武功?”

  韩乐湘笑道:“与姑娘一股仅足防身。”说着掌心托着一颗药丸,接道:“服下此丹可免受迷惑,保全清白之躯。”

  梅芷兰接过服下,道:“恩公是否也是紫衣教中人?”

  韩乐湘摇苜笑道:“紫衣妖邪,、我岂会同他为伍,我志在那本武功秘录及采明两位知音下落,只有姑娘可作我臂助,不知姑娘能否应允?”

  梅芷兰道:“婢子粉身碎骨难报宏恩於万一,恩公驱策唯命是从。”

  韩乐湘正欲-齿,忽面色一变,疾若惊鸿般闪入后室中,只听廊外生起落足微声,传来陈谦和语声道:“兰儿在么?”

  梅芷兰忙答道:“婢子在此。”迅速燃起烛火。

  一条身影如飞鸟般掠了入来,陈谦和两道炯炯眼神注视榻上。

  梅芷兰知陈谦和心意,不由红云过耳,羞赧不胜,柔柔道:“总护法闻得啸声即——赶去”

  陈谦和沉声道:“这个老夫知道,方才你与何人说话?”

  梅芷兰心中一惊道:“婢子在自言自语!”

  陈谦和道:“却是为何?”

  梅芷兰答道:“总护法要娶婢子为妻,婢子仍觉高攀不上,举棋不定,所以自言自语。”

  陈谦和望了梅芷兰一眼,道:“总护法武学奇高,才华卓绝,他看中你已属求之不得,有何举棋不定。”说着,身形慢慢向后室走去。

  梅芷蔺大惊失色,几乎一颗心跳出腔外,地知后室并无通路,仅一小圆窗,却难供人身出入,不禁心中大急,紧紧随着陈谦和而去。

  陈谦和一跨入后室,手中捻开火摺,擦的一声,亮起熊熊火熠,映得后室通明。

  但,那有什么人影,陈谦和不禁一怔。

  只见陈谦和两道目光注视在一顶衣橱上,右掌护胸,倏地跨出一步,左臂疾如电闪撞开衣橱

  衣橱亦是阗无一人,梅芷兰暗暗称奇,道:“主人莫非心疑婢子此处藏得有人?”

  陈和谦赧然笑道:“老夫耳目聪灵,十丈以内可辨落叶飞花,分明听得你与另一人低声谈话,难道老夫真个听错了不成?”

  梅芷兰目眶一红,泪珠莹然欲滴,道:“怎么主人疑心睥子之言不尽不实么?”

  陈谦和无言可答,顿了顿足,抢步出外,飞掠而去。

  梅芷兰罗帕拭泪,回顾了一眼,低声唤道:“恩公,”

  阗无回音,知韩乐湘已离去,但不解韩乐湘由何处遁出室中。

  宅外忽传来当当锣鸣,劲沉缓慢,悠悠飘扬开去,敲人心弦。

  三更初敲,月华如洗。

  陈家大宅灯火全无,似笼罩在一片阴森恐怖中。

  蓦地,人影如魅由四方八面扑入,刀光如电,似乎大举进袭陈宅。

  但。

  玄武官徒众却无一人应敌,如入无人之境。

  蟾辉迷蒙四被,一株虬柯奇松下立着一个中年儒生,星目隆准,三绺短须,

  一袭青衫衣袂飘飞,目光缓缓四巡,似对此情景大感困惑,道:“郝俊臣,老贼举家撤走了么?”语声沙沉森冷,令人不寒而傈。

  一条身影疾逾流星飞掠至,正是郝俊臣,躬首禀道:“两日来,冻宅俱在严密监视下,午后无极帮高手接踵进入,老贼家业在此,布设不啻天罗地网,岂肯轻易撤离。”

  中年儒生冷笑道:“我等如入无人之境,比作天罗地网,未免迹近夸张。”

  忽闻阴侧侧一声冷笑传来道…“阁下错了,贵帮手下悉已陷身危伏,倘不见信,不妨试试是否可召返。”

  中年儒生面色冶漠,似无动於衷,举拳疾挥而出。

  一股拳劲似龙卷风般,回旋望一株巨干后袭去。

  巨干之后飘然射出陈大善人,目露惊愕之容道:“尊驽武功委实精奇!不过骄妄必败,恐尊

  驾来得就去不得了。”

  中年儒生冷笑道:“这倒未必!”

  突由巨干之后扑出四名青衫老者,各持长剑攻向中年儒生。

  中年儒生冷冶一笑,正待出手,郝俊臣挥剑迎出,朗笑道:“杀鸡焉用牛刀。”震出轮转剑影,寒飕飘飞,剑势辛辣狠毒。

  四青衫老者此进彼退,配合奋佳,剑招精奇绝伦,搏击猛烈。

  郝俊臣以一敌四,看来应付绰如,其实不能持久,缣四青衫老者似有意损耗对方真力,直待对方衰竭时,再一举搏杀。

  中年儒生瞧出对方心意,大-道:“住手!”

  郝俊臣闻声一招“神龙摆尾乙,划出一道银虹,身形疾飘了开去。

  中年儒生疾逾闪电欺近四青衫老者之前。

  四青衫老者面目一变,银虹乍闪,四支长剑推波助澜,合击中年儒生。

  中年儒生不退反进,双臂抡转如风,身形奇幻,振起千百道臂彤,抓、拍、夺、拿,招式神奇无比。

  蓦地——、

  中年儒生哈哈一声朗笑,四个青衫老者踉舱退了开去,面色惨白,手中长剑滑出手外,呛啷坠地。

  ;

  陈谦和面色一变,忽闻身后传来阴冶语声道:“让在下来会他!”

  转面望去,不知何时那灰衫少年已赶至,慢慢向中年儒生走去。

  中年儒生咳了一声道:“武功秘笈可是彼阁下取去?”

  灰衫少年冷笑道…“不错,正是为在下取得,这关尊驽何千?”

  中年儒生道:“自然与兄弟大有关系,不然兄弟绝不致无事生非,武功秘笈现在何处?”

  “已送回总坛!”

  中年儒生沉声道:“奉劝阁下速传讯总坛,将秘笈献出,贵帮总坛必不在远,以两日为限,不然贵帮定罹非常之祸。”

  灰衫少年哈哈大笑道:“尊笃委实太自负狂妄,危言恫吓无用,各以真实武功相拚,胜过在下再说。”话未落,右掌疾拍而出。

  中年儒生瞧出灰衫少年是一劲敌,不敢丝毫大意,右掌一封“准山立鼎”劈出。

  两股暗劲力接,急风四漩,两人身形微撼,中年儒生高凿道:“阁下武功不凡,也接兄弟一掌试试。”

  灰衫少年冶笑道:“尊骂有什么惊人武学,在下亟颇见识。”

  中年儒生微微一笑,右掌疾晃,一招“虚幻疑影”轻飘飘拍出。

  掌生千百幻影,漫天飞絮袭向灰衫少年。

  灰衫少年面色一变,急切间不明拆解招式,身形退出三步,忽地目中神光一亮,厉喝一声,右手中指疾点飞出,

  “破空射日”指带出一道锐厉啸风之声。

  中年儒生跃阙丈外,仰天发出震耳大笑道:“阁下武功果非泛常,兄弟敬佩阁下是一武林奇才,且容让一步,限以两日之期,请阁下三思而行。”手掌向郝俊臣一摆。

  郝俊臣忽发出一声清澈长啸,飘回云空,向四外播敌开去。

  陈家大宅中忽人影如魅纷纷赶来。

  中年儒生忽大笑道:“兄弟属下深明禁制,不急切求功,均藏於暗中待时而动,两日后兄弟再来讨教。”话落,人起,舆郝俊臣率领党徒穿空飞起,转瞬杏失墙外。

  陈谦和愕然惊诧道:“此人为何不战而退?”

  灰衫少年面色阴沉道:“此人武功恐不逊於在下,如以真实武功相拚,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他以两日为限,献出武功秘笈,在下心疑他必欲探出本帮总坛所在,哼!在下尽会中他诡计,我等只可相应不理,以示虚实莫测,两日后我等设计瓮中捉鳖,叫他全军覆没。”

  陈谦和领首道:“总护法料事如神,此人必存查明本帮总坛心意,但邵堂主至今未返,不要掺遭紫衣教毒手。”

  灰衫少年画色一变道:“那晚邵堂主是追踪郝俊臣,至今一去末返么?”

  “正是?。”

  灰衫少年惊诧道:“今晚那中年儒生及郝俊臣为何对邵堂主只字不题,其中必右蹊跷,陈堂主既挑选出数名机智干练属下侦查紫衣教踪迹,生擒活捉一人前来讯问。”

  陈谦和道:“属下遵命。”语声略略一顿,又道:“总护法方才是否见过兰儿?”

  灰衫少年水冶的面色上泛出一丝笑容,道:“兰姑娘聪慧可人,地坚谓须明煤正娶,不原苟合,贤淑端贞,得妻如此,夫复何憾,但在下心急难忍………”

  陈谦和人极方正,闻言强忍着一腔怒气,笑道:“兰儿这丫头,虽艳若桃李,-冷如冰霜,性情刚烈,恐万难随从总护法一片美意,其实天涯何处无芳草………”

  灰衫少年摇首;道:“在下只相中了她,他人并非所愿,既然在下已应许明媒正娶,又有何惧。”

  陈谦和道:“她惧总护法始乱终弃。”

  灰衫少年面色一寒,;沉声道:“在下以总护法之尊,令出必行,言出必践,难道陈堂主也不相信在下了么?”

  陈谦和惶恐变色道:“属下怎敢,不过属下对兰儿知之甚深。”说着抱拳一拱,转身快步离去。

  灰衫少年轻笑一声,穿空掠去,去如流星,瞬即无踪。

  口口口

  梅芷兰端坐绣榻上旁徨无主,忧心不释,她忖料灰衫少年决不会死心放过自己,既不能保全女儿清白,活在人世又有何用,不禁泪盈杏腮,哽咽自悲。

  不言而知恩公韩乐湘乃一武林奇人,如今恩公不知何在,一腔热望顿成泡影空花,时道:“只要恩公将自己带出,脱出灰衫少年魔掌之下,保全玉洁水清之身,为奴为睥,纷身碎骨,万死不辞。”

  地只觉心乱如-,往昔之聪明机智,此时此地一团变得迟钝麻木,无计可施,猛咬银牙道:“唯有一死才可保全清白之躯-”

  下得决心后,反而泰然,心中一块重铅消除一空,罗袖拭净泪痕,盈盈立起,重又秉烛走入复室,推敲恩公究竟从何遁出。

  复室中只一小圆孔,仅容婴儿身躯出入,别无通路,暗道:“莫非恩公有五行遁术不成?”

  五行遁术只是一种传说而已,武林中千百年来并无一人有此能耐,韩乐湘究从何处遁走令她百思不解。

  忽闻傅来灰衫少年语凿道:“兰姑娘!”

  语声虽不高,但梅芷兰听来无异晴天霹雳,芳心大震,转身秉烛跚跚走出复室。

  灰衫少年目光望去,只见梅芷兰面色如罩上一层严霜,冶漠如冰,不由微微一呆,暗道:“陈堂主说得不错,此女果然艳若桃李,冶若冰霜”但池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含笑道:“姑娘!………”

  梅芷兰冷冷说道:“总护法,人言可畏,婢子虽然下贱,却也是清白之身,倘蒙垂爱必须明媒正娶,望总护法今后少来此处。”

  灰衫少年含笑道:“在下以礼自持,姑娘不必相惧,在下一向冷落寡合,客居异地未免寂寞,结论一位红颜知己,其快何似,你我翦烛西窗,把话生平,望姑娘见允。”说着身形缓缓走上前去

  “站住!”梅芷兰粉面铁青,厉-道:“总护法最好离去,本帮备有烈性毒药,准备迫不得巳时可从容就义,睥子现藏在牙缝中,总护法若相逼,婢子则自愿一死。”

  灰衫少年不禁呆住,止住身形,道:“姑娘这是何苦,在下说过以礼自恃,决不涉半点轻浮………”

  梅芷兰道:“那么请总护法明日白天再来,夜重更深,婢子难当蜚短流长。”

  灰衫少年眼珠一转,点头叹息一声,道:“人非太上,岂能忘情,姑娘未免狠心了一点。”跺跺足,疾逾电闪穿出楼外而去。

  梅芷兰惊魂才定,蓦闻复室中传来韩乐湘语声道:“梅姑娘!”

  不禁惊喜过望,低声道:“恩公!”

  韩乐湘飘然走出复室。

  “恩公方才到何处去了?”

  韩乐湘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陈家大宅已成众矢之的,不仅是紫衣教一方,黑白两道群雄均闻风赶来虎视眈眈俟机侵袭,陈家大宅有汇卵之危,是以出外侦明情势。”

  梅芷兰道:“恩公从何处出去?”

  韩乐湘微笑不语。

  “江湖中事恕婢子无能为力,不过………”梅芷兰眸中泛出疑惑之容道:“恩公是紫衣教中人么?”

  韩乐湘摇摇首道:“不是!”

  “沧浪山庄么?”

  “形若水火,积不相容。”

  “那么恩公一定是九大门派中高手。”

  韩乐湘道:“浮云野鹤,萍踪无定,行医济世,志在活人,与九大门派并无瓜葛,你为何凭空臆断。”

  梅芷兰玉靥一红,娇笑道:“婢子总觉恩公有所为而来。”

  韩乐湘暗赞梅芷兰聪明,笑道:“在此之前,并无所有,但今晚来此,确有所为。”

  梅芷兰道:“可是为了那本武功秘笈。”

  韩乐湘领首笑道:“不错,武功秘笈如沦入妖邪之手,流毒无穷,宜未雨绸缪,母临渴掘井,岂可坐视。”

  梅芷兰道:“独木难支大厦,凭恩公一人恐难成事。”

  韩乐湘含有深意望了梅芷兰一眼,微笑道:“是以特地返来恳求姑娘相助。”

  梅芷兰闻言一愕,道:“宏恩粉身碎骨难报,但婢子人微言轻,恐弄巧成拙。”

  韩乐湘道:“此事非借重姑娘不可,只有姑娘才可取得那无极帮灰衫少年吐出玄武宫秘笈。”

  梅芷兰花容失色道:“恩公你也愿意将婢子投入虎口么?”

  “姑娘请不要误会,附耳过来,我要姑娘令他慢慢坠入术中,天下事欲速则不达,不可逼之过急,自能水到渠成。”附着梅芷兰耳旁密语一阵,言比自怀中取出一粒朱红药丸,接道:“将此药服下,可防迷毒暗算七日。”

  梅芷兰接过,只觉清香扑鼻,知韩乐湘决不会加害自己,毫不思索吞咽入喉。

  韩乐湘忽闻楼外衣袂微声,低声道:“有人来了。”身形疾如电闪掠入复室中。

  梅芷蔺心中一惊,只听室外响起陈谦和语声传来道:“兰儿,你睡着了么?”

  烛光外映,陈谦和知梅芷兰尚未入睡,故出声相问。

  梅芷兰答道:“睥子尚未入睡。”

  陈谦和慢步飘然走入室中,只见梅芷兰云须不整,面色憔悴,被褥沼叠齐整,不禁愕然道:“不久天明,你为何尚未入睡。”

  梅芷兰凄然一笑道:“总护法方才又来婢子房中,婢子以死自誓,总护法不得已快快离去。

  陈谦和长叹一声道:“你可是不愿么?”

  梅芷兰道:“睥子不是不愿,但须三媒六礼。

  陈谦和略一沉吟道:“好,有志气,老朽向总护法晋言不可亏待你,安心睡吧!”转身走出

  口口口

  午刻时分,一个青衣雏婢匆-走在梅芷兰卧室之外,敲门道:“兰姐蛆,主人在花厅内等候命我来请姐姐。”

  梅芷兰应声道:“知道了,我片刻就去!”

  她着意修饰一番,愈显得风姿绰约,俏丽无俦。

  花厅宏敞崇丽,四面落地雕花窗,布设幽雅,厅外花香飘入沁人肺腑。

  厅中一张檀木方桌,已设下牙筷银盏,丰盛佳肴,只有灰衫少年与大善人陈谦和款款深谈。

  陈谦和神色异常恭谨,目光不时瞄向厅外,忽道:“兰儿来了!”

  灰衫少年霍地立起,满面春风,舆前判若两人,只见梅芷兰一身绯红镶白衣裙,脂粉薄施,眸皓齿,宛如王嫱西施,天仙化人。

  梅芷兰莲步姗姗走(,盈盈向两人二福,道:“呼唤婢子何事?”

  灰衫少年道:“姑娘且请坐下,以便说话。”

  梅芷兰微垂螓首,似不胜羞赧,柔罄道:“两位在此,那有婢子坐位。”

  陈谦和大笑道:“老朽对你一向不以主婢之礼相拘,坐下何妨。”

  梅芷兰如言坐下。

  陈谦和道:“总护法意欲今晚赶返玄武官,禀告宫主娶你为妻,三媒六礼,件件依从。”

  梅芷兰内心禁不住泛起一股无比的厌恶气愤,却无可奈何装作含羞答答,低声道:“但愿如此!”

  陈谦和呵呵大笑道:“两位好好地谈吧,老朽有事待办,谨先告辞。”说着向灰衫少年抱拳一礼转身向厅外走去。

  灰衫少年执起酒壶,在梅芷兰面前满满斟了一杯,微笑道:“在下今晚赶返玄武宫,姑娘还有什条件尽管说出,只要力之所及,倘蒙宫主首肯,你我新婚之日,玄武宫将有极热闹的盛典。”说着擎起酒杯敬酒。

  梅芷兰缓缓拾起面来,嫣然笑道:“总护法想把睥子灌醉么?分明酒中渗有迷惑心神之药…”

  灰衫少年不禁心神一惊,暗道:“自己设下此计,陈谦和也不知情,怎么她竟知道了,这丫头真正棘手得很!”

  只见梅芷兰举盏就唇,道:“其实婢子对迷惑心神之药并无所惧,总护法真有此心,只怕甚难如愿。”

  灰衫少年强笑道:“姑娘,你把在下看作无耻小人么?”

  梅芷兰突一饮而尽。

  灰衫少年心中暗喜,忖道:“稍时不怕你不投怀送抱。”

  梅芷兰道:“紫衣教剩下二日之约,总护法何能擅离?”

  灰衫少年道:“在下就是为此必须赶回玄武官,向宫主请示。”

  “宫主是男是女。”

  灰衫少年微笑道:“这个在下暂难奉告!”

  梅芷兰望了灰衫少年一眼,幽幽叹息一凿道:“只怕总护法出不了这陈家大宅!”

  灰衫少年面色一变,道:“却是为何?”

  “朝元寺及牛角湾婢子已有耳闻,总护法已成众目之的,本宅外天下群雄正虎视眈眈,总护法此去正中他们下怀领他们找上玄宫去。”

  灰衫少年冷笑道:“只恐他们未至玄武官,就已身首异处。”

  梅芷兰道:“昨晚那紫衣教中年儒生武功与总护法孰强孰弱。”

  灰衫少年略一沉吟道:“此人武功虽高,但未必能胜得了在下。”

  “那沧浪山庄乾坤圣手东方黎明咧?”

  “风闻东方黎明武功博杂奇诡,却未谋面。”

  梅芷兰道:“睥子只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总护法不可轻敌自负,须知善泳者必溺於水,重载者必覆其舟。”

  灰衫少年不禁愕然道:“姑娘似对宅外形势已了然於胸。”

  梅芷兰嫣然笑道:“晴势发展如此,不难测知。”

  灰衫少年道:“难道姑娘岂不知本宅另有一条秘道出得城郊么?”此言一出,顿感泄漏机密,不禁面色微变。

  梅芷兰杏靥酡红,擎杯道:“婢子敬总护法一杯?”

  灰衫少年连道:“不敢当!。仰颈而乾,暗道:“药力怎没发作,奇怪!”

  忽见一个劲装大汉掠了入来,灰衫少年面目突变,厉声道:“你来此为何?”

  大汉躬身禀道:“乾坤圣手东方黎明前来拜会陈堂主命属下通知总护法。”

  灰衫少年顿觉事有蹊跷,鼻中冶哼一声,快步掠出,奔向大厅,距大厅不远,便已闻得争执之声。

  他重重咳了一声,迈步走入,只见陈谦和与东方黎明似已说僵,面色铁青。

  东方黎明瞥见灰衫少年走入,霍地立起,道:“尊骂想必就是玄武官总护法?”

  灰衫少年朗声道:“不错,正是在下!”

  东方黎明淡淡;一笑道:“那本武功秘笈咧?”

  灰衫少年沉声道:“现在玄武宫。”

  东方黎明道:“如此言是实,老朽也不便难为尊驾,不过还请尊驽带路,领老朽前往玄武宫见贵上。”

  灰衫少年不禁冶笑道:“玄武宫也是任何人能去的么?”

  东方黎明面色一寒,沉声道:“老朽出言如山,向不更改,尊驾不允也是不成。”左臂疾伸

  五指迅如电光石火向灰衫少年抓去。

  灰衫少年右掌横胸疾封,掌中带指,一缕锐利指锋,点向东方黎明胸前“七坎乙死穴。

  东方黎明冷笑一声,身形幻起漫空掌影,一霎那间,灰衫少年身影全部罩在掌势之下。

  灰衫少年确是武功奇高,却已失去先机,对方又是武林一流顶尖高手,顿落败着。

  敷十照面过去,灰衫少年竟是守多攻少,相形见绌。

  陈谦和不禁骇然变色,暗道:“乾坤圣手果然名不虚传。”他目光锐利,瞧出东方黎明所用手法无不是快如闪电,奇奥绝伦,暗暗为灰衫少年危,偷用手式招呼手下通知本帮高手布伏在大厅周围。

  突闻灰衫少年声大喝,解下胁旁那柄金剑挥展开去,只见流芒疾闪,金飚轮转,破空发出悸人锐啸,使出的剑招俱是奇奥绝伦狠辣招式。

  东方黎明认为首次遇见前所未有之劲敌,不禁暗暗心骇,忖道:“今日若不取胜,乾坤圣手威望俱付之流水了。”心念转动之际,拇指中一圈,身形奇幻弹出一娄指风。

  灰衫少年剑招凌厉,渐扳回劣势之际,忽感脑后一缕箭疾劲风袭至,忙身形一塌,向厅外窜去。

  东方黎明指力恰巧击中灰衫少年那柄金剑之上,“当”的一声,灰衫少年只觉右臂酥麻,气血狂逆,金剑几乎脱出手外。

  幸亏灰衫少年内力深厚,虽然气血狂震,却去势不减,落在厅外。

  东方黎明如影附形落在厅外,发现身陷重围中,不禁哈哈大笑道:“老朽惋惜尊驽见事不明,将玄武宫高手葬生在此陈家大宅、后日深晚,便是尊骂遭劫之期。”话未落,人已箭射窜出。

  玄武官高手纷纷叠次拦击,灰衫少年却木然不动,似陷入一片沉思中。

  瞬眼,东方黎明已去得无影无踪,玄武宫死伤有十余人,死者无致命的伤痕,伤者只是气血阻滞,四肢乏力绵软不支倒地。

  陈谦和飞掠疾至灰衫少年身前,目露诧容道:“总护法是怎么了。”

  灰衫少年缓缓抬起面来,道:“乾坤圣手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宫主忍为东方黎明是一棘手强敌,今日一见,东方黎明委实武功博杂诡奇,蕴藏不露,看来在下今晚非赶返玄武宫向宫主请示不可,陈堂主,从此刻起,尊宅启动全部禁制。

  陈谦和道:“属下遵命,不过总护法此去须何时才能赶返?”

  灰衫少年略一沉吟道:“最迟明日午夜可返,尊宅秘径还有何人知情么?”

  陈谦和答道:“除了老朽外并无何人知悉。”

  灰衫少年点点头道:“那很好,在下尚须携梅姑娘偕去玄武宫。”

  陈谦和闻言不禁一怔,暗道:“兰儿对他如此重要么?”徽笑答道:“兰儿此刻想已回转居室,总护法亲自与她说奸吧。”

  灰衫少年诧道:“它未留在花厅?”在他想来梅芷兰已饮下迷魂药汤,势必发作伏案昏睡。

  陈谦和似不胜诧惊道:“是总护法命她留在花厅么?”

  灰衫少年也不答话,向梅芷兰居室飞掠去,一抵楼前,双肩徽振,疾逾飞鸟腾起,身形一翻,悄无声息站立楼面,轻声唤道:“兰姑娘!”

  只闻室内传来梅芷兰甜脆悦耳语声道:“是总护法睡?请进来吧!”

  灰衫少年不由心神一惊,不解迷魂药物在梅芷兰身上为何失效,面色瞬息数变,定了定神,堆上满面笑容,举步安闲走入梅芷兰闺房。

  只见梅芷兰端坐床杨,绣织一付花鸟,不禁微笑道?:“姑娘,在下要立即离此赶返玄武宫。”

  梅芷兰已立起,向灰衫少年盈盈二吨道:“总护法何时返回?”

  灰衫少年道:“最迟明日午夜,不过在下望姑娘能与在下同行。

  梅芷兰大感愕然,疑眸望了灰衫少年一眼道:“不嫌婢子太累赘么?若强敌伺袭,总护法无法兼顾,婢子生死不足惜,若总护法分心旁骛,因而受伤,此宅上百生灵全系在总护法一身,恐得不偿失。”

  灰衫少年徽笑:“姑娘太过虑了,由秘径出得城郊,人不知鬼不觉,那有强敌伺袭。”

  梅芷兰道:“本宅有无秘道,恕啤于不知,但天下武林群雄云集安庆,其中不乏才华甚高之能手,总护法不要太过自恃。”

  灰衫少年徽笑不言,虎目中闪掠一抹杀机。

  梅芷兰道:“总护法一定要婢子同行么?”

  灰衫少年道:“不错!”

  梅芷兰道:“好!待睥子收拾随身换洗衣裳,立即起程!”

  灰衫少年点点头。

  梅芷兰走入复室,灰衫少年亦尾随进入,梅芷兰嫣然一笑,开衣橱,选了几身乾净衣裙打成一包裹,道:“走吧!”

  灰衫少年领着梅芷兰走入陈谦和书房,只见陈谦和在振笔疾书,瞥见灰衫少年入来,忙立起道:“总护法这就要走了么?”说时领着两人向藏珍库走去,穿过三道暗门,地形渐下,只见灯光黯淡中,显出一座宽广石凿的藏珍库,金银珠宝,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陈谦和两臂施展神力移动一方铁架,石壁上嵌着一圈铁环,他伸出三指掀起铁环,用力一拉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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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听一阵爆闷雷响过处,石壁中分一道两尺许宽门户。

  陈谦和取出方才书就一函,道:“由此暗径通往郊外,足足有七里许,设有三道禁制,禁制

  用法已画在纸上,恕属下不恭送两位了。”

  梅芷兰暗道:“我久居此地,有此秘径毫无所闻,主人城府之深,令人莫测。”

  灰衫少年走前,梅芷兰随后。

  嚓啦一声,灰衫少年燃起夜行火掐,升起一道熊熊火焰,左手一伸,牵着梅芷兰腕脉疾步行去。

  约莫走了一顿饭光景,安然通过三重禁制,地形渐向上升,灰衫少年忽朗声道:“快出去啦”

  梅芷兰突身形止住,道:“且慢,倘此秘径为对方采悉,在出口处设下陷伏,我等无异自投网。”

  灰衫少年摇首道:“对方绝无所悉!”

  侮芷兰冷笑道:“总护法如此轻敌大意,啤子岂可随你送死。”

  灰衫少年不禁一怔,笑道:“姑娘不必动怒,在下小心行事就是。”牵着梅芷兰向前走。

  片刻已列出口,见是一株中空树腹,腹内有梯,直登澍颠,灰衫少年低声笑道:“果然隐秘异常,任谁都不曾想到树腹内藏有通径。”

  梅芷兰道:“倘或此株树木-人瞧中砍伐成材,岂非显露无疑。”

  灰衫少年不禁羌尔笑道:“匠人伐木,必选木质精密坚实,扣之作金石声,定为上材,此树虽宠然大物,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於此劣质有何可取。

  突闻树外呱的一声怪鸣,似一只飞鸟惊飞穿空腾超。

  梅芷兰面色徵变,道:“婢子总觉有异,容婢子先登上探望四外情景。”

  灰衫少年略一沉吟,颉首道:“姑娘既不颐在下轻身涉险,那么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姑娘却莫过於显露形迹。”目中泛出一丝异样光芒。

  梅芷兰嫣然一笑道:“啤子只登上树头,又不离开此树,有何形迹败露?”

  两人正门心机,梅芷兰照理不如灰衫少年,但深受指教,此时此地,灰杉少年纵然心机卓绝,也不免受愚。

  梅芷兰拾级而上,登上尉巅,举目一望,四周俱是葱郁蔽空一片树海,大风送涛,潮啸悦耳

  她伸臂掠梳鬓边为风吹乱的青丝,袖中忽飞出一只细小翠鸟,冲天而起。

  灰衫少年虽随自身后,却毫无所觉,问道:“姑娘,此处是什么地方?”

  梅芷兰摇首答这:“不知,榛林莽密,似在一山上。”

  灰衫少年道:“有无可疑迹象?”

  梅芷兰道:“树林绵密,易於藏敌,如不幸破婢子料中,我等将陷身危伏。”

  灰衫少年笑道:“杯弓蛇影,疑神疑鬼,若然如此,你我十步难行,走吧!”

  梅芷兰低声叹息,纵身一跃,飞身落地。

  灰衫少年疾逾鹰隼电泻而下。

  蓦地——

  远处突传来一声长啸,刺耳令人心悸。

  梅芷兰面色大变,道:“总护法,你我还是回去的好。”双肩徽振,穿上树身。

  灰衫少年纵身拔起,猿臂疾伸,牵住梅芷兰玉腕,道:“姑娘,势成骑虎,决难退回,倘不赶返玄武宫,陈府必然死无噍类”

  梅芷兰凄然一笑,道:“总护法,你独自一人走吧,免得无法兼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