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女体内散发一种若兰似麝幽香,缕缕袭人鼻中,令李仲华不禁心笙猛摇,热血沸腾,伸手欲待……
李仲华暗暗心惊,忖道:「我怎地这次把持不住,污人清白,罪该万死!」只见少女微仰螓首,水汪汪双眸凝视著他的脸上,柔情万种却又不带半点淫邪之色。
此时李仲华心情犹若进退维谷,大感为难,若杀这少女只觉不忍下手,和硕亲王居处尚是不能得出,倘或逼追少女吐露饶她一命,日後难免道出今晚遭遇,为多格亲王、其父及龙飞玉带来杀身之祸。
矛盾心理使李仲华举棋不定,面色阴沉数易。
蓦然,楼廊中起了细碎脚步声,跟著娇呼道:「银屏妹妹……」
李仲华大惊,张惶四顾,猛然抱著那少女冲人内室而去,藏身床後。
这内室虽然是少女闺房,并未燃烛,由暗视明,室外情景瞧得异常清晰。
只见走入一个俏丽少女,鹅黄罗衣,举动轻捷,李仲华暗暗一惊道:「这不是昆明遇见的『玉筝仙子」矛文英麽?她怎麽隐迹在和硕亲王府内?」
矛文英见室内静悄悄无人,不禁秀眉微蹙,略一启盼,又向内室走入。
李仲华心内直跳,左掌缓缓抬起,暗道:「只要她一有举动,立展掌力击毙。」
矛文英「噎」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她跑到哪儿去了?这丫头真是死心眼,被王爷看上了真有福气,还有什么冰清玉洁,岁蕤自守?」她说时身形已移近床侧,忽出声闷哼,人望後倒去,李仲华一把捞住,拉向床後。
李仲华目凝著唤做银屏的少女,低声道:「姑娘与矛文英是何关系?」
那少女倚著李仲华怀中,幽幽叹息道:「她死了麽?她与我分属师姊妹,亲王逼我做他妾侍,矛文英推波助澜,委实该死,我恨不得亲手杀她,方可解却心头之恨。」
李仲华诧道:「姑娘既身负武功,何不逃出府外?」
少女凄然,哭道:「父母被囚惟有忍耐,只是无计可救,午夜思之,不禁肝肠寸断,天幸遇上公子,烦请相援,当终生感德。」说时直立而起,纤手微微掠了一蓬松云鬓,剪水双眸逼视李仲华,满含哀求之色。
李仲华大感为难,已碍难出口拒绝,沉吟良久才道:「姑娘知道令尊、令堂囚禁何处?」
那少女接首道:「不知囚禁何处,但在亲王府内无疑。」此是极辣手问题,李仲华煞费踌躇,猛然机灵一动,微笑道:「姑娘可知和硕亲王藏身何处?」
少女眼中顿露惊愕光芒,道:「公子是否安制和硕亲王於死?那不太好!万一亲王一死,必然诬陷我行刺,株连之下,双亲难免一死,弄巧成拙,我将抱憾终天,公子您不能另行设法么」
李仲华微笑道:「姑娘不必忧虑,在下自会斟酌行事,绝可无虞。」
少女想了一想,走出室外,扬手拂灭了烛火,纤手向李仲华招了招。
李仲华疾闪在姑娘身侧,姑娘指在窗外远处一座高楼悄声道:「亲王就在楼上,不过防护严密,犹若天罗地网,恐怕公子无法进入。」
这座高楼巍然直立,参天榆树围绕,月色皎洁下,瞧得异常清晰。
李仲华凝望了一眼,道:「无妨!姑娘高姓望请相告?」
少女道:「贱姓林。」
李仲华忙道:「林姑娘在此守候,谢谢姑娘指点。」双臂疾振「哩」地弓身穿出窗外,凌空又起,迷檬月色之下,似一只巨冀蝙蝠,疾逾飘风沉落叶云中不见。
他存身参天榆树梢,藏於密蔽枝叶中探头外视,只见这座高楼紧傍著虬角飞檐侧,均立著一侗淡淡黑影,隐身位置极巧,不是眼力异常锐利,甚难发现。
彼此距离只近在十丈开外,李仲华心说:「不展出移花接木绝学,是无法安然进人这座高楼中。」
安知移花接木绝学旷绝千古,奥深莫测,端在各人领悟玄机,巧为运用,李仲华资质根骨是最上乘之才,数月来已将这宗威力无穷之禅门绝学融会贯通,竟随念勤,大小由心。
他缓缓伸出两指,逼运真力,凌空虚向檐角距身最近一个暗椿「天府」穴上点去。
那人猛感肋前一缕冷风侵入,不自禁地打了两个寒战,眼皮沉重昏昏欲睡,身形逐渐矮了下去,靠在檐角蒙胧入睡。
李仲华瞧得清楚,心中大喜,这本是情急用险,逼不得已之举,见已生效,暗暗施为,又是两个暗椿身形矮下沉沉睡去。
这方共有八个飞檐,其余五个相距甚远,指力能及如许之远?李仲华甚无把握,遂卒身一踹,平著屋面疾如闪电掠了过去,悄无声息落在屋面之上,照方抓药,那五人亦昏迷矮下。
李仲华抓起一人压低著嗓子咐耳问道:「王爷现在何处?」大凡神昏之人,神经已不受其本身控制,那人只道府中之人发问,似梦中呓语答道:「王爷就在四楼左厢。」
李仲华放下那人,两足钩在屋檐上,身形放下张目巡视,楼廊上并无人影,室内灯光明亮,似沉寂无声,和硕亲王似已熟睡;他两足一松,飘身落入楼廊,轻轻推开阁门,蹑足进入,但推门之时呀然出声。
只听左厢有人出声问道:「是芳姑娘吗?想必有好音回报,林姑娘定是应允了。」
李仲华急向在左厢门外,由隙缝窥视入内,只见一锦衣华服的五旬老者,一榻横陈,正在吞云吐雾,单独一人似在等待矛文英回音。他略略踌躇了一下,推门昂然进入。
和硕亲王只道矛文英返转,楼下屋上都有护卫防守,万万想不到竟有杀星闯入,抬目一望,只见一面生俊秀少年推门走来,不由脸色大变,张口欲待喊叫。
李仲华怎可让他喊出声来?身形一掠出手如风,迅如闪电在亲王身上点了三指,低喝道:「你若唤出声来?就是死路一条!」
和硕亲王噤不能声,面色惨白如灰,日中透出极为恐怖之色,浑身撼震颤抖。
李仲华冷笑道:「我已在你身上点了死穴,不出一个时辰,你即倒毙室中,我这点穴手法,天下独步无人可解,何况此时亦无人能救你!」
和硕亲王亦粗知武技,府中护卫多属奇人异士,耳濡目染之下,深知来人并非虚言恫呵,何况来人能侵人王府末曾被人发觉,来人身手之高,可想而知。
他闻得李仲华之言,一重死亡的恐怖涌袭全身,面无人色,颤声问道:「英雄欲有何求?本王并未与英雄结下仇怨,只请饶恕一命,当以万金致赠。」
李仲华面色已罩上一层寒霜,沉声道:「你传令下去,释放林银屏姑娘父母,同林姑娘离开王府,不得追踪暗害!」说完之後,一闪隐去。
和硕亲王只觉遍体虫行蚁走,寒热飞涌,这时也不做其他考虑,高声叫道:「来人啦!」
急剧上楼步履声「咯咯」如雷,一窝蜂似地五名护卫服色的彪形大汉闯入室内,打揖问安後立起,一浓髭猥鬃大汉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他们均察觉王爷神色有异,不禁再望了一眼,暗暗生疑?和硕亲王王见他们入来,虽然混体难受之极,胆气为之一壮,将李仲华威胁之言立即忘得干干净净,正待出命诸护卫捕捉李仲华,突感胸後一片奇寒微风扑体,跟著生像数柄利刀尖锥刺入肩,砭痛入骨,不由面色大变!
养尊处优之人无不惜命贪生,和硕亲王更不例外,忙高声喝道:「立即释放林万春夫妇,交舆林银屏姑娘送出府外,不得追踪暗害,违者即予处死!」
那浓髭猥鬃护卫神色一怔!垂手应「喳」紧接著又道:「王爷敢莫是受人胁迫而释放林万春夫妇?此人何在?」
和硕亲王勃然变色道:「京察御史不知在何处风闻此事密奏皇上,本藩不能因女而误了大事,快去?」
「喳」声如雷,五护卫退出室外,如风奔下楼去。
此刻,室中寂然如死,和硕亲王渐觉疼痛减轻;半晌,但听得一声令人心肉颤的冷笑,接著阴森森语音飘来:「尚幸你见机得快,方才你一出声搜捕於我,此刻你已横尸塌上了。」
和硕亲王不由毛发悚然,暗道万幸,此阴沉语音又起:「稍时五护卫反转覆命,令他们各回原处,我再替你解开穴道。」
此时和硕亲王只有惟命是从,不敢稍起妄念,但他平时颐指气使骄纵妄嚣已惯,一旦受制於人,其心情之难受可想而知,暗暗恨道:「本藩只要存在人世一日,定叫你九族株灭。」
一盏热茶时分过去,五护卫匆匆奔入,回覆林万春三人已离开王府。和硕亲王颔首道:「办得好,你们各回原处不得擅离。」
五护卫怔得一怔!见和硕亲王面色严肃中隐含重忧,不便出口相问,领命出室下得楼去。
李仲华形若鬼魅飘闪现出,迅如电光石火,朝和硕亲王睡穴猛戳了一指,和硕亲王应指倒在塌上。他将亲王抱起,移放在床上,宽除衣履将簿棉被盖好,手一扬室中灯火尽灭飘身而出。
※※※※※※
四鼓将尽,斜月清冷,晨风飘拂,翠柳如雾:芦沟桥静躺在永定河上,宛若一条巨蟒,巍丝不动。
河畔翠柳之下「唆」地窜出一条劲捷人形,窜上庐沟桥身形如飞向宛平县驰去。这人形正是李仲华,因城门尚未开启,翻墙而出,迳去吉祥客栈找「天绝神君」晦气,乔装扮成一个老者,神情逼肖。
他自客栈後墙翻进潜入,摸清「天绝神君」居室坐落何处後,又翻出墙外,昂视阔步踱向客栈前面而去。
店夥瞧见一个乾瘪温老头大摇大摆走进,张目四顾,赶紧迎上前去。
李仲华张目一瞪,问道:「有上房吗?我老人家前次来过,会住一室,很合我老人家之意,不知有没有空房?」
店夥谄笑道:「昨晚上房全客满啦!但不知您老人家前次是住哪间房?恕小的罗嗦,实在对你老,面生得紧,您老是几时来过的呀?」
李仲华只冷哼一声道:「废话!」就向内面踱入,居然是热门熟路,客夥随著身後不禁暗中叫奇。
他走在一片小四合院,略一送回後,迳望东厢间门前停住,高声道:「上次就住在这间!」说著抬手便要推去。
慌得店夥一闪挡在前面,低声笑道:「有人住上啦,还没起来咧!稍时客人离店,二疋替您老留住,请多包涵!」
李仲华用目一翻,高喝道:「给他叫起来赶他走,不就结了麽?」说时从凄中取出一挺二十两纹银,又道:「这够了吧!我老人家就是喜欢早晨,赏你,把他赶起来!」天色曦微,曙光青白,转眼即将大亮,白花花银子光亮在店夥眼前晃著,店夥不禁贪婪地望了两眼,搓著双手嗫嚅笑道:「这个……您老就是再多银子小的也不敢!照顾小店的都是财神,您老万请包涵!」
李仲华两目一瞪,喝道:「甚麽这个那个?我老人家就是拗性,反正注定了这间,说甚麽非要不可。」
这高声语浪早惊动了「天绝神君」及邻室同党,本以为无知俗人市侩,懒得开门计较,後来愈来愈听不对,似存心生事来访;「天绝神君」大怒,一耀下床「砰」的一声打开房门。
只见一老者横眉怒眼的望著店夥,店夥满脸无可奈何地尴尬笑容。
「天绝神君」黎耀垣狠狠地望了李仲华一眼,沉声喝道:「你们在吵甚麽?扰人清梦!」
店夥嗫嚅陪笑无语,李仲华冷笑道:「我老人家要你让房间,不为甚麽!」
这时邻室门也开了,走出数人,目中神光逼李仲华,一瞬不瞬。
「天绝神君」双盾猛剔,目中暴涌杀机,突又收敛一霁,淡淡笑道:「你就是喜爱我这间房麽?是否尚存有别意?」
李仲华本意就是激起「天绝神君」等人怒愤,下手段却;见「天绝神君」将一腔愤怒强自抑制下去,不禁暗惊这老贼不愧武林巨擎,老练深沉,唯恐功亏一篑,赶紧装出一副盛气凌人的神态,道:「你倒见机得很?我老人家就是要房间,不为别意,要让就快滚出来!」
「天绝神君」己料出这乾枯老头是有意生事,激动自己之怒,心中暗暗有气,但臆测对方既然有意生事,必有所恃,然而对方眼中神光却与与常人无异,使他不禁更为慎重,略略沉吟之际,忽闪出三旬开外,面色画黄,左额有一淡淡刀疤汉子竟动了真火,狞喝道:「你是何人?居然敢在黎老前辈面前嚣张?你是找死不成?」
李仲华「哈哈」笑道:「甚麽黎老前辈?枣老前辈?我老人家一概不懂,又没人要你让房,干麽你咧嘴张牙的?」
语音未落,那汉子已自一掌劈出,劲风潜涌,掌未至已近人。
李仲华疾逾飘风地望左一挪,双手齐出,右手一招「托梁擎手」飞出,两指柑在那汉于右臂「曲池」穴上,左掌同时按在後胸「至阳」穴,潜劲一吐,那汉子嗥得半声,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啪喳」仆倒尘埃,已然心脉震断,气绝而死。店夥见闹出人命,吓得面色煞白,反身溜出合院。
此时「天绝神君」等群邪见李仲华身手绝奇,快逾闪电,一照面间就击毙一人,不由心中猛震,已瞧料了十李仲华是有意寻衅的。
「天绝神君」方自脸色一变,正待喝问来历,只是李仲华身形电闪飞掌出指,,同党五、六人声却未出,纷纷倒地,不禁大惊!
李仲华冷笑道:「姓黎的,你放明白点,九城统领已得获密报,你们数人要固谋不轨,所以命我老人家就地诛戮,你……」
「天绝神君」忽一鹤冲天而起,拔起三、四丈高下,斜向墙外掠去。
哪知他快,李仲华比他更快,以影随形拔起,飞猿臂疾逾电光石火般攫出,一把抓住「天绝神君」「曲池」穴上,五把钢爪深嵌入内。
「天绝神君」这等盖世魔头.竟忍受不住,痛得发出哼声,心胆皆寒,咬牙右臂扣。
李仲华一握紧望回一拉「喀嗦」一声骨骼巨响,竟生生拉断「天绝神君」一条右臂。
只见「天绝神君」望下一沉,身形又起,曳著一股腥红血雨,翻出墙外杳然不见。
李仲华身形坠地,不禁一怔!暗道:「这老魔头果然狡猾,竟晓卸骨之术拚舍一臂逃走。」随即将手中断臂撩去,疾翻出墙,循著血迹追去;但追出宛平城垣,血迹已然不见,只得悻悻而返……
都城轰动和硕亲王得了昏睡之症,群医束手无策,亲王府中十数名护卫亦无端失综。
不知这些护卫是加害了亲王後逃去?抑或是亲王自身罹犯奇症?都城人士纷纷谈论言人人殊,备加渲染。
李仲华点穴手法另具诡奇,高深不测,始终无人看出和硕亲王为点穴暗害。
这仅李仲华、龙飞玉及林银屏与其父母五人知道其中详情。
李仲华回至家中,独凭小亭静坐,凝思回忆经过,他忽然剑眉一蹙,喃喃自语道:
「在宛平吉祥客栈中独不见王一飞?这人心智甚高,料出换尸之计,此人逃走,必然无穷後患,我非得速赶去邯郸不可!」想定,两臂一振,坐式不动,斜腾出窗,双腿立即一弹,人已「嗳」地飞矢般拔起,一晃即杳。
沙河至邯郸道上,有辆骡车缓缓驰奔著,三匹毛片漆黑的健骡打著同一步伐「得得」蹄声响起悦耳清亮的节奏;车辕上一列横坐五个黑衣长衫容颜甚怪的中年汉子,眼神如电,神情阴冷木然,在不交换一语。
车内端坐一个面相丑陋,令人惊布的老者,眼帘红肉外张,精光逼露,一张脸几被花白浓须遮没,海口棱牙,身材臃肿粗肥,穿著一袭短只及膝的黑袍。
在这怪老者身旁置放一支巨大板箱,封钉死牢,仅钻雨豆大气孔。
突然这怪老者在车内出声问道:「古仁,这条道上可是平静得很,途中有无遇上邯郸扎眼人物?老朽极为耽心事机不密,泄露以後少侠可就麻烦多著咧!」
车外古仁答道:「当家的请放心,途中虽然遇过几批江湖人物,但谁也不知道我等办了甚麽事?少侠机智绝伦,必可无事!」
这轮骡车原来是「怪面人熊」宋其及「中条五魔」有意伪装,藉以避人眼目,板箱内放牟承彦躯体。
宋其重重咳了声,道:「你们五人坐在辕上,太扎人眼目『中条五魔』在武林中亦颇具盛名,见过你们的人不在少数,居然充起车把式来,焉可不叫人起疑?」
古仁笑道:「当家的你太过小心了,想当年当家的几有怕过谁来?」
宋其答道:「不是老朽伯事胆小,只恐有负李少侠所托!我等昔日结仇太多,恐遇上寻仇人物,邯郸也就到了,但愿少侠赶来,老朽亦好消释胸中忧虑。」
「中条五魔」默然无言,同时鞭绳一扬,健骡步伐加快「得得」蹄声急传了开去;蕞然,骡车後,道上飞奔而来数骑,「中条五魔」心情一阵紧张,刹那间,已自赶过骡车,自西侧飞驰而过;只见六人六骑电掣掠过车侧之际,六人扭面一瞪车辕上「中条五魔」,张口狂笑道:「「中条五魔」……」余音未止,六骑已驰出数十丈外。
「中条五魔」面色微变,车内宋其问道:「是何人物?」
古信答道:「未曾瞥清,看来都是中原道上几个混充伪善小辈!」
宋其喝道:「速赶抵邯郸,只怕途中生变。」
只闻「中条五魔」高喝了声,蹄声急亮开去,夹著媲媲轮声,车後荡起一片滚滚烟尘,飞云蔽天。
宋其将首探出车厢篷外,神色忧急道;「咱们到得洛河渡口,迳向右边岔道奔去,顺河有一处护国禅寺,去寺内避一避。」
「中条五魔」听宋其说得这麽严重,惊愕地互望了一眼,古信道:「当家的,您已知道是甚麽扎手人物?」
宋其眉峰浓聚,答道:「老朽想起廿年前一段往事,这时已无暇再谈;古信,你速望回迎去,我料少侠必已赶来,迎著李少侠兼程赶到护国寺。」
古信应了「好」车正巧驰过道旁一株浓荫密集榆树之下,古信一鹤冲天而起,落在树梢上,待骡车驰远数十丈外後,才涌身掠扑在驿道旁一绿无涯的麦田埂中,向燕京扑去。
天色向晚,骡车电掣风驰奔去,中条四魔随手兵刀各各执在手中,他们知道宋其义无反顾习性,劝宋其转回亦是徒劳白说,知宋其这等忧急神情,必是强仇大敌,四魔多年未用兵刀,均不由亮出鞘来。
暮需深重,玉蟾甫露东山一线,大地为一片灰黯淡朦所笼罩,长风掠空,驿道上一轮骡车为一团风砂卷没。
一顿饭光景,骡车行在一处形势甚险的所在,两侧陡壁削堑,高及二、三十丈,一进入谷道四、五丈,四魔阅历、经验无一不丰:心知这片谷道是动手截击的好所在,正要放辔策鞭冲了过去。
突然高崖之上有人高喝道:「给我勒住留头!」喝音中数十点寒点破空急啸袭来。中条四魔急勒住辔头,骡蹄猛停,可是车行之势依然未收,撞著骡股之後冲前两丈才停住,健骡被撞得昂首摇颈唏律怪鸣。那数十点寒点凌空袭下,大半为四魔劈空掌力甩飞,尚有小半击在车厢上,但宋其尚未现身出来。
那两面高崖上疾如鹰革泻落七、八条黑影,四魔已掠下车辕,分护骡车四方。「中条大魔」古仁一声「哈哈」怪笑道:「好朋友真不开眼,竟照顾到古某兄弟来啦?怎不打听古某兄弟是吃甚麽的?」
在大魔面前泻落的是一瘦长个子,眼神充沛,闻言「哈哈」大笑道:「我们却不是剪径贼,却为的找你们当家而来;古老师,你请宋当家跨出车来答语。」
古仁冷哼一声道:「朋友,请问高姓大名?咱们当家是否与朋友结有宿怨?」
瘦长个子微笑道:「不敢!敝姓杨,忝厝淮杨派副帮主,江湖人称『判官笔』杨宗凯就是!杨某并未与贵当家谋面,何能结有宿怨?但被人请来助拳,相约贵当家至另处与正主儿见面。」
古仁冷道:「杨老师,你使的这套手法并不高明,正主儿是谁?要你越俎代庖,分明是觊觎古某车中珍宝是与不是?」
杨宗凯脸上一热,两手一反,将肩後一封判官笔分执在手中,冷冷说道:「古老师,风闻你们心辣手黑,做案之时不留活口,罪恶山积,杨某就算是越俎代庖,也为得主持武林正义。」
古仁暴怒,长剑一抡,望左一斜身,剑光向右托出一个碗大寒芒扎去,左手猛伸,杨宗凯断肩头。
这两式均是快如闪电,凌厉之极。
杨宗凯不愧为淮杨帮能手,身形望左一挪,避开大魔擢来左掌,右手判官笔往下一压剑背,左手笔尖「乌龙探珠」直点大魔古仁「胸前」穴,又快又狠。大魔古仁长剑条地回抽,横抡斜身一晃就是三剑凝出,两人二父手,各展平生绝艺施展开来。这面一动手,那面三魔亦为人进袭,对方尚有三人掠身直扑车厢而来。
那三人扑近车厢,车内忽打出三支暗器,飞芒闪电,一人间避不及,左股之上被打了个正著,鲜血外渲「哎哟」一声,望後例去。
其余二人闪开暗器,闻声一惊,止住扑势斜身架起伤者四耀散开。
拔出伤者暗器,赫然一支乌黑闪亮的瓦槽铁镖,两人不禁一怔!他们疑心车内藏著是「怪面人熊」宋其,而宋其成名暗器为天狼钉,岂料只是一种极普通之瓦面透风镖?
他不知宋其为感李仲华救命大恩,决心收手封刀,将天狼钉废而不用,此次再出相助李仲华,虽然带上天狼钉,但不在必要,绝然不用。
为何宋其不现身?他唯恐自己一出,对方趁隙扑入车中,开启发牟承彦躯体,所以强抑压著一腔愤怒。
那二人心疑不止,此时急於替伤者止血敷药裹扎,因为镖尖深入股骨,若不急救恐成了残废。
月上山巅,一明如洗,四对此起彼落厮杀猛烈;高崖上忽亮出一声苍老高喝道:「住手!」
四对闻声一怔!各各飘後五尺,只听高空飘来一声长笑道:「宋老怪,好朋友应该见见面,怎还藏在车内?」
宋其怪笑道:「姜老师,二十年了,宋某只道你死去,岂料尚活在人世?难得之极!我俩这笔账是该结算结算,但在驿道上动手,似乎嫌太小家气了。」
崖上笑声又起道:「姜某本不打算此时与你清偿旧账,原定於年尾去你龙门窑穴,只是在无意发现你,选日不如当日……」
宋其接口朗朗大笑道:「我料你必邀请盛名能手助拳,欲制末某於死地!也好,你如依得我宋某,何不在洛河口护国禅外见面?免得在此驿道上拚搏,惊动官府不妥!」
崖上应声道:「好,一言为定!姜某也不怕你插翅飞上天去,四更天准在护国寺前见面。」
杨宗凯喝声「走!」六条身形如电撤离向耶邓方向面去,另一人架起伤者紧蹑六人身後。
车内宋其沉沉叹了一声道:「你们四人上辕驱车吧!」
四魔身形腾起落於辕顶坐下,古仁忽道:「当家的忽不搏杀扑来三人,趁间逸去?」
宋其答道:「崖上俱是超绝内家高手,众寡悬独,捱得一时就是一时,不因这木
古仁还待追问姓姜的是谁?间言不敢多问,高喝一声,健骡放蹄奔去……
※※※※※※
暮雾苍茫,月涌东升,望都责放,驿道上一骑马飞奔,骑上人正是李仲华。
他离得尚书府来至骡马行,胡乱选购了一骑黄骠马,腾身驰离燕京。
座骑脚力够称得口劲健,但只中中之选,是以一路狂策急奔;距他身後不过一里外,也是一骑风掣突驰赶来,骑者是俏艳的少女,满头秀发被绣帕束扎。
她的座骑是「千里进风」骏骑,腾云驾雾般平稳无比,眼看要赶上李仲华。
李仲华耳闻得身後一阵急骤蹄声响起,不禁暗暗大惊:心说:「莫非全盘心计俱已败露?」扭面回望,只见一骑快马追逼近,骑上人伏著身子瞥他不甚清切,暗哼一声劝住马缙耀身离鞍,揉身虚晃一拳,望追来那骑劈去。
那骑上人陡地一声惊叫,一鹤冲天而起,那骑马匹亦惊得竖起身子引颈狂嘶。
李仲华耳听惊叫是少女所发,不禁一怔!抬目望去,一条娇小身影盘落在丈外。
凝神一瞥,认出是在和硕亲王府中的林银屏,不禁盾峰微聚,道:「林姑娘,你怎麽来了?令尊令堂咧?」
林银屏嫣然笑道:「家父母已觅地藏起,我因悬念公子安危,隐身王府外,见得公子回舍鱼胡同尚书府,不由心下略放,只以燕京城谣言纷起,有人放出风声竟谓公
子暗害和硕亲王……」
李仲华不禁色变,不禁冲口问道:「是谁?」
林银屏道:「矛文英面首『六指剑』容天飞!他也托迹在和硕亲王府中,不知为了何事他俩反目?势不相容,但容天飞尚是心恋旧情,矛文英无故失综,他就心疑是死在李公子手上,为此他确认是公子所为!」
李仲华微微心疑林银屏怎知道这麽清楚?望了她一眼,道:「姑娘,你怎知道如此清楚?」
林银屏正色道:「我与矛文英谊居师姊妹,矛文英与容天飞在昆明又目睹过公子……」
李仲华颔道微笑道:「在下已知道了!多谢姑娘奔来相告,盛情心感,姑娘请回免暴露形迹。」
林银屏一双剪水双眸满含幽怨之色,幽幽说道:「我瞥见容天飞在公子府外侦巡,急奔往龙大人面前告知,龙大人现己安排能手擒获喀床练灭口,我又回至公子府内目睹公子离府,才追综而来,父母严命追随公子,岂可有建?」
李仲华委责为难之极,又不便出言拒绝,猛然灵一动,微笑道:「在下有事赶赴邯郸一行,三两日内即可返转燕京,姑娘还是请返龙大人处相助擒容天飞,不知可否应允?」
林银屏芳心一震,分明李仲华婉言相拒随行,不禁鼻中一酸,差点落下泪来,还未启口,道旁「涮」地一声,直冒起一条黑影,飞空闪电般扑向官道而来。
李仲华云飞迎去,飞猿臂蓦伸,攫向那黑影而去,只听那黑影低喝道:「李少侠,是我古信!」说时,仰腰後窜,避过奇绝无伦的「飞猿手法」。
李仲华间声飞猿臂便望回撤,凝目望去,见是中条老五古信。
只听古信道:「少侠途中有变,当家遇上强仇宿敌,为恐债事,所以命古信赶返迎上少侠,请赶至洛河上游护国禅寺。」
李仲华不由脸色一变,喝声:「我们走!」
古信抢前驰奔,李仲华舍马匹不要,身如离弦之矢般射去,迅疾若电。
林银屏一咬银牙,抢扑骑上,放蹄狂赶……
天交三鼓,月华正浓,泻地成银,李仲华等三人已赶抵洛河渡口,向右扑去。河滨一处疏林纷歧,林银屏舍却骏骑,整在树上,同著李仲华、古信二人一掠入林中,迎面忽亮出一声高喝,三条身形一列闪出,阻住去路。
内中一人道:「请三位留步,前面有险,如无必要,望三位转回的好。」李仲华瞧得异常清晰,三人均是一色夜行打扮,一脸正气,知是宋其对头人物助手,忙拱手道:「承蒙相告,只是在下等心急赶路,有要事待办,碍难从命。」
那人逼视了李仲华一眼,道:「尊驾赶望何处?」
李仲华大感为难作答,林银屏一跃而出,道:「少侠,你们先行,让姑娘对付这三人。」
李仲华心急承彦躯体败露,闻言一拉古信,双双一鹤升天而起。
林银屏说时已在怀中取出尺许长短玉筝,左手托著,右手两指飞落筝弦上。
筝弦「咚咚」微音乱晃,对方三人一阵晕眩,气血散乱,神智一迷「啪啪」仆倒地上。
林银屏娇笑一声,娇躯疾晃,身如飞燕投林般掠去……
此刻,宋其骡车甫抵护国寺前,四魔一耀下得车辕,宋其掀开车篷跨下。
护国禅寺红墙迤逦,寺内檐角飞耸,殿宇巍峨庄严,面对洛河,月色映照之下,澄波荡漾;寺前满植参天松柏,涛起天籍,幽静宜人,宋其目光略一顾盼,长叹一声道:「看来,我宋其今宵要毙命在此古刹之前了。」
中条四魔不禁一怔,面面相颅;只见护国寺内突然缓缓鱼贯走出十数人,为首一人身材高大,背脊微驼,双目似电,逼射慑人神光。
宋其不由面色一变,心中热血沸腾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