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别山绝璧危嶂滦处下玫瑰花坞,繁花似锦,夺目嫣红,扑鼻清香,令人神怡气爽。

  只见一老叟徘徊在繁花丛中,面笼重忧,时而发出一声低吁短叹。

  老叟正是九指雷神桓齐,为了爱女桓爱珍日渐病重,朝不保夕心忧。

  远处忽现出一黑衣老者顺着花径疾掠而来,手捧一封书信。

  九指雷神桓齐目注来人,认出是自己拜弟无影太极手杨繁,皱了皱眉问道:“杨贤弟,这是何人来书?”

  杨繁答道:“五行院主梁丘皇。”

  桓齐不禁冷哼一声道:“不用看了,愚兄已知他写些什么。”

  杨繁为人极其耿直方正,长叹一声道:“为了相救贤侄女性命,不妨虚与委蛇,拆阅来信覆他一函就是。反正梁丘皇藏身五行院,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不敢须臾稍离。”

  桓齐冷笑道:“即因如此,所以来信。他逼使叶楚雄无事生非,与罗浮弟子结怨,兴师问罪。拥翠山庄丘玄机对天台淮扬、长沙金府父子金万森、金独白对南岳,桂林澄波府邓雅飞之於天南江湖等等同出一辙,使各大门派自身难保,无暇顾及五行院。”

  杨繁答道:“这个小弟知道,如今少林各大门派内部暗潮汹涌,相互倾轧,梁丘皇心机不可不谓毒绝,但山主不妨拆阅来信,或许贤侄女有救也未可知。”

  九指雷神桓齐摇首叹息道:“拆阅来函徒然增添愚兄心烦意乱,他信上必索赠霹雳雷火珠,求助向北岳寻衅。再言小女只有三月寿命,他现已配制一味灵药,虽不能使小女复原,却可延长寿命,函中尚附有一包药粉,贤弟不信请拆阅来函便知。”

  杨繁暗道:“真要是被你说中了,岂不是未卜先知。”当下撕开封缄,抽出函笺竟有五页之多。

  哪知函中所云,竟与九指雷神桓齐所猜无多大出入,函封内并还有一包药粉。杨繁不禁大惊失色道:“山主为何知道?果然尽如山主所言。”

  桓齐冷笑道:“愚兄原不知梁丘皇之奸,前次贤弟外出多日未归,丐帮天、地二老来访,尽吐梁丘皇阴险毒辣心机,并言小女之病实因梁丘皇暗施极轻微不解奇毒所致……”

  “不解奇毒!”杨繁骇异诧道:“这不解奇毒如今江湖盛传,人人谈虎色变,梁丘皇是否在苗疆盗来。”

  桓齐道:“此事说来话长,暂且休提,梁丘皇自身尚未寻得解药,所赠之药无异废物,服不服下也是一般,所以小女经辛老扶脉诊视,说出病因,并言恐逃不出大寒,计算日期,只有三月寿命……”说着微微一笑接道:“辛老言说,据他所知,仅有一人可治,下山之后即恳求此人来此施治。”

  “天、地二老不知有消息来否?”

  桓齐答道:“有。此人必在大寒期前赶至。”

  杨繁不禁喜形於色道:“天、地二老忠肝义胆,言而有信,看来贤侄女有救了,不过下书人还在前寨等候覆音。”

  “无关紧要,让此人多等些时候。贤弟,你当知梁丘皇用心,索赠霹雳雷火珠,他意在证实愚兄有否霹雳雷火珠此物。”桓齐淡淡一笑道:“再诱使愚兄非去五行院一趟不可,岂非自投虎口,终生受制?”

  杨繁愕然诧道:“小弟知山主精擅火器,武林独步,但霹雳雷火珠之名甚是陌生,梁丘皇来信虽有提及,小弟以为山主的火器不下十数种,因此以讹传讹,张冠李戴所致,不料真的有霹雳雷火珠!”

  桓齐叹息一声道:“梁丘皇虽心术不正,阴险毒辣。愚兄不为他威胁利诱岂奈我何?唯小女虽有灵丹妙药,但恐拖不到大寒。”

  杨繁道:“这是山主日夕忧虑之故,天、地二老决非虚言。”

  桓齐点点头道:“但愿如此,愚兄会允诺天、地二老,只要小女痊愈,决为武林正义效力,祛魔卫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小女日渐沉重,发作时必昏厥,愚兄目睹心如刀绞,能否拖过三月之久还是疑问。”

  忽闻语声传来道:“爹,是说女儿活不过三个月么?”

  桓齐不由心神一震。

  花丛小径只见两个婢女搀着一罗衣少女慢慢走来。

  罗衣少女形容憔悴,面色苍白如纸,瘦骨支离,无复当年玉貌花容,正是桓齐掌上明珠桓爱珍。

  桓齐忙道:“珍儿,外面风大,当心受凉。”

  桓爱珍幽幽一笑道:“女儿实在闷得慌,既然只有三月寿命,何必坐以待毙!”

  九指雷神桓齐面色微沉道:“胡说,你怎知只有三月寿命?前次天、地二老不是说察视坚持可以治愈,难道你就忘怀了?”

  桓爱珍道:“爹,请别说这些,其实女儿早就知道了。”转向杨繁凄然一笑道:“侄女见过杨叔父,恕侄女病魔缠身不能全礼。”

  杨繁忙道:“不敢,贤侄女不要忧心,天下无不可治之病,山主并未骗你!”

  忽见一喽罗飞奔而来,躬身禀道:“山外有客来访,说是必须亲自与山主一见,小的请问来历、姓名,来客言他的来历,天知地知,山主当然知道。”

  桓齐不禁一怔,猛然省悟,面现笑容,忙道:“就说老朽亲自出迎。”

  喽罗如飞奔去。

  桓齐道:“贤弟,请陪伴小女,来客谅是小女救星。”

  杨繁亦不禁恍然大悟“天知地知”四字隐指丐帮天地二老,不禁大喜,笑道:“小弟遵命,山主快去!”

  九指雷神桓齐似忧容尽失,神-奕奕,哈哈发出爽朗宏亮笑声快步如飞走去。

  约莫一盏热茶时分,只见九指雷神桓齐偕同一青衣三绺黑须中年文士并肩走来。

  中年文士不言不语,只向杨繁、桓爱珍含笑为礼。

  桓齐忙道:“为了小女之病老朽不胜忧烦,有劳先生妙手回春。”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不是病,是毒!”

  桓爱珍幽幽一笑道:“请问是否可治?”

  中年文士四顾了一眼,笑道:“赏心悦目,情趣盎然,好好。”继向桓爱珍道:“小姐请回房,容在下详细诊视,是否可治,在下尚不敢断言!”

  桓爱珍目注中年文士肩上佩刀道:“先生,如果眼力不差,先生这柄刀一定是锋芒犀利,切石若腐,吹毫可断的宝刀。”

  中年文士淡淡一笑道:“悬壶济世,行走江湖,怎可无兵刃防身?小姐眼力委实不错,此刀乃在下行走苗疆治愈了疑难怪症,病者复愈,将此刀酬谢。刀是上好缅钢打铸,比常用兵刃确较锋利,并不如小姐所言切石若腐,吹毫可断的神兵利器。”

  桓爱珍道:“真的么?我若病愈定要见识一番,但恐今生无望了。”

  杨繁忙道:“此处风大,请去屋里叙话,杨某带路。”

  跨步前导,一双女婢搀着桓爱珍随后,九指雷神桓齐偕同中年文士飘然走去。

  一列精舍,窗明几净,桓爱珍所居绣房宽敞幽雅,布置一如书室,牙签捧架,书画条幅,琳琅满目。中年文士道:“小姐请坐在榻上,容在下仔细搭脉。”

  桓爱珍任中年文士扶脉,目光则凝视中年文士一双白皙如玉的手掌。

  中年文士不觉心神微震,双眉紧蹙。

  九指雷神桓齐大为震恐,道:“小女是否有救?”

  中年文士点点头道:“如不对症下药,令媛只怕活不过三月之久。”

  桓爱珍道:“先生下的什么药?”

  “自然是解毒的药。”中年文士转面道:“山主,令媛是误服了慢性奇毒,这毒性极强,但……”忽右手五指望窗外一扬。

  只见数缕淡得肉眼无法瞧见针形暗器,疾如电射穿打窗纸而出。

  桓齐、杨繁见状不禁一呆。

  只听窗外传来一声凄厉惨嗥,接着重物倒地之声。

  杨繁面色一变,疾如电飞而起,一掌震开窗棂落向窗外,五指抓着一具躯体跃入室中。

  桓齐一眼认出这人却是内院专司管理佣仆的总管戚信,是他亡妻家中跟随过来,忠诚不二,堪称贴身亲信,不禁诧道:“这不是戚信么?”

  中年文士冷笑道:“他就是下毒人,每次用量极微,所以令媛服下后最初只微感不适而已,继而病情加重,如在下所料不错,此贼乃山主执司内庭的多年仆从,平日忠诚不二,深蒙山主器重,故而下毒放在令媛饮食中,旁人亦不疑,无法察见。”

  只见戚信右目已为暗器打瞎,一线血丝缓缓溢流,胸腹等穴亦为暗器所中,似不胜痛苦,混身颤抖,面孔扭曲,喉间呃呃出声。

  桓齐简直不相信自己耳朵,平日忠诚不二的老仆戚信,居然丧心病狂向自己小主人下此毒手,目露骇异之色,干咳一声道:“有朽有句不当之言,不知可说不可说?不过先生请勿动怒。”

  中年文士淡淡一笑道:“山主根本不信此人胆敢下毒,而且心疑在下怎么知道这般清楚,不知是也不是?”

  九指雷神桓齐不禁老脸一红,讪讪答道:“先生委实料事如神。”

  中年文士道:“其实这也没有什么玄秘之处,容在下详细禀明山主。”说着虚空出指一点,戚信立时昏睡过去。

  桓爱珍禁不住夺口赞道:“先生功夫委实高不可测!”

  桓齐、杨繁亦大感惊奇。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令媛罹患怪疾之事,山主至交好友是否知情?”

  桓齐不禁一呆,答道:“均知情。因老朽访求名医灵药,当然是重托至交同道多方访觅,江湖上几乎无人不知。”

  “丐帮天地二老拜山之前,曾与在下提及令媛罹患疑难怪症之事。因此,在下联想到双燕堡少主叶一苇及拥翠山庄少庄主丘象贤之事。心疑令媛中了慢性不解奇毒,更是由近身之人以食物中放下少量毒药所致,故而请天地二老留心察视山主及令媛身旁有无神情可疑之人……”

  桓齐、杨繁不觉听得出神。

  只见中年文士咽了一口香茗后接道:“天地二老在贵山作客三日,便发觉戚信最为可疑。於诊视令媛及与山主交谈时,戚信必藏在隐处窥听。”说着微微一笑道:“他自以为藏匿隐秘,神不知鬼不觉,殊不料怎可逃过天地二老耳目之下!”

  桓齐大惊道:“当时天地二老为何不向老朽言明?”

  桓爱珍却接口嗔道:“爹真是老悖昏庸,天地二老说破其事,爹会相信么?何况戚信力辩其无,没有证据,怎可妄入人罪?看来先生并非今日来到敝山。”

  桓齐哈哈大笑道:“为父真是老了。”

  中年文士望了桓爱珍一眼,点了点头道:“小姐玉雪聪明,料事如神。不错,在下来到贵山已有三天了。请山主勿见罪,三天内在下已十四度出入,暗中观察戚信举动。果然不出在下所料,三天内戚信曾进入厨房在送与令媛饮食中下了两次毒。”

  桓齐、杨繁相顾失色,骇异中年文士出入十四次,如入无人之境,更极感痛心戚信竟然丧心病狂若此。中年文士叹息道:“戚信亦是被迫,并非心甘情愿。适才在下拜山时便发现戚信藏在花丛中,是以在下料定戚信必藏在窗外窥听。”

  桓齐摇首叹息道:“肘腋之变,始料不及,但老朽想不透戚信为何听从他人胁迫?难道老朽便无能为力了吗?”

  中年文士道:“山主请不要激忿难受,稍时从戚信口中得知真情,此中症结端在那不解奇毒,梁丘皇始终未找出解救之策。是以梁丘皇择叶一苇、丘象贤及令媛下微量之毒,俾便查出武林中是否有人解此奇毒,再也可藉此挟制听命於他。”说时目注了桓齐一眼,接道:“令媛不是昨晚毒性发作了么?山主一定忧心如焚,是以今天才有梁丘皇下书索赠霹雳雷珠。”

  九指雷神桓齐不由大惊失色。

  中年文士忽戟指向戚信虚空点下。

  戚信悠悠醒转,强忍着椎心奇痛,哀喊道:“老奴只是偶经路过,并非有意窥听,诬指老奴下毒,老奴纵死九泉也不甘瞑目。”

  中年文士朗笑道:“戚信,你认识一个汪元兴的人么?已被我所擒,要否与你对执?”

  戚信闻言不禁亡魂丧胆,知事机败露,犹争辩道:“老奴不识什么汪元兴的人。”

  中年文士叹息道:“你因何执迷不悟?如果实言禀知山主,不但山主可饶恕你不死,而且我还可与你妻儿老小诊治复元。”

  戚信不语。

  中年文士知戚信意动,示意桓齐问话。

  桓齐问道:“戚信,汪元兴是何人?你是如何认识的?”

  从戚信口中得知汪元兴乃梁丘皇属下高手,因戚信深受桓爱珍信任,举凡买办物事均由戚信去办,是以每月戚信都要下山两三趟。

  戚信性嗜杯中物,每次下山都要去一家相识的酒楼饮上两盅,汪元兴也是酒楼中常客;每次必见,一回生、二回熟,汪元兴借故亲近,嘴巴又能说会道,因此竟成了酒友莫逆之交。

  一次,戚信带同妻儿全家下山游玩,又至酒楼用食,汪元兴适好不在,饮食中途全家忽感体内不适,抽搐颤抖。其时汪元兴正进入酒楼,见状大惊,忙唤备车送去医治,哪知汪元兴竟将他们带入一幢无人废宅。这时汪元兴才现出狰狞面目,直承他乃梁丘皇属下,喂服了戚信一包药,戚信痛苦颤抖全失,但绵软无力。

  然而戚信的家小却不曾解救,戚信哀求汪元兴,并言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如此对待他?汪元兴命戚信独自返山,密带一包药粉放入桓爱珍的饮食内,否则他的家小性命难保。

  这时九指雷神怒喝一声道:“戚信,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戚信道:“就在山主离山前往双燕堡第三天!”

  中年文士道:“以后的事山主也不要问了,眼前山主仍然佯装不知,修书回覆梁丘皇,就说随后赶往五行院,并答称无有什么霹雳雷珠!”

  桓齐长叹一声道:“也只好如此了,不知梁丘皇从何处得知老朽有霹雳雷火珠之事?”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扬掌虚空一拂,戚信立时昏睡过去。道:“在下说话算话,且将戚信移至屋外,稍时再为施治。”说着由怀中取出一支细小朱红葫芦,倾出三粒豌豆大小、碧绿色药丸,递向桓齐,道:“请用无根水喂服令媛!”

  桓齐接过,谢了一声。

  桓爱珍服下丹药,中年文士忽指出如电,虚空在桓爱珍身上点了三处穴道,桓爱珍只轻嗯了声,倒向榻上。

  九指雷神桓齐不禁面色一变,道:“先生这是何意?”

  中年文士知桓齐误会对其女不利,不由微微一笑道:“山主认为在下有何异图么?”

  九指雷神不禁老脸一红,忙道:“不敢,老朽只是不明用意,关心太过请问先生而已。”

  中年文士道:“令媛自幼深受山主喜爱,一身武功尽得山主真传,自罹遭奸人暗害后,以本身真气内力与毒性搏斗,毒性原已岔入旁经,郁结凝聚,换在旁人早就缠绵床榻,苟延残喘,日渐油尽灯灭,幸为灵药所护。但有一害处,把毒性逼住在旁经内,发作时毒性激撞,是以倍感痛苦,在下之药,乃以毒攻毒,其痛苦更是难禁,是以在下封了令媛数处穴道,使痛苦减弱,本来只须两个时辰可以痊愈,如此一来非须一个对时不可。”

  九指雷神桓齐恍然大悟,长施一揖连声致歉。

  中年文士忙称不敢,道:“杨老师请去稳住五行院来人,山主速修书回覆梁丘皇。”

  杨繁应命走去。

  桓齐与中年文士相偕退出,迳望一间密室走入。

  中年文士与桓齐密语良久。

  桓齐不禁轩眉笑道:“原来天地二老索赠霹雳雷火珠,就是先生需用,本来老朽研制霹雳雷火珠极为隐秘,仅天地二老知情。当年练制时,不能分心旁骛,必须全神贯注,小心翼翼,若一不慎,不但粉身碎骨,而且数十丈方圆内顿成焦灰,又恐凶邪觑觎抢夺,是以恳请天地二老守护,只不知梁丘皇为何知之?”

  中年文士微笑道:“此乃天地二老故意漏出风声,使梁丘皇警惕,不敢对山主轻举妄动,虚虚实实。山主回信坚称无有霹雳雷火珠,梁丘皇定然疑信参半,更心神不宁,举止失措。”

  桓齐哈哈大笑道:“老朽昏庸,见事不明,究竟是老了。”说着濡笔挥毫,修书回覆梁丘皇。

  这一天一夜,桓齐、杨繁与中年文士谈得异常投机,相见恨晚。

  不过中年文士的姓名、来历一直避而不言,桓齐也不问,在天地二老来函上已言明日后必知,不可穷诘中年文士来历。

  第二天将近午刻,中年文士与桓齐、杨繁在前厅聚饮时,女婢来报小姐已回醒,神清气爽,病容全无,只不过小姐忽觉腹痛如绞,令婢子来此相问。

  中年文士笑道:“不妨事,腹中之毒下尽便可痊愈。”

  桓齐大喜,离座而起同往探视。

  中年文士走在最后,到达桓爱珍所居精舍之外,桓齐转面忽发现中年文士身形已杳,不禁一呆。

  杨繁更感震惊,原来他虽在前中年文士在后,只不过一肩之距而已,相互尚在谈话,倏忽之间竟形影消失无踪,不禁相顾骇然。

  桓齐先是一怔,继又慨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贤弟,你我都老了。”

  九指雷神桓齐与无影太极手杨繁坐在外面客室,片刻,桓爱珍已独自不由婢女搀扶,莲步姗姗走入,清瘦双靥呈泛一层薄薄的红晕。

  桓爱珍不待其父出言,道:“女儿腹中余毒下尽,已经痊愈了。”顿时发现中年文士不在座,眸露幽怨之色道:“那位救命恩公已不辞而别么?”

  桓齐诧道:“珍儿为何知道恩公不辞而别?”

  桓爱珍道:“女儿不止知道恩公会不辞而别。而且,这位恩公不是中年文士,是个丰神倜傥,翩翩不群的美少年。”

  九指雷神桓齐不禁哈哈大笑道:“珍儿说话竟是越来越奇了!”

  桓爱珍叹道:“亏爹还是一山之主,武林名宿,竟连他姓名、来历、年岁丝毫不知情。”

  桓齐道:“这怪得了爹么?为父遵天地二老之嘱也错了不成。”

  忽见一短装汉子捧着一封书信进入。

  杨繁道:“此是何人下来书信?”

  壮汉摇首答道:“恕小的不知,信由樵夫送来,说是一位中年先生托交,山主一阅就知。”

  桓齐接过拆阅,先是面现愉悦笑容,渐面生严肃,目泛怒光。

  杨繁投以桓爱珍惊诧的目光,道:“山主是这老弟所写的么?”

  桓齐点了点头,在函中倾出一粒朱红清香扑鼻丹药,转颜笑道:“珍儿,你恩公赐服一粒丹药,命你清晨勤习吐纳,三月之内武功全复,而且大为增进。”

  桓爱珍喜不自胜,展靥娇笑道:“真的么?”接过一口服下。

  杨繁道:“山主阅信时为何面有怒色?”

  桓齐霍地立起,道:“本山尚有五行院奸细卧底,这位老弟从恶贼汪元兴口中得知均书於函内,贤弟,你我速去议事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网打尽!”相偕急步如飞走去。

  桓爱珍喃喃自语道:“我非要找到你不可。”

  □□□

  五行院主梁丘皇接获甘家堡堡主摩天鹏甘嵩密讯,谓夷氏夫人及二子由四位杀手洪泰祺、西门虎、虞仲雄、麦雷费尽艰辛安然救出抵达甘家堡,但番酋呼延罕被大军围困犹命追风十六杰追杀夫人夷氏及二子,已追踪至甘家堡外……

  梁丘皇看到此处,不禁目露杀机,切齿骂道:“番狗,只待此间事了,如不杀你誓不为人。”继转念呼延军已被大军围住,困兽之斗,终将不免,遂接着看下去,不禁大惊失色。

  原来甘嵩叙说,镇远将军亦命甚多高手追踪而至,不知是否擒捕追风十六杰,抑或对夷氏夫人两位公子意图不利,到发信之前犹末查明,是以密商之下迁地为良,洪泰祺等将梁丘夫人及二位公子迁出堡外。

  但——

  并未说明迁往何处。

  另又将于冰飞讯,说杜刚误事,金塔寺末竞全功,天象贼秃及精锐高手均无意撤出,似向五行院奔来寻仇,不禁大惊失色。

  不如意事凡八九,想不到祸患竟接踵而来,梁丘皇忧心如焚——

  少林奇行大师音信杳无。

  六合门主及三才院狄洛亦不知何往。

  他命人探听双燕堡、拥翠山庄、长沙金府、桂林澄波邓府及各地分支党羽举动,均照自己之令行事,但举动迂缓,畏首畏尾,因各大门派戒备森严、应付有方,故直至目前为止,无尺寸之功。

  梁丘皇引以为憾的有三件事:第一是禅门三宝,玉佛秘笈返魂珠,北天山为山九仞,竟功亏一篑,仅得手一座玉佛,十数年来明查暗访,秘笈返魂珠似为双燕堡主叶楚雄得去,却无确证,明向索取,又恐叶楚雄习成秘笈武功,弄不好落得灰头土脸不说,昔年北天山恶毒技俩隐秘宣泄无遗。

  这本是拿不准叶楚雄是否真有秘笈返魂珠,故而命燕云三枭持玉佛作为饵献作寿礼,依计行事,那玉佛天眼以苗疆毒珠代替返魂珠,叶楚雄见毒珠必然大感意外,触摸之下定占染奇毒,只有返魂珠可解,殊不知燕云三枭弄巧成拙,平白引起偌大风波,而叶楚雄应召来到五行院,查出确未取得秘笈返魂珠,不得已舍其返回双燕堡?如此说来一番心机白费,得不偿失,委实始料不及。

  其次,毒珠之谋取可说是费尽心机才到手,而且不解奇毒亦取来,但未知解救之药,虽可杀人於无形,却自身也难免,是以在未找出解救药方不敢妄自施毒。

  他为何要如此做?自然是霸尊武林欲念作祟,最重要的莫过於救出他妻儿出险,但他妻儿囚处一直未查明,明向呼延罕要人,自己一切罪证地落在呼延罕手中,恐弄巧成拙,只有暗中施救,但人算不如天算,侥幸救出,仍未脱离险境,情何以堪?

  最后他念念不忘那册秘笈,习成册笈内旷绝奇学,便可雄霸天下,武林称尊。然而这事俱是梦想,现在已成为众矢之的,倘须应付月后艰危,非身具盖世武功不可。

  梁丘皇数年前到手一卷邪魔奇学,习成后威力无匹,不过有一缺点,每一施展真元耗损甚钜,恢复不易,只损无补,自促寿年,为智者所不取。

  此刻,梁丘皇已无选择余地,如今已是骑虎难下,知道他自己要选择的是哪一条路,不管是对是错。他庆幸常鸿年按兵不动,自己可以习练那邪魔奇学。

  正在他习练时,五行院外有着不平常的事故发生,一处暗桩,外表是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家,竟在一晚之间不明不白的死去,一家五口遍身找不出一丝伤痕。

  梁丘皇大感震惊,知困守五行院并非良策,命翟羽予以守护五行院重任,自己则率毒叟及数十名高手星夜潜出山外不知何往……

  □□□

  白水湖。

  狄洛与狄云凤父女二人正在谈话,忽闻婢女禀道:“于堂主到!”

  狄云凤忙道:“有请!”

  于冰进入趋前行礼,道:“属下两三天前飞书梁丘皇,但飞鸽竟原书带回,显然梁丘皇业已离山外出。”

  狄洛大感惊讶,道:“此时此际,梁丘皇绝不能离开,弃五行院於不顾,除非五行院已生剧变。”

  于冰道:“围困五行院强敌虽多,但距之甚远,只是虚张声势,相互观望,并无兵临城下之危。”

  狄洛父女及于冰百思莫得其解。

  这时,巧手翻天卫童及天地二老辛铁涵、薛海涛,川东二矮笑面如来邱浩东,六眼灵猕霍元揆与铁笔震九洲田非吾相偕到来。

  群雄听得于冰之言,纷纷猜测梁丘皇是何诡计,只有巧手翻天卫童默然沉思不语。

  半晌,巧手翻天卫童才长叹一声道:“梁丘皇真个狡滑多智!眼前卫某虽无法猜出梁丘皇真正意向,但必有异谋!”

  这些江湖奇人,武林名宿无不见多识广,才智极高,都无法猜测出梁丘皇有何异谋。

  忽闻报知叶一苇一行到来,群雄不禁大喜,纷纷出迎。尤其是狄云凤闻得此讯,不由心花怒放,立时率领七婢、唐嬷嬷、李如霸抢先而出。

  时已严冬,户外大雪纷飞,狂风怒啸,奇寒刺骨,白茫茫的一片,分不出哪是天哪是地,湖面亦封冻覆盖在积雪盈寸之下,刺眼眩目。

  大厅内门窗紧闭,炉火熊熊,温暖如春。

  叶一苇恢复了本来面目,玉树丰神外更添了奕奕英气。

  他们聚商梁丘皇因何匆促离开五行院之故?

  叶一苇道:“于堂主,飞鸽传书一共传了几次?”

  于冰道:“四次。每隔七日一次,然而都是原书带返,是以老朽才断定梁丘皇已离开五行院了。”语声略略一顿,又道:“少侠知道那是一只异种奇鸽。其实非是,由梁丘皇亲自豢养,此鸟非发现是梁丘皇本人,决不飞下。由是可见梁丘皇如为避免为人追踪找出其藏身之处,绝无可能出此一策。”

  叶一苇点点头,飞鸽四次,四七廿八天,计算日期共有一月有余了。

  在此期间,他去过九指雷神桓齐后再赶往岭南自己读书之所南华寺内寻获母亲所说的返魂珠及无字秘笈。

  他前往莫潜栖身之处并拜见恩师无名叟,起出了翠玉古佛,师徒两人潜心推究玉佛珠笈之秘,两次深夜返回双燕堡秘晤其母,不让叶玉蓉、程映雪知情,玉佛珠笈之秘非短短时日可悟彻奥秘,其师催促叶一苇赶回白水湖,一有眉目,无名叟自己亦须赶来。

  叶一苇此刻沉思良久,目中忽泛出湛然神光。

  狄云凤见状,道:“苇弟你猜出来了?”

  叶一苇点点头道:“小弟臆测之词,恐不足为凭,无法宣诸於口。”

  狄云凤嫣然笑道:“苇弟,你且说说看。”

  只听叶一苇慢条斯理说出一番话来。

  群雄均凝耳倾听。

  自北天山之役,梁丘皇因功亏一篑,佛门之宝仅三得其一,忖念本身武功不足以旷绝天下,独霸武林。是以暂且隐忍,居心积虑探觅其他三宝下落,此其一。

  梁丘皇因妻儿陷身在番酋呼延罕下,不得已虚与委蛇,其实同床异梦,他知即是番酋进了中原,得了天下,未必让他自己武林称霸,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梁丘皇深明斯理,不愿真心相助呼延罕,此其二。

  因是之故,梁丘皇只觉武功不足以独霸天下,乃退而求其次,谋取苗疆不解奇毒,虽侥幸事成,但未能寻出解救之药,不得已留下苗疆少主郗南鸿性命,在郗南鸿身上或能找出解救之法,种种之故,哪知燕云三枭误事反引起轩然大波。

  梁丘皇次此匆匆离开五行院秘不为人知。决非逃离,从而料出两点理由,首先梁丘皇身后必有一幕后主使人,此人虽无人得知,但可猜出必是朝中居心不轨的乱臣贼子。

  其次,梁丘皇离开五行院藏身隐秘之处习练一宗怪异武功。

  无论如何,此乃猜测之词,但必须找到梁丘皇真正下落知其意向。

  巧手翻天卫童哈哈大笑道:“苇侄猜测与老朽尽同。”

  群雄计议之后,定出双管齐下之策,一面怂恿金塔寺天象活佛改以常鸿年为首群邪,不宜观望,全力攻击五行院以防梁丘皇逃遁,另外命于冰散布谣传,谓梁丘皇势穷力拙,意欲逃走,携同妻儿隐迹天涯,使幕后主使人对梁丘皇信心摇动。

  铁笔震九洲田非吾道:“此计甚好,但双燕堡、拥翠山庄、长沙金府、桂林澄波邓府奉梁丘皇之命无事生非,与各大门派借故寻衅,必须谋取对策。”

  卫童道:“群龙无首,必各个击破,卫某已请九指雷神桓齐相助,定可无事。”

  户外大雪纷飞,冰天雪地,屋内温暖如春,酒宴盛开,猜拳行令,豪笑盈耳……

  正酒酣耳热之际,丐帮天地二老老大辛铁涵忽按杯面色微变。

  薛海涛见状诧道:“老大,你是怎么样了?”

  辛铁涵道:“愚兄似听见户外传来一声长啸,恐系本帮弟子。”说着,倏地长身一跃,翻身飞出,一掌震开厅门,疾逾飞鸟后由天井穿起。

  薛海涛如影随形般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群雄不禁怔住。

  转瞬之间,天地二老如狂风般前后掠入,辛铁涵胁下挟着一人,似受重伤,正是丐帮高手胜太乙。

  薛海涛疾掠在叶一苇身前,急附耳密语几句。

  叶一苇面色微变,点了点头,快步走出屋外而去,距屋外十余丈外负手凝立,任凭鹅毛般雪片涌袭恍如无觉。

  远处忽现出豆大黑影,身法不疾不徐走来,渐见那是一个长发披肩老叟,目光惨绿阴森,貌像狞恶,一袭宽大黑衫在狂风中瑟瑟飞舞,肩头披着一束卷擂锦旗,另一边披带一柄恶鬼手。

  老叟察觉叶一苇负手巍立在雪地,用湛蓝眼神凝注在自己一瞬不瞬,不禁冷笑道:“小娃儿,你瞧什么?”

  叶一苇微笑道:“在下这栖凤洲上从无陌生人来访,老丈为何冒着偌大风雪驾临敝处?”

  老叟眼中碧光大盛,阴恻恻冷笑道:“老夫一向眼中不揉砂子,小娃儿你这是明知故问。”

  叶一苇故作一怔,诧道:“这是何意?”

  老叟厉声道:“你明知老夫来到,不然你因何在雪地负手伫候?”

  叶一苇正色道道:“老丈说话未免太奇了,在下在此等候拙荆回还,於老丈何干?”

  老叟此刻才发现了巴掌大小的雪片尚未近得叶一苇身上,便化为乌有,叶一苇全身上下不见一丝水迹,心头不禁大感骇异,目露惊容道:“老夫几乎失眼了,想不到小小年岁竟有如此精湛的内家武功!”

  “不敢,请问老丈来意?”

  “老夫追踪一人来此。”

  “谁?”

  “胜太乙。”

  叶一苇故作茫然,摇首答道:“未曾见过,在下从未涉足江湖,胜太乙是何来历?与老丈何怨何仇?”

  老叟似已不耐,厉声道:“老夫明明瞧见胜太乙由此方向逃来,怎说未见,老夫要搜!”

  叶一苇微微一笑道:“老丈远来是客,在下自当竭诚招待,如果说搜,恼了在下,必有来无回。”

  老叟闻言不禁放声狂笑道:“小娃儿,你知否老夫是什么人?”

  “不知!”

  老叟眼中逼射慑人心神惨绿光芒,反腕取下肩头束卷锦旗,迎风一展。

  叶一苇眼中一亮,这才瞧真了那是一面巧夺天工,五彩缤纷绣织锦旗,白绣一具鬼王下跨风虎,虎身金黄,狞牙张目,粉红云雾衬以黑底,鬼王肩头以下是只骷髅,两只鬼手,各掉得一掉,只有“搜魂”“追命”二字,鬼王二眼泛出碧绿光芒,虎眼晶蓝,并非绣织,敢情那是真的珍珠,尤其是珠色蓝碧,堪称稀世珍品。

  这面旗帜老叟随身多年,色泽鲜明,并无一丝陈旧,可见亦非一般的丝线绣织。

  叶一苇赞道:“好精巧的绣工,的确不是凡品!”

  “你真的不识此旗?”老叟两只碧眼睁得又圆又大,沉声接道:“此旗叫做……”说此狞恶的面色上泛出一丝异样的笑容,摇摇首道:“这也难怪,你能有多大年纪?此旗有四十年未在江湖上显露过。”

  叶一苇淡淡一笑道:“看来,老丈也有四十年未在江湖上露过面。”

  老叟面色一寒,厉声道:“这旗名唤鬼王令!”

  “在下还是头一回听过,孤陋寡闻,请勿见怪,老丈何妨见告来历姓名!”

  “老夫搜魂阎罗匡散。”

  “好,在下现在知道老丈的姓名了,请问来意?”

  “老夫不是方才说过了么?”

  “追踪胜太乙?”

  “在下也曾说过不识胜太乙其人,他是否与老丈有仇?”

  “无仇!”

  “有怨?”

  “无怨!”

  “追踪则甚?”

  搜魂阎罗匡散厉声道:“小娃儿你问的太多了,你知否老夫禁忌?”

  “不知。”

  “目睹鬼王令者必死无疑。”

  “未必!”

  匡散不待叶一苇话落,右掌疾出如风。

  瞬眼之间,叶一苇四周现出一片密集如潮的掌影,挟着刺肤阴气逼来,端的快极奇极。

  那搜魂阎罗匡散掌法委实奇绝无此。

  漫天掌影挟着银龙飞舞的雪花罩没了叶一苇的身形。

  蓦然——

  只听一连串叭叭双掌撞击脆响,搜魂阎罗匡散怪叫一声,叶一苇身形冲霄而起,飘落在七八丈外。

  匡散目泛惊惶之色道:“小娃儿真有你的,但你中了老夫的阴寒掌罡,一个时辰后必然血凝、髓冻而死。”

  叶一苇摇首道:“这也未必。”

  “真的?”

  “故作大言於在下无益有害,何必拿性命当作儿戏,老丈不信,在下可在此站立一个时辰!”

  搜魂阎罗匡散目光炯炯凝视了叶一苇一眼,道:“这话老夫相信,老夫方才动了怜才之念,未竟全力,不过老夫一击不中,绝不再击,但你必须说实话。”

  “说何实话?”

  “老夫追踪胜太乙之故,风闻佛门三宝由燕云三枭获得,潜来这白水湖内卅七处洲渚,胜太乙乃丐帮高手,奉两个老不死之命侦出燕云三枭藏匿之处,是以老夫追踪其后。”

  “哪两个老不死的?”叶一苇明知匡散所指何人,但故作不知。诧道:“佛门三宝在下略有耳闻,但老丈为谣传所误。”

  “两个老不死的乃丐帮天地二老辛铁涵、薛海涛。”匡散嘿嘿冷笑道:“老夫生平行事决不捕风捉影,盲目从事,怎会为谣传所惑。”

  叶一苇朗笑道:“据在下所知,佛门三宝实落在五行院梁丘皇手中,现黑白两道群雄无不闻风赶往五行院山外谋夺三宝,一场血腥浩劫一触即发,老丈来此莫非中了他人移花接木之计?”

  搜魂阎罗匡散闻言不禁一怔,喃喃自语道:“这不太可能吧,老夫在旅邸亲耳听得邻座一双丐帮弟子之言,老夫自这两人身上一路追踪,连伤十三名丐帮门下,他们临死之前之言,丝毫不差,怎会有假?”

  叶一苇闻得搜魂阎罗匡散伤害十三名丐帮弟子,不禁心头暗暗怒火上涌,但仍故作平静,淡淡一笑道:“如此说来,受愚者不仅老丈一人了,他们如此效法,恐意在引开老丈等人,以免难阻!”

  狂风大雪中忽传来一声银铃语声道:“相公!”

  一条娇俏身影疾掠在叶一苇身前落下,正是苹儿。

  苹见绒帛扎首,身穿一套翠绿袄裤,肩披一柄长剑,手提着一花布包袱,晶澈双眸望了搜魂阎罗匡散一眼,道:“相公,贱妾发现甚多江湖人物似向白水湖奔来,无意听见为了佛门三宝追觅燕云三枭藏迹之处。什么佛门三宝,你知道么?”

  叶一苇摇首答道:“不知。”说着目注搜魂阎罗匡散,抱拳一拱,笑道:“在下夫妇不愿涉身武林是非,暂且告辞。暇时老丈如不弃请光临舍下,自当扫榻相迎。”转身与苹儿掠向住处而去。

  这时,搜魂阎罗匡散倒真个没了主意,看来此年轻人从未涉身江湖之言不假。自己偌大名望,四十年前阎王令一现,群雄慑伏,神鬼皆愁。这年轻人竟漠然无知,毫不动容,尤其一身武功已臻化境,不禁生起英雄老去,无限沧桑之感。

  匡散卓立在强风狂雪中慢慢束卷阎王令插回肩头,碧绿慑人眼神渐敛,陷入一片沉思中。

  蓦地——

  隐隐听得四面八方随风传来振吭长啸之声,此起彼落,稍时更见清晰,不言而知似向栖凤洲而来。

  果然茫茫风雪中掠来数十条身影,原要扑向叶一苇所居的庄屋大院而去,却发现搜魂阎罗匡散屹立在雪地中,不约而同的,大半均纷纷扑向匡散而来,仅有寥寥数人奔望庄宅。

  来人似发出一声惊噫。

  其中敢情有人识得搜魂阎罗匡散。

  来者数十人多半均是卓著盛名的黑白两道雄杰巨擘。

  搜魂阎罗匡散冷冷一笑,眼中逼吐惨绿慑人神光,令人不寒而。

  □□□

  室中群雄俱已撤出一空,仅剩下叶一苇、苹儿两人,尚有稚龄婢童四人。

  叶一苇两人返转宅中,苹儿便告知叶一苇为何胜太乙逃来之由。

  丐帮已分为两派,由於风尘三恶丐无故失踪,自然疑心到胜太乙及天地二老身上。

  更因佛门三宝盛传江湖,几乎无人不知,如果获得三宝便可霸尊武林,自燕云三枭谣传已逃隐云梦沼泽,贪妄者无不在追踪三枭藏身之处。

  天下事往往无巧不成书,胜太乙侦知黑白两道群雄不知从何听说燕云三枭藏身在白水湖,不禁大惊,急急赶来。一面授意心腹亲信如有万一,不妨实说燕云三枭似确藏身在白水湖周近,一面却兼程赶来,不料竟遇上搜魂阎罗匡散。

  匡散故意放胜太乙一条生路,暗暗尾随,胜太乙居然无觉,竟无辜连累了十数名丐帮门下,待惊觉已属过迟,但侥幸身负重伤绕途迷惑匡散心意,才得抢先一步赶至。

  当然事机匆迫,苹儿仅寥寥数语,叶一苇无法明白详情究竟。

  忽闻一声阴森澈骨冷笑传来,数条身影如狂风卷了入来,现出六个装束怪异黑道凶邪。

  其中一人是一狐媚淫荡少妇,高髻拢云,雪肤凝脂,瑶鼻樱唇,水汪汪双眸凝视在叶一苇面上,勾魂夺魄,唇角含笑,身着一袭白袄黑裤,外披粉红大氅,垂腰似柳,俏生生地明艳动人。

  其余五人老少不一,面像阴沉。

  苹儿见此少妇眼神淫荡,暗叱道:“无耻贱婢该死!”

  只见一头梳羊角发髻的老道,冷哼一声道:“燕云三枭何在?”

  叶一苇道:“死了!”

  “死在何人之手?”

  “此人尚站在门外雪地中,难道道长有目无睹?”

  “佛门三宝咧?”

  “也为此人取得!”

  “两位因何让此人安然离去?”

  叶一苇冷笑道:“道长尽问些无关痛痒之事则甚?时机稍纵即逝。若此人鸿飞杳杳,道长等岂非徒劳跋涉。”说时一牵苹儿皓腕,不待话落,身形电闪望屋外掠去。

  屋内群邪料不到叶一苇、苹儿两人身法如此之快,不禁相视了一眼,同时追出。

  叶一苇、苹儿形影已杳,风雪茫茫中但见搜魂阎罗匡散仍屹立在雪地上,黑白两道群雄散立周围,却不敢近前。

  匡散目光瞪视在一秃顶长须,面如火枣的老者面上,阴阴一笑道:“老夫只道昔年相识俱已凋零,不料你赤面祝融廉化仍在人世,你是否仍需向老夫索回昔年过节?”

  赤面祝融廉化早发现搜魂阎罗匡散,不禁惊噫出声,此刻抽身已是不及,强颜嘿嘿冷笑道:“匡老儿,有道是卅年风水轮流转,你我一别至今四十寒暑,那鬼王令恐难再威震武林,号令江湖了。”

  黑白两道群雄听得鬼王令不由心神一震,至少他们都耳闻流传。

  那羊角道者六人先后电疾风飘掠至黑白两道群雄中,问出面对赤面祝融的老叟即搜魂阎罗匡散,妖冶媚荡少妇狐媚一笑道:“诸位均畏惧匡散么?”

  有人立时应声道:“不是畏惧,而是无意树此强敌。”

  少妇道:“匡散已将燕云三枭诛戮,攫得佛门三宝。”

  她乃江湖著名的淫邪,桃花娘子齐晓春。

  “齐姑娘,此言可是真话?”

  “信与不信,只听匡散说话便知真假。”

  只听搜魂阎罗哈哈狂笑道:“廉化,你胆子委实不小,老夫照样可使你在掌下断魂。”说时一掌抓出。廉化面色一变,倏地飘闪开去。

  岂料搜魂阎罗匡散掌势如影随形而至,一把扣在廉化肩胛上五指深嵌入骨。

  廉化禁不住厉叫一声,轰的周身冒出一蓬烈焰,他知道在匡散手下绝无幸存之人,倘非如此难以死中求生。

  要知廉化火器在武林中称尊,威力强大无匹,烈焰一闪,顿时搜魂阎罗须袍燃烧起来,匡散慌不迭地松开五指在雪地中一滚,压熄跃身立起,不料廉化在此一瞬眼功夫穿空疾射而去。

  只见一团火球疾如流星远隐入茫茫风雪中不见。

  忽闻一个白眉老僧高喧了一声佛号,合掌走前道:“匡擅樾偌大年岁依然改不了当年好杀习气,请问擅越也是为了佛门三宝而来么?”

  “老夫好杀,但绝不妄杀,不错。”匡散冷冷一笑,目注白眉老僧道:“老夫是为了佛门三宝而来,却非意图争霸武林,无敌天下。”说时潜龙升天拔起,身形奇快御风而去。

  白眉老僧面色一变,喝道:“快追!”

  群雄纷纷腾身追下。

  仅有桃花娘子齐晓春留在原处不动。

  羊角道人道:“齐贤妹,你真相信这一对少年男女的话么?”

  齐晓春道:“不相信也得相信。”

  “噫,齐姑娘,你向来抱着眼见犹恐是伪,耳闻岂可当真,这次你倒是坚信不疑,莫非你看上了那年轻美貌郎君了么?”

  说话的是一五旬上下怪人,顶上疏疏落落几根头发,却扎着一根冲天辫子,面肤红里透白,下颔洁净无须,生就一付童颜,嗓音尖锐,且五官不匀,两眼眯成一条缝,怎么看也不顺眼。

  桃花娘子齐晓春粉靥一红,嗔道:“胡说,那搜魂阎罗匡散先我等而来,佛门三宝如未得手,他岂可就此离去。”

  “不错,齐姑娘之言是极,但三宝中有一翠玉古佛,携带不易,瞧不出匡散放置何处?”羊角道人目露诧容道:“这一点贫道心内尚疑惑难解。”

  齐晓春道:“所以小妹留下想问个清楚明白。”

  “问谁?”

  “那一双年轻男女。”

  六人同的掠向庄宅而去。

  大厅内仅有叶一苇一人在负手踱步,发现齐晓春等六人掠入厅内不禁一怔,道:“六位为何去而复返?”

  齐晓春媚笑道:“公子方才说的此人诛毙燕云三枭,得去佛门三宝,究竟是何来历?”

  叶一苇双眉微微一皱道:“姑娘明知故问,此人就是昔年威慑江湖的搜魂阎罗匡散!”

  齐晓春手撩云鬓,笑道:“公子说得一点不错,他就是搜魂阎罗匡老儿,但我等未曾察觉匡散携有翠玉古佛!”

  叶一苇轩眉哈哈朗笑道:“难道姑娘六位未曾听说过燕云三枭奉命去双燕堡前后经过情形么?”

  六人互望了一眼,齐晓春道:“我等均听说过。”

  “这就是了。”叶一苇道:“燕云三枭奉命带去双燕堡的是尊翠玉古佛赝品,天眼内红珠亦非返魂珠,而是毒珠。真正的翠玉古佛仍在五行院主梁丘皇手中,三枭误了大事,自知有性命之危,所以逃来栖凤洲隐藏,匡散因未到手真品,一怒将三枭诛杀,意欲向梁丘皇当面索取。”

  “这么说来,翠玉古佛仍在梁丘皇手中,那其他二宝咧?”

  “亦为梁丘皇取得。”

  六人不禁一呆,头扎冲天辫子怪人尖声尖气道:“我不信,当时梁丘皇又是为了何命燕云三枭去双燕堡?”

  叶一苇朗笑道:“此一时彼一时耳。双燕堡少主罹了不解之毒,无法可解,燕堡主自知无法隐瞒,亲自赶往五行院请罪,并献出返魂珠及一册秘笈,乞求赐药解救其子。”

  “公子为何知道如此清楚?”

  “那是燕云三枭临死之前告知在下!”

  齐晓春诧道:“公子不是匡老鬼同路?”

  “在下与他风马牛漠不相关,他早来一步,在下晚来一步罢了。”

  齐晓春望了五邪一眼,道:“那匡散为何站立在宅外雪地中沉思不走?小妹至今仍猜测不透。”

  叶一苇道:“这个在下知道。”

  “公子知道?”

  “匡散恐惧梁丘皇无形不解奇毒,是以举棋不定,首鼠两端。”

  “哦,原来如此!”齐晓春道:“公子同行少女咧?”

  “在下胞姐已先一步去夏口了,为了守候一位同道好友在下仍留此稍候。”

  头扎冲天辫子怪人道:“那燕云三枭尸体何在?”

  叶一苇面色一沉,道:“放在宅后墙角。”

  怪人一双眯眼,倏地睁开,凶芒如电,冷冷笑道:“尊驾请带路。”手出如风,五指疾如电闪扣向叶一苇左手腕脉。

  哪知叶一苇左腕疾翻,五指反先扣住怪人腕脉要穴。

  怪人只觉逆血攻心,右臂酥麻,不禁面色转变。

  齐晓君怒目向怪人喝道:“陶兄岂可如此无礼!”尚未转向叶一苇求情,叶一苇哈哈大笑道:“你这凶邪早就该死了。”右腕一松。

  叭的一声,怪人颊上挨了一记重掌,叶一苇身形疾晃出得厅外掠去。

  这一掌挨得真重,怪人皮青脸肿,牙齿迸落,唇角溢出腥红鲜血。

  齐晓春顿足骂道:“打得好,真是误事的蒋干。”

  怪人眼冒金星,气血逆涌,半晌方才神定,气极尖声叫道:“齐贤妹,愚兄一番好意,擒住他任贤妹为所欲为,想不到好心却没好报。”

  齐晓春冷笑道:“小妹的事一向自有主张,不容越俎代庖。”

  羊角道人忙道:“事过境迁,无须妄动意气,此人年岁虽轻,身手之高并不在我等之下,日下若有见面之日,一掌之仇恐难索偿。”

  陶姓怪人咬牙尖叫道:“陶某如不将这小辈磔尸寸裂,誓不为人。”

  齐晓春花容一变,手指戳在怪人鼻尖上,冷笑道:“你敢!陶龙,他若有损一根毫发,小妹唯你是问!”

  陶龙伸了伸舌,不敢再言,深知这位齐大妹子习性,惹翻了她,准吃不完兜着走。

  羊角道人咳了一声,道:“眼前我等何去何从?”

  齐晓春道:“去五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