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下三杯后,玄虚道人道:“倘贫道猜测不差,公子必是武林高入门下,就凭公子肩后这柄斑剥的古剑,定禁一口稀世宝刃,若无卓绝武功岂能保有!”

  舒翔飞朗声大笑道:“在下这口锈剑仅是凡铁而已,那是什么稀世宝刃!”

  暗中悟出玄虚设席相谋原来为了这口玉昊钩,暗惊玄虚道人眼力不差。

  玄虚道人摇首笑道:

  “贫道不信!”

  舒翔飞卸下肩头玉昊钩,递与玄虚道人手上,道:“道长如不见信,就让道长仔细观看一下,此剑乃祖上十数代相传之古剑,在下随身携带,无非志剔不忘本来而已!”

  玄虚道长不禁一怔,暗道:“莫非贫道看走眼了不成。”

  姆指一掀哑簧,蓄聚真力望上一拔,竟是蜻蜓撼玉柱般,无法拔出分毫。

  蓦地。

  一股狂风卷入,灯烛全熄,伸手不见五指。

  在这一瞬间,三条疾如鬼魅人影穿窗而入,攫夺玄虚道人手中玉昊钩。

  暗中只听数声闷哼,肢体相撞中三条魅影似身罹暗器,穿窗迅疾遁去。

  玄虚道人只觉三条魅影入来之际,手掌被大力剥开手指,古剑被夺出手外,虎口几乎裂开,隐隐作痛,暗中大感骇异,朗声道:

  “公子受惊了么?”

  只听舒翔飞道:

  “未曾,道长请燃亮灯烛!”

  玄虚道人不禁大惊,暗道:

  “他为何不提起古剑之事?”

  迅疾火摺燃开,点亮了灯烛,赫然那柄玉昊钩仍然披在舒翔飞肩头,只见舒翔飞伸箸挟食,吃得津津有味。

  这一惊非同小可,面如土色。

  舒翔飞放箸立起,哈哈大笑道:

  “扰人情兴,鼠辈可恶。”

  飘然向室外走去。

  玄虚道人噤若寒蝉,略一沉吟,扬袖穿窗电射而出,在林中发现三具同门尸体,竟察视不出一丝致命伤痕,震骇之余最嘴打出一声胡哨,四外纷现人影疾掠而聚……

  舒翔飞却未下山离去,藏身在山石间。

  一双人影飞落在藏身之处停住,只听一人惊噫出声道:“明明瞧见此少年望在此奔来,为何不见?”

  另一人干咳出声道:“玄虚三师兄这乱子出得太大了,此人乃游山而来,对我等本一无所知,怎奈玄虚三师兄竟瞧中他肩后古剑!”

  “什么古剑?”

  “玄虚坚指他在教主剑器谱上瞧过,教主似对此剑特为关注喜爱,红笔勾勒,如此玄虚也极为留意?”

  “所以玄虚认定了那少年肩后长剑即是教主剑器谱上注明的那柄?”

  “不错,玄虚是那么肯定?”

  “此话暂且不论,姑无论玄虚是对是错,但那少年饮了三杯毒酒如何不见发作,莫非他已练就万毒不侵之能么?”

  “未必!世无万毒不侵之人!”

  “我看此事大有蹊跷,玄虚设计之巧堪称天衣无缝,毒酒只能使之软弱功力暂失,然后取剑宛如探囊取物,万一那少年滴酒不沾,更安排三武功极高的本门弟兄,趁着他索观古剑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攫夺而去,事后则推说少年怀璧其罪,引来强梁觊觎,那知……”

  只听一人阴恻侧冷笑道:“那知大出意料之外,昏暗之际不见那少年如何出手,本门三高手竟丧生在松林中,身上一无伤痕,更奇者那柄剑竟重回少年肩头!”

  经过短暂的沉默后,只听一人又道:“是凶是福尚未可逆料,只是小弟有不祥的感觉?”

  “我是身不由已,别提祸福二字,玄虚是否言说此剑何名?”

  “玉昊钩!”

  “教主九年闭关,目前才出关重现,武功突飞猛进,问鼎武林有望,可惜教主偕十七名精英能手离山他往,短短时日内必能赶回总坛,倘此少年有所为而来,则本门危矣!”

  “教主何在?”

  “独自一人前往黄山,其余人手均有任务,谅与他问鼎武

  林有关!”

  这时,远处突飘传一声清澈长啸,播回山谷,一双人影疾如流星而去。

  舒翔飞内心起了一股无名震骇,道:“世途多险恶,江湖尤甚,信如不诬,这两人所说教主是谁?”

  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舒翔飞心绪似一股乱麻,纠缠难以解开。

  这隐名教主独自前往黄山为了何故?是否对黄山不利?玉昊钩他们如何知情?

  邢无弼尚未殒除,又将节外生枝,平地风波,假如此人所言是真,雷音谷主等一干妖邪若为此隐名教主网罗,恐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了。”

  凡事欲速则不达,贵在权衡轻重,舒翔飞沉思盘桓之下,有了一个计较,决心重去殿堂一趟……。

  云开月显,山野间如披一重雾衫,清冷迷蒙,殿堂内忽逡逃走一个青衣小道僮,面色余悸犹存。

  忽闻一轻微浯声道:“小兄弟,你过来!?”

  道僮不禁大惊失色,循声望去,只见方才所见的背剑少年在廓庑下柱旁掩身。

  他犹豫了一下,慢慢走前,舒翔飞抚摸道僮肩际,温语道:“小兄弟别怕,我没有害你之心,快随我来。”

  一带道僮右腕,飞奔入松林中,只见舒翔飞随身拾起一支松枝,绕着仔身之处划了九道圆弧,口中念念有词后,走回笑道:“现在不妨事了,小兄弟,托身匪邪终无好处,日后必把一条性命赔上,我有意带你走,另觅枝栖,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

  道僮一听舒翔飞要带自己离去,不禁喜形于色,但倏又愁容满面,道:“他们个个凶暴残狠,杀人不眨眼,大叔未必能逃出他们眼目之下!”

  舒翔飞摇首微笑道:“你不必顾虑,我若心狠手辣,他们个个都难逃活命,自信有此能为带你安然逃离,你若不愿走我也决不勉强,不过我有话问你,务必照实回答。”

  道僮答道:“小的所知不多,恐无法据实相告。”

  “无妨!”

  舒翔飞道:“他们如今向往?”

  “玄虚师叔他们追踪搜觅大叔去了!”

  “这观中会武的有多少?”

  道懂道:“老君洞身有武功的仅有玄虚师叔寥寥数人?”

  “你们教主是谁?”

  “这小的不知,玄虚师叔不过托身老君洞,但小的无意窥听他们谈话教主隐居在剑阁深山中,教主乃是一女的。”

  舒翔飞闻言大感骇异,暗道:“如要问出真情,恐非生擒玄虚贼道不可!”

  沉吟有顷,方颔首笑道:“好,我立即带你逃离老君洞。”

  手指一点道僮睡穴,挟在胁下冲空曳射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嘉陵江畔那艘巨舟舱中仍然灯光明亮,江岸上虽在深夜仍然行人往来上下,喧嚷不绝于耳。

  舒翔飞形似轻烟般掠上巨舟,只听舱中忽生起者醉鬼郑奇语声道:“老弟你回来啦!没有弟妹管教,宛如脱羁野马一般,花街柳巷去不得,下次不可?”

  进入舱郑奇与褚青史四老聚坐而饮,不禁红着一脸怒道:

  “别胡说了,情况有变!”

  老醉鬼郑奇不禁一怔,道:“老弟,你是说邢无弼!”

  “不是!”舒翔飞道:“为了别外一个魔头!”

  继将老君洞所遇详情细说一遍。

  褚青史道:“那道僮少侠将他送往何处去了?”

  “送向丐帮觅地藏身!”

  郑奇忙道:“有烦四老速去老君洞,先将玄虚贼道生擒,逼出真情,老朽认为老君洞一干党羽不容一人漏网,再速传讯各处严加提防!”

  褚青史四老立即纷纷掠去舱外而去。

  郑奇面色一整,凝视在舒翔飞面上,道:“我等原定之计不改,老弟不可须臾或离,等候弟妹一至即刻起锭!”

  舒翔飞道:“兰姐要来么?”

  郑奇面沾诡秘笑容道:“无可奉告,并非老醉鬼故弄玄虚,此乃老夫人严嘱不可外泄,到时就知,老弟何必心急!”

  饶是舒翔飞聪明颖悟,也无法猜出其中原因,只得瞪了瞪老醉鬼闷哼不问。

  醉济颠郑奇笑了笑,道:“我老醉鬼也要去老君洞一游!”

  一步迈出舱外而杳。

  老君洞起了一片混乱,玄虚道人率众搜索全山上下,却未发现舒翔飞的踪迹,内心之忧惶自不待言,老君洞并非重要分舵,只是供作耳目听闻之用,举凡江湖动乱无不悉以禀知总坛,是以人数甚少,仅寥寥八九人,余外均是庸俗道众,与他们总坛风马牛各不相干。

  此刻,不明不白地丧生三人,是否舒翔飞所为尚无法断言,因此无法向总坛捏造理由据以搪塞,玄虚道人与同门五人于密室内商议,意见纷岐不一,玄虚顿成众矢之的,责他捕风捉影,无事生非,只恐为本门带来无穷祸患。

  突见一个道者匆匆奔入,禀道:“府衙派来四位大人求见?”

  玄虚道人一听,顿时面色惨变,不禁手足无措。

  只见一阴阳脸中年汉子冷冷说道:“丑媳女终须见公婆面,三师兄平时以智计自诩,怎么此时倒没了个主意?”

  玄虚道人闻言面色一决,冷笑道:“愚兄在老君洞分舵掌生杀大权,还有什么没主意的!”

  霍地立起,望了阴阳脸汉子一眼,沉声道:“六师弟如不听命行事,别怨愚兄反脸无情!”

  言毕走出秘室外,只见殿堂内坐着四个面目冷森,不怒自威的四青袍背剑老者,不禁胆寒,忙趋前一步稽首施礼道:“小道玄虚相迎四位来迟,望乞恕罪,不知四位有何指教?”

  陶广冷笑一声,自怀中取出一物,道:“玄虚,你拿去仔细瞧瞧,便知我等来历?”

  玄虚道人不禁心神一颤,忙道:“是,是!”

  接在手中仔细察神一眼,发现宫廷禁卫使金牌,位尊权重,别说是他这一小小司炉,即是四品官职以下亦可就地擒拿治罪,不由自主地屈膝跪下,道:“小道叩接四位大人?”

  陶广淡淡一笑道:“起来也好说话,傍晚时分是否有一赵公子来过?”

  玄虚已想好一遍答词,不敢谎言搪塞,答道:“赵公子确然来过,并由小道接待,但业已返去!”

  “这个老夫人知道。”

  陶广沉声道:“方才赵公子谓老君洞藏有盗匪,意欲抢劫

  赵公子随身长剑,为此府台大人震怒,老君洞乃十方胜地,岂容盗匪藏身,非但游人止步,而且与府治近在咫尺,可见你近乎纵容,你可知罪么?”

  玄虚面如土色道:“大人明察,老君洞乃十方胜地,游人不禁,自必有江湖屑小在内,并非寄身老君洞已久,幸小道粗知技击,将屑小驱退,何罪之有?”

  陶广略一沉吟,道:“你敢保证劫夺赵公子长剑的匪徒不是老君洞的人么?老夫知道你虽为司炉,老君洞事无大小却俱由你作主!”

  玄虚道人万未料到陶广竟然先把话扣住他.再也无法把事推与老君洞观主,忙道:“这个小道自然敢担保?”

  “好!”

  陶广颔首道:“不过此事重大,老夫不敢草率,谅事发生之后你必然搜觅盗匪踪迹?不然你何以知道并非老君洞之人?”

  玄虚答道:“小道率众搜遍全山上下,盗匪已逃逸他去。”

  “你所说的率众,还是全山之众,仰或身有武功之人,老夫除问你之外,还要问其他之人,对证无讹便罢,如有出入,罪刑难逃。”

  陶广声色俱厉道:“卫大人,有烦再唤一个来问问?”

  玄虚道人,心中发毛,道:“小道句句是实,并无虚言!”

  陶广道:“既然是实,就无须惧怕老夫查证!”

  说时卫凤池身法迅快地掠入内室而去。

  玄虚道人见状不禁大惊失色。

  只听卫凤池道:“你们四人也请出来回话?”

  但见走出三道一俗,俗者正是阴阳脸汉子。

  玄虚道人不由暗中长吁了一口气,他耽忧他们四人不知事态轻重,恃强出手,惹来杀身大福,此刻方始如释重负。

  陶广巡视了四人一眼,微笑道:“方才玄虚所说的话,你们谅已听见了,他所言是否句句是实!”

  一须发半白老道答道:“句句是实!”

  陶广颔首微笑道:“好,老夫相信你就是!”

  说时缓缓立起。

  同时,褚青史、刘铁痕二人也离座起身。

  卫凤池则立在四人之后。

  蓦地。

  四老出指如风,端的快极。

  玄虚道人等五人穴道顿被闭住,无法动弹。

  阴阳脸中年汉子眼内进射无比怨毒神光怒视着玄虚道人,意谓如非玄虚道人觊觎舒翔飞长剑,怎会若此大祸。

  玄虚道人惊惶出声道:“大人,这是何意?”

  “无他!”

  陶广微笑道:“老夫要将你们五人送往府衙,经知府大人问明后,无罪具会开释!”

  四老又出指如电,玄虚道人应指倒地。

  待玄虚道人等醒来时,只见他们已存身牢囚,身上穴道犹未解开,空有一身武功无法施展。

  灯光昏黄,只见牢卒模样两人在门内一张方桌相对聚饮,桌面上盛了四碟卤菜及花生米,吃得津津有味。

  显然牢卒尚未察觉玄虚道人睡穴已解,只听一牢卒唉了一声道:“四位宫廷大人办事委实细心,并不听信一面之词,卫大人查阅了老君洞全山人众名册,发现少了三人!”

  玄虚道人等闻言不禁面色大变。

  另一牢卒道:“人生两双腿,怎无离开的时候,常言道得好,无巧不成书,天下就有这么凑巧的事。”

  “错了!”

  那牢卒冷笑道:“褚大人找出了三具尸体,经证实就是老君洞之人,哼,这玄虚贼道委实胆大妄为,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忽闻舱外传呼道:“大人有令,提人犯贼道玄虚!”

  口口口口口口

  月落星寒,江水呜咽。

  巨舟舱中舒翔飞与老醉鬼郑奇及四老晤谈。

  卫凤池道:“玄虚贼道已供认不讳,不料武林之内竟有玄阴教这个帮派,老朽四人从未听过,谅郑老儿见多识广,也从未耳闻?”

  郑奇是片刻不离酒,畅饮了一海碗酒后,答道:“不错,老醉鬼也未听说过玄阴教这个帮派?教主是谁?卫兄可问出么?”

  “何素素。”

  卫凤池道:“玄阴教众背人称她为九尾天狐,年逾四旬,却艳丽如仙,擅狐媚之术,惑人心神,玄阴总坛设在剑阁龙门绝顶之后,除峻隐秘,天璇星君似与何素素曾有过一段孽缘。”

  舒翔飞神色大变,道:“何素素远去黄山,只怕黄山从此无法安宁。”

  卫凤池道:“老朽已传讯石夫人谨加防范!”

  “玄阴教总坛似已遭毒手以摧毁,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舒翔飞道:“在下意欲带着玄虚贼道赶往剑阁,犁庭扫穴以免养虎成害。”

  郑奇呵呵大笑道:“不敢劳动新郎倌大驾,此事自有人作主,明儿个令师偕匡穷酸亦要赶至,我们这几个老不死的恐须不免此行!”

  舒翔飞闻得百了师太亦要赶来,不禁追问其详。

  怎奈老醉鬼守口如瓶,怎么说也不肯吐字,舒翔飞一赌气钻入邻舱蒙头大睡。

  一觉醒来,阳光穿舱而入,天色已是不早,舒翔飞发觉寂静异常,惟闻流水潺潺,小鸟枝头簧鸣悦耳,一无江岸繁杂喧嚷,不禁大感惊异,坐起探首一望,由不得楞住。

  原来泊舟之处并非重庆江岸,却是一处渔村附近,柳荫深处掩得几家竹篱茅舍,暗道:“看来已驶离了重庆!”

  振衣而起。

  穿入首舱之际,顿发现舱中陈设一如洞房情景,不由惊得呆了。

  船头忽传来醉济颠郑奇笑声道:“老弟醒来了,可否和我这老醉鬼共饮几杯如何?”

  舒翔飞穿舱疾掠而出,只见郑奇盘坐船首,笑容可掬,面前摆了一缸酒,两对杯筷,另有四盘佐酒佳肴,向自己招手示意在对面坐下。

  郑奇似无限感慨道:“老弟,我敬你三杯,酒好菜好,你我共谋一醉,过了今日,恐在短短时日中再也无法得回这份悠闲。”

  舒翔飞诧道:“老前辈这是何意?”

  郑奇道:“你还是叫我老醉鬼比较亲热哦!”

  两人对饮了数杯,佐酒肴菜舒翔飞品尝之下,只觉腴美可口,郑奇畅饮了一碗酒后,道:“老醉鬼方才所说并非无由而

  发,你明月峡之行恐艰危重重,但老弟福泽深厚,必需由老弟亲身前去才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舒翔飞摇首微笑道:“此系各为前辈提携奖掖之故,非晚辈之能也!”

  郑奇两眼一瞪,道:“严老儿的话还有错么!”

  接着长叹一声道:“严老儿可算是当今武林第一奇人,谦虚知礼,贱已厚人,锋芒深敛,洵洵如儒者,可见才出于学,器出于养!”

  舒翔飞知醉济颠郑奇身负奇学,向不服人,惟独推祟严昌陵,如非严昌陵学博广涵,才识俱备,焉能及此。

  郑奇又是一笑道:“除严老儿外尚有令师深谋远虑,老醉鬼实自愧不如?”

  舒翔飞道:“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武林之内虽不尊祟老醉鬼为当世之奇。”

  “你无须在老醉鬼脸上贴金!”

  郑奇抢了一块牛肉塞入口中,咀嚼了几下,道:“老醉鬼有自知之明,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

  话犹未了,舒翔飞忽感肩头玉昊钩一震,情知有异,忙低声道:“有妖邪隐在近处!”

  郑奇怔得一怔,倏扬声大笑道:“何物妖邪鬼祟行藏,还不速速现身!”

  突闻一声阴侧侧笑声传来道:“醉鬼,我找你不是一天了!想不到你这老醉鬼竟藏身嘉陵江边!”

  江滨本多石崖,只见崖后纷纷闪出十多条人影,为首者是一身着云白布衫老人。

  话声阴冷如冰,令人不寒而颤。

  这老人不独白衣,白鞋白襟,而且银发霜鬓皓须,面肤苍白如纸,目中神光像两道霜刃般,慑人心魄。

  郑奇缓缓立起,向舒翔飞低声道:“此人就是白骨老魅,似倾巢而出,不知何往?紧随老魅之人却不是白骨门中,老弟紧记,切不容一人漏网!”

  舒翔飞巳瞥明白骨老魅身后走一年约五旬儒生,隆额猴腮,嘴角微露一丝冷笑,一袭宽大黑衫随风飘飞,两臂特长,步履轻灵,异常惑目刺眼。

  白骨老魅见郑奇一味与舒翔飞低语,心中甚是不耐,冷冷说道:“醉鬼,你此刻安排后事,不嫌太晚了么?”

  郑奇哈哈大笑道:“安排后事的不是老醉鬼?是你!”

  身形一跃,宛如飞鸟般落在江岸上。

  白骨门下身影纷纷疾闪,布设奇门阵式,将醉济颠郑奇圈在当中。

  这时黑衫儒生却轻飘飘掠上船首,两道锐厉眼神凝注在舒翔飞肩头那柄玉昊钩上,久久不移。

  舒翔飞面色一沉,道:“朋友,你我有仇?”

  “无仇。”

  “有怨?”

  “无怨!”

  “那为何登上在下舟中?”

  黑衫儒生道:“老朽只想问明一事!”

  “快说!”

  “你那肩头佩剑得自何处?”

  舒翔飞恍然明白这黑衫儒生无疑是玄阴教中高手,不然何以能知玉昊钩形状,不禁朗笑道:“家传古剑,岂是朋友能觊

  觎垂涎的么?”

  黑衫儒生面色漠然,道:“此剑何名?”

  “斩魔!”

  黑衫儒生不禁一怔,突目中神光逼射,沉声道:“解下此剑让老朽瞧瞧!”

  舒翔飞不禁展齿而笑,笑黑衫儒生不自量力,竟大言不惭。

  这时,江岸上郑奇与白骨门下已展开激烈拼斗,休看郑奇平时游戏风尘,但似已瞧出今日是其生死关头,展开了一身绝学,嘴里却不干不净,激怒得白骨魔君喉中怒啸频频,须发根根猬立。

  舒翔飞瞧出郑奇动了真火,也瞧出郑奇分毫都不敢大意,白骨门下为他狠辣奇诡的掌指迫得险象环生,心料郑奇必不能持久,自己应先制住黑衫儒生,才可行身援手。

  但诧异四老及舟中等人不知何往,一个均未曾现身。

  蓦地。

  黑衫儒生长臂疾伸,攫向舒翔飞肩头。

  端的快逾闪电,五指堪堪触及剑柄,舒翔飞矮身一塌,左手两指飞点向黑衫儒生“乳中”穴,右臂如刃劈去。

  他那里也是快极,如黑衫儒生真个被舒翔飞掌指所中,不一臂断除也功力半废。

  黑衫儒生万未料到舒翔飞身如此广绝奇学,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飞身疾退,右臂仍未回撤,幻化一片掌影袭向舒翔飞而去。

  高手过招,绝不能失去先机,生死取决于俄顷间,是以他先发制人。

  舒翔飞顿觉衫儒生掌式委实奇诡,似真似幻,几乎罩向自己全身重穴,带出寒凉澈骨嘶嘶掌风,自己也不敢大意,展开了菩提禅掌,一式紧接着一式。

  十二式后舒翔飞突施一招“莲台化雨”,霎时掌影遮天蔽地袭向黑衫儒生。

  黑衫儒生自舒翔飞展出菩提禅掌后,认出是禅门奇学,无形潜罡疾涌,重逾山岳,不禁大感凛骇,“莲台化雨”无坚不摧,掌式缓得一缓,却见舒翔飞肩头玉昊钩自动夺鞘飞出,一道寒芒卷向自身,由不得亡魂皆冒,惨叫出声。

  只见黑衫儒生双臂一腿被犀利寒芒切下,立时倒下昏绝过去,血涌如注。

  舒翔飞两指如电点下,封闭黑衫儒生断处穴道,止住血溢。

  这时。

  郑奇已浑身浴血,身中白骨门中数支绝毒暗器,但依然形如疯虎,一连劈死七个白骨门高手。

  白骨魔君冷笑道:“醉鬼,你认命了吧!老朽赐你一个全尸!”

  忽瞥见黑衫儒生为舒翔飞斩去两臂一腿,不禁胆寒,情知不妙,如不及时退身,恐须毕命在此江岸上。

  他那念头虽转得快,舒翔飞却来得更快,只觉眼前一眩,玉昊钩剑尖已点在他肩胛穴上。

  舒翔飞冷笑道:“你就是白骨魔君么?积恶如山,饶你不得!”

  右腕一振,白骨魔君一条左臂应剑而落,血光喷洒。

  只听舒翔飞沉声道:“右臂亦应断去!”

  白骨魔君自知无幸,厉声道:“阁下太心狠手辣……”

  辣字尚未及出口,一条右臂齐肩坠地,身体已自倒在血泊中。白骨门下见状不禁心胆俱寒,转身图逃,不料舒翔飞身化天龙八变,挟着惊天剑飚卷下。

  血肉之躯怎奈得住神兵利器,宛如砍瓜切菜般,悉数就殒在玉昊钩下。

  舒翔飞撤剑带鞘,飞跃在郑奇身前落下。

  只见郑奇已力竭踣地,目中神光黯淡,忙喂服三颗灵丹,扶郑奇坐起,双掌紧抵在命门穴上,徐徐贯注本命真力运布周天。

  突从舒翔飞胁下囊中飞出一双白蛛,钉噬在郑奇白骨暗器伤口上。

  一盏热茶时分过去,老醉鬼郑奇苍白如纸的脸上渐显血色,目中神光转彩。

  白蛛通灵,郑奇体内毒液吸尽,自动又飞回投入囊中,郑奇忽哈哈大笑道:“老弟收回掌力了,我老醉鬼伤体已复,死不了啦!”

  舒翔飞撤回双掌,道:“老醉鬼,你还可以喝两杯么?”

  郑奇一跃而起,瞪了舒翔飞一眼,道:“谁说不能喝!”

  四顾了一眼,见白骨门下全军覆没,不禁慨叹出声道:“严老儿术究天人,说我老醉鬼有杀身之祸,惟有吉星可解,老醉鬼逼问他吉星是谁,他笑而不答,是我老醉鬼聪明透顶,心想老弟人中之龙,福泽深厚,必是吉星无疑,是以守在老弟身旁,形影不离!”

  舒翔飞哈哈朗笑道:“鬼话连篇,谁信?”

  郑奇道;“信不信由你!”

  只见遥遥飞掠而来多条人影,正是卫凤池等四老,冷面双英金湘童寒及舟子等人,涌向醉济颠郑奇身前,纷纷趋贺。

  郑奇怪叫道:“大姑娘搂着尼姑亲嘴,找错人啦,该道贺的是他舒老弟!”

  大伙儿一听,忍俊不住,轰然大笑。

  卫凤池趋向舒翔飞身前,低声道:“少侠,此处的事自有老朽等料理,令堂舒太夫人也来了,现在前面渔村相庆?”

  舒翔飞闻言,欣喜于色,不暇问话,望渔村飞掠而去……

  尸体清理后,郑奇与卫凤池四老把黑衫儒生及白骨魔君带往远离舟中隐秘之处。

  黑衫儒生睁目醒来,见白骨魔君与自己同罹断臂奇祸,不禁怨毒已极。

  郑奇冷笑道:“这是阁下自取其祸,焉能委罪于人,阁下何妨请示来历姓名,如何与白骨老魅沉瀣一气?”

  黑衫儒生闷声不答。

  郑奇呈哈大笑道:“老朽未免多此一问,阁下是否九尾天狐何素素门下?”

  黑衫儒生闻言,不禁神色惨变,心神猛震,仍是不则一声。

  陶广沉声道:“他既然不说,老朽可代他说出,惟老朽多年未动杀心,今日也顾不得了。”

  握起黑衫儒生仅剩下的一足,褪去鞋襟,三指一拧,黑衫儒生脚姆指被生生拧折,痛撤心脾。禁不住张嘴惨呼出声。

  只听陶广道:“何素素九年面壁闭关,参悟一身绝学,便立玄阴教于剑阁龙门山绝顶后幽谷内,意欲武林称尊,遣出十七使者网罗武林名宿能手,阁下与白骨老魅同行,无非是想藉白骨老魅之力说服邢无弼而已!”

  黑衫儒生知本身隐秘无可隐瞒,不禁胆寒魂悸。

  郑奇笑道:“眼前何素素已去黄山途中,当年何素素与石中辉有过一段露水孽缘,事隔多年,何素素旧情复燃,意欲重拾旧欢……”

  卫凤池道:“老醉鬼你错了,何素素志在黄山孽龙潭内一柄玉昊钩,才罹此惨祸!”

  黑衫儒生黯然一笑道:“既然尊驾均已知悉无遗,再问兄弟似多此一举!”

  “不,阁下错了。”

  郑奇正色道:“我等志在消弭武林弥天浩劫,若任其其然,最后玄阴教固作法自毙,但武林精英亦因此损失难计,防患未然,我等必须如此,何况善有善报,老醉鬼有一巧匠朋友,可为朋友接上铜铸双臂一腿。”

  黑衫儒生默然半晌,终于意动,说出玄教教隐秘……

  口口口口口口

  二更时分,长空月冷,星斗闪烁,江风悠悠,舒翔飞独自一人负手巍立船首,默沉思方才情景……

  原来舒翔飞进入渔村,只见一幢村舍门前悬灯结采,内面独火光明如昼,只见小叫化程青阳立门首,见他走来,立即趋前低声笑道:“太夫人在内相候,快请!”

  舒翔飞正要问话,却不料程青阳一溜烟般掠闪离去无踪,不禁呆得一呆,迈不跨入屋中。

  屋中一如喜庆,红毡绿鸳,锦饰百凰,红灯高烧,珠光眩目,舒太夫人端坐堂屋正中交椅上,霭然微笑道:“翔儿!”

  舒翔飞一见其母,即躬身跪拜道:“孩儿拜见母亲!母亲别来可好?”

  “才离开数日,有什么不好!”

  太夫人道:“翔儿起来,娘有话嘱咐!”

  舒翔飞立起,道:“母亲有什么嘱咐,孩儿无不从命,只须传讯便是,为何不辞艰辛跋涉赶来,孩儿问心不安!”

  舒太夫人道:“此事非为娘亲自赶来不可,翔儿,你伏牛之行艰险异常,难说你得天独厚,得诸位武林前辈之助,但亦不可不心小从事。”

  “这个孩儿知道!”

  舒太夫人正色道:“江湖之事云诡波谲,伏牛之行不知何年何日才能澄平,为娘家居寂寞,无人作伴,又抱孙心切……”

  说此,舒翔飞不禁满脸通红,难于启齿。

  只听舒太夫人接道:“兰儿芍儿环儿三媳均各善体人意,无如她们都是武功在身,不能长留膝下,武林儿女甚多不育,故为娘特为你选上一门亲事,相随前来,此女宜男多福,愿早日产下麟儿,以慰为娘寂寥。”

  舒翔飞不禁大惊失色,正待张口说话,只见舒太夫人面色-沉,道:“不听为娘的话,就是不孝,何况此事又经三位贤媳慨允,你不必再说,赶紧易着吉服,完成大礼!”

  厢房内风尘侠丐乐宸与丐帮帮主唐矮子抢步飞出,拥着舒翔飞入内,不由分说,与舒翔飞换着吉服。

  此刻舒翔飞母命难违,只得任由所之,又被一双丐帮高手簇拥着进入内室,只见一凰冠霞披,首覆红巾的少女正襟危坐于榻上,身旁侍立一双老夫人随身侍婢。

  一双侍婢分握着彩球红带两端,含笑塞着新妇手中,导向堂屋。

  只见舒太夫人与一年已半百慈眉凰目妇人并坐于堂上,鼓乐笙簧大作,唐矮子唱赞成礼。

  不知何时,趋出许多贺客,其师百了神尼及追命华陀严昌陵亦在,尚有三个少见的贺客,玉笛书生匡舜及青城龙虎双卫左天龙魏虎臣,接着褚青史、卫凰池、陶广、刘铁痕四老金湘童寒双英联袂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