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觉牢中之水急剧而减,转眼之间已落下数尺,隐隐闻排水声。那排水之口,他是甚大,片刻牢中积水,已被排完,一阵轧轧之声,天光微观,一座石门逐渐大开,四个佩剑道主,鱼贯而入。当先一个道人,抬起头来,说道:“两位请下来吧!”
宗涛纵身而下,大笑说道:“放去牢水,启门而入,不怕老叫化冲出去吗?”
那道人面容庄肃地说道:“本观观主请两位大殿相见。”当先转身,出了牢门。
这意外的变化,连久历江湖的宗涛,也有些茫然不解,回头望了徐元平一眼,紧跟在那道人身后出了中门。
牢门外,是一座斜度甚小的石阶,共一百二十八级,想来这座水牢建巩工程,定然十分浩大。
出口处,紧依大殿后面,满院修竹,几畦时花,景物异常清幽,一溪沥沥清洗,横越花坉,绕到一座人工堆砌的假山后面,徐元平仰天望着几片浮动的白云,长长吁一口气。
那带路道人走的很慢,但却始终未回头望过宗涛等一次。
绕过了一片花畦,到了大殿正门,那道人双手高举过顶,高声说道:“水牢中人犯带来。”
宗涛大声笑道:“小牛鼻子,好大的口气,连你那师傅,天玄道长,也不敢这般称老叫化子。”大步冲上石阶。
那道人伸手欲挡,却被徐元平疾探而出的左手抓住了右腕,向后一拉,紧随宗涛冲上了石阶,抬头望去,不禁一呆。
只见大殿正中,站着面容庄肃的天玄道长,他这时已取下了人皮面具,面如满月,长须垂胸,道袍飘飘,一派仙风道骨,只是眉宇间泛现出一丝淡淡的忧愁。
在他左面站着蓬发垢面的小叫化子,和剑眉朗目的闪电手查玉。右面并立着鬼谷二娇,丁玲仍然是一身黑衣,丁凤依旧白衫白裙,二女姿色如昔,一样的娇若春花。
那小叫化子最先奔了过来,叫道:“师傅……”
下面的话还未出口,宗涛却挥挥手,接口道:“你先别问老叫化,我得先问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查玉一抱拳,接口笑道:“晚辈们得知家老前辈蒙难水牢,特地赶来相救……”宗涛摇摇头,接道:“事情这样简单吗?少给老叫化掉花枪吧?”
查玉微微一笑,奔了过来,握着徐元平的右手,叫道:“徐兄丰采依旧,怎么会传出你去世之言。”
徐元平目光一瞥天古道长,只见他满脸皮肃之容,已变成讶然之色,淡然一笑,答道:
“兄弟两世为人,自难怪传言失实。”
丁凤展颜一笑,说道:“姐姐,我说他不会死吧!你看他现在还不是好好的活着?”
天玄道长目光凝注在徐元平脸上,冷冷问道:“你当真是那夜和本观主动手的人吗?”
徐元平笑道:“咱们打了一百招,我被体内家反弹之力震伤后,又被你点了‘神封’死穴。”
天玄道长点点头,道:“本观主一向敢作敢当,不用重复多提了。”徐元平笑道:“但我却没有找你报仇之心。”
天玄道长冷哼了一声,道:“纵然作存心报仇,只怕也难以如愿。”
徐元平淡淡一笑道:“不过,有一件事,晚辈却是无法忍受…
…”,话至此处,突然转变的声色俱厉地接道:“在下金叔父的毒伤好了没有?”
天玄道长道:“只要本观主答应了替他疗毒,再重些也能医好……”忽的觉着自己这等答复之言,他被对方威势所摄,立时提高了声音:“我点了你神封死穴,你怎么还能到我玄武宫来?”
徐元平听他说金老二毒伤已愈,心中大感轻松,微微一笑,道:“那要感谢老前辈踢我那一脚了,你那一脚踢中我任、督二派交接之处,直气衔接,自解了‘神封’死穴。”
天宝道长咽了一声,道:“有这等事?”
徐元平笑道:“如不是你那一脚,踢的恰到好处,我早已尸骨无存了。”
天宝道长轻轻叹息,回头吩咐身后站立的一个道重,道:“你去请那金老二来。”言词之间,忽然转变的十分客气。
那道童轻轻应了一声,转身急奔而去。
丁凤忍了又忍,但终于忍不住,奔了过去,对徐元平道:“你没有看到我们吗?”徐元平道:“看到了……”
丁凤道:“看到了为什么不和我们打招呼见?”
徐元平只觉脸上一热,赶忙抱拳说道:“两位姑娘好。”
丁凤忽然举袖掩住鼻子,道:“你几年没有换过衣服了。”
徐元平道:“大概有一个多月了吧!”
原来他在那阴湿水牢之中,住了近月之久,衣服早已生霉,臭味甚大。丁玲听妹妹老是说些不关紧要之事,不觉一皱柳眉,娇声叱道:“野丫头,十六七岁了,还是设规没矩,哼!也不怕人家笑话,快些给我回来。”
丁凤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姐姐斥责,不禁生出羞意,晕上双既垂下头去,缓步退到姐姐身侧。
天玄道长望了徐元平一眼,问道:“本观主有一事心中不明,你们在水牢中,用何物充饥,难道事先有备,带了干粮不成?”
神丐宗涛哈哈一笑,道:“你在那水中之中,早已备下美味,难道自己就不知道吗?”
天玄道长知他素来不说谎,不禁一愕,道:“备了什么美味?”
神丐宗涛大笑道:“牛鼻子千算一失,你想不到那水牢中繁生着一窝水蛇,天不绝老叫化子,那一窝水蛇作了老叫化子一月食粮!”天宝道长证了一怔,道:“那水牢中阴寒逼人,你们纵然带有引火之物,也难用上一日工夫,必被阴寒的冷气浸湿,难道你生食蛇肉不成。”宗涛道:“老叫化会一百二十八种吃蛇之法,单是生食蛇肉,也有一十二种食法,谅你牛鼻子也没有见过……”
忽然徐元平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酸水。
他在那水牢中勉强生食蛇肉,延续着体力不致消失.那时心中求得以延续生命,在宗涛哄说之下,吃了下去,如今听得宗涛一提,只觉胃肠翻腾,恨不得一齐吐了出来,但他肠胃未有食物,哇哇恶呕,却是吐不出东西。丁凤星目转动,瞧了徐元平一眼,脸上满是怜惜之情,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便过去慰藉于他。
宗涛却是纵声而笑,大谈水牢中吃吃之事,花样层出不绝,连说一十二种生食蛇肉之法,而且每种吃法,都有着一个甚是动听的名字。
他愈说的兴高采烈,徐元平愈是呕的厉害,只听宗涛长笑之声和徐元平的哇哇呕吐之声混在一起,形成一种极不协调的乐章。
丁凤目睹徐元平愈吐愈是厉害,心中大是借拎,忍不住高声说道:“老叫化子,别说啦,生食蛇肉有什么值得高兴之处,哼!难听死了!”丁玲吃了一惊,想喝阻时,已来不及,暗道:糟糕,不知天高地度的鬼丫头,宗涛是何等人物,你岂能叫老叫化手……
哪知事情大出了丁玲意料之外,宗涛不但毫无怒意,反而微微一笑,住口不言。
天玄道长回头望了丁凤一眼,道:“你这丫头胆气不小,可愿拜在贫道门下?”他说的神色庄市,显然不是玩笑之言。
全殿中人,都不禁微微一怔,目光一瞥投注在丁凤身上,看她如何答复。这是千载难遇的机缘……
丁凤呆呆的站着不动,神情间紧张异常,但却默然不语。
只听天玄道长冷笑一声,道:“你可是怕你那鬼王爹爹不同意,哼!如若他敢不同意,本观主当尽出玄武宫中精锐,把他辛辛苦苦建立的鬼王谷,烧他个寸草不留。”
丁凤道:“我们谷中那是岩石砌成的房子,再大的火也烧不了。”天玄道长道:“火不能浇,我就翻地三尺,间室不留……”
丁凤接道:“我们谷中戒备森严,不等作深入谷中腹地,定被发觉行踪……”天玄道长道:“发觉了又怎么样?”
丁凤道:“我们鬼王谷的‘******物’天下驰名,凡是入谷之人,无一能逃得出去……”
无玄道长截住了丁凤的话道:“我哪有时间和你斗口,你究竟是否愿拜在我的门下?”
丁凤沉吟了一阵,道:“我心中虽愿意,但也得告诉爹爹之后才能决定。”
天玄道长道:“我收作作徒,传你武功,与你爹爹何干?”
丁玲转过脸去,低声对下凤道:“妹妹作答应下吧!我立时赶回谷去,告诉爹爹,我想爹爹一定不会反对。”丁凤知道姐姐一向料事如神,她既然说爹爹不反对,心中就深信不疑,微微一笑,转脸仰望着天玄道长,问道:“一宫、二谷、三大堡,素来齐名江湖,你和我爹爹武功不相上下,有什么好的武功传我?”她胸无城府,心直口快,想到了什么,随口就说了出来。天玄道长倒是未料到她会有此问,不禁微微一怔,道:“你爹爹所知所学,岂能比得本观主,就单以武功而论,也难和本观主相提并论……”
神丐宗涛突然插口道:“你们鬼王谷中的武功,如何能和牛鼻子的剑术相比,你尽管放心拜师,你那鬼王爹爹知道了,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怪罪于你?”
无玄道长拂髯笑道:“不知亲兄是否相信贫道之言,三年内我能把她调教成当代武林第一流的顶尖高手,足可和眼下几个江湖上高手一较长短,就以家兄而论,三年后也未必能再胜过她!”
宗涛笑道:“这个么,老叫化只信一半。”
天玄道长南道:“要信就信,不信咱们就等过三年试试,怎么只信一半?”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宗兄可是觉着贫道武功、剑术高出宗兄有限,故而不肯相信是吗?”
宗涛道:“论轻功、剑术、老叫化子自知不如……”
天玄道长道:“何止轻功、剑术,贫道的百门罡气吗,天下也不作第二人想。”
徐元平暗暗忖道:“此人当真是自傲的可以,自己夸赞自己的武功,竟是这等滔滔不绝。”
但闻宗涛大笑道:“你在三年中能把那小鬼女调教成第一流中高手,老叫化深信不疑,而且老叫化还可断言作如全心全意去培养她,十年内青出于蓝……”
天玄道长黯然一叹,道:“宗兄果有过人之能,洞观细微,一芥不遗……”宗涛微微一笑道:“夸奖,夸奖!”
丁凤听两人谈的抨然心动,回头望了姐姐一眼,转向老道问道:“你收徒弟,只肯收我一个人吗?能不能连我姐姐一起收到门下?”天玄道长望了丁玲一眼,说道:“如论天资聪明,你不如你姐姐甚多,不过本观主绝艺不传二人。”
丁玲微笑道:“观主肯把我妹妹收到门下,我也一样感激…
…”忽听步履声响,那道装童子带着金老二走入大殿。
徐元平急急奔了过去,叫道:“叔叔,你毒伤痊愈了吗?”
金老二点头笑道:“我很好,这一月时光,你在什么地方?”
徐元平笑道:“我在水车中过了二十五天;但叔叔毒伤痊愈,这点苦总算没有白受。”
金老二不知是高兴过度,还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伤心之事,两行泪珠,滚下面颊,笑道:“孩子,苦了你啦!”大步走了过去,先对宗涛抱拳一揖,然后又对天去道长施了一孔说道:“多谢观主除我身受剧毒之思。”
天玄道长似忽然开心起来,拂髯笑道:“数十年来,求我疗毒以后,生出玄武宫的,你可算第一个人!”
金老二道:“观主盛情在下终身不忘。”
天玄道长道:“不必了。”
徐元平回头瞧了宗涛一眼,道:“宗老前辈,还有什么事?”
宗涛道:“我和牛鼻子老道,从未说过这么多话,咱们也该走了。”丁凤樱唇启动,正想说话,天玄道长已抢先说道:“老叫化不要急,咱们话还没有说完。”宗涛道:“咱们还有什么话说?”
天玄道长道:“你刚才说的话前后矛盾,尚未解说清楚如何能走?”宗涛笑道:“一月之前,你说小鬼三年后能胜老叫化子,老叫化深信不疑;但此时非被时,老叫化已非一月前可比了!”
天百道长略一沉思,怒道:“你满口胡说八道,这一月时光,你在我水牢之中度过,难道还有什么奇遇不成?”
宗涛笑道:“这个请恕老叫化歉难奉告,你如不信老叫化之言,三年后咱们试试,那时只怕你牛鼻子也不是老叫化的敌手了。”
原来他在水牢之中,和徐元平相互研究《达摩易筋经》上武功,短短二十五日,武功精进极多。
天玄道长知他素来说一不二,既说歉难奉告,多问也是无用,当下举手一挥,道:“你们擅自闯入我玄武官来,格于本观戒条,贫道不能相送,除非你们参拜本现祖师遗像,许为记名弟子……”
宗涛笑道:“做叫化无拘无束,何等自在,岂肯改头换面,皈依三请教下……”
天玄道长接道:“贫道早已料你一定不肯,大殿外七重门户,都已摆好剑阵,诸位怎么来,还请怎么出去。”
徐元平道:“这是什么戒条?如此不通情理,你摆下七重剑阵,难道我们就怕了不成?”
心动中愤怒,不自觉的流现于神值之间,只见他剑眉微动,两目中神光闪闪。宗涛一看徐元平的神态不对,怕他出言顶撞,闹成僵局,赶忙接口说道:“七重剑阵,非同小可,不论老叫化是否能够闯过,只怕难免有所伤亡。”
天玄道长笑道:“你们手下留神一些,也就是了,快些走吧!”
宗涛知他确实格于它中戒规,并非有意相难,拱手一笑,道:“老叫化就此拜别了。”
双肩一晃,人已出了大殿。
闪电手查玉抱拳对天玄道长一揖,道:“晚辈也要告辞了。”
天立道长挥手一笑,道:“你们都该走啦!”
丁玲拉着丁凤右手,无限依恋地说道:“妹妹安心留此学习武功,过些时我再来看你!”
丁凤黯然说道:“姐姐武功尚未全复,路上要多多保重,小妹不能随侍身侧,照顾你了。”丁玲婉然一笑道:“不妨事,我一离开此观,就直回鬼王谷去。”
丁凤星目恻顾了天宝道长一眼,看他面无倔意,低声求道:“师傅,我想送姐姐一程。”天玄道长道:“只准送出大殿。”
丁凤道:“弟子遵命。”牵着丁玲玉手,缓步向殿外走去。
那小叫化和金老二紧随丁氏姐妹,徐元平走在最后。
出了大殿,小叫化和查玉立时加快了脚步,急迫家涛,丁玲丁凤却握手对立,依依不舍。徐元平暗里叹息一声,大步由两人身侧面过。丁凤忽然高声喊道:“徐相公……”
徐元平回身走去,说道:“姑娘有何教示?”
丁凤凄凉一笑,道:“你对我这般客气了,数月不见,咱们好像陌生了不少。”徐元平眨眨眼睛,笑道:“二位姑娘相待徐元平诸般好处,在下终身难忘。”
丁凤幽幽说道:“但愿你过些时和姐姐同来看我。”
徐元平沉吟一阵,道:“玄武官素不许外人擅入,我如来看姑娘,只怕难进宫中的道人拦阻……”
他心地纯直,觉着如要答应了来看丁民,不论如何险难,也要依约而来;但想到玄武宫的重重警戒,来时难免一场拼搏,单单为了探望丁凤,和官中遭人动手,岂可贸然应允。
丁凤嫣然一笑,道:“你如果真的肯来看我,我就到宫门外面接你。”徐元平道:“我身负大仇,今后行踪难定,纵然答应了来此看你,也不知何年何月才来……”
丁凤道:“不论你何年何月来,我都将耐心等待!”
丁玲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妹妹,徐根公要事缠身,你怎能这般的强人所难……”丁凤微微一怔,道:“姐姐说的不告……”
丁玲接道:“天玄道长乃当今武林中一代人杰,肯自愿收作为徒,可算千载难求良机,你要善为珍重这段时光,下番苦心,莫负恩师之望。”丁凤道:“姐姐之言,我当深铭肺腑,恕我不远送了。”徐元平突然一扬双眉,接道:“一年后,徐元平如尚活在人世,当会旧地重游,相探姑娘。”抱拳一揖,转身大步而去。
丁玲挣脱了丁凤紧握的右手,笑道:“妹妹快请回到大殿去,巴!”丁凤点头微笑,缓缓转过身去,漫步踱入殿门。
丁玲加快脚步,追了上去,转过殿角,只见神丐宗涛等,正在等地。徐元平低声说道:
“姑娘请走中间,家老前辈领先,在下断后。”丁玲不谦辞,急赶两步,随在金老二身后。
宗涛回头笑道:“闯阵之时,切勿出手伤人。”
大步当先冲去。这是紧依大殿的第一重门户,八个中年道人各执长剑,并肩而立,拦住去路。
宗涛左拿一扬,大声道:“小心啦!老叫化要出手了。”
余音未绝,掌力已发,一股强猛的掌风,直撞过去。八个道人忽然齐齐向旁边门开,动作纯熟,身形一错而过。
就这一瞬工夫,宗涛使出上乘轻功,抢到门口,双掌“分花拂柳”分向左右拍出。
八个道人的长剑也同时挥洒出一片精芒,封住了出路。
宗涛拍出拿力强猛,八个道人剑势未及宗涛,人已先被震退。
那几个道人各自向后退了两步,手中长剑已无法再封住出路,宗涛大步出门而去。查玉走在宗涛局面,早已暗中蓄势戒备。
哪知意外的是,八个道人竟未再出手拦住宗涛身后之人,查玉、金老二、丁玲、徐元平都平安而去。
几人都已连出了六重门户,闯过六座剑阵,那些道人们似都是虚应故事,挥剑拦阻宗涛几招,只要宗涛闯过去,随后之八,都平安而出,再无人出手拦阻。
这等容容易易的出了六重门户,连宗涛心中也动了怀疑,暗暗忖道;这牛鼻子老道为人一向冷傲,虽是有意放我们出观,也不会这等轻轻松松的就放了我们。忖思之间,已到了最后一重门户。
这是玄武宫的大门,出了这道门户,几人就算离开了玄武宫。抬头望去,只见剑光闪动,数十个执剑道人,团团守在一起,一见宗涛等,立时散布开来。
这一座剑阵,声势大不相同,散布开足足三丈方圆。
徐元平侧身探头向前一看,不觉失声一叫。
只见两个白髯老道,盘膝坐在剑阵之中,每人面前放着一面红旗,一支持制的长剑,估计那两辆长剑,足足有五尺以上。
徐元平低声说道:“家老前辈,你看那两位盘坐在剑阵中的老道长,可有一位是诱咱们入水牢的道人吗?”
宗涛笑道:“我还道牛鼻子真的对咱们另眼看待,摆摆拦截的样子,哪知他却把全宫中精锐,尽都集结在最后一重门的剑阵之中,刚才六重剑阵,倒不是和咱们客气,那些人都是三四流的人物,如果真要和咱们动手,只怕立时拆穿,当场出丑。”
徐元平道:“以老前辈的说法,这座剑阵,只怕要得真才实学方能闯过去了。”
宗涛道:“天玄牛鼻子纵然没有真的存心把咱们拦在宫中,羞辱咱们一阵,至低限度,要给咱们一点颜色看看。”
徐元平忧虑地说道:“如果他们尽集全它精锐,咱们不能出手伤人,先已吃了大亏,何况我金叔父所中毒伤初愈,丁姑娘病体未复……”
宗涛忽然转过身来,接道:“最可怕的还是那两个白发蓬乱,盘膝而坐的老道人,那夜咱们被诱陷入水牢之时,老叫化曾经接了他一记掌力,被此虽未接实,但就老叫化感受而言,其掌力的雄浑,似不在老叫化之下,一个已够麻烦,怎的又加了一个出来,这一仗不好打,咱们得先商量商量。”
查玉、金老二、丁玲等,听神丐宗涛说的这等严重,都知事非小可,以宗涛的身份,决不致随随便便的称赞敌人,都不禁把目光向那盘膝坐在剑阵中两个白发地老道看去。
丁玲为人,心细如发,看那两个人特制的长剑,心中忽然动了怀疑,暗道:用剑之人,大都要以轻灵为主,这两个道人用的宝剑,不仅特别长大,重量他亦故意加重了甚多,不知是何用。她素慎言行,虽然看出蹊跷,但未想出其中之意,不愿随便说话。徐元平目光流动,环扫了布成的剑阵一眼,心中亦不禁微生惊骇。
只见那布成剑阵道人,个个垂首闭目而立,没有一个抬头望过几人一眼。这等凝神内视,正是上乘剑术出手的准备。
宗涛默数那布成剑阵的人数,除了两个盘膝而坐白髯老道之外,共有三十六人,暗合三十六天里之数,但加了那两个道人之后,这阵式,似是又有点不对。
徐元平忽然叫道:“宗老前辈,晚辈倒想出一个办法,不知是否适用?”宗涛道:“什么办法?”
徐元平道:“晚辈一个人先冲入阵中试试,如若能够闯得过去最好,闯不过去,老前辈等也可惜机会看看这剑阵的变化。”
宗涛沉吟了一阵,道:“这办法虽然不错,但此阵显然是玄武宫中精萃所聚,除了个人的功力之外,尚要加上这剑阵的变化,不如让老叫化子试闯一下看看。”
徐元平道:“老前辈见识博广,留此阵外,观察剑阵变化,如若要老前辈闯阵,那就失去试问剑阵的意义了。”
直玉一挺胸说道:“在下陪徐兄一起人阵如何?”
神丐宗涛笑道:“你们查家堡以专门变化驰名江湖,想来对这剑阵变化,早已了然于胸了。”
查玉笑道:“晚辈看是看出了一点门道,但因阵中多了两个人,怕变化上有所不同……”
丁玲突然插嘴说道:“晚辈有一点浅见,只不知对是不对?”
徐元平接道:“丁姑娘向来料事如神,在下……”
丁玲道:“那两个老道上都是残废,只不知是缺一条腿,还是缺两条腿。”此言一出,宗涛、查玉,连那鬼精灵的小叫化子,都为之一怔。宗涛道:“这个你怎么知道。”
丁玲道:“我初见两人坐着不动,心中就有点恨怀疑,如若两人是主持这剑阵的主航只要站定方位,带动剑阵,就可主裁变化;要那两面红旗有何作用?还有两柄又重又笨的长剑,和这种以变化灵快的剑阵,实在有些格格不入!如是天玄道长相信这两个道人的武功足以阻挡住咱们去路,似是大可不必再排这样一座剑阵出来。”忽见那两个闭目而坐的老道,突然睁开眼来,四目中神光闪动,一齐投到丁玲身上。大概两人已听得她评论之言。
丁玲故意提高了声音,道:“两个老道长因为行动不便,所以特制了两柄又长又重的宝剑施用,至于那两面红旗是用来指挥这剑阵变化之用。”
徐元平道:“姑娘料事如见,一点不错,那晚上我和宗老前辈被诱降水牢之中,也是一盏红灯所为。”
丁玲瞧了查玉一眼,笑道:“有查少堡主相伎,徐相公进阵,不论武功应变,都可对忖,相辅为用,万无一失,不知宗老前辈意下如何?”宗涛笑道:“好啊!你已给分派好了,还给老叫化脸上贴的什么金?”丁玲笑道:“晚辈只能出出主意,取舍之权,还要听老前辈的裁决。”
宗涛笑道:“你想的处处都比老叫化的周到,就以你的意思办吧!”徐元平测脸望了查玉一眼,道:“查兄,咱们进阵去吧!”丁玲道:“你们人阵时,要带着兵刃。”
查玉目光环扫了一周,笑道:“可惜咱们这些人中,没有一个带有兵刃。”徐元平道:
“不要紧,咱们人阵之后,再从那些道人手中抢吧!”大步直向阵中走去。查玉紧随徐元平身后而行。
徐元平走向剑阵,身子一侧迅如电掣般,直向阵中冲去。
那些道人们虽然闭着双目,但是感应却极灵敏,徐元平纵身向阵中一冲,阵势立时发动,只见人影闪动,四支长剑,分由四个方向刺到。
徐元平一沉丹田真气,向前疾冲的身子,突然沉落实地,身子向后一仰,全身倒卧在地面,长剑距他不过寸许光景。
这一招平平常常的铁板桥工夫。但徐元平用来迅快异常,看去也大不相同。四支长剑一齐落空,徐元平迅快的挺身而起,双手齐出,疾向两个道人手腕之上抓去,想夺过两支长剑。
但对方剑阵已然发作,但见所有的道人,都开始穿行游走,相互交错而过,人影摇动,剑光闪闪,组成了严密的连锁攻势。
徐元平两手刚刚触到两个道人的宽大袍袖之上,斜里疾刺来四支长剑,分袭双脱。剑阵的连锁呼应,逼得徐元乎不得不先求自保,双臂疾收,横身向一侧空隙中跨了两步。
双脚刚刚站稳,又是四支长剑攻到,徐元乎一提气,又向左面空隙中跨了两步。就这样一连被那连锁的剑势,逼的移动了四五次位置。他忽然发觉了自己每次都是移向左面位置,而且每次次向自己都是四只长剑。分神看去,只见自己被逼剑阵中间,相距那两个盘膝而坐的白露道人,只不过四五尺远近了。
查玉远停在阵外观望,他是这剑阵发动之后,没有人阵的空隙。丁玲虽然比妹妹矜持甚多,但见徐元平已被逼人剑阵中心,即将和两个白发、白髯的道人接触,芳心之中大为焦急,急急催促查玉道:“你还不快些进入阵中,站在这里等什么?”
查玉给丁玲一催,不得不冒险向阵中冲去,大喝一声,先打出一记百步神拳,一股疾劲的拳风,应手而出。
移动的剑阵,吃查玉全力运掌一击,登时有一个方位微观混乱。查玉借机一跃入阵。
查玉的武功,虽不如徐元平,但他却知这阵势的生克变化,占了不少便宜。
这些道人都是玄武宫中一代精英之选,人人武功,都有着甚好的基础,查玉虽然知道这阵势生克的变化,但却无法抵拒群道紧密连接冲击的巨大压力,亦被节节逼人剑阵中心。
查玉的人阵,使徐元平承受的压力减去了不少。
回目望去,见查玉已被群道连环剑势的急袭,逼得有些手忙脚乱,应接不暇,立时大喝一声,疾发两掌,冲了过去。
旷绝千载的奇遇,使他武功的进境突破了时限,短短数月中,成就惊人,这两掌全力发出,威势非同小可,激荡的潜力暗劲,有如巨浪排山一般。
严密的连锁剑阵,登时被他雄浑的掌力冲乱,两个首挡锐锋的道人吃他掌力一震之下,直向后面飞去,手中的长剑,也脱手落地。徐元平似是未料到自己的掌力,已到了这等惊人的地步,不禁微微一怔。查玉借机冲入围困,一探手拉起了地上两支宝剑,高声说道:“徐兄,接着!”振腕投了过来。
徐元平接住长剑,查玉已跃落到他的身侧。
散乱的剑阵,也在这一刹工夫之中恢复了原状,两个失剑道人迅快的退到了后面,源源不绝的剑势,纷纷次到。
查玉一剑在手,胆气大壮,笑对徐元平道:“徐兄,咱们先硬接几剑,试试这些道人的真功实力,再设法破这剑阵……”。
挥剑一架,封开两支疾袭过来的长剑。
徐元平道:“兄弟不知这剑阵的变化,破阵之事,还得查兄指点……”,长剑在挥右扫,震开了三支袭来的剑势。
两人不再闪避,贴背而立,挥剑硬接群道连绵不绝的轮攻。
这一来就可以看出两人武功的高下了,徐元平不但身躯纹风不动,而且出手剑势又重又稳,凡是和徐元平长剑相触的道人,不是长剑被震的直荡开去,就是被他剑上蓄蕴的强劲之力,连人带剑一齐震退。查玉却被那些道人们连绵不绝的攻势,冲撞的步履不稳,如非和徐元平贴背而立,借徐元平的身躯阻挡之力相助,只怕早已难支持下去了。
这时,那两个盘膝闭目而坐的道人,都已经睁开了眼睛,看群道连番猛攻,难以奏效,右面一人立时取过放在地上的红旗摇了两摇。红旗一动,群道轮番的猛攻,突然停了下来。
只听左面那白发道人,轻轻咳了一声,说道:“两位能在剑阵之中,支持了这么长时间,十分难得,现在只要两位能再冲过贫道师兄弟两人拦截,我们立时大开宫门送客。”说完,也取过地上红旗,随后挥了两挥。
那排列整齐的剑阵立时散去,三十六个道人,雁翅般分排在白髯白发两道人的身边。
宗涛哈哈大笑道:“我还道你们两个老牛鼻子,要借那剑阵的威力相助,拦阻老叫化子等去路……”
右面老道人冷笑一声,接道:“单是贫道师兄弟两人之力,只怕你们也难以闯得过去。”
徐元平看两个道人苍老之态,猜测其年龄定然比天玄道长大出甚多,难道这两人是天玄道长的长辈不成?……
愈想愈觉不错,不禁暗自忖道:天玄道长的武功,已是那等高强,他的尊长之辈,定然是比他又高出甚多了,看来今日要想闯过,只怕不是易事……。
只听丁玲娇脆的声音传人耳际:“不知两位老前辈,是天玄道长的什么人?”
原来她心中也起了怀疑,见两人白发苍苍,年纪老迈,误认为天去道长的长辈。
两个白髯白发的老道,一听到天玄道长之名,立时满脸庄严,恭恭敬敬地答道:“天玄道长乃贫道恩师。”
丁玲征了一怔,笑道:“二位师兄好啊!”
左边道人冷然答道:“年轻轻的小姑娘,怎的这等出言无状?”
丁玲正容说道:“我妹妹拜在天去道长门下,论起辈份,我不该向两位叫师兄吗?”
两位老道人怔了一怔,道:“当真有此等事吗?”
丁玲道:“你不会数数我们的人吗?”
只见排列在两个白发白髯道人身侧的三十六个道人,齐齐把目光投注到丁玲身上。每人脸上都露出讶然神色。
两个白髯白发的老道,互相望了一眼,说道:“既然如此,师妹请过!”肩头晃动,原坐姿势不变,突然向旁边闪开三尺。
但见那排列两侧的三十六个道人,齐齐垂下宝剑,对丁玲躬身作礼,口称师叔。
这样多人,最小的也要比丁玲大二十岁,郑重其事,恭恭敬敬的叫她一声师叔,烧是她见多识广,也不禁有些儿羞红泛颊,呆了一呆,才还了群道一礼,又转身对两个老道人一礼,说道:“两位法号如何称呼?”左面道人答道:“小兄还恩。”
右面道人接道:“小兄快仇。”
丁玲轻轻一皱眉头,暗道:好怪的名字,这是什么法号?口中却笑着说道:“原来还恩、快仇两位师兄,小妹有件不情之求,不知两位可否赏给小妹一个面子?”
还思道:“师妹有话请说!”快仇道:“小兄力所能及,无不答应。”丁玲微微一笑道:“小妹想请两位师兄让开去路,放我等出去。”还思级皱眉头:“这个……”
快仇接道:“你这个什么?小师妹初次向咱们开口,就是拼受师傅一顿责骂,也不能失她面子。”
还恩哈哈一笑,道:“师弟说的不错……”,举手一挥接道:“送你们师叔出宫。”
只见那分列两侧的三十六个道人,齐齐合掌说道:“弟子等恭送师叔。”
丁玲欠身还了群道一礼,例脸望着两位白髯白发道人说道:“多谢两位师兄。”大步直向宫外走去。
徐元平等随在丁玲身后,出了宫门,果是无人出手拦截。
遥闻宫中传出来还恩、快仇两人的声音道:“师妹多多保重,有人欺侮你时,只管到玄武宫来。”
神丐宗涛哈哈大笑道:“老叫化走了数十年江湖,还未见到过这等怪事!”
丁玲微微一笑,道:“我也没遇上过……”。
徐元平道:“这两位老道长年纪虽已老迈,却还有赤子之心。”查玉道:“我瞧两人有些浑人之气……”。
丁玲忽然轻轻叹息一声,道:“啊!我明白啦!”
宗涛道:“你明白了什么?”
丁玲笑道:“宗老前辈见闻博广,判事之能,强胜晚辈甚多,可知道他们为什么放咱们出来吗!”
宗涛道:“老叫化要能想到也不会问你了,哼!小鬼女,花样真多!”丁玲故意长长叹息一声,道:“个中之情,一言难尽,我肚子快要饿死了,哪里有气力说,等一会再谈吧!”
神丐宗涛和徐元平在水牢中生食蛇肉度日,腹中早已大闹恐慌,刚才为了对付那剑阵,忘去了饥饿之事,如今听得丁玲一提,立觉饥肠输输,甚难忍耐。宗涛长长叹一口气,道:
“你这一提,老叫化倒觉俄肠难忍。”
徐元平虽未说什么,但却不禁皱皱眉头,咽了一口口水。
丁玲举起左手,理理鬃边散发,右手却从怀中摸出一包干牛肉来,说道:“唉!可惜我这包干牛肉不多了,大约只够我一个人吃。”拿起一块,放在口中,吃的沙按直响。
宗涛轻轻的咳了一声,道:“小鬼女,你妹妹拜在天玄道长门下,将来成就,只怕要比你强多了。”
丁玲咽下一口牛肉,说道:“是啊!我的命苦,没人传惜,那有什么法子?”
宗涛道:“老叫化记得一招武功,乃我金牌门中九招奋学之一,最适宜女子习练,而且易学,不要多用时间……”丁玲拿出一块干牛肉,笑道:“老前辈如若答应传我,我就给你一块牛肉。”
宗涛笑道:“老叫化要是不想吃肉,也不会告诉你了。”
接过牛肉放入口中,大嚼起来。
徐元平侧过脸来,望了丁玲手中的牛肉一眼,又匆匆别过头去。宗涛咽下牛肉说道:
“小鬼女,一块干牛肉,传一招武功,老叫化吃亏太大了吧?”
丁玲笑道:“你如答应再传我一招,我就一下给你两块!”
宗涛道:“好吧!就再传你一招吧!”
丁玲捡了两块小的干牛肉,递了过去。
查玉轻轻叹了口气,道:“可惜在下忘记带点干牛肉了。”
宗涛瞧了那两块干牛肉一眼,道:“小鬼女这两块加在一起也比刚才那一块大不了许多,人人都讲你诡计多端,看来传言不错。”
丁玲笑道:“老前辈自己想要,关我什么事?”
宗涛一口把两块牛肉吞下,说道:“再传你一招,几块牛肉?”
丁玲道:“给你十块,还余十五块……”
宗涛道:“好吧!就是十块,快拿过来。”
丁玲捡了十块牛肉,交给家涛后,娇声说道:“徐相公接住!”
玉婉一抖,把手中余下的干牛肉,直向徐元平投了过去。
徐元平左手一伸,接住了干牛肉,说道:“丁姑娘腹中亦甚饥饿,在下怎好食用?”
丁玲格格大笑道:“我哪里饿,我是故意骗他武功的。”
宗涛纵声大笑道:“你认为老叫化子当真上了你的当吗?”
丁玲道:“老前辈有意成全?”
宗涛道:“那也不是,老叫化想吃干牛肉也是真的,老叫化吃了一十三块牛肉,传了三招武功,虽然吃亏些,但却不欠你什么,日后在江湖上,也免得留人话柄。”
徐元平正在大嚼牛肉,听得宗涛之言,不禁心中一动,接道:“丁姑娘,我吃了十五块干牛肉,就传作五招武功吧?”
丁玲突然流现出凄怆神色,默然一叹,道:“徐相公好意心领了,我纵然尽得你们两人绝学,也是无用。”
徐元平奇道:“为什么宗老前辈传你武功,你就欣然,而在下……”
丁玲摇头说道:“你忘了我内伤未愈吗?近日之中,我已觉着内腑有了变化,但我一直欺瞒着妹妹,不让她知道。咱们走到官道上,就要分手,我要尽早回鬼王谷去,再在外面停留时日,只怕无法生还故居了。”
徐元平沉吟了一阵,道:“在下答应姑娘,要设法给你疗好内伤,此言一日未能实现,就有效一日。姑娘如能信得过我,暂请晚返鬼王谷几日,容我再尽心力。”
丁玲笑道:“我和妹妹离家时日已久,很多事都要得禀告家父,万一死在外面,岂不抱恨终生?”
徐元平默然不言,心中却暗暗想道:疗她内伤,势非相求那紫衣少女不可,我已强忍羞辱,求她救我叔父一次,难道还要再求她一次不成?
但我已答应丁玲替她疗好伤势,如今伤势未愈,又势难毁弃诺言,袖手不问……
查玉突然插口说道:“丁姑娘,咱们由金陵一路行来,相处时日不短,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你负有内伤?”
丁玲道:“如你早看出我负有内伤,咱们一路上也不能相安无事了。”
查玉冷冷说道:“原来丁姑娘还对在下存有成心。”
丁玲道:“江湖凶险,步步杀机,我对谁也不能相信。”
宗涛接口笑道:“不错啊!老叫化也不相信你们赶来立武官,是帮忙小叫化救我!”
丁玲抬头望望天上浮动的白云,避不作答,恍如未闻其言。
查玉似想接口,但见他口齿启动,轻轻的咳了一声,却未言语。
宗涛回头望望那小叫化子,说道:“人家不愿说话,你也变成哑子了?”
小叫化道:“弟子在赶往玄武官途中,遇得了查少堡主,和两位姑娘……”
宗涛皱皱眉头,道:“你怎么知道老叫化被人家困在玄武宫中了?”小叫化道:“弟子……弟子……”
宗涛怒道:“我看你越来越不成村,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小叫化道:“弟子是听神州一君易天行说出师傅失陷玄武宫!”
徐元平道:“易天行……”
小叫化道:“易天行还告诉小叫化,要我转告家师,是否需他出手相助?如若有用他之处,他决不推辞!”
宗涛冷笑一声,道:“好一片虚请假意,老叫化如是不知道他的为人,倒是要被他一番虚情所动!”
徐元平道:“我们被困在水中中,如非天玄道长同意,只怕见面也不可能,易天行如何能够救得?”
金老二接道:“平儿!作未免太小觑易天行了?他只要答应出手相助,决不会无的放矢……”。
宗涛道:“天玄道长虽然剑术绝世,但如和易天行一争长短,决然不是敌手,老叫化也信他能把咱们救出水牢!”
徐元平心中虽是极不同意两人之见,但却没有出言反驳。
那小叫化树脸望了徐元平两眼,欲言又止。
宗涛却似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回头问查玉道:“你见过你爹爹没有?”
查玉微微一笑,道:“见过了,如果不是家父赶到金陵,只怕晚辈和两位丁姑娘现在还被困在杨家堡中!”
言下面露喜色,似是十分得意。
丁玲道:“查老堡主相救我们姐妹,我们姐妹十分感激……”
查玉笑道:“感激大可不必,贵谷和敝堡一向交谊深厚,礼应略效微劳。”
丁玲道:“如果杨文尧不肯释放,凭令尊一人之力,只怕也难救我们出堡,我对此事……”
查玉大笑道:“兵法日:“不战而屈之兵,上策。’家父单凭三寸之舌,说服杨文尧,使咱们安然脱险,岂不比一场动刀恶斗,好上百倍?”
丁玲笑道:“就事论事,就只怕不会这样简单,所以我对此事存疑甚多……”
查玉微微一笑接道:“不知丁姑娘怀疑的何事?”
丁玲道:“咱们离开杨家堡时,只和令尊匆匆见过一面,杨文尧立时起身逐客,单单留下你们父子见面,此等大背常情的举动,自非无因。”
查玉笑道:“兄弟倒是忘记告诉了姑娘了,令叔父丁老前辈,和兄弟一起被困杨家堡花园之中……”。
丁玲听得微微一怔,道:“是我三叔父吗?”
查玉道:“不错……”
丁玲道:“我怎么没有见到他呢?”
查玉道:“姑娘问的太急,在下只有一张嘴,如何能说得及。”
丁玲暗暗骂了一声:死不要脸,口中部微笑道:“那么,查少堡主请慢慢说吧!侧转娇躯,欠身一礼。
查玉重重的咳了两声,道:“那花园荷花池旁铁网之下,一共困了三人,除了兄弟之外,就是令叔丁炎山丁老前辈,还有一位,只怕诸位也难相信。”
宗涛冷哼一声,道:“在我老人家面前,也卖关于,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查玉例脸望着宗涛笑道:“家父曾告诫晚辈,以后见到宗老前辈要多多拜领教益,要不是家父相嘱,晚辈也不会陪着他们冒险到玄武官来了……”宗待知他说的是实话,不好再出言斥责,连连的咳嗽几声,应付过去。查玉思忖了一阵,接道:“还有一位是千毒谷中的冷公霄……”
宗涛笑道:“杨文尧胆子不小啊!凭他一个杨家堡竟敢和鬼王、千毒二谷,还加上个查家堡作对。”
丁玲心急着想知丁炎山的下落,怕宗涛把话岔远,赶忙接口说道:“我三叔和冷公霄哪里去了?怎么我们离开杨家堡,只见到令尊一人?”查玉道:“个中详情,我虽不尽了然,但想来令叔父和冷公霄子被杨……”。突然住口不言,重重咳了一声……
宗涛冷冷说道:“又犯了老毛病了!”
查玉啪的一声,吐出一口痰来,接道:“晚辈这几天有点伤风,说话不大便利,丁老前辈和冷公霄都先晚辈离开了那被困铁网,行踪何处,晚辈就不清楚了。”
宗涛冷笑道:“你不说,老叫化也能猜得出来,几个人臭味相投,利害冲突之时,不惜拼个你死我活;但如利害一致时,又会尽弃前嫌,相互为谋;丁老三、冷老二,不计杨文尧被困之辱,查子清也不追究爱子被围之羞,有志一同,联手结盟,还会做出什么好事?哼!
近日之内,江湖必有大变。”
丁玲微微一笑,道:“好啊!老前辈一口气骂了我们鬼王、千毒两谷,查家、杨家二堡……”宗涛接道:“老叫化想骂谁就骂谁?你这小鬼女有点不服气?”
丁玲笑道:“服气,服气!老前辈骂是骂过了,但不知是否想出来,江湖会有些什么大变?”
她似是有意让宗涛和徐元平等,为她惊人的智慧留下深刻的印象,故意卖弄她判事的才华。
宗涛证了一怔,说道:“这个老叫化也能想到,岂不成了神仙?”丁玲笑道:“不用神仙,人也照样可以想到!”
宗涛皱皱眉头,道:“今日和你这小鬼女半目相处,使老叫化深觉到鬼谷二娇之名,并非虚传,你既能猜得出来,老叫化倒是得请教请教。”言词之中,似已对丁玲大为赞赏。
直至倒脸望了丁玲一眼,笑道:“丁姑娘素有才女之称,定有惊人高论,在下也洗耳恭听。”
他面现洋洋自得之意,显然他早已知悉个中稳秘,至低限度,也知道一点端倪。
丁玲眼珠已转了两转,笑道:“看查兄得意神情,定已知悉个中之秘……”
查玉摇头笑道:“这个吗?兄弟一点也不清楚。”
丁玲笑道:“贵堡和杨家堡虽无交往,但彼此尚无嫌怨,而我鬼王谷交谊深厚,来往较多……”
查玉接道:“查家堡鬼王谷唇齿相依……”
丁玲道:“所以令尊有所谋图之时,常和家父相商,但贵堡和千毒谷却是水火不容,结怨甚深。”
查玉忽然警觉,暗道:这鬼丫头逞我说话,别着了她的道儿,说溜了嘴,让她找出破绽。当下微微一笑,不再接口。
丁玲看他不肯接口,心中暗自急道:他不肯开口说话,我如何能找出他的破绽,看来今日这次大话,非要出丑不可了……
心中虽自暗生焦急,但神色仍甚镇静地说道:“令尊和杨文尧暗相谋计,要我三叔和冷公霄先行涉险……”
偷眼一瞧查玉,果见他脸色激变,赶忙着说道:“令尊和杨文尧好坐收渔利,这法子虽然不错,可惜谋虑不周,一着失错,落得个满盘皆输了。”
查玉微微一怔,道:“哪里谋……”忽然觉出失言,赶忙往口。丁玲微微一笑,道:
“我是说,杨文尧不该放我们姐妹和查少堡主一齐出来,这点他只怕没有想到?”
查玉奇道:“为什么?”
丁玲脸色一整,庄严地说道:“杨文尧外表和蔼,内心却是阴险……”
查玉被丁玲言词桃拨的再也忍耐不下,接道:“利害相关,他难道还敢暗算家父不成?”
丁玲道:“查少堡主只见眼前一时利害,缺乏深谋远虑,令尊和我叔叔,以及那冷公霄等都非平常之八,决不会为小利动心,杨文尧能使他们甘心受命,自是极大的利功诱惑,杨文尧决不甘心把巨大的利益,平均分作四份。最上之策,就是把令尊和家叔利用之后,再予诛害……”
查玉怔了怔,道:“姑娘这话倒是不错。”丁玲道:“决错不了。为令尊安危计,查少堡主应该早作预谋……”。
她轻轻叹息一声,道:“本来令尊和家叔及那冷公霄,都是阅厉极丰之人,凭杨文尧那心计,也未必能够算计他们;但一个有心,一个无意,在重利相诱之下,只怕他们鬼迷心窍,失了平日的机智,而且所有谋划行动,均操杨文尧之手,令尊和家叔有如盲人骑在瞎马之上,一切都听人摆布了。”
查玉脸色大变道:“姑娘一语提醒在下,我得赶去知会家父一声。”忽听金老二啊了一声,道:“杨文尧定然带他们赶往孤独之墓去了……”。他缓缓扬起断臂,说道:“我这条手臂就送在杨文尧的谋算之下,如非我见机的快,遇上平儿,早已横尸在孤独之墓中了。”
查玉更是焦急,目注丁玲道:“家父和丁老前辈安危相关,此事姑娘总不能袖手不管吧?”
宗涛哈哈大笑,道:“好啊!先让他们自相残杀一场,老叫化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金老二道:“那戮情剑匣已落入神州一君易无行的手中,只怕他也有了行动。”
宗涛笑声更是嘹亮,说道:“那是最好也不过,加上个易天行,这场战斗就更热闹了!”
徐元平忽然回头望了查玉一眼,道:“查兄,令尊可是往孤独之墓中去吗?”
查玉缓缓点头道:“时间仓促,家父只用我们查家中暗语,告诉我和杨文尧结伴去取一批宝物,想来定是去孤独之墓了!”
徐元平道:“那墓中珠宝翠玉多不胜数,如是心有贪念之人,难免不为它动心。”
宗涛双目神光一闪,问道:“你既见过那墓中珠宝翠玉,难道就不动心吗?”
徐元平微微一笑,道:“珠宝翠玉虽然人见人爱,但那总是身外之物,有它不多,无它不少;何况物原有主,岂可随便取得……”。
丁玲微微一笑,道:“杨文尧素有收集珠宝玉器之癖,金陵杨家堡富可敌国,那孤独之墓珠宝翠玉愈多,家叔和查者堡主的性命,也愈是危险了。”
查玉转目望着徐元平道:“徐兄既然到地那孤独之墓,不知可否指示兄弟一条去路?”
徐元平微微一皱眉头道:“墓中机关重重,查兄纵然然赶到,也是难以擅入一步……”
宗涛大笑道:“老叫化虽无取财之意,但却想去赶场热闹……”
他突然收敛笑容,接道:“少林寺已查出戮情剑重视江湖之上,尽出寺中高手,访查此剑下落,数十年来,江湖上都说那戮情剑乃最为不祥之物,凡怀此剑之人,不论武功何等高强,都难逃死亡一途,看来这传言倒是不错了,此物重视江湖不过数月工夫,已引起中原武林混乱之局。”
徐元平默然一笑,道:“唉!要是我早把此剑交还慧因大师,也许不致引出这场风波了。”
金老二接口说道:“少林寺和尚旨在追取那戮情剑匣,宝剑本身,倒还不是他们主要追寻之物,现在剑匣既已落入了易天行的手中,你大可不必再为他担待风险,不如赶往孤独之墓,找到元通大师,当面说明此事。”
徐元平沉吟一阵,道:“此事容我想想再说……”
他虽然不赞同金老二的办法,但却又不愿使他难堪,只好借词推托过去。
金老二脸色忽然一变,道:“平儿,那慧空圆寂之前,可有什么事托你办吗?”
徐元平凄凉一笑,道:“没有,他虽然传了我武功,但我们却无师徒名份……”
宗涛道:“你这两句话连老叫化也糊涂了,师伦大道,岂可件逆?他既然传了你的武功……”
徐元平急急接道:“老前辈有所不知,他传我的武功,连那柄戮情剑,都是打赌输给我的!”
宗涛哦了一起,望着丁玲道:“老叫化还有一事不明,你们如何会跑到了杨家堡,又怎么和天玄碰在一声?玄武宫素来不许闲人进去,你们怎么会和那牛鼻子攀上了交情?”
他见徐元平急得面红耳赤,怕他一时冲动,口没遮拦,尽泄胸中之密,赶忙扳转话题。
丁玲瞧了徐元平一眼,才笑对宗涛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一一”宗涛摇头接道:“删繁从简,愈短愈好。”
丁玲似在筹想措词,沉吟了一阵,道:“我和妹妹归途遭擒,被杨文尧押解金陵,半月后又被放了出来……”。
徐元平插嘴问道:“杨文尧为什么把你们押送杨家堡?岂不是自惹麻烦?”
丁玲道:“他认为我和妹妹发觉了他的隐秘,其实他不过自己多疑……”。她微微一顿后,接道:“我们被不明不白的关人杨家堡水牢……”。
徐元平专道:“杨家堡也有水车?”
丁玲道:“一宫、一谷、三大堡中大概都有水牢的设置。”
徐元平奇道:“怎么一宫一谷呢?难道千毒谷中没有水牢?”
丁玲道:“是我们鬼王谷没有水车,不过有火车,坐来比水车还要苦了!”徐元平叹一口气,欲育又止。
丁玲微微一笑道:“我们又被糊糊涂涂放了出来,以我之意,要赶回鬼王谷去,妹妹却偏要到此来,后来又遇上了宗老前辈的高足……”
宗涛哈哈一笑,道:“客气,客气,小叫化子。”
丁玲接道:“小叫化子告诉我们两件大事:一件是家老前辈陷身在玄武宫中;一件是徐相公死在了无玄道长手中。”
宗涛突然一皱眉,道:“怪呀!这玄武宫中之谜,如何会泄了出去?”
丁玲望了徐元平一眼,轻轻叹一口气,接道:“妹妹听到此讯,坚持要来玄武宫一行,帮助小叫化相救宗老前辈……”
宗涛笑道:“你们可是当真存。已来救老叫化吗?只怕是言不由衷吧?”
丁玲嫣然一笑,道:“我妹妹不知从那来的感应,他坚信徐相公不会死,非要找天玄道长问问明白不可……”
宗涛望了查玉一眼,道:“你可也是帮助小叫化来救老叫化子吗?”
查玉道:“晚辈一来相助搭救宗老前辈,二来想证实一下徐兄生死之事。”
宗涛仰天打个哈哈,道:“玄武宫是何等险凶之处,就凭你们几个娃娃也敢来老虎口中拔牙,胆子倒不小附!小叫化子冒死而来还有得可说,三位明知万无一生,却也甘愿赶来相救老叫化,实则老叫化难以置信!”
丁玲道:“这有什么稀奇!一个人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还有什么好怕?”宗涛证了一怔,道:“这话倒是不错……”
查玉微微一笑,接道:“可是徐兄死讯,激起了两位姑娘效死之心?”
丁玲淡然一笑,接道:“是不是你管不着,最好少说风凉话,免得延误时间,误了令尊的性命。”
宗涛忽然哈哈大笑道:“以后你们在途中遇上了身受重伤的天玄道长,帮助他疗好伤势,牛鼻子感恩图报,破例带你们进了玄武宫。”
丁玲笑道:“老前辈言来有如亲目所见,猜的一点不错……”
她转脸望了查玉一眼,道:“我们这一行人中,都没有见过天玄道长,还是从那一身装束中,猜出来他的身份。他伤势甚重,人事不省,当时我们如要杀他,实是不费吹灰之力……”。
徐元平道:“杀一个奄奄一息,毫无抗拒能力之人,岂是大,夫的行径?”
丁玲道:“江湖上如都像你徐相公这等光明磊落,武林中也不会有很多是非了。”
宗涛道:“那你们为什么不杀他?”
丁玲道:“我们一共四个人,但对处理天宝道长,却有着三种不同的意见,令高足主张挟持他赶往玄武官走马换将;查少堡主却主张杀了他,再设法搭救者前辈,我妹妹却力排两人之议,主张帮他疗好伤势……”查玉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丁玲冷笑一声,道:“你怎么不说呀?你不说我也猜得出你要说什么!哼!有我在,你最好少卖弄口舌!”
查玉原来想说,你妹妹要救天玄,还不是想从天玄道长四中探听徐元平的生死之事,哪里是真想救人,话到口边之时,忽然觉着这几句话有些不对,慌忙往口不说,对丁玲刺激之言,也充耳不闻,一笑置之。
丁玲继续说道:“我们几人争执了甚久,结果依了我妹妹之言,帮助天宝道长行好伤势,以后之事,老前辈是亲眼所见,那就不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