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钓叟立时急得六神无主,看着臂弯里一脸苍白,出气多进气少的柳剑雄,不停的嗟叹。

  “轰隆隆”,又是一声地裂山崩,起自他左则的一处半圯冰峰。

  将他从惶恐中惊醒,连喊了半天不见答应的柳剑雄,心惊骇得紧阖的双眼翻了一下,江南钓叟愕然抬眼向塌峰望去,但见雪雾蒙蒙,自峰下滚上腾。倾塌之处,玄冰寒光耀眼,一片森森银灰光芒中,霍然有一口碗大血红之迹。

  江南约叟惊讶的大声惊噫,举起衣袖揉了揉老眼,再睁目细注,突然大声欢呼道:“雪参!”

  探臂一抄柳剑雄,挟在腋下,如飞疾奔,十数个起落,已跃落那长着血红参叶的灵参之旁。

  他喜得纵身狂笑道:“有救了!有救了!天地间的灵物,冥冥中,早有其主。此物像是专为他而生。”

  他看了下腋下的柳剑雄,泛上来一个慈笑,将他轻轻的放在地上,然后俯身细看。

  一蓬如玛瑙雕就的细嫩红叶,晶莹透明,静静的漫铺在冰块上。

  江南钓叟兴奋的手有的颤,一丢钓竿双膝一屈,偻身跪了下去,双掌撑在冰上,将鼻子凑上红叶,坦朝那几片红叶散发出的香气猛吸了几口,然后自言自语的道:“这才是地地道道的千年玄冰雪参,功能起死回生。唉!也是柳大侠命中注定不该遭劫,才能遇此神物。”

  想到此处,猛得转头一看横躺在冰块上的柳剑雄,脸色渐由百转入青灰。他吓了一跳,足失一点,猛然立起身一抄青竹钓竿,功行右臂,劲透竿梢,相好的势往下一惟,“嚓”的一声,冰屑四浅,钓竿深入冰层二尺。

  手握年身,顺势一族,木屑纷飞,扬臂一挑,倏的银光红霞一闪,整枝雪参化成一道彩霞,冲霄直上,江南钓叟手按竿身,藉力升空,跃腾寻丈,探手一抄,抓住雪参。

  落地之后,双手捧定五寸来长带着红叶的品光乳白色雪参,朝柳剑雄躺卧之处走将过去。朝他端详了一下,左手执参,右手食拇指二指上下一分,撬开他的牙关,将寸长一截乳白参实,朝口内一送。

  顺势摘落参叶,小心翼翼的揣入怀内。雪参乃是天地间的至宝,药中圣品,遇液而化,甫一含入口中,登时满口生津液,自动流入腹中。

  江南钓叟深知雪参妙用,任由柳剑雄含着参宝,一把将他仰躺的身躯扶起,替他盘好双脚,靠在自己怀中趺坐。

  半盏茶工夫,雪参化去一半,柳剑雄灰白的面孔升上两片红晕,渐渐的鼻息重浊,胸部一阵波动。

  少顷他才睁开双眼,愕然的一看江南约叟,张欲语,话尚未吐出,“咕嘟”一声,半截未化的雪参已落入腔内。

  江南钓叟忙摇头制止,慈笑道:“你元气未复,不能说话,再静坐片刻,待参力行开,通达四肢百骸之后,不但痼疾可除,并能固本培元,包你一个时辰之后,功力恢复如初,不过……”

  他说到此处,顿住不语,显示语有未尽,过了少顿才闻他轻叹一声,缓缓的道:“天地间的事难得有心善尽美的,雪参虽是圣药,功夺造化,有起死回生之妙,但……你所受之伤,因脑神经心脉两受震伤,太阳经与心经之脉已稍为错移位置,如在负创伤时,得服此等灵药自可完全痊可,现下已逾七七之期,虽服用之圣品,伤病得除,功力可复,但震错之经脉却难复原位,从此以后,子午二时,阴阳交会之冲,这两主脉,会受感应,微有神烦气燥感觉,在这两个时辰之内,切忌动心火与人过招,否则,柳大侠,你难保克享令誉。”

  柳剑雄闻言神情激动,眼珠转动了两下,似要张口说话。

  江南钓叟蓦的警觉,一手按住他的嘴唇,微微点头道:“心气不可浮动,快运气调元,你不要担心,虽然华伦与扁鹊这等医界国手难寻,我想,如果能得令师伯祖那般功深如海的内家好的手,替你长期推拿疗治,可望此疾能除,眼前你急有何用,还不快宁静心神运功调元吧!”

  柳剑雄始默然不语,垂睑行动。

  又是半盏热茶工夫后,他已顺利的将周身一百零八穴及全身十二脉络运转了三次。猛的朗目电睁,一步跃起,双手一拱,屈膝朝江南钓叟拜下去。

  江南钓叟脸含慈笑,伸手一扶,道:“柳大侠别客气,这是你自己的福缘,何谢之有,老夫倒平白韬光获得了几片参叶。”

  柳剑雄立直身子道:“两次救命大恩,岂有不谢?”

  江南钓叟摇头笑道:“适逢其会,举手之劳。何足言谢,难保他日老朽不无借重柳大侠之处?”

  柳剑雄欠身微笑道:“大德不言谢,老前辈两次隆恩,晚辈勒铭心底。他日需在下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无不应命。”

  江南约叟哈哈一笑道:“柳大侠豪气干云,仁心侠胆,天下武林同道无不景仰!他日真的需柳大侠奥援之时,老朽自必厚颜相求,此时无必客气,还是早点打点早离天山……”

  柳剑雄未待江南钓叟说完,抢着说道:“老前辈请先走一步,晚辈还要上天池一趟,见我二哥一面。”

  江南钓叟摇摇头道:“戚玄龄生了副冷僻孤傲性情,你与凤女侠有了误会,在他的性格,再上天山,就不会再生枝节,依老朽之见,莫如你去找朱道爷,二人同上天山,我想,戚玄龄再怪,或可有转圜之望。”

  柳剑雄肃容欠身道:“老前辈金玉良言,晚辈本当遵奉,其奈万里迢遥,艰辛备尝,晚辈不见我二哥一面,心中惴揣难安。此番再上天池,如家岳不谅,纵或粉身碎骨,只要能见我二哥一面,剖明心迹,晚辈死而无憾!”

  江南钓叟低叹一声点头道:“柳大侠意诚情笃,可感天地,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此去或可了却心愿,但老朽之意,仍以谨慎为妥,凡事应退一步想。未来百年论剑,剑盟七门均在砺马秣兵,莫不想跃登剑盟宗主的至尊宝座,柳大侠对师门责无旁贷,大丈夫岂可为私忘公,老再进一言,事有轻重,大义当前,柳大侠实宜三思!”

  柳剑雄听得战懔了一下,后退一步,躬身一拜道:“老前辈卓识远见,使晚辈顿开茅塞,尚幸予以指示,俾晚辈能有所遵从?”

  江南钓叟沉吟少顷,仰天轻叹一声,缓缓的道:“论剑虽说是来年之事,但眨眼即至,依老朽之见,柳大侠目前有两件大事必须尽快完成。第一,练成大罗金刚剑,准备论剑之用;第二,从速寻访令师祖的下落,替你扶正经脉。”

  柳剑雄摇头蹙眉道:“晚辈此生以无法习大罗金刚剑了!”

  江南钓叟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柳剑雄又接着说道:“再说,师伯祖自三年前离开武当之后,鹤驾何处,无可得闻,晚辈到何处去寻他老人家呢?”

  二事都无法实际去做,顿叫江南钓叟哑口无言,思索了半天,方才一笑道:“以柳大侠的豪壮胸襟,遍历天下名山大川,五湖四海,既可游侠行道,又可顺便探访灵真道长的侠踪,岂不两全。”

  柳剑雄凝思俄顷,点点头道:“看来目前只有这条路可行了!”

  两人这一决定下来,就动身下山,一进玉门关,互道珍重,江南钓叟东奔长白山;柳剑雄则趋千佛洞,穿青海,西入昆仑,一路寻他的师伯祖的侠踪。

  时间像水般的无情,倏忽又是一易寒暑,初秋又届。

  武当山上,全山上下,均在修房舍筑道路,剪花整本,忙得不亦乐乎。

  掌门人灵修道长与一掌震乾坤柳彤,终日与金梭刘银龙在后山苦研武学。

  妙清与妙玄两位道长,则分主持内外一切事务,酬酢往来,迎宾送客,全由他俩担任,掌门则辞避不见。

  另有一桩事,早在两月前,灵修道长即以剑盟七门宗主的身分,束邀天下知名人士观礼,并知会其它六门,中秋之夜,在武当山赏月论剑,决定下届剑盟七门的宗主至尊宝座应属谁。

  武当山破釜沉舟,下了最大决心,誓要蝉联三屈宗主的宝座。灵修道长的战略是,以银龙为主,柳彤相辅,在他的臆测中,剑盟七门之中足以胜过金梭刘银龙的高手,唯有个飞天玉龙柳剑雄。在论剑之时,如果柳剑雄上武当,则先推柳彤出去,以柳剑雄的天性,纵或是为了替师门争光,也要有所避违,藉故不出场,而少林僧众乃有道高僧,必不会强其出手,武当派不又稳稳当当的掌握神道伏魔令?

  如果柳剑雄不上武当山参与论剑,刘银龙就是根本上没有敌手,要有,除了闹海金蛟萧锦虹外,也只有昆仑派新近弟子五子一梅,算得上是一个大劲敌,但柳锦虹在剑盟七门之外,自不会插上一脚,昆仑派的五子一梅共是六人,五子各有一把三尺长的精钢剑,二梅用的是柄外门兵刃——梅花夺。

  这六人年纪甚;轻,各练了一身惊人的武功,并有一宗六人联手的绝艺——“梅开五福”,以梅为主,梅花夺瓣分五色,四散支撑,使开来,转折上下,变化无穷,挥舞顿挫,徐疾有节,锁、搠、钻、削、切,无妙到毫巅,专一封拦敌手之攻势,其外围配以五子,五人各仗长剑,反蹈五行,逆剑运式合敌手。

  这一套绝学,昆仑派专门为了应付三次百年论剑研剑而成。

  五子一梅如上武当,单打独斗,不是刘银龙的敌手,如果昆仑派果真使出“梅开五福”这宗绝艺,武当派则还有“十二天罡剑阵”静待试锋,以武当回杰之能,发动剑阵,敢说普天之下无任何高手敢撄其锋,这样看来神道伏魔令不稳操在武池派之手?

  天山派就不同了,天山神君何尝不是顷注全力,一心一意将玉凤造成一朵武林奇葩,戚玄龄早年开山凿府,得了五手残缺不全前古仙人的真迹剑招,埋头苦研了数十年,只知这五手残缺威力无穷,但五手残剑就是无法连成,晚近数年内,从五手残招中悟透了另两手妙式,得以将五式串通,七式一合,天衣无缝,威力倍增。比原先的“万灵金阙剑法”又强了好几倍。

  他想不出这七手剑招应用何名,想来想去,姑名为“七绝剑式”。

  确不愧“七绝”二字,目下各门派的剑法,能强过此七手剑招的除柳剑雄的金刚四式之外,真还不多。

  天山神君是一代鬼才,亦是一个怪物,他此刻正致力于将这七绝剑式传授爱女。玉凤服了两粒莲实,又得了师兄采回些珍异之药相辅,此刻功力真个不凡!

  峨嵋的伏虎禅师也正在苦练伏虎掌,年来影子都找不到的青城狂道朱纯飞原来也来应召上了青城山,苦练绝艺,准备替师门尽力。

  其它各门,均在埋首苦练,准备夺魁。

  少林寺此刻也不同了,虽说另一位长老广惠禅师护着师门失经返山,但这位老禅师一生落拓惯了,不耐尘俗之忧,不几天,就辞别师门,返回天姥山的三佛寺而去。

  这一下,可把掌门人急坏,少林自关外夺书一役起,连经奇祸,五老及十二高僧,伤亡大半,人才凋零,此刻,少林寺中。足堪领袖武林群伦的两位师叔,一位年耋德高,已返天姥山悟样,自己不便相求,小师叔柳剑雄则音信全无。

  未来论剑,以少林寺这大的宗派,自不便弃权,又不能随随便便派一位弟子去滥年充数。

  一急之下,觉智上人不由得传下法令,命达摩院的高手全部人江湖,寻访小师叔的下落。

  时日苦短,一年易过,柳剑雄寄迹何处,仍杳无消息。

  少林寺掌门觉智上人急得热锅蚂蚁,六神无主,仔细推敲派中五老及十二高僧,就是找不出一位参于论剑夺魁之人,挑来选去,勉强将年迈苍苍的觉筠上人推将出来,权充角色,暂时应急。

  且说柳剑雄他与江南钓叟分手后,一路探访灵真道长的踪迹,一日行近昆仑山峰,傍着迎风摇曳抖索的白杨古柳,横过广大无边的瀚海,幽幽的随着驼群马队,逆风西上。

  他青海买了一匹健马,此刻扬鞭飞驰,人如玉树,马如龙,不少藏商口贾均引颈侧目,不知他们是欣赏他的爽飒风华,还是赏识他胯下的龙驹!抑或是他这份骑术使他们入了神。

  他听说西昆仑绝顶,近年有位白须的老神仙偶尔现迹,他心疑是灵真道长。西昆仑高入云宵,特别是公格尔山,终年冰封云锁,纵有一等轻功的高手,也无法任意攀登。

  这座山武林传言,潜隐了不少位造世高人,这些传言,加深了柳剑雄要西去昆仑探访灵真道长的决心。

  他冒的刺面寒风,扬鞭攒赶,行了好些天,才深入昆仑山系范围内。这天夕阳快要落山了,距甘里还有三五里,蓦的身后暴响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眨眨眼即将擦身而过。

  最后一骑刚超出柳剑雄的骏马一头,柳剑雄正在惊愕这几个人骑术精妙哦顷间,头顶“劈拍”一声,一道耀眼银丝鞭,划起一溜惊风,卷着柳剑雄的头巾。

  鞭梢生啸,在将落实之时,猛的一声雏铃的脆笑又起,接着挥鞭之人斜扭纤腰,回眸飘送过来一个甜生生,娇媚可人的笑靥。

  两颗水葡萄般的大眼睛,朝柳剑雄直直的瞪了一眼,俏红红的,瞬间又闪起层水波将柳剑雄周身上下,连坐骑都溜过一遍。

  柳剑雄心中一荡,暗念了一声:“好一个娇媚如花的女刁娃!”

  这语气,明是赞美对方的俏丽姿容,暗中对她这种习蛮劲含有薄之意。

  他反应力是何等快捷,鞭梢甫一临头,他陡然暗运弹指,两指一戏骄,点向鞭梢,这条银丝鞭忒也作怪,似知柳剑雄指劲凌锐,不待指风点实,已疾如鹰隼的掉头而回,回空一荡,如灵蛇般窜口挥鞭女郎手中。

  女郎在回眸一笑的瞬间,探掌一盘,丝鞭已拥放有鞍上,二次又飘来一声银铃娇笑,恰在此时,前行数骑中陡然一个粗眉横目的精壮汉子,回目朝柳剑雄怒哼了一声!

  柳剑雄气度超人,对壮汉这种无理的横目怒哼,只报以一个淡笑。

  前行的是五个精壮汉子,一式身背青钢剑,殿后的女郎,背上斜负一柄三尺长,一头略大圆柄东西,用湘绣的水红软级套子罩,看样子,是件外门兵刃。这女郎身材纤浓适度,身着袭箭袖紫貂。

  六人但骑术精绝,从女郎抖露的的那一手盘鞭绝技看来,全是身怀上乘武学之人。

  前头六人扬起滚黄尘,风驰电疾的在夕阳中冲向甘森。

  寒日映天红,天壁上涂满了火红的流霞,原野牛铃叮当,羔羊咩洋,衬着桔秃的衰草,不时刮起阵阵啸耳失风,晚景有他如此的心情,显得有点凄凉。

  他无心再回味适才那声甜笑,仰望着天壁一叹,双手一鞭,双腿一紧,蹑着前头渐远的尘影,驰向甘森。

  甘森是青海西人南疆的孔道,高旅如云,回满杂处,柳剑雄进城以后,找了一家汉人开设的店,他要了间上房,吩咐店小二照料牲口之后,略一息足,就抢到前边占一副好座位,老走青藏回疆的熟客,到了甘森都会这样做。

  柳剑雄初临甘森,那懂的这些,尽在房中漱洗整装,待他走出外间之时,第一进已坐了个满堂红。

  放眼四望,只见人声喧嚷,座无虚席。

  蓦的靠东窗的那张桌子“啪”的一声,碗盏齐飞,一声粗豪的吼嚷“小二!狗人的,爷们待了这么久,怎么还不上菜?”

  柳剑雄不遑找座位,移目朝那张桌子扫去,登时心中腾跳。霍然见那张桌子坐的是在城外遇的六人,张口骂人的,正是朝自己横目冷哼的那壮汉。

  这时恰好邻座有个小二正张罗酒菜,闻言连忙转身哈腰,一步三头点的恭声道:“客官,请再稍候片刻,今晚实在是宾客如云,招待不周,请你老多包涵!”

  滚你的蛋,难道爷们……”那个粗眉横目的汉子仍咆哮连声的怒吼着。

  “师兄!”一声娇滴滴的如莺低叱。

  那粗眉大汉噎下未出声的怒声,朝俏女郎看了一眼,又翻眼狠瞪了店小二一下。原来出声喝阻的是早在城外向柳剑雄挥鞭的那个女郎。另几人也相继出声劝阻,壮汉方坐下来。

  店小二真识相,转身躬腰,诺诺连声的退去。

  那女子喝叱他师兄后,秀眉一皱,俏目一转,向柳剑雄送来一个深情款款的微笑。

  柳剑雄赧然的别转头,不敢再看他一眼,低首走向南墙边一张客人刚食罢起身的空桌。

  他一面走,一面像自我警惕呢喃的念道:“曾经沧海能为水……唉!我已饱受情孽磨折了,岂可再踏覆辙。”

  他不敢再东面那张桌子望一眼。低声招店小二,要了一些酒菜,低头闷饮。思前想后,愁思如缕,丝丝上涌。

  酒落愁肠愁更愁,不知不觉,他连灌了六七杯,薄具六分酒意,方停杯要了碗汤面。

  食罢回到屋内,一带房门,便和衣睡了。

  露冷霜浓,二更过后,他翻身醒来,只觉得口干舌燥,桌上烛泪模横流,喝了杯冷茶,头脑一新,睡意顿消。点足猛跃,一式“飞龙朝阙”,飞身纵出,反手一带窗,窗扉自阖。

  轻如一片落叶,眨眼飘落在对面房顶,刚待纵身朝城南飞去,蓦的屋脊后面,冲霄腾出一条淡影,粗犷的一笑,慢吞吞的道:“好小辈!三更半夜,你想作什么?”

  柳剑雄俊目一扫,看清是晚间怒斥店小二的那个横眉怒目壮汉,不由心下有三分气,也冷冷的道:“我与阁下素昧平生,在下生平正行慎言,向不作亏心之事,请勿横加干涉别人的行动。”

  壮汉嘿嘿两声冷笑,浓眉一挑,傲然道:“小子!太爷本不管你,只为看你有点碍眼,想教训教训你。

  柳剑雄听得气破了肚皮,哈哈一声朗笑,剑眉连轩,接声道:“阁下口齿清白点,你我无怨无仇,最好尊重点,免伤了和气。”

  柳剑雄看这伙人,全是一脸正气,唯这家伙粗犷点,是以未摸清六人底细前,不愿开罪于人,才忍下了他这份不干净的喝叱。

  两人一喝嚷,南面一进三个窗子陡然打开,飕飕飕扑出五条人影,一字排开的跃落壮汉两侧。

  这五人自然也是先前驰骑飞越的那四男一女,那美如花的女郎,又复秀眉一蹙抬起那双澄澈如镜,但又满含怨愁的俏目,斜乜了岸立在瓦面的柳剑雄一眼,方一嘟小腮,瞪上租眉的壮汉,娇声道:“师兄你又惹事!”

  壮汉一搓双手,尴尬地笑了一下,咽了口唾沫,一指柳剑雄道:“我看这小子不顺眼……哦!不是好人,三更半夜的还往外跑,师妹,你要得知那些盗匪之类,无不是在认夜静更深出来作案……”

  柳剑雄竭力推思六人的来历,这时眼独院中一株梅树,心中一动,暗念道:“难道这六人上来年名满秦陵一带的五子一梅……”

  他方在沉吟间,春的那女郎俏眼一翻,白了粗眉壮汉一眼道:“你怎知人家不是好人,你不也是夜半三更的还伏在屋俏上吗?”

  壮汉被说得脸红红的,讷讷半响,答不上话。

  柳剑雄心灵性慧,一想女郎老是回护自己,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心中暗道:“她是有心之人,她师兄早先伏在瓦上,自己纵出窗外,定必落在她眼内。”

  想到此处,也深责自己莫名其妙,无缘无故竟纵出屋来做什么?这等行动,真会启人疑窦。

  江南钓叟他心中七上八下,正不知作何解说?其余四人也全都目光灼灼,扫向自己,不住的打量。

  娇媚女郎看柳剑雄窘迫已极,登时白了粗眉汉子一眼,缓缓的道:“师父说我白练了几年功夫,一点都不假,刚才这位壮士跃登屋顶的身手,真是盖世无双,一个身怀上乘武功之往往在夜阑人静之时,拣个僻静地方练练招式。师兄!你连这一点道理都不懂,竟横加责能,肆意编排人家一顿是非!”

  柳剑雄心中着实感激这位女郎为自己解围,也暗赞她心思灵巧,能言善辩,并一眼视透他是身怀上乘武学之人!

  粗眉壮汉一听师妹捧赞外人,心中着实不受用,不由冷哼一声道:“我不信能强过我们五子一梅难能为,天下武林还有胜过我们之人?便是那剑林四龙的柳氏双侠,哼哼!我不信能强过我们兄妹六人?”

  娇媚女郎刚刚了一声:“师兄。”柳剑雄已俊脸色变,面孔板的冷冰冰的,挑眉一声冷哼。

  娇媚女郎赶紧接下去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师兄,你真是井底之蛙,天下好手,胜过我们兄妹六人的,多如恒河沙数,你怎可这般……”

  粗眉壮汉不待她向下数说,耐不住截断她的话道:“你少说点,你忘记师父说过的话,本门的‘二梅开福’,奇绝武林,你我兄妹功力大成之后,准可技盖其他剑盟六门。”

  娇媚女郎来不及辩驳,柳剑雄已冷然一声长哼,面泛薄怒,豪气冲霄的道:“好个技压其他剑盟六门,今天是有幸,在下不才,真想见识一番。”

  粗眉壮汉哈哈一笑,语意鄙薄的道:“小子,凭你也配,只须我伍龙一人,就可揍扁你,你是何人的弟子?姓什么?叫什么!亮个万几让大爷划量一下,停会好侍候你。”

  柳剑雄嫌他语气过狂,若不顾念他薄有侠义之名,否则准要给他一手金刚指。心中千四百转,压下无名火气,淡然一笑道:“伍大侠名满秦陇,犯不上下问我这无名小卒,果真伍大侠有兴,先领教你几手绝学也好。”

  双方都说得太满,旁立的五人都均未便嘴,任这两人拌嘴闹下去。

  伍龙哈哈一声狂笑道:“好哇够爽快!在这儿吗?还是另找个地方?”

  柳剑雄微笑道:“此地不太方便,动起手来,搅拢四邻,没有惊世骇俗,依在下之见,城外旷野无人,不愁将天闭塌。”

  壮汉一声叫好,回头一扫五个师弟妹,租声豪气的道。“走!城外就城外。”走字一出,肩膀一晃,双足一盘,领先跃离客店。

  柳剑雄朝其余四人一笑,不敢怠慢,振袂疾追。

  七人如串珍珠,忽起忽落,但见黑影滚滚,眨眼之间,纵出城外。

  伍龙虽确是武林中上选之材,跑得也还快,但比起柳剑雄,那就瞠乎其后,不知几几!柳剑雄却耐着性子,压低步速,与他跑了先后脚。

  凡人跃落一道难浮沙的小岗上,伍龙力沉势猛,猛然冲落,双足踏实,浮沙竟掩没脚胫,连脚都深埋在沙内。

  其余几人也踩了个满脚印。

  娇媚女郎突然一声惊噫,俏目直视柳剑雄落脚地的双足,五子也跟目看去,但见柳剑雄双目虽踏实在在浮沙上,但雪白的靴底,依然露在沙面上,未下陷分厘。

  五子一梅算是时下武林中佼佼者,人家这份踏雪无痕的上乘轻功,使各人心既惊且疑,暗自连声呼怪,心口相问道:“为什么在一路上,不见他有快速出奇之处,而此刻竟显露出这手上乘轻功,莫非……”

  五子一梅暗想柳剑雄可能有意炫技,伍龙想法不同,接念道:“莫非这小子落在浮沙的凝硬处?”

  想到此处,他似找到答案似的,毫不在意的点点头,双足一腾,将陷中沙中的双足拔了出来,哈哈一笑道:“我们如何比法?”

  柳剑雄本是无心,习惯成了自然,每一跃落,必定提气飘身,是以双足虽踏在浮沙上,而无一丝痕印,不想今天无意之中,惊骇住四子一梅,他心中一动,淡笑说道:“我们彼此素无怨无尤,伤了和气未免有点不值,这样罢,我们也不必动刀动枪的,就在这沙上各走一圈,足印深的算输,在下输了,任凭伍大侠再出题目,如果侥幸在下获胜,那就请六位将昆仑秘技见示。”

  伍龙在三十开外,似是五子之首,闻言之后,丝毫不征询其余四子的意见,豪壮的一笑,一口许诺道:“好法子,就这么办。”

  他在五子中,功力最深厚,轻功也出人头地。本是毫心机之人,此刻听柳剑雄要较量轻功,正中下怀,猛的提气,双足悠然拔升,平稳的踏雪无痕的轻功,着实令人暗赞,心中喝了阵彩。

  伍龙毫壮的一笑,大声叫道:“走!他走字出口,又是领先跃步,绕着沙岗走了一匝。

  回至原地,回头看了自己走过的足踪一眼,颇为满意的哈哈大笑。

  他走过之处,银月深照之下,浮沙之上只隐隐的露出分许的足印痕迹,柳剑雄看了也暗自点头,赞叹不已。

  伍龙一笑之后,意得志满的道:“小子!轮到你啦!

  柳剑雄强忍下他这声戏侮的喝叱。欠了下身,朝六人淡一笑道:“献丑啦!”嘴在说,暗中展开大罗金刚禅功,运足十成功力,用了空字诀,昂头迈步,衫展轻功,绕着沙堆也游走了一圈。

  人未回到原处,一声娇音高呼道:“好俊的轻功,真可说是盖世无双,差强以到了凌空虚渡的地步了!俏呼之声一落,五子脸色齐惊。五人一个动作,跃到柳剑雄走过之处,低头默察,半晌不语。

  只见他走过之处,若不细心疑看,真是看不出来。如削的沙面上只隐有一丝风力擦过的痕迹。可是任你如何看,就是找不出那是个足印。

  自一起步,步步如此,不轻不重,这使伍龙脸红耳赤。

  蓦的五子中,一个年约三十许,俊面朗目,剑眉斜插入鬓的少年,一步趋到柳剑雄身前,双手一拱,豪声的道:“兄台是剑林四龙之中那一位?”

  柳剑雄此时恰好绕回原处,拱手笑道:“能人慧眼,柳某献丑了!”

  那个少年的不是已获得解答?少女又是失声一叫道:“能不成你是飞天玉龙!”一双俏眼,愕然注在他肩上斜插着的那柄银色灿烂的宝剑。

  飞天玉龙柳剑雄,侠名遍播四海,五子一梅是时下年轻高手中,除剑林四龙与玉凤外,武林中的佼佼者,名震陇西兼及西凉秦川,与柳剑雄虽没谋过面,但仪已久,其中只伍龙,却压根对柳剑雄的声名有点不服,心中系个死结,非要找个机会,与这位名动神州的“飞天玉龙”较量一下不可。

  名列昆仑一梅的向小梅,更是私心倾慕,将柳剑雄的音容年貌,及惯用兵器打听的清清楚楚牢记于心。

  女子不但心细如发,心思也较男人多,今天下午五子一梅在甘森城外巧遇柳剑雄时,向小梅心中已微微动念,扬鞭一试,有意探探柳剑雄的底细,不想回眸一瞄,千真万确的,这副生形长像,不活脱脱的就是自己牢记芳心之中的人影,才有鞭落之际,抖手抽回之情意,但他芳心中涌起一个问号,暗问自己道:“他使的兵器不是青虹剑吗?怎的又换了柄款式别致的银色神剑?”

  直到伍龙与柳剑雄起了冲突,她还无法解开自己心中的疑念,话语中虽是护着他,芳心深处,真还想让他两见下真章,看看这美少年是不是常系心底之人。

  除非是像武林中传涌中的柳剑雄,在年轻的一代高手中,绝难有此轻身功夫。

  尽管柳剑雄已道出自己姓柳,她心中也确定了眼前之人,就是深印心底的影子,但她还是望着他背上的银色剑一问。

  向小梅话声甫落,柳剑雄已微笑颔首,抱拳谦逊道:“不敢,在下正是柳剑雄。”

  此言一出,五子齐声失惊,朗明净面的那位少年忙一辑到地道:“这么说真是失敬了。”

  伍龙一向踞傲群雄,事实上,昆仑弟子,无不自视甚高,他浓眉一动,心中有了主意,哈哈一笑道:“难得!难得!今天真叫我这傻人碰上高人,柳大侠,你一身轻功,确使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小弟不才,想讨教你几乎绝学。”

  柳剑雄原先气不头上,话已说满,要斗斗五子一梅的“梅开五福”,此刻见伍龙欲独斗自己,一时之间就作了难,伍龙是个耿直性情人,真的和他相斗,难题来了,赢既不便,输又不能。”

  一时之间,他取决不下,究竟该不该答应下来,不由显得沉吟起来。

  向小梅聪慧绝伦,眼珠一转,朝伍龙笑说道:“大师兄,君子之诺,强胜千金,柳大侠早已说过,他与你赛轻功之后,要独斗我们兄妹六人,难道你忘记了么?”

  伍龙是直性之人,见柳剑雄尽不答自己的话,已是心中气愤愤的,认为柳剑雄看不起他,再经向小梅一点,误解更深,不由怒愤填胸的大声叱道:“好!柳大侠你既看不起我姓伍的,在下等只好以师门的一点薄技献丑啦,我们的话可说在先头,你可不能怪我们以多为胜。”

  柳剑雄本想辩解两句,不想伍龙最后一句话伤了他的好胜心,也不由被激的带有三分气,面色一沉道:“自然!自然!”伍龙探臂一抄长剑,迎空一闪,划起一溜青光,虚空劈出一股剑风,朝五个师弟妹道:“还不亮兵器!别令柳大侠空待。”

  刷刷数声,青光连间,五子各站一个方位,齐将柳剑雄围在核心。

  向小梅一动不动,默立不语,也未亮兵刃。伍龙大声吼道:“师妹!为何不亮你的梅花夺?”

  向小梅裣衽朝他一福,淡然一笑道:“下山之时,家父曾面告师兄,本门“梅开五福”绝学,不到危急及燃眉,救命保身之时,不可任意施出,师兄难道忘了家父之言?这套绝技,要留着他日论剑……”猛的说漏了嘴,忙将未说出之言咽了回去。

  稍顿,又接着说道:“师兄与柳大侠之间既无深仇大恨,此刻又危及生命之事,小妹之见彼此算是以武会友,几个师兄与柳大侠走几招就算啦!何必要舍命相拼呢?”

  柳剑雄神情激动,轩眉朝向小梅扫了一眼,心中忖思:“她真是为了要秘技自珍,真个他日论剑之时才炫露吗?”

  心中千四百转,猛的昂然一笑,有了主意,探臂一挽,银剑带啸,抖手削出十数朵银梅,一时之间,青光梅影,冷流飞,漫天都是梅影剑气。他豪壮的一笑,欠身抱剑道:“向姑娘既看不起我这俗人,不肯以贵派秘学见示,柳某也不能厚颜相求,不揣愚昧,只好在五位高人剑下讨教几招。”

  以他的气度、丰仪,加上随手挥出一招神无比的凌厉剑式,立将昆仑五子镇住。

  伍龙竟是豪犷的性情,他依然不管这些,挽手挥剑,横空一划道:“秦剑走甲乙,义占丙丁,岑林游庚辛,华虎起壬癸!”

  一声令下,但见四道青光连闪,其余四子分站了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一式横剑凝神,目注剑尖。

  伍龙一声豪笑,弹剑擎天,单掌一立。口头向柳剑雄大声说道:“柳大侠,我等小小的剑阵布就,就请赐招吧!”话落点足踊身,擎剑跃入中央戌已位置。

  梅花不像梅花,五行不像五行,真是个四不相的剑阵,柳剑雄还真猜不透此阵究何名?

  就在此时,城内更鼓三敲,时交子正,柳剑雄脸色大变,心中一阵翻滚,渐感耳鸣心跳,陡然记起江南钓叟的话来。

  势成骑虎,一个时辰内,他无法运功拼斗,但今天不拼怎行,他剑眉一皱,决以快速行动,结束这场比斗,挽剑护身,点足腾空,一式潜龙升天,凭空猛拔三丈。势竭叠腰,挽剑飞泻,立运神功,抖手即使出“金刚四式。”

  “叮当”连声,人影齐飞,柳剑雄才一式“金刚伏魔”五人手中仅握半截断剑了。

  剑花耀眼,剑气压的人端不过气来,五子连柳剑雄如何振剑而下,都未看清,已吓的亡魂丧胆,各执半截断剑,飞步倒跃,总算五人机灵,齐脱出剑风之外。

  五人面色灰白,一脸懊丧,愕然互望着,你看我,我看你,每个人上全是被削掉半只衣袖,妙的是未伤肌肤。

  几人方自傻愣愣的相互看望之时,蓦的向小梅一声尖叫:“柳大侠,你你……”

  她叫不下去了,五子被这一声不尖叫,自瞠目互瞪惊醒过来,霍然怪事出现,以神奇招数削毁自己的五人刃的年轻高手柳剑雄,竟无缘无故的倒卧在地上。

  向小梅宛如疯狂一样,朝他躺卧之处扑去。

  昆仑五子也是侠名四插之人,虽然柳剑雄削断自己的兵刃,几人心中有数,若然不是人家手下留情,岂只仅被削掉半只衣袖,说不定连小命一并送掉。那个生的俊面郎神,叫华虎的少年,也刷的一声,抛掉手中断剑,一步纵向柳剑雄躺卧处。

  其余四子也跟着疾赶过去。

  华虎单膝一屈,一抄躺卧沙堆上,一脸苍白的柳剑雄,头望了凄惋欲绝,泪影摇摇的向小梅一眼,然后把柳剑雄抱了起来。

  恰好伍龙也趋近了,摇手喝止道:“虎弟别忙,将他放下,待为兄先察看一下!”

  华虎如言将柳剑雄又复平放沙上,伍龙蹲下去替他细察了一下,蹙后自语道:“他怎会自闭昏穴?”

  五人齐摇了摇头,向小梅不信俯身细看,果真他浑身穴道无一丝受击痕迹。几人一阵惑然不解,测不透他何以自闭穴道?

  伍龙总算年长一点,见识较丰富,望了向小梅一归道:“你不要急,为兄替他推拿一再说。”

  向小梅听得俏脸羞红,白了伍龙一眼,缄口不言。

  伍龙立时动手替柳剑雄推拿三十六道大穴。

  原来柳剑雄发觉耳鸣心跳,不由大惊,强运真气,用快刀斩乱麻手法,一式金刚剑招,就削断五人兵刃。

  运力过度,移位的两道经脉受震,气血道运,登时晕死过去。

  伍龙推拿了盏茶工夫,额上汗珠如豆,柳剑雄连大气都未喘出一口,真将向小梅急坏。

  五子本是性情中人,伍龙为人虽粗算,但心地颇为豪放,柳剑雄一招削断五人兵刃,伍龙已为之心折,其余四子也输的心服口服。

  柳剑雄往日的侠风义范颇使五子钦仰,此刻见推拿半天不见动静,其余四子站立一旁,齐皆扼腕握手,显得坐立不安。

  华虎唉的叹了口气,扬声大吼道:“以我们昆仑五子之能,今天会碰到这种棘手之事,竟然束手无策,可见武林之中,真是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华虎叹声一落,蓦闻夜风中飘来一声哈哈长笑。

  这人豪劲雄迈,音色高古,笑声一起,伍龙顿时停手举袖擦汗,四子一梅断然欢呼,齐飘身,迎着笑声飞奔。

  伍龙则仍然坐在原地,但脸上却露出一丝喜悦容包,自言自语道:“柳大侠,我姓伍的虽然救不了你,但你别担心,我恩师他老人家必能将你救活。”

  他自语声一落,方抬眼望着远处的人影时,突然奇事出现了。柳剑雄四肢蠕动,猛的挺腰坐直身子,转着一双光亮如寒星的眸子,愕然不解的注定呆坐发呆的伍龙。

  柳剑雄挺腰纵起,以手加额,轻按了一下头,叫道:“怪!真是怪事!”

  俄顷之间,他已想透了回事,回眸朝一旁随自己立起的伍龙双手一拱,道:“怎么只有伍大侠一人在此,其余几位呢?”

  他扫目一看丈外静躺沙面上的银阙剑,又望了望四散断落的残剑,歉然的转头朝伍龙微笑地问道。

  伍龙如梦初醒,促声问道:“柳大侠,你没事?”

  柳剑雄摇摇头,伍龙一指远方飞纵而来的几条人影道:“我恩师他老人家来啦!他们必个人去接他去了。”

  柳剑雄讶然失声道:“高老前辈侠驾来啦!”猛的想到自己昏跌地上,不知是何人救醒?

  他稍一思索,心中有了个谱,但仍然问道:“伍兄,小弟很觉汗颜,失手斩断几位的长剑,人也跟着昏跃下去,想必是你救了小弟?”

  伍龙胜泛红潮,先摇摇头,方吃吃的道:“说来惭愧,大侠昏倒之后,小弟推拿了好一阵,走遍三十六处大穴,不见你苏醒,小弟正当束手无策之时,恰好听到家师笑声,方说家师可解柳大侠被闭的穴脉,不想柳大侠功力能通真,竟自己将穴脉冲开。”

  柳剑雄双手一拱,躬身一个长辑道:“伍大侠不见小弟鲁莽之罪,反义伸缓手,仁风高雅,感激得很。”

  柳大侠请勿过谦,动手过招难免伤亡,柳大侠神技盖世,使我们五子得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此后要勤勉自修,精研苦练,他日还望柳大侠多赐指正。另一方面小弟抱愧的很,早先一再无理取闻,为此十分难过,尚望柳大侠不记前嫌。”

  柳剑雄哈哈一笑,紧趋两步,双手一伸,握紧伍龙的手一阵摇晃道:“小弟也有不是之处,伍兄大度大量,小弟感戴之极。”

  两一阵谦逊,十丈外又是一声哈哈长笑,伍龙说声“失陪。”踊身迎着笑声奔去。

  柳剑雄朗目如电,顺着笑声望去,只见一位身材魁伟,狮鼻海口,红光满面之老者,在五子一梅簇拥之下,朝他站立之处走来。

  老人一袭宽大及膝褂,背一个朱漆大葫芦,笑容可掬的一手挽着向小梅,一手摸着颔下如针短须。

  柳剑雄慌忙一整衣冠,拂去身上的尘沙,肃容迎上去,一面心中自问道:“此老就是昆仑硕果仅存的长老,醉乾坤向文荣?”

  柳大侠!今天老朽缘份不浅,得瞻风采。”老人豪笑迎人,老远就开口招呼。

  ※※※※※

  向文荣虽不常在江湖走动,但武林之中辈份极尊,几与柳剑雄在少林中的辈份相若,柳剑雄是名门侠士,从不以少林长老的晃子招摇,对各派的各门长老,仍以晚辈叙礼,这也是他赢得武林之中推崇的一大主因。

  一听醉乾坤向文荣出声相唤,立时紧趋两步,迎着老人撩袍拜了下去。

  这一下,把个向文荣吓慌了手脚,大袖一拂,伸掌一抬,口中连叫道:“柳大侠莫要折煞老朽了,我与贵派掌门交称莫逆,谊如兄弟,快请起,快请起!”

  不想他拂袖一抬,未扶起柳剑雄,登时急得老脸红透,慌的一摔手中的向小梅,双手一揖,回拜下去。

  柳剑雄何等聪慧,一面拜,一面出声道:“末学后进柳剑雄叨候老前辈金安。”

  恰时他拜完,醉乾坤也撩袍还礼,他趁立身之便,双手轻托,凭空将醉乾坤下弯形抬了起来,口中连呼道:“你老人家,不要折煞晚辈了。”

  一见之下,拂袖抬掌,醉乾坤输了一招,他本是自负之人,平生甚少在江湖上走动,偶而与人动上手,不是举手投足就可占赢面,原本他武功确实够得上称尊西陲,怎料今天会输给这年轻后生。

  往日,他本不信一般传言,武林中柳剑雄比似天人,此刻一试之下,惊得瞠目结舌,莫知所措。

  “晚辈无状,早先无意毁折五位世兄的兵刃,还请老前辈谅过晚辈无知之罪。”

  醉乾坤向文荣摇手笑道:“孩子们无知冒犯柳大侠虎驾,老朽这厢代为谢罪。”说着深施一礼。

  柳剑雄慌得口手一拱。

  向文荣口目一瞪,朝五子一梅叱喝道:“还不快谢过柳大侠手下留情之恩。”

  五子俯首躬身,齐如柳剑雄深施一礼,向小梅瞪大一双水葡萄般的眼睛秀立一旁,俏面飞霞,忸怩不安的望着父亲。

  柳剑雄方答和称谢之时,向文荣已哈哈一笑道:“柳大侠前辈前辈短的,老朽心中实在抱愧得很,就这样吧!老朽叨个光,就叫你一声老弟。”

  柳剑雄躬身答道:“老前辈不怕折煞晚辈?”

  向文荣不悦的嗳了一声,肃容道:“又是前辈,梅儿,快过来见过柳大叔!”

  向小梅的玉面变色,满脸失望神色,愣得的瞪着父亲,寸步不移。

  这一下柳剑雄也为之作了难,蹙眉搓手,作声不得。

  向小梅仍不移步,柳剑雄又未出声劝止,向文荣心中有了气,狮鼻一耸,轻哼了一声。

  姑娘猛的全身一颤,连忙缓移莲步,极是不愿垂眉朝柳剑雄一福,沙哑着声音道:“梅儿给柳大叔请安!”

  柳剑雄如梦初醒,回手一拱道:“向姑娘请勿多礼,柳剑雄不敢当!”

  向文荣一摸颔下短须,哈哈一笑,道:“你别再客气了!倒是老朽早无所戚兄提及老弟,你与凤女侠见面了没有,段女侠与你又是怎么回事?”

  五子一梅虽是年轻一代中的好手,他们只知黄鹤三雄近三年内,声名喧腾寰宇,玉凤与柳剑雄之间的情海纠缠,虽也有个耳闻,但近年中间硬插个段玉芝,别他们不知道,便是天山神君戚兄玄龄,要不是玉凤哭诉,凭他这么广的耳目,也是一息不闻。

  天山神君一生孤傲,武林之中,他与谁都无缘,独与醉乾坤向文荣倒是蛮对劲,他们之间无话不谈,段、柳、戚三人之间的纠纷也就了然于心。

  他坦然的一口直问,柳剑雄心中着实赞佩爽朗的气度。殊不知向文荣问话别有用心,无异是揭柳剑雄的底给爱女听。这也难怪,知女莫若父,他生怕爱女坠入情网。

  柳剑雄感于他坦率气度,轻声低叹!将自己与段玉芝结合的前后始未,简略的说了一遍。并告以此番上天山寻二哥的大要。

  向文荣听完之后,轻叹一声,道:“想不到老弟还有这么多伤心的事,如果老弟有用老朽之处,老朽与戚见交非泛泛,他日上天山,必向成见美言一二,化解这场纠纷。”

  柳剑雄感激十分的一拜,促声道:“若蒙老前辈玉成,老人家关护之恩,柳剑雄没世不忘。

  向文荣手捻短须,哈哈豪笑道:“老弟见外了!别说我与威的交情深厚,便介彼此不识,同属武林一脉,你们两家这一点小误会,不化解来,武林苍生又将多事!”

  柳剑雄慌的双掌一叠,肃然恭声道:“您老人家这种任侠胸襟,风仪千秋,足堪武林同道奉为典范。”

  向文荣摇手制止道:“得啦!老弟你太谬赞了!”他将头转向五子一梅,猛然看见爱女黯然神伤的情态,不由心中一声低叹,摇摇头,默念道:“柳剑雄虽是人中龙凤,谁家女儿奶得此乘龙佳婿,都可说是幸福无边,可是他偏是一身情孽,纠缠不了,可怜天下父母亲谁愿意自己的女儿介入呢!”

  想到此处,他果然的沉声道:“梅儿,你与五位师兄先走吧!”他转头又朝伍龙道:“天时不早,你们快回客店打点起程,为师与柳大侠尚有要事商谈,随后就到。”

  六人诺诺连声,朝二人施礼告退。

  向小梅临走之时,还是俏目一转,满含两眶怨愁,朝柳剑雄飘来幽怨的一瞥。

  柳剑雄心中猛动,不敢再对向小梅作平视,疾忙侧脸,将头别转开去。

  六人悄无声息,迎着劲厉刮面的冽风,纵人夜幕之中,瞬间影子渐淡,只留下几道暗影。

  向文荣轻轻的嗟叹了一声,柳剑雄明知他为什么慨叹,彼此内心明白,不便直言相询,只好岔开话题道:“向前辈不知有何事见示?”

  醉乾坤向文荣大口一张,先勉强的打了两声哈哈,摇摇头道:“老朽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有一点不解,柳大侠何以会西出昆仑,此行不知有何贵干?”

  柳剑雄惨然一笑,躬身答道:“晚辈来在甘凉一带,途闻昆仑绝顶有高人显迹,正想造府,叩询老前辈有所见。”

  向文荣蹙眉沉思俄顷,一捋短须,缓缓的道:“武林之中,高人无数,常隐迹遁世,西昆仑高于云霄,说来惭愧,老朽虽住在昆仑山,但公格尔山平生未曾攀登。上面是否隐有高人,传说不一,究竟隐修高人为谁?老朽更是茫无所知。”

  柳剑雄哦了一声,仰头目注天河,而玉皇大帝则开金河西昆仑。金河亦即天河,老弟所看到之河,即来自西昆仑绝顶,你可想到公格尔山之高,当然神话不足信,但常年隐迹其上之人,纵不是神仙,也必是身负绝世武学,轻功天下第一之人。方能上下自如。”

  柳剑雄仍是双目看天,缓缓道:“晚辈想自不量力,登山一探。”

  向文荣皱眉俄顷,失声道:“气壮山河,上西昆仑确是一大壮举,老朽也早有此打意,若不是想在论剑时献献丑,督几个不成材有劣徒习练功夫,老朽真想随柳大侠一趟,了却平生夙愿。”

  柳剑雄转头拱手逊谢道:“这个,晚辈着实不敢当,只望你老人家赐告上西仑,与老弟尚可同路三五天,我们在路上详谈吧。”

  柳剑雄连声称谢,两人动身入城,跃进客店,五子一梅早已上道。

  两人为了要办置干粮及应用物件,在甘森多待了一天,第三天一早,双骑上道,往西缓行。

  沿途之中,向文荣将向西昆仑所经之路及注意的事,详尽的告诉了柳剑雄。

  第五日上,两人来到喀戛里克,就分手了。向文荣上昆仑派所在之处的英隆岭,柳剑雄则策马于万山荒谷中,续往西行上公格尔山。

  行了将近半月,过普洛,走墨岗,吃足了苦头,这天来到公格尔山之下。

  公格尔山方圆几百里,雪峰重叠,老远就可以看到万峰耸立,云霞焕彩,山头雪积,堆粉积絮,流光闪耀,刺人眼目,最高一座雪峰白云雾中攒天雄拔,一枝独秀的戳破千层云海,冲刺九霄。

  柳剑雄望着那座高耸危峰,轻叹一声,到此地步,他方信向文荣言非虚,真是武林中人,要登上这等云壤接霄的绝峰,真与登天并无二致。

  雪峰虽险,一般人固视若畏途,以柳剑雄这种超尘拔俗的身手来说,只要雪峰有一物可藉,还难不倒他。

  为了要探访师伯祖灵真道长的侠踪,便是上天入地,也在所不惧,柳剑雄嗟叹了少顷,鼓足勇气,扬鞭策驹,直趋峰麓。

  骏马扬开四蹄,风驰电疾,有若御风,但闻耳边逆风生啸,坐骑腾越狂奔。

  约莫奔两个时辰,来到一座冰壁如削的陡峰之前,相度了一下,此处正好是环簇着大雪峰峰脚,抬眼一望,四壁光秃,无路可登。

  到此地步,柳剑雄也只有跃下骏马!从鞍上取下干粮及应用物,一扶背上的银阙剑,拍了下马北,轻声道:“马呀!马呀!一路之上,多亏你代步。如今前有削壁,非你之力所能跃登。如你我有缘,他日我柳剑雄尚有用你之时,望你在左右十里之内等我,如你我无缘,则自相别。”

  说完之后,卸下鞍辔及剩下的干粮,找了处僻静的岩洞藏好,然后朝骏马背上拍了一掌,骏马唏呖一声,扬蹄飞奔。

  他也不管坐骑了不了解他的意思,望着腾蹄扬啸而去的坐骑,出了一阵子神,依依不舍的转头,往冰壁上猱升。

  一方面是冰壁不高,再则他武功已趋巅峰,在几个时辰之后,已攀上小峰,也非常之山峰可比了,论实际高度,也比泰山高出不少!放眼四顾,群山环立,崎立耸挺,均脱出云海,与大雪峰竞高。

  仰望雪峰,云封雾绕,高不见顶,看不出究竟还有多高。

  他望着隐在云雾中的奇峰,一阵慨叹!不由为之出神。突然之间,峰侧传来一声怒叱,震动峰谷。

  柳剑雄凝神静听,依稀这声喝叱怪耳熟,自己似听到过,几可呼之欲出,一时之间,只是想不起来此人为谁?

  此人喝叱声的音韵,无比雄劲,显是出自一位内家极顶高手之口,他皱眉凝思,竭力将他往日所遇到的高手一一数起,紫电无影牟昆、铁背苍龙古桧、火灵官岑化龙……

  他猛的将思绪停住,大叫了一声:“是了!是这魔头!他不是在天宝寨中曾说要返回东海风火岛吗?他与我订下二十年之约,怎的会上西昆仑?这魔头即逗留在此,我师伯祖他老人家定未落足在此处。不知这魔头与何人生气。”

  一念未落,另一声微弱的叱声也起,声音虽小,但一入耳,柳剑雄即知是谁,不由一步纵起,大叫:“不好!”

  人如飞燕,扬翼腾空,扑向声音来处。

  怒叱之声更急,柳剑雄一面向峰侧纵去,一面倾耳凝神察听,两人似已动上了手,隐闻掌风呼呼。

  柳剑雄急得有心底连声叫道:“糟!”脚下生风,拼命疾奔,一机自言自语道:“他怎是这魔头的对手?”

  刚转过峰侧,仍未看清两人身影之时,猛然传来“嘭”的一声大震,跟着起了一声惨哼。

  放眼一望,赵斌口吐鲜血,两个踉跄,一步站立不稳,栽倒地上。

  柳剑雄急怒膺胸,抖开嗓子吼叫道:“岑化龙,你这狗贼……”宛如一阵旋风,声到人到,向岑化龙扑去。

  岑化龙正嘿嘿一笑,笑声未竭,猛的愕然停住,回目朝柳剑雄望来。”

  “嘿嘿!”又是两声阴冷厉笑,他转身面对飞朴而来的柳剑雄,两眼暴睁得赛似一对铜铃,淡红短发根根指天。

  夕阳照得群峰流光晃耀,朔风仍自啸耳生寒,地上躺着的赵斌竟然一动不动,像断了气一般。

  柳剑雄一步跃落赵斌身边侧,望着冷阳残照中,面如金纸的赵斌,俯身探手,在他鼻端一摸,竟然只剩一微弱之气。

  柳剑雄油然打心底泛起一股怆楚凉意,滴落两滴英雄泪,慢慢的站起来,抬头看着两丈外傲立的岑化龙。

  岑化龙本可趁他不备之时,遥空一个双推掌,偷袭柳剑雄。但他不敢那么做,他知道柳剑雄有通天彻地之能,几次对掌过招,都吃了大亏,此刻一见平生的唯一劲敌,虽是怒的须发怒张,仍不敢率尔出手。

  柳剑雄怒得银牙一咬,强收痛泪,朗目射出两道缕慑人的神芒,只看得岑化龙心中凉意上冒。

  就在此刻,蓦的山风呼啸,刮的冰坠雪飞,四散卷舞柳剑雄冷颤了一下,神意顿清,剑眉陡扬厉声叱道:“岑化龙!人生何处不相逢,你我二十年之约未至,不想有此天意,你我又相逢边荒!我赵大哥与你有何一天二地之恨,你竟狠得下心,施展辣手,将他伤在掌下!”

  岑化龙脸色微微一变,但瞬即平复,慢蚕蚕的扫了柳剑雄一眼,阴恻恻的狞笑道:“谁叫他阴魂不散,苦缠不休,连日在峰脚鬼喊鬼叫,搅扰老夫清修,若非老夫看在当年……”他说至此顿了一顿,才又接着说道:“哼!否则!前些日子就将他毙在掌下了!”

  柳剑雄一闻岑化龙之言,不由疑念顿生。第一,为何连日对他苦缠?在峰下喊叫不休?第二,早些日岑化龙为什么不杀他。第三,岑化龙口中的:“若非老夫看在当年……”这句语意未全的话,不知作何解释?

  这些问题不搞清,就找不出赵斌何以上西昆仑来的原因。

  柳剑雄乃极为聪慧之人,他知道这个问题,直接问岑化龙,必是找不到正确解答,唯一的途径,只有从赵斌口中找答案。

  他知道赵斌与岑化龙的功力悬殊,适才岑化龙的一掌,赵斌可能再无活之望,一要在他断气之前,弄清这些疑难不解的问题,现下只有暂时饶过岑化龙,拼自己的内力元职,将赵斌救苏片刻,俾得探问清楚。想好之后,剑眉一扬,叠指一点岑化龙道:“姓岑的,柳某要先救我赵大哥,明天再上峰讨教,你怎么说?”

  岑化龙狰狞的笑道:“西昆仑的大雪峰能阻得了赵斌,却拦不了你,你何时来,听便,你家爷不信这次还会输给你?”

  救人要紧,柳剑雄不耐与他计较,豪壮而凄凉的一笑了一声,不悄的扫了他一瞥,弯腰抄起赵斌,踊身下跃,飞奔峰下。

  跃下峰头,奔进早先存放鞍辔及干粮的岩洞,摊开携来的毛毯,将赵斌平放在上面,扯开他的上衣,一察之下,霍然胸前有一只红紫掌印。

  柳剑雄看得泫然泪下,心中升起来几缕嫌意,愧对知已,凄霞姥姥把平生深仇大恨,旗付自己,不想仇未报,赵斌已要撒手尘寰了!

  他探手一扪他的胸前,急得剑眉一蹙,低念道:“他心脉几停,纵有仙丹纱药,恐也无能为力了!”

  他明知绝望,却也不敢再宕延下去,将赵斌四肢摆平,然后双掌行动,徐徐的朝他前胸几大要穴推落。

  不徐不疾,柳剑雄推得一头热汗,盏茶功夫之后,方见赵斌四肢微动了一下。

  又隔了少顷,赵斌才微睁失神的双睛,灰色的眼球转动了一下,唇角颤动,语音不清。

  那种眼色,活像人将死光景,柳剑雄心中大惊,生怕他陡然撒手死去,急得满头冒汗,一咬牙,猛然一指点向赵斌灵台要穴。

  赵斌陡然眼神一亮,张口结舌,有气无力的在牙缝里吐出几个字:“琴……琴妹……我对你不住……”

  柳剑雄心中猛动,俊目一转,暗念道:“莫非此事与韩玉琴老前辈有关?……”

  他不遑再往下穷推,柔声问道:“大哥!谁是伤害韩前辈的大仇人?兄弟与你报此大仇。”

  赵斌似是听出柳剑雄的声音,双眼瞪得像对核桃,语音浓浊的念道:“兄弟!你……来啦!为兄报仇有望了!他……他是岑……岑……”

  “岑”字以下无法延续,他项颈软垂,眼眶中挤出半滴老泪,溘然长逝。

  柳剑雄情不自禁,愧对知已,挥泪怒哼了一声道:“岑化龙啊!岑化龙!小爷让你活着离开了西昆仑,就枉为飞天玉龙了!”

  他本是极端聪之人,赵斌虽只说出一个岑字,但他已明白赵斌所说的是岑化龙。

  谁知他哼声一落,洞外阴恻恻的起了声冷笑,接着是一声狂笑,震的洞壁四动,宛如地震。

  笑声一落,仍是那个阴恻恻的声音发话道:“姓柳的!今天看是你活着下昆仑,还是岑化龙活着下昆仑?”

  柳剑雄这一下可气得怒冲牛斗,咬牙切齿道:“狗贼!你又来捣乱!小爷几次放过你,不想你阴魂不散,等小爷先料理岑化龙之后,再来收拾你。”

  外面一声嘿嘿冷笑道:“别冒大气了!你知还能活多久,祖爷今天要烤死你!”话落浓烟裹着一团烈焰,自三尺方圆的岩洞口郑将进来。

  洞深不及五丈,但洞生的怪极,七弯八拐,到处石乳垂挂,阻碍身形,否则五丈的距离,只须一飘身,就能到洞口,凭他现下的功力,运起神功,一掌之力,定可将郑来的火团震出洞外,何愁浓烟烈火,但问题地下还躺着赵斌的尸身,他不能弃尸不顾!

  在他筹思应付之策的瞬间,一捆两捆已扔进来为少火团。在这种冰天雪地之中,也不知此人从那里搜来这么多枯枝败藤,霎时之间,将洞口堆塞得了无余隙。

  那人在外面不停的交挥双袖,扇出两股强风,烈火浓烟,不停的向洞中飞腾。

  他一边扇火,一边洋洋得意的阴声豪笑道:“烧烤嫩羊、肥猪的味道想必不错!”

  约莫过了盏茶功夫,他揣想中,洞中的柳剑雄必定已被烧成焦灰,洞口三数捆干柴已烧尽,渐渐的只余下些残焰余烬。

  这人停袖不挥,弯着腰,引头对着洞口阴声冷笑道:“飞天玉龙,柳大侠!姓柳的龟孙子,你往日的威风呢?哈哈……!不料你也有今天,你真飞了天啦!太爷送你上西天……”

  他竟笑得两眼盈睫,仰天顿足,苍苍白发,也倒垂着。

  那知“天”字未落,猛然“轰”的一声,洞口爆起一个“霹雳”声响,薪火四扬,尘烬飞溅,一股罡风,挟着那堆余焰劈头压到。

  变得仓卒,尚亏他身手绝世,晃身错步,倒退三丈。

  他虽然脱出罡风威力,但洞口扫出来的烈焰火星,溅射到满头满脸,炙肉生痛。

  啊呀呀的,惨然号叫,双手乱舞,尽朝脸上揩抹,心中凉意上涌,他已知洞中之人未死。乐极生悲,揩抹脸上的炭火之后,双目一睁,朝洞口一望,霍然身前丈外,岸立之人,正是自己欲将他置之死地而后心甘的柳剑雄,不由脸色惨变,本来老脸被炭火一溅,变成三花脸,此刻再一惊骇,周身冷颤了一下,登时紫胀成了黑灰头。

  你道柳剑雄何以未被熏死,此刻竟毫发未损的冲出洞外?原来洞深五丈,密不通风,外面之人虽狠力猛扇风穴,但洞壁七弯八拐,烟雾一时之间,无法直达洞底,每挥一袖,烟火只能卷进几尺。

  柳剑雄一看势道不对,立时盘膝跌坐,封闭周身穴道,并将大罗金刚禅功逼运体外,顺着洞壁向外伸展,护卫两丈左右。

  这一来任你外间之人再烧再扇,靠洞里的两丈,宛如被堵钢墙所隔,空气毫不相混,外浊而内清,毫无所损。

  迨至外间之人停止不挥,火力灭弱,柳剑雄随之撤功,起立张外望,洞口已渐渐清晰,心头一喜,蹑路前移两丈,两臂运足真力,挟着轰轰音响,飞扫出洞。

  其时,外间之人自喜昏了头,猝不及防,怎不吃大亏!

  且说柳剑雄一现身之后,他本可趁对方挥拍揩脸之时,扬掌一击,就可伤了对方,但他一代侠士,一生行事,从不乘人之危,是以静待对方抹尽脸上火星,睁眼后,方板起面孔,冷声道:“牟昆,枉你是几十年前成了名的江湖道,行事这等不顾廉耻,你想想,襄阳城小爷一片好心,不想着了你的道儿;塞外及天山两地,小爷一网开一面,让你逃生,这一次,你竟狠毒到此地步?真是凶残成性,不知悔改,罪在不赦,但柳某一本家君之训,今天仍饶你不死,你只必将武当奇书还我师伯,自削一指示海,往此之后,洗心革面,好好从头做人,将来一准能落个好下场。”

  紫电无影牟昆钢牙怒咬得山响,狂吼了一声:“住嘴。”一指脸上被火炙伤之处,凶焰万丈的道:“你也厉害的嘴,看看大爷脸上这些伤痕,小杂种,今天不剥你的皮,怎消大爷的心头之恨!”

  柳剑雄气得双目圆睁,凌威陡射,凝视牟昆俄顷,扬声道:“善恶生死,咎由自招,非是姓柳的今天不生之德,像你这种冥顽不化,恶事做尽,是非倒置之人,看来真要如你所说,柳某任你剐杀,都难平你的积恨,好吧!柳某成全你,动手吧!”

  牟昆凶眼一瞪,厉声狂喝道:“少废话,亮家伙!”

  柳剑雄豪气冲霄的笑道:“前在漠南,小爷四式剑招未完,逼得你剑下逃生,今天再亮剑,胜之不武,就以这双向掌陪你走几招。”

  牟昆哈哈大笑道:“你的百步神拳,我已见识过了,不过尔尔;乾坤掌虽算一绝,但灵真那老杂毛已不准你用。牟昆非是自豪,恁你那几式拳招,今天以无法赢老夫!你要是听话,乖乘的亮家伙,太爷或能让你走过十招八招。”

  这一下,可把柳剑雄说的无名人高三千丈,怒吼一声:“匹夫,你敢口舌不洁,辱我师祖?看小爷收拾你!”

  声落式发,一式双推,两拳并出,带起一股强风,直撞牟昆的前胸。

  他这一式,怒极而发,若狂涛激拍岸,澎湃有声。牟昆再狂,也不敢接他这一式硬打,脚下一飘一晃,倒踏九九,横移寻丈。

  “九龙连环步法”虽然称奇武林,两人同列当世高手,又一般的熟诸此技,牟昆一飘一晃,柳剑雄已知他落脚地的方位,那容他脱出手去,探步进拳,一式“毒龙吐雾”,直冲牟昆气海要穴。

  拳风之厉,部位之准,与来势之劲,在在都使牟昆不寒而栗。

  牟昆没想到柳剑雄变招这样快速,逼得仓卒举掌,一招武当秘学的龙虎玄阳掌,双掌一封一挂,上打门面,下切敌腕。

  龙虎玄阳掌乃灵真道长毕生心血所聚,是玄门之中的一种至博至精之学,奇幻无伦。一招交接,柳剑雄猛遇煞着,右改势进招,怒哼了一声,扬声道:“牟昆,你这手秘学,想是偷学我师伯那本奇书所载的武当绝艺?”

  牟昆毫不为耻,阴冷一笑道:“你真够聪明,被你猜猜对了。”

  柳剑雄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道:“盗他人之技,挟以自豪,是为无耻。”

  牟昆嘿嘿冷笑道:“你懂什么?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你那牛鼻子师祖呕心沥血一生,不想创下这套鬼拳,竟然用以对付自己的龟子兔孙!”

  柳剑雄大声怒叱道:“你少得意,有一天我师祖伯见了你,他老人家少不得要将武功追回。”

  略顿,他接着说道:“再说,嘿嘿!小爷今天也不会放过你?”

  牟昆“呸”的吐了一口痰,冷峭的道:“别不吝臊了!告诉你老实话吧!别说是你,哈哈!你那牛鼻子师祖又算老几?普天之下,现今为有我太爷独尊了!两年之中,太爷也将拳悟通,练得意与神会,月前天助老夫,摘了威老怪两泣天池莲实,又巧获一枝千年冰芝,哈哈!此生此世,你想从太爷手中取回那本册子?真是妄想了!”

  柳剑雄听得心中冷了一下,心中想问道:“果真那狗贼练透了那套玄门掌法,再又巧获冰芝那真是件惹厌之事,我只怕胜他不了!何况,我的经脉受震移位。”

  他沉吟不语,牟昆已冷声叱道:“不过!武当派想要回这本秘笈,总还有法子可想的……”

  柳剑雄接问道:“什么法子?”

  牟昆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道:“极简单不过,只须令祖灵修掌门,将剑盟七门的武林令符,交区区保管,七大剑派奉在下为剑盟宗主,再有……”

  柳剑雄那还忍得下去。任他信口开河的胡说八道,剑眉怒横挑,大声吼道:“闭上你的鸟嘴!你不要骄狂自恃,别以为普天之下,真个找不出胜你之人,今晚就试试,你先接小爷的少林百步神拳,再接注爷的四式金刚神剑。”

  牟昆颇为自负的道:“再加上你的一百零八式大罗剑?哼!哼!你能奈何太爷否!”

  柳剑雄剑眉猛扬,大声说道:“少废话,我们试试看!”

  牟昆自傲的一声大笑道:“我们两都会九龙连环步法,你说等会过招之时不准施出!”

  柳剑雄适才一招交接之下,真个探出来牟昆招式比以前熟练,连真力劲,都与以前大不相同了,此刻一听他问及;心中猛动,暗念道:“这套步法,我得师伯祖亲传,运用起来,自然要比他自己揣摸的强上一筹,这狗贼若果真将拳式练精,他日难免要危及武林苍生,除一恶即为善,今天说不得,为了替武林苍生请命,消灾弭劫,只有综合算的路走!”

  他想好之后点头道:“柳某自一出道,即用此步法,此刻已成了自然,一时之间,无由更改,好在你也会此绝艺,小爷不算占你的便宜。”

  牟昆点头大叫了一声好,扬脸道:“我们怎么个比法!

  柳剑雄沉心一思,剑眉一挑,朗声道:“柳某先用神拳接人五十招击不倒你,然后小爷再用大罗金刚剑向你讨教。”

  牟昆冷声阴笑道:“你自信你师祖创的绝世武学不如你?”

  柳剑雄闻言一怔,沉吟有顷,方道:“我师伯祖一代完人,胸罗万极,所创武学,盖压武林。柳某这点皮肤之学,怎敢与他老人家之秘学争辉!”

  牟昆大惑不解的道:“那么,这就怪了!我使出你师伯祖手创之学,你怎么又说准能赢我,你的话前后浊有矛盾?”

  柳剑雄哈哈一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牟昆皱了下眉,显得十分迷惑的道。“难道还有什么玄虚不成?”

  柳剑雄点点头道:“玄虚是没有,只是天下武术,正邪殊途,招式诀虽不变,问题是在习技之人,须知,一门至精至微,至博至大的武学,择理取意,皆非一般人所参悟,须有大智大慧。且又意诚心正之人,方能悟彻,尽得精髓。否则纵令他强心硬记,只能略解皮毛,发挥不出这种功夫最精奥的妙用来。”

  牟昆气得双手发抖,嘿嘿一声冷笑道:“姓柳的,你的意思是说太爷是旁门邪道?”

  柳剑雄淡然一笑道:“这个想必你比我更清楚,我师伯祖这套绝艺,确是盖世无双的绝学,你参悟是否?只有你能胜得了柳某方可看出来。”

  “好狂的小子,拿命来!”牟昆怒的须眉俱张,双手一拔,一招“开天辟地”,两掌如刀,硬削猛劈。

  柳剑雄早已有备,双脚一错,旋身一式冲拳,泼懈横打,迎着牟昆左肩捣出一拳。

  牟昆双掌一错,掌化“龙腾虎跃”,右掌斜拍柳剑雄天灵,左掌截向他肾门重穴。

  柳剑雄一看敌掌不但招式奇诡,兼且掌风如削,逼得他收掌退步,那敢怠慢,登时拳化“上下交征”,双掌并出,上打牟昆的右肘,下冲他左腕脉穴。牟昆厉吼一声,双掌一错,掌风四荡,绝招连连,分打柳剑雄周身要穴。

  柳剑雄也丝毫不敢大意,展开双掌,风声呼呼,与牟昆打了个难分难解。

  也不知拼了多少招,斗得兴起,两人全运足真力,硬拆硬拼,从申未酉初,直打到夕阳龙虎衡山,仍是恶斗不休。

  两大绝世高手,一个半斤,一个八两;百卞神拳乃禅门绝学,龙虎玄阳掌又为玄门之的无上玄奇之学。这两套盖古凌今的奇技,由这两大当世高手使来,真是精微毕现,威力无边。

  果如柳剑雄所说,牟昆心术不正,练这等玄门正宗功夫岂能神化到家,否则,凭他的智力经验,能尽参这套掌法的妙谛,武林之中,真是找不出敌手来了!

  牟昆打得性起,眼看两百招已过,何止五十招来,但仍未将这年轻高手收拾下,心中一动,暗起凶心,坏主意直冒,陡的掌势一变,使出龙虎玄阳掌中的八招绝学,刹那间,将柳剑雄团在一片掌影之中。

  四周劲风压力骤增,掌影如雪片般,炫得他眼花缭乱,宛如落花时节,花雨缤纷。

  左支右绌,柳剑雄被罩在掌影之中,突的眼前一花,黑魆魆的一片掌影下压。他耐性再好,到此地步,也无法再忍下去,如果不将绝招抖露出来,一但输了招,即将威名扫地。

  百步神拳四式绝招可说威力无穷无尽,在此千钧一发之时,柳剑雄招变“困井革鼎”,接着一式“雷震五岳”。牟昆吼了一声,点足倒纵五步,让过他这两式辣招,倏又双掌一错,招化“盘龙刺虎”,穿透柳剑雄的拳幕,两手掌影如戟,分刺头胸部位各穴。

  这一下,把柳剑雄吓了个心胆皆裂,百步神拳这两式绝学,乃少林派百年失传之秘,出自一代高僧广惠老禅师之手。非一般武林绝学可比,不想此刻轻轻易易的被牟昆破掉,反而受制,岂有不惶恐之理。

  然而柳剑雄不愧脐身武林的顶尖高手,临危不乱,双脚连踩九九,就在牟昆指锋将要及肤之际,猛的暴滑半尺,趁此电光石火瞬间,一声清啸,双拳连划,以“倒转乾坤”之式挡住牟昆的攻势。

  啸声同昂,飞越群峰,只见牟昆被逼暴退,豪性顿炽,双拳猛抖,左右一划,一股无形柔劲一逼,又将牟昆逼退三步。

  恰在此时,柳剑雄也感受到牟昆发来一股反弹,后退半丈。

  两人齐退之余,同感微喘,互为对方超卓的武林震骇,彼此双手下垂,静立原地,暗中调息,全以满眼疑诧神色,瞪定对方。

  柳剑雄心中暗忖:“这狗贼真的将我师伯奇书上的武功参透了!我如果不将此书要回,将来剑盟七门之中,真要无人制得了他!”

  想到此地,慨叹了一声,心念道:“看来普天之下,只有练就大罗剑的人能制得住这魔头!但是!大罗剑非人人能练,想是天意,否则,得广惠禅师从旁指拨,我不难练成大罗一百零八式,只是现下我已不能再习此绝技了!唉!舍此而外,唯一真能制服他的,只有我师伯祖他老人家啦!可是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鹤驾何处……”

  ※※※※※

  且说这边的牟昆示讨得了好,心中也在暗中筹谋,猛的省觉柳剑雄先前所说的话,蹙眉凝思了一阵,自我反问道:“真如这小鬼头说的我还没有参悟透掌招的玄妙处,因此胜不了他?”

  想到此处,另外一念又起,环眼贼猾的一溜道:“姓柳的,你的拳招确不愧是排门之中的绝学,老夫一生行道,遇人万千,你可算是老夫生平的第一个对手。可惜你火候未到,否则,我们真还可再打上千把招。”

  柳剑雄剑眉一皱,心中一凛,暗念道:“这个家伙真看出我火候未到……”

  牟昆这是瞎猜乱语,他根本不知柳剑雄是否火候未到。

  禅自心生,柳剑雄面部神情一变,牟昆心中有了数,嘿嘿阴冷一笑道:“太爷不想再接你四式金刚剑了!再比,也是一样,莫如我们订下个日期,来年中秋武当论剑之时,你我再决高下!”

  柳剑雄稍为一怔,摇摇头,斩钉截铁的道:“不行,我们有言在先,你我拳掌上的功夫虽算是平手,但柳某认为兵刃之上一定能制得住你。”

  牟昆哈哈一笑道:“好个有言在先,我问你,原本只说你五十招拳掌,再接你四式金刚剑,可是我们打了两百招过头,依然落个平手,这样也叫有言在先?再说,你自信那四式金刚剑招苦无机会?”

  这话问得柳剑雄怔然无语。心中相问了一阵,能否仗剑招赢他,还没有这份把握。但他是聪明人,已知牟昆不敢再接自己四式剑招,可见心气已馁,只是自己先破坏了约定,未能强过他,朗目一转,有了主意,淡笑道:“来年就来年,但柳某有个小要求。”

  牟昆环眼一转,说道:“什么事,快说!”

  柳剑雄昂然的道:“你先把师伯祖的奇书交出来,你我之间接的过节,留待明年再了结。”

  牟昆昂头一阵哈哈狂笑。这一笑,笑得柳剑雄满头玄雾,茫然不解。不由气往上撞,大声叫道:“你笑什么?”

  牟昆陡停笑声,撇了下嘴,徐徐的道:“老夫本不把这本什子书放在眼内,早作送还武当的打算,只是老夫琐事又多,你把把握赢得老夫?”

  柳剑雄愕然不解的道:“你交给柳某,让在下代为送上武当,岂不了事!”

  牟昆贼眼大睁,伸直颈子,上身倾了一下,故作诧然的道:“交给你!哈哈哈哈……这又奇了!人家武当门的东西,怎能交给少林派的长老,他日武当山的那牛鼻子,一旦找上老夫的门,群半群殴,硬要老夫将书交出,人心隔肚皮,如果你们异口同声的否认没有接到,那时候,老夫岂不有冤无处伸,晓得你们是串通撒赖?还是你存心吞没掉了呢?”

  说了半天,柳剑雄见他一味侮骂自己,不由心中气极,怒哼了一声,昂然叱道:“休得胡言伤人,大爷今天书是要定了,不将书留下,就接我四招神剑。”

  弄巧成拙,不想巧弄唇舌反而激恼了柳剑雄,牟昆这时真有点失悔,正在不知如何措词置答之时,柳剑雄已探臂一挽,银光闪耀,手中横握银阙神剑。

  柳剑雄剑眉斜挑,显得温怒十分。

  牟昆一身惊世绝艺,他此时正雄心万丈,欲图霸武林,心中虽也有点惧柳剑雄的金刚神剑,但他此刻深信功力已达超凡人圣之境,四式剑招,未必能赢得了自己,想好之后,不由环眼一转道:“好吧!我们一言为定,我接你四剑,你赢了,我将武当奇书给你,你输了……”

  柳剑雄不耐的道:“柳某任凭处置。”

  牟昆大喊一声“好”,叫道:“就这么办,亮招吧!”

  柳剑雄方一掐剑诀,蓦的崖上一声裂帛狂喊道:“慢来!”

  声震幽谷,只见一朵红云飞滚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