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平探臂捡起地上银剑铁扇,高声说道:“怎么连兵刃也不带走!”于成回过身来,仰天哈哈大笑,其声悲壮,直冲霄汉,直持笑声停下,才冷冷说道:“在下从此弃剑,告别江湖,寻一处深山大泽,以度余年岁月,要此兵刃何用!”
金老二突然插嘴说道:“平儿不可太过拘谨,于兄乃性情中人,说一不二,既有追随之心,必是出自衷诚,你如太过拘泥于世俗之见,那就辜负于兄一片挚诚了。”
徐元平真情激荡,双手捧着铁扇银剑,缓步走了过去,沉声说道:“徐元平初出茅庐而且身负血海沉冤,而价人又是名盖当世武林的神州一君,报仇之事,渺渺茫茫,但此仇又是非报不可,于兄相随兄弟,有害无益……”
于成朗声大笑道:“在下生平之中,从未对人生过敬佩之心,既生敬佩,虽为他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如非公子相救,于成纵有十条命,也早已葬送在那古墓之中。”
金老二正容道:“平儿,于兄一片诚意,你如再要推辞那就未免有些矫情了,快些答应下来吧!”
徐元平递上手中银剑铁扇,说道:“于兄这般相爱,愚弟却之不恭,但我们要平辈论交,兄弟相称,在下才敢答应。”
于成略一沉思,道:“这个……”
金老二道:“我们武林中人,素不讲求称呼,于兄也不可太过固执。”
于成接过铁扇银剑,正容说道:“这么吧!在下仍以公子相称,以重主仆之分,至于公于如何称呼在下,自行请便。”
金老二大笑道:“这样最好不过,咱们各交各的,在下还是和于兄,兄弟相称……”
忽听汪汪几声狗叫,巨犬突然转过身去,向前跑了数丈,重又停了下来。
金老二微微一皱眉头,望着徐元平道:“眼下武林之中敢和神州一君为敌之人,只有一个神丐宗涛,此人冷傲无比,盛名震江湖,肯这般和你相交,实是异数,这畜生已等的不耐,想必有紧要之事,咱们也该去了。”
三人一齐转过身去,随在那巨犬之后,向前奔去。
翻越过三座山巅,到了一处十分隐秘的幽谷,但见火光熊熊,神丐宗涛正自面壁而坐,手中拿着鸡腿大嚼。
三人一直走到系涛身前,躬身说道:“老前辈传笺相召,不知有何示教?”
宗涛大大的啃了一口鸡肉,一面大嚼,一面说道:“老叫化不是写的清清楚楚要你看热闹吗?”
徐元平微微一笑,道:“不知要看什么热闹,还望老前辈见示一二。”
宗涛咽下口中鸡肉,说道:“说来话长,包你好看就是。”抬头看看天色,接道:“天已不早,咱们该走了。”站起身子直向正北走去。
徐元平还想追问,却被金老二轻轻拉了一下衣角,只好默默不言。
神丐宗涛在前翻过一座山岭之后,脚步逐渐加快,他走的尽都是荒僻小径,很少人迹,几人都不由自主的施展开轻身功夫。但见前面带路的宗涛,愈走愈快,到了最后,简直疾如划空疏矢一般,徐元平近来功力大进,还不觉出什么,金老二重伤未复,于成功力难及,只跑得两人汗流泱背。
徐元平回头瞧了两人一眼说道:“老前辈请走慢一点好吗?”
宗涛停身,望望天色说道:“现在天色还早,我们一会再走。”说罢,盘膝坐在地上闭目休息。
金老二和于成赶了上来,手不停挥的擦着脸上的汗水,缓缓走动了一阵,才在原地坐下。
众人坐息了约半个时辰,神丐宗涛一骨碌站起身子,道:“时光不早了,咱们走,”人已领先向前奔去。几人走了一阵,翻越过几处树丛,夜色中见屋脊重叠隐着一座极大庄院。
他正想开口、神丐宗涛突然一矮身,摇手阻止徐元平,转脸对金老二利于成轻声说道:“今晚虽有热闹可瞧,但正戏上场,还不是时候,你与于成暂且找处地方隐起,我与这娃儿先去瞧瞧再说。不论在院之中发生了什么事,两位都不可擅入在院去,四更之后,仍不见我们回来,两位先到正北方十里左右,一座小土地庙中等候。”
说完话,也不待两人回答,忽然一挺身,飞起了三丈多高,夜色中直向那座巍峨任院之中射去,一起一落,人已到五丈开外,而且起落无声、衣不飘风,听不到声息。
于成轻轻一叹道:“久闻神丐宗涛之名,今日一见果是不虚,单是这份轻功,就足以震骇武林……”
话还未完,突见站在丈余外的徐元平,紧随着凌空而起,半空中连打几个转身,也落出四五丈远。
但见两条人影闪了几闪,隐入夜色之中不见。
金老一二一拉手成隐入草丛中间,低声说道:“易天行作事谨慎无比,这在院四周说不定早已经理下暗桩……”,一言未毕,突闻管弩惊风,两人停身左侧八九尺处,一栋高大白杨之上,飞出一支湾箭,直向那在院之中射去。
于成抬头看了那白杨树一眼,只见树高在四丈以上,枝颓叶落,乍看去绝不疑会有人在树上守望,不禁低声骂道:“神件一君果是狡诈的报,竟然在这枝颓叶枯的白杨树上,埋下暗桩。”
金老二低声接道:“咱们想个法子先把发现咱们的这处暗桩起了再说。”
于成道:“此树四丈多高,如若想爬上去,不让敌人发觉,甚是不易只有用暗器把他打下来了。”
两人正自计议,突见一团黄影由四丈多高的白杨树上直摔下来。距实地尚有两丈多高之时,横里疾飞过来一条人影,双臂一伸,把掉下来的黑影接在手中,轻放在一撮深草之中,拔身跃起直向那庄院扑去。
但见来人一袭长衫背上斜背兵刃,一晃而失.身法之快,不输神丐宗涛。
于成皱了皱眉头,附在金老二耳边问道:“金兄见多识广,可知这来人是谁?”
金老二摇摇头道:“此人太过迅速,夜色朦胧中我也无法看清楚地的面貌……”他略一沉吟之后,又适:“当今武林之中,能有此等身法之人,有限的很,大概总不出……”,话还未完,忽闻衣抉飘风之声传来,赶忙停下口来。
偷眼望去,只见两个手执单刀的劲装大汉,疾奔那高大白杨树下,抬头问道:“为什么发出响箭,可是发现了什么动静么?”
那树上埋伏之人,已被人用见血封喉的绝毒暗器打死,所以,两人一连问了数声,仍不闻相应之声。
只听那走在后面的大汉说道:“只怕出了毛病,我爬到树上瞧瞧去。”
那当先之人突然一拉那说话之人衣袖,转身伏下身子,缓缓地向那在院之中走去。
于成拔出铁骨折扇,低声对金老二道:“如果让这两人回入庄院,只怕不妥,咱们分头施袭把他俩点倒。”
金老二道:“不要慌,用不着咱们动手,这两人绝难走过三丈。”
于成知他见识比自己广博甚多,心中虽还有些不信,但却不便追问,付道:“看你推断如何。”
心念尚未息下,果见前面两人一齐摔倒地上。
于成回过头来,低声说道:“金兄果是料事如神。”
金老二微微一笑,没有答话。但见一条人影,疾如海燕掠波一般,疾跃而过,一闪而逝。恍惚之间,只觉那人身材娇小,似是女子,但因对方身法过快,一时难以确定。
于成呆了一呆道:“好歹毒的暗器,发时无形无声,中人立即死去,在下在江湖道上闯荡了几十年,还未见过这样歹毒的暗器……”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是啦!是查家堡的蜂尾毒针……”
金老二摇摇头,笑道:“查家堡蜂尾毒针虽然歹毒,但尚不致中人即死、见血封喉,而且查家堡除了老堡主查子清外,难再找身负这等轻功之人。”
于成道:“刚才那施放晴器之人,可是一个女子吗?”
金老二道:“不错,男人身材绝不会那等娇小。”
且说徐元平紧随宗涛身后,到了那庄院外面,宗涛拉了徐元平一把,隐入暗处,低声道:“神州一君易天行武功高不可测,而且手下高手甚众,咱们可能会被人发觉,如果自觉难以再隐藏身子之时,不妨堂堂正正的现身出去,神州一君为人最重面子,只要他不亲自出手,危险就小了一半。”
徐元平听这位素来自负的武林大侠竟然这般慎重起来,心中大是惊奇,暗忖道:以宗涛这等身份的高人,竟然也这般称赞神州一君的武功,想来那易大行的艺业定是有惊人之处了。
宗涛看他沉思不言,又接春说道:“如非生死交关,最好别和神州一君动手……”,双眉微一耸动,人已贴壁飞起,落入墙内。徐元平一提其气纵上墙头,但见一片漆黑,神丐宗涛人迹已沓。他抬头打量一下四周景物,纵身向院内跃去。
这座广大的庄院中,除房屋栉比,楼阁耸立外,都是高大的梧桐、榆树,阴气森森,不见一点灯火。
深秋的夜风,吹拂着树上的黄叶,更增加了这荒凉庄院的阴森气氛,徐元平默然站了良久,突然想起那夜丁凤带自己去的一所跨院落,那里满置盆花,而且房中布置华贵无比,或许住的有人。
他暗中调匀真气,伸手摸摸怀中戮情剑。四下打量了一阵,看准路线和落脚之处,一提真气,施展“八步登空”的身法,迅快绝伦的直奔过去,一口气穿过了一座四五丈宽的庭院,飞落在屋面之上。低头看去,各室门窗紧闭,毫无有人迹象,心中不觉大为生疑,暗道:此等情景,哪似有人住的地方,不知神丐宗涛要我来瞧的什么热闹。
但转念又想到以家涛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绝不会说出谎言,微一沉思之后,抬头辨认了一下方向,直向正东跃去。又越过一重院落,果然找到了那处满置盆花的小跨院。这座精致的跨院仍和过去一般雅致,盛放的菊花,飘过来阵阵花香,但那两扇房门,仍然紧闭着。
徐元平暗暗忖道:这院中盆花,如果无人修整,绝不会是这般整齐的,从这迹象看来,这座小跨院是经常有人来了。
徐元平双足做一用力,人如离弦弩箭一般,落在那雅室门前。举手一推,两扇房门应手而开,但闻一阵脂粉幽香,迎面扑袭过来、不禁心头一凛,暗道:这雅室分明是女子闺房,上次由丁氏姐妹相暗而入,眼下我孤身一人,如何能够随便进去,当下呆了一呆,愣在门外。
忽听房中响起了一阵微弱的呼吸之声,紧接着又是一阵被褥移动的声音。这两种声音,都异常低微,如非耳目灵敏之八,很难听到。徐元平心头一惊,不自觉的失声问道:“什么人?”
他失声之后,立时惊觉,身子一闪,隐入门后暗处,心中惊道:我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静夜中,只袖传播甚远,如果这静院四周埋伏有人,定然会听到我这一声呼叫。一念及此,赶忙暗提真气,蓄势戒备。哪知过了有一盏热茶工夫之后,仍然不见动静,倒是室中的那轻微的鼻息之声,时时可闻。
这时,徐元平已确知空中有人,而且依那微弱鼻息之声判断,可能还是一个女人,只是不知是否真正的在熟睡中。
大约过了一杯热茶工夫,仍然不见动静,探头向外望去,只见繁星闪灿,夜静似水,心中大感奇怪,暗道:如果神州一君易无行真的在这庄院有所聚会,何以这等大意,毫无防范。
忽听一阵嘤嘤之声,传入耳际,似是那熟睡之人梦见了什么欢乐或愁苦之事,喃喃呓语。
这一阵娇婉嘤声,使徐元平确定了这宝中熟睡着的是一个女子,。动中暗自忖道:这宝中既然有女子熟睡,我徐元平岂能停留其中。正待举步出室,忽闻一阵轻咳从院中飘传过来,紧接着响起了一阵步履声。
徐元平赶忙又缩回门后,慌忙中抬头望去,只见屋角处锦帐低垂,一人拥被而卧。
他隐隐还记得那屋角之处放有一张雕花木棍,但他为人磊落,所以入室之后,始终未向那屋角瞧过一眼,此刻,为形势逼迫,不得不寻找藏身之处,但闻那步履之声愈来愈近,已到室外石级之上,不禁心头大急,慌忙中一提真气,身子凌空而起,跃落横梁之上。他刚刚藏好身子,突见火光一亮,房门口出现了两个大汉,一人劲装佩剑,一人身穿长衫。
只听那身穿长衫之人说道:“那女娃就放在此宣吗?”
那劲装佩剑之人似是甚怕那身穿长衫之八,左手高举着火折子,躬身答道:“不错不错……而且此女容貌艳绝坐寰……”。
那身穿长衫之人冷哼一声,接道:“哪来的这多废话,快带我瞧瞧去。”
那劲装大汉口中应了声,大迈三步,人已到那雕花木榻前,左手高举火折子,右手掀开低垂锦帐。
徐元平隐身在横梁之上,只需微一转脸,立时可把那锦帐中横卧玉人,瞧个毫发不遗,但他觉得此事有愧于心,竟是不肯转脸相望。
只听那身穿长衫之人,长长出了一口气,赞道:“果然是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天上仙子,人间尤物……”。
那劲装佩剑之人,也不觉的叹息一声,接道:“此等绝世容色,任是铁打铜铸之人,也要为之怦然心动……”。
两人这般交口称赞,徐元乎也不觉怦然心动,暗道:世界之上,当真有这等美丽的人吗?不自觉地转头望去。
火光照射之下,看的甚是清晰,只见一个身着紫衣的少女,面向外侧卧榻上,发散枕畔,色凝桃花,翠眉如黛,瑶鼻樱口,果然天香国色,秀绝尘衰,不觉瞧的一呆。
只觉此女似曾相识,但一时之间,却又无法确定是否真的相识。
只听那身穿长衫之人无限惋惜地道:“此女走可邀得庄主青睐,如再能从她身上获得南海门下奇书,定会得到庄主厚赐,你们要好好的看守着她。”
徐元平心中一动,暗道:果然是她!徐元平虽和这紫衣少女相见数次,但他始终没有仔细的瞧过她一眼,脑际之中只留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情影,只知她长的十分美丽,尤胜丁氏姐妹几分,但究竟容貌如何,他却全无印象,所以初见之下,只觉似曾相识,但却不敢确定。
这时,那劲装佩剑之人手中的火折子,已经燃尽,只听他啊哟一声,火焰一闪而熄。
原来这两人都为那紫衣少女艳绝的容色吸引了心神,一语不发,呆呆地站在塌旁欣赏,直到火折燃尽,烧到手上,才霍然惊觉。黑暗之中,只听两声长长叹息,随着步履之声,出门而去。
徐元平待两人去远之后,纵身跃下横梁,缓步走到那木榻之前,正待伸手去抱那紫衣少女,心中突然一动,暗道:“男女接受不亲,君子不欺暗室,我与她素无交往,纵然存心光明,旨在救人,但也不能不防瓜田李下之嫌。”心念及此,脚步为之一顿,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徐元平正感为难之际,忽听低垂锦帐之中,传出那紫衣女娇婉的声音道:“哼!男女授受不亲,君子不欺暗室,夜深人静,孤男寡女,你站在我卧榻之侧,瞪着眼睛瞧我干什么?
不要脸!”
徐元平被她骂的一股怨气直冲上来,身子摇摇欲倒地退后两步,接道:“姑娘不要误会,在下绝无不敬之心。”
低垂锦帐之中,又传来那紫衣少女的声音道:“瓜田李下,虽无不良之心,亦有非分之嫌,看你这个样子,就不像知书识礼之人。”
此女言锋犀利,句句字字,如刀似剑,只骂得徐元平如受众矢欢心,一种被委屈的感觉,使他全身颤抖,心情激荡,反而愣在当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呆了良久,才恭恭敬敬的抱拳一揖,说道:“此等之事,甚难解说,在下存心惟天可表,但姑娘误会亦非不当,失礼之处,尚望大量海涵……”,转过身子,大步向外走去。
只听那低垂锦帐之中,又传出那紫衣少女娇脆的声音道:“你自鸣男子汉大丈夫,见危规避,也不觉着羞见天下英雄吗?”
徐元平怔了一怦,暗道:这倒怪了,怎么她相骂之言都是我心中想到之事,当真骂的入木三分,又叫你无言反辩。
他本走到门口,又不自主的停了下来。回头望去,只见那紫衣少女已经拥极坐起身子,一时之间,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沉默了半盏茶工夫,才想起几句话来,说道:“姑娘已陷身龙潭虎穴,要及早离开此处才好,在下言尽于此,姑娘肯否听信悉由尊便。”说完,又转身向外走去。
忽听那紫衣少女冷笑一声,说道:“站住!”
徐元平人已出了室门,听得她喝止之言,只好又停了下来,当门一立道:“姑娘还有什么话说?快些吩咐,在下还有要事。”紫衣少女似是突然受了甚大委屈一般,气的哼了一声,立时别过头去。
徐元平见她转过头去,不理自己,深感走不是,不走也不是,呆了一阵,说道:“姑娘如无吩咐之言,在下就此别过了。”
只见那紫衣少女缓缓躺下身子,面里侧卧,望也不再望他一眼。徐元平心中虽觉她生性冷傲难以相谈,但又觉她处境险恶已极,必须早些离开,当下说道:“姑娘处境险恶,还是早些离开此处的好!”
那紫衣少女听了徐元平的话,当下头也不转的答道:“我死了也不干你事,哼!你别多管闲事!”
徐元平叹息一声,自说自语地说道:“女孩子家真是难惹……”,纵身一跃,飞上屋面而去。
紫衣少女听得衣块飘风之声,迅快的转过头来,但见暗淡的星光下,人影一闪而逝。这位才华绝世、艳若天人的少女,他是陡然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一般,热泪滚滚,夺眶而出,但她却能忍住不发出些微哭声。徐元平跃上屋面,长长吐一口气,但觉满腔受委屈的积忿,尽随这一口长气而出,心情为之一畅。
放眼望去,但见星河耿耿,四野不见人踪,不禁暗觉奇怪,付道:这庄院之中明明有人,为什么自己这等暴露行迹,竞似没有被人发觉一般,既没人出面拦阻,也没人暗中施袭?但这等出于意外的平静,却使人更觉着这阴森在院的恐怖。徐元平呆呆的在屋面上站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仍然不见一点动静,地乃毫无江湖阅历之人,遇到此等情势,只觉手足无措,此刻不知该如何是好。
夜风轻拂,花香袭人,徐元平举手在头上轻轻的拍了两下,只觉眼前的景象,沉闷中充满了无比的紧张,但自己却又不知如何应付,只是这般呆呆站在屋面之上,也不是办法。
正自为难之际,瞥见数丈外一条人影,疾如电奔一般,一闪而逝。他正觉难以自处当儿,见了这条人影,立时疾追上去。
他这数月来,打坐调息,已把慧空大师转授于他的真元之气,大半收为己用,功力大为增进,这一跃直飞二丈七尺高,悬空施展“八步登空”身法,连越过两重屋面,落到一株梧桐树上。
手抓树枝,微一借力,人又向前飞出一丈四五尺远,落在屋面之上。他心中急于追上那逝去的人影,施展全力追来,脚落屋面,抬头望去,夜色茫茫,哪里还有人迹。忽听步的一声,似是一件重物落在地上。徐元平迅快的转过头,只见自己借力的那梧桐树下,蜷伏着一团黑影,当下一提真气,猛扑过去。
他这时早已被这阴森恐怖的气氛憋得满腔气愤,只想早些找着一个人,追问这在院之中的情形,所以一见那蜷伏在树下的黑影,也不考虑,立时疾朴而下,探臂一抓,脚落实地,已把黑影抓了起来。
仔细看去,竟是一个身着劲装、背插单刀的尸体,此人身体尚有余温,分明刚死不久,但全身上下找不出一点儿伤痕,耳目口鼻之处亦无血渍,不知怎的死去。他忽的恍然大悟,暗道:“是啦!神州君在这在院之中聚会之事既被宗涛探到,想来别人也可探到。”
徐元平暗道:“刚才瞧见那条黑影,身形迅快异常,如是这在院中埋伏之人,定然已看到我的形迹,但他竞不顾而去,自然不是庄院中的人了,看来这阴森在院之中,今夜来的人定是不少……”正在忖思之间,忽听轻微的飘风之声,起自身后。
徐元平机警无比的转过身子,凝神望去,只见一个身材娇小的黑衣少女,背插双剑。站在八九尺外,两道目光怦怦地凝望着他。四目交投,互注良久,彼此都未讲一句话。
徐元平缓缓把手中尸体放下,慢慢向后退去,他自被那紫衣少女骂了一顿之后,心中对女子已存了惊惧之心,不自觉向后退去,但又怕她突然下手施袭,所以,不敢转过身去。
只听那黑衣少女低沉冷漠地喝了一声:“站住!”
徐元平只觉心头一跳,但却依言停下脚步。
黑衣女胆子甚大,竟然一步一步地向他逼来,直持相项徐元平三四尺处,才停下身子,冷冷地问道:“你是这在院中的人吗?”徐元平摇摇头道:“不是。”
那黑衣少女突然微微一笑,道:“你如何能够证明你说的话呢?”徐元平奇道:“为什么要证明见?我们素不相识,无怨无恨,彼此互不相干……”
那黑衣少女冷冷接道:“你如无法证明你说的话……”她轻藐地向那尸体瞥了一眼,接道:“那就是你的下场。”
徐元平暗忖道:今夜到此之人,大概都和神州一君易天行有敌对之心,凭此一点,我也该让她几分,当下说道:“在下要如何才能证明我不是这在院中的人呢?”
黑衣少女似是想不到他有这样一问,怔了一怔,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如真的不是守护这在院之人,那么你就要听我的话即时退出,别过问这在院之中发生的事情。”
徐元平道:“此事的确是简单不过,可是在下要反问姑娘一句,你要我退出这庄院而去,不知用心何在?姑娘半夜到此,绝非无因而来,在下如无事情,也不会在深更半夜之中,跑到这荒凉的庄院中,我只能告诉姑娘,我确非此在中守护之人,你不信,那也是无可奈何地事。”
那黑衣少女冷然一笑道:“我生平之中,从未对人说过这样多无用的话,今宵破例对你多讲几句,你如不肯退出,对你有害无益,今夜之事,凶险异常,看你年纪轻轻,又不像走江湖之人,故而特地劝你几句……”
徐元平微微一笑道:“姑娘盛情,在下心领,一个人生死之事,谁也难以预料。”说完,转身急掠,人已到屋面之上。
那黑衣少女突然娇喝一声:“站住,你能跑得了吗?”玉婉扬处,一缕白光,疾射而去。
徐元平双足一点屋面,平向屋下暗影之中射去。
他突然福至心灵,想到自己如果向上一跃,对方定然紧迫不舍,要想摆脱,只有跃入暗影之中,所以在他跃上屋面之时,已瞧准落脚之处,脚不起步,疾向屋下暗影之中投去。
这一着倒是大出了那黑衣少女的意外,一线白光,疾掠屋面飞过,第二道暗器尚未发出之时,徐元平已跃下屋面。
黑衣少女四下望去,哪里还有徐元平的影子,心中大是惊奇,暗道:此人身法好快。
徐元平隐在暗处,连头也不敢探出一下,直持听那黑衣少女离去时衣块飘风之声,才从隐身暗影之中走了出来,抬头望着天上繁星,长长吁一口气,正待跃上屋面,去找宗涛,突然心中一动,暗道:她刚才打我一下,不知用的什么暗器,不如把它捡起,带给神丐宗涛瞧瞧,他见多识广,也许可以由暗器之上,看出此女来历。
心念一转,大步向对面一株榆树卜面走去,只见一枚三寸长短的银针,端端正正的钉在树身上。伸手把银针拔下,放在手中仔细一瞧,只见此物似针非针,尖端扁平,尾处有两片极薄极小的钢叶,制造十分精巧。他初入江湖,见闻有限,瞧不出是什么暗器,随手放入怀中,刚想举步,忽听身后响起一声轻微的冷笑道:“我只道你有飞天遁地之术,眨眼间,跑的踪影不见,原来是藏在暗影之中了,哼!亏你还是堂堂七尺之躯,此刻不觉着丢人吗?”
这几句话,骂的尖酸刻薄,大伤了徐元平的自尊,也激起好胜之心,霍然转过身子。只见八九尺外,站着那去而复返的黑衣少女,当下冷言道:“姑娘且莫出口伤人,在下素不愿和女子动手,故而相让姑娘三分,岂是真的怕你木成。”
那黑衣少女对他反击之言,似是甚感意外,证了一怔,道:“你可是说我的吗?”
徐元平答道:“此处除了你我之外,别无他人,自是说你了。”黑衣女似是异常忿愤,娇躯微颤动了一下,道:“你敢骂我!”徐元平听她口气愈来愈大,也激起心头怒火,当下接口说道:“我有什么不敢,骂你又怎样?”
那黑衣少女目光凝注在徐元平脸上,瞧了半晌,忽然微微一笑,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如果知道了,你定然不敢骂我啦。"徐元平道:“对你这般没有礼貌之人,骂了你也不算欺侮你,哼!不是看你是一个女孩子家,刚才我就好好教训你一顿了。”
那黑衣少女摇摇头,叹口气说道:“我懂事以来,从没有人敢这般对我无礼,举世之内敢骂我之八,你可算得第一个……”。
徐元平笑道:“在下堂堂男子,和你们女孩子呕气,本是大不应该之事,但你这等欺凌于我,实叫人难以忍受……”,忽然想到我这般和她胡扯下去,扯到几时,才能停止,倏而住四,转身一跃,人已飞上屋面,急奔而去。
那黑衣少女被他豪气凌人地骂了一顿,不觉采愣在当地,只觉此等之言,生平之中从未听过。
待她发觉徐元平借机而去,想要追赶时,徐元平早已隐人在夜色之中不见,恨的她一跺脚,自言自语的骂道:“哼!除非这一生中,你别让我遇上,再要遇上我,非得打落你满口牙齿不可。”她骂的声音甚大,徐元平耳目灵敏,人虽到数丈之外,已然隐隐可闻,心里暗自想道:好吧!就让你骂上两句出出气吧!好男不和女斗,只当我没有听见算了。
他自思自慰的消解去胸中之气,急掠过几重屋脊,忽见花木葱葱宠,又到了一处雅致的庭院所在。
院中秋菊盛开,丹桂飘香,虽已是深秋季节,但这院中花木却一片翠绿,不禁心中大感奇怪,暗道:这些花木分明是由其他地方移植而来,庄院之中却又这等荒凉,既无人常住于此,不知为何却又布设得这等雅致……心中疑窦重重,但一时之间,却又思解不透。忽听院中花丛一动,传过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小娃儿,快些走吧,今晚上咱们算白来了。”
徐元乎听出是神丐宗涛的声音,当下循声望去,又立时纵身而下。只见宗涛斜倚花丛而坐,满口酒气杂在各种花香之中,阵阵飘来。徐元平心中积存了很多事要说,哪知还未来得及开口,神丐宗涛却又抢先说道:“老叫化只道是独得之秘,哪知消息早已外泄,小娃儿,你胡撞瞎闯了一阵,大概遇上了很多事吧?”
宗涛说完话,取过背后红漆葫芦,咕咕嘟嘟又喝了一大口酒。
徐元平道:“今夜来这在院之中高人似是不少。”
宗涛微微一笑道:“你又遇上了一个身穿黑衣、蛮不讲理的姑娘是吗?如果老叫化子猜的不错,你定被她骂了一顿。”
徐元平道:“怎么?老前辈都看到了?”
宗涛笑道:“老叫化子如若看到,说对了,哪里还算本领。”
徐元平轻轻叹息一声,道:“今夜中,晚辈连受了两人之骂,一次被骂的哑口无言,一次被骂的怒火万丈。”
宗涛笑道:“那黑衣女娃见在西北江湖造上,乃出了名的蛮不讲理之人,骂你几句,不足为奇。”
徐元平看他说的轻轻松松,似是自己被人骂上几句,是十分应该之事,心中甚是气愤,冲口说道:“晚辈如果不看她是女流之辈,非得好好的教训她一顿不可。”
宗涛道:“那女娃儿最是难惹不过,你还是别惹她的好。”说着话,又喝了一大口酒。
徐元平道:“这么说起来,老前辈定是认识她了。”
宗涛笑道:“老叫化天不怕地不怕,但却对那女娃儿有点儿头疼,我都招惹她不起,你更是惹她不得了……”。
徐元平生性倔强,心中自慰自解的想到是相让于她,听得宗涛一番劝慰之言,反而激起了心中怒火,说道:“这么说来,晚辈日后遇到她时,倒是得向她领教领教了。”
宗涛哈哈笑道:“小娃儿好大的火气。”
徐元平看他纵声而笑,毫无顾忌,心中甚感奇怪,忍不住说道:“老前辈这等毫无顾忌的大笑,就不怕惊动这庄院之中埋伏的人吗?”
宗涛道:“神州一君果是狡猾无比,今宵在这荒凉的任院中召集他的爪牙举行大会,不料突然取消,骗得咱们辛辛苦苦的跑了半夜。”
徐元平心中暗道:刚才我在被囚紫衣少女雅室,明明听那身穿长衫之人说过庄主要来,还要劲装佩剑之人好好的看守那紫衣少女,这在主定然是神州一君了,不知何故,突然变卦不来……他毫无证湖阅历,反复思索,仍是推解不透,忍不住又问道:“难道咱们入这庄院之事,已被他知道不成。”
宗涛道:“易夫行虽未必知道咱们夜探这在院之事,但除了咱们之外,还有别人……”,话至此处,似是想到了什么事,突然住口,站起了身子。
徐元平看他紧张之情,也跟着站了起来,不自觉地问道:“怎么啦?”
宗涛微微摇头,缓缓地说道:“易天行狡猾过人,这迟迟不来也许有什么阴谋,也许他早已到了这在院之中,故意隐匿不出。”
徐元平被他说的心中微震,抬头向四周打量了一阵,道:“这倒未必,守护这在院之人恐已有甚多伤亡,如果易天行已经到了这在院之中,绝不会视若无睹。”
宗涛叹道:“此人生性冷酷,不能以常情衡断。”微一停顿之后,又造:“你遇上那黑衣少女,出手素极险辣,是以西北道上的绿林人物,个个对她心存戒惧,好在她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动,难得遇上她一次,如果她常在江湖之上走动,只怕早已闹翻了半边天,今宵埋伏这在院之人恐怕大半要伤亡在她一人手中。”徐元平本想说一个女孩子家,出手这等险毒,”实该受些教训,但转念又想到,神州一君的手下绝不会有什么好人,多杀几个,自是无妨,口齿微一启动,却没有说出来。
宗涛凝目望天,似在推敲着一件十分为难之事。
徐元平也不惊扰于他,借机流目四顾,打量这雅致庭院的形势。这是个半亩地大小的花园,除了满植着珍贵的花木之外,还有一座人工堆成的假山,假山下,有一个丈许见方的水塘,花园不大,但精致纤巧,极具匠心。
庭院四周房舍连绵,每一间对准这花园的一面,都开着两扇很大的窗子,只要打开窗子,就可见庭院全景。徐元平打量了庭院的全景,又转脸瞧了瞧神丐宗涛。只见他倚靠树根坐着,一双似醒似醉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凝神注视着身前的一株花木。
徐元平知道这位武林奇侠平日放浪不羁,如不是逼着什么重大疑难之事,绝不会这等苦苦思索。同时也知自身已深入他人心腹之地,自己阅历浅薄,前途是祸是福,与这江湖奇土有着极大的关系,所以也不敢惊扰他。徐元平又觉心头一阵烦乱,便信步顺着地下的卵石小径,向右首屋子走去。走完卵石路,跨上白石台阶,便是一条环绕花园的廊谢。这走廊建造得也十分讲究,沿着石阶,是一道朱漆雕栏,凭栏就可俯瞰园中的池水。
那面对庭园的大窗子也是极为精致,窗榻的图式分别镶嵌着“五福盘寿”,或是“瓶生三吉”,或是“万寿无疆”的花式。走近一看,那糊窗用的纸也是名贵的内夹丝棉的竹纸。
徐元平心中暗道:这荒僻山的任院,怎的这等讲究呢?
他原是极易冲动之八,心中想到这里,好奇之心与豪气油然而生,忖道:既来之则安之,管你是什么龙潭虎穴,我倒要见识见识。心念一动,身子向前紧跨一步,轻伸右手,就要试推窗棂……
就在徐元平的右手尚未触到窗稷之时,突然身后传过来神丐宗涛哈哈大笑之声。
徐元平忍不住心中的激动,正想问他为何发笑。神丐宗涛先开口说道:“小娃儿,你不觉着这座房子有点怪吗?”
这句话间的没头没脑,徐元乎只得应道:“这房子造得确是独具匠心……”。
神丐宗涛接道:“老叫化子是天地为房,从来不管人家房子造得好不好,我只觉得这房子大异寻常,依老叫化子看,就怕这房子大有文章。”
徐元乎听神丐宗涛一说,不由得环顾了四周一眼,心里想答宗涛的话,但骤然间又不知如何回答。
神丐宗涛斜膘了徐元乎一眼,见他沉吟着没有说话微微一耸肩,又道:“想不到他们党这等处心积虑,事事都有安排,处处皆有伏线,小娃儿,只怕你阅历过浅,还看不出其中奥秘。”
徐元平虽是仁厚笃实之人,但他的性格之中,却有着一股倔强的冲动,神丐宗涛无心之间说了他一句,他便觉着有损他的自尊,鼻子里轻哼了一声,道:“来也是老前辈你要我来的,如今却又说其中奥秘难测,莫非老前辈有畏怯之意吗?”
神巧宗涛听得仰首哈哈大笑,道:“老叫化了一生浪迹江湖,水里火里、刀山剑林都闯过,从没有什么值得我老叫化子怕的,难道到了垂暮之年倒反而贪生怕死了吗?”
要在平常徐元乎绝不会再说什么,但今天深入此宅,乃是为了易天行而来,他焉肯放过这个机会,当下冷冷说道:“老前辈既是有心而来,又不畏怯,那么这房子虽是古怪,又有何惧呢?”
神丐宗涛心中暗道:你这娃儿性子倒比我老叫化子还急,今天我要帮意难难你呢。
他心里暗暗一笑,慢吞吞地说道:“我老叫化子倒不是畏惧不畏惧,我是在想,这房子之中能有什么花样……”,说着又看了那座假山一眼,道:“看情形,不仅是房子,就是这座假山,堆建在此,想必定也是有道理。”说罢,将一双眼睛,盯瞧着徐元平脸上,仿佛在等他的答复。
徐元平近来的际通奇特,而且又陷在孤独老人古墓之中一次,所以他的见识无形中大为增进。这时听神丐宗涛说破,心中不由一动,忖道:对了,这老化子真不愧是老江湖,方才我虽疑心这在院的布设,可还没有想到这座假山。当中豪兴又起,转脸对神丐家清道:“依老前辈所见,此盛既是这般可疑.而易天行也未露面,咱们何不就可疑之处,先提探它一番呢?”
在徐元平的想象之中,宗涛定会赞同自己的意见,哪知事实不然,神丐宗涛却满脸凝重之色地说道:“使不得,使不得,神州一君易天行虽是未曾露面,但依老叫化子揣测,这不过是放布悬疑,如果我猜的不错,易天行定然已按时来到此处,不但如此,而且今天来到此处之人,也定然不在少数,方才作遇见的那黑衣女郎,都曾现过身,由此可知今晚必定有热闹可看。你千万不可性急,要是咱们相打乱闹,说不定会闯出麻烦来。别的不说,就拿你碰到的那个丫头吧,她就够咱们缠的了,不是我老叫化子怕事,那丫头也真的叫人头痛……”
神丐宗涛话还未完,但听假山背后一声冷笑,响起娇脆的声音,道:“哼,你身为武林长辈,背地里竟然说长道短的,编排起我的不是来,真是做大不正。”
神巧宗涛听了这几句话,望着徐元平,把眉头一皱。徐元平也同时望了神弓宗涛一眼。
二人交换一下眼色,谁都没有开口,转脸朝山侧发话之处望去。只见那山侧花树背后,缓缓走出来一个身背双剑的黑衣少女。
那黑衣少女望着神丐宗涛,慢悠悠地、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道:“长了这把年纪,背地里却放不过我们一个晚辈,说来真是令人好笑。”
徐元平讪讪地望了宗涛一眼,见宗涛两眼望着别处,竟似充耳不闻一般,徐元平一看他神情就知他是不愿和她冲突。
这黑衣少女适才之言,原是对宗涛而发,徐元平身在两人之间,处境十分尴尬,要是换了别人,只有僵在当场,但徐元平的个性甚为奇特:他一见神丐宗涛那副客让之态,心中觉得以神丐宗涛在江湖享誉之盛,以他那种凌云的豪气,今天竟是如此容忍,他觉万分委屈,心中对他深为同情。
双眉一挑,微微冷笑道:“一个女孩子家,对武林前辈说话竞这等没有分寸。”
黑衣少女一听徐元平满是责备口吻,竟也不动气,只淡淡望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不是你的事最好不要过问,我要不是因你是初历江湖之人,绝不会对你如此客气。”
徐元平道:“你虽说此事与我无于,但宗老前辈却是在和我相谈,而且我也很看不过你这种无礼的态度……”。
黑衣少女未待徐元平话完,嘿嘿一阵冷笑道:“我三番两次的对你破例忍让,你却不知好歹,得寸进尺,如今竟然教训起我来,我看你是自以为靠山硬,有恃无恐,全然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是吗?”
徐元平朗朗笑:“多谢姑娘对在下忍让之情,但在下作事,从不倚仗他人之势,只知当为不当为,你幸好是个女孩子家,如果换了个男子汉,哼哼,那我就不是如此了。”
黑衣少女似觉不信,脸上泛起了一股他笑非笑的笑意,说道:“那你准备怎样对待我呢?我倒愿闻高见。”
徐元平说了她一阵,心中火气似已消减不少,这时再看那黑衣少女,人家对自己始终未呈怒容,依然带着一分浅笑,心里却又觉着有点过意不去,他怔怔地沉吟了一下,叹了口气,道:“你也是为易天行而来,我也是为易天行来的,如今易天行没有找到,我又何必跟你怄气呢,我也不管你,你干你自己的事去吧”
黑衣女笑容忽敛满脸寒霜的冷冷说道:“你不愿和我怄气,但我偏要和你怄气!”
徐元平大步向前走了两步,道:“姑娘定要如此,在下当得奉陪!”
黑衣女柳腰一挫,倏然直欺过来,轻启樱唇,笑道:“怎么?你想打架吗?”
徐元平心中已甚恼怒,暗道:此女这等狂妄,如不教训她一次,实难消胸中之气。当下说道:“在下乃堂堂男子,姑娘如愿动手,在丁先让三招。”
也几句话无异火上加油,那黑衣少女受时面泛杀机,柳腰一挫,直欺过来,素手反转挥舞,虚空拍出三拿。
三掌拍完,人已欺到了徐元平身前,说道:“我懒得和你多说话了,你要让我三招,现在我已拍出三掌,你该动手了吧!”
徐元平脚踏丁字步,左手搭在右腕之上,道:“姑娘请!”
黑衣女一杨秀眉道:“那来的这多酸礼。”娇躯一侧,直踏中直而进,左掌当胸劈下。
徐元平一收小腹,倏忽间退后三尺。
黑衣少女借势欺进,双掌连环劈出,但见掌影飘飘,眨眼间,拍出了一十二拿。这一轮急攻,当真是疾如电闪一般,十二拿绵绵相连,一气呵成,徐元平被逼得连连向后退出了六步,不禁心头大为震骇,暗道;这是什么掌法,怎的这等迅快?
直持对方一十二掌攻完,他才站稳身子,长长吸一口气,反臂一掌击去。一股强劲掌风,随掌而出,直撞过去。
黑衣女冷笑一声,右掌向后一引,竟把徐元平强劲的掌风引向一侧,左掌趁势攻进,翻碗一招“闭门推月”按向左肩。徐元平只觉对方掌中,似有一股甚大吸力,把自己击出的掌力引开,心中大惊道:此女的武功好怪。潜沉内力,着地如桩,双足登时向地下深入半寸,一挺胸,硬把那击出力道收回,左手施十二擒拿中一招“飞索盘龙”,掌势一翻,反向那黑衣少女左胸脉门之上拿去。
那黑衣少女左掌去势决如电奔,纤纤玉指一闪而至,指尖及徐元平左肩衣服之时,徐元平的左手也搭上了那黑衣女的手腕。一接疾退,双方同时以极快的身法,向后跃退,闪避开了对方的掌劈、擒拿,彼此互望一眼,同时又以极快的身法斯攻而上。
这次动手,徐元平已不敢再存相让之心,彼此以快打快,争取先机,刹那间掌指飘飘,四周风生,人影交错,忽起忽落,但见两人盘旋疾转,决如风轮,十合之后,已是难分敌我。
神丐宗涛取过背上的红漆葫芦,打开盖子,一面喝酒,一面观赏两人搏斗。他已和徐元平有过动手的经验,知他武功高强,掌力雄浑,那黑衣少女虽然威震西北武林,但也难以和徐元平交手五十回合。
哪知事情大大的出了宋涛的意料之外,双方愈打愈快,片刻工夫,已过五十回合,那黑衣少女不但毫无败象,而且出掌愈来愈奇,攻势也愈来愈是凌厉,招招都是罕闻罕见,诡异无比之学。
而且掌指袭击之处,又都是人所必救的要害部位,迅速、狠辣兼而有之。
徐元平劈出的掌力,也是愈来愈强,招招如铁锤击岸,巨斧开山,变化奇奥中不失正大,更显得风度磊落。
神丐宗涛不知不觉间,看的全神贯注,暗道:这两人一个轻灵飘忽、出手诡辣难测,一个掌力雄浑、打来正正大大,但却正中蕴奇,变化精奥,如能把两种各走极端的武功融汇贯通,兼得其长,天下只怕难再有抗拒之八。”
心念一动,立时高声说道:“小娃儿,我说这女娃儿最是难惹!你还不信,现在该知道老叫化之言不虚了吧!”
徐元平天性高傲,听得家涛一番话后,立时激起怒火,大喝一声,举手拍出两掌。
这两掌看去轻飘飘的毫无劲力,但出手的时机适时无比,那黑衣少女登时被迫得向后退了三步。
宗涛微微一怔,暗自忖:这是什么武功?只觉似是听人说过,但一时却又想它不起。
黑衣女被徐元平两掌逼退之后,似是受了甚重的内伤,全身微微颤抖了一下,张嘴喷出一口鲜血,闭上双目。如果徐元平借机出手,定可把那黑衣少女立时震毙拿下,但他却停手不攻,仰脸望天,若有所思。
那黑衣少女闭目静站了一盏热茶工夫,突然娇叱一声,重又欺身攻了上来,双拿一扬,猛向徐元平拍去。
徐元平挥拿一接,突然闷哼一声,一连向后退了五步,向后倒去。就在他身子将要跌倒之时,突然大喝一声,遥遥推来一拿。
这一掌来的毫无劲道,但在击中那黑衣少女后,突生强劲弹震之力,只听她娇呼一声,身子飞起来四五尺高,捧在地上。
激烈绝伦的搏斗,完全停下来,重归沉寂,寒星闪烁下,只见一男一女,相隔有一丈左右,静静躺在地上,两人似都是受了甚重的内伤,连挣扎着坐起来的气力也没有了。
一代武学宗师神丐宗涛也看不出这两人如何受伤,呆了一呆,才缓步向徐元平走去。
只见他紧闭着双目,仰卧地上,神丐宗涛目力何等锐利,借繁星微弱的光亮,已瞧出徐元平脸色和平时不同,不禁心头大骇,他江湖经验丰富,一瞧之下,已知徐元平为一种极为歹毒的内功所伤,并非一般掌力震伤。伸手摸去,只觉他额角冰冷,伤的似是很重。他呆呆站着低头沉思,但搜尽枯肠,也想不出那黑衣少女用的什么武功,把徐元平伤的这般严重。
不知过去了多久时间,忽听一阵沉重的步履之声,由身后传了过来,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袍的长髯老者,缓缓地走了过来。此人满脸凝重之情,出足落步,着地有声,足迹经过之处,地上脚印,深陷寸许,但两道目光却是怔怔地盯在那躺在地上的黑衣少女身上。
神丐宗涛是何等机警的人物,一见那人来势,立时暗中提聚真气戒备。
青袍老者走近宗涛五六尺之处,突然停了下来,冷笑一声,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老叫化子……”他微微一顿之后,声色俱厉地接道:“是什么人打伤了我的女儿?快说!”
宗涛仰脸长笑,道:“上官兄这般疾言厉色,可是对老叫化子讲话吗?”
青袍老者造:“此地只有你我两人,不是同你讲话,难道还是和我自己讲话不成!”
宗涛道:“老叫化耳朵不聋,上官兄大可不需这等高声呼叫。”
青袍老人怒道:“臭叫化子,别人怕你,须知我上官嵩却不怕你。”
神丐宗涛冷笑一声,道:“你不怕老叫化子,难道老叫化子还怕你不成?”上官嵩大喝一声,举手一掌劈了过来。
一股强猛绝伦的暗劲,划起了啸风之声,直撞过来。
神丐宗涛冷哼一声,右掌一挥,硬接一击。
两股掌力撞在一起,卷起一阵猛风,彼此的身子都微微动了一下。上官嵩双掌一收,平胸举起,冷冷说道:“神丐之名果不虚传,再接老夫一掌试试。”
宗涛双拿一招,说道:“尽管施展,老叫化舍命奉陪。”
上官嵩正待推出汉拿,忽然心念一动,停下手问道:“这一击之下,咱们两人之中必有一个受伤……”
宗涛哈哈一笑道:“上官兄说的不错,只是不知伤的是谁,老叫化一条穷命死了也还罢了,可是上官兄乃雄踞西北道上的霸主,总得事先留下几句遗言,交代交代身后之事……”
上官嵩道:“宗兄少说风凉话,兄弟心中有一桩不明之事,趁未动手之前,想先弄明白。”
宗涛笑道:“老叫化心中也有一桩不明之事想要请教,但上官兄既然抢了先着,那就请先说吧。”
上官嵩冷哼一声,说道:“凭你老叫化的武功,未必就能伤了我的女儿,兄弟想知道伤我女儿之人是谁?”
宗涛见他满脸悲愤之情,双目之中直似要喷出火来,全身微微颤抖,显然他心中正有着无比的痛苦,暗自忖道:此人愤慨已极,真要动上手,只怕不死不休,二谷三堡之中人物,盛传以此人武功最高,为人也较正派,老叫化今宵之中如要和他硬拼一阵,岂不让易天行坐收渔人之利……
上官嵩看他一直沉思不言,心中大感不耐,厉声喝道:“老叫化,江湖之上盛传你的侠名,想不到却是这等畏首畏尾之人!”
他心情激动,言词之间,已显语无论次。
宗涛回头望了仰卧的徐元平一眼,冷冷说道:“上官嵩,你女儿的性命是命,难道别人的性命就不是命吗?”
上官嵩望了静躺在地上的徐元平一眼,仰天大笑,道:“纵然千百条武林高手的性命,也抵不了我女儿一条性命……”,但见两行老泪,滚滚而下。
宗涛看得心头一凛,暗道:此人神志已乱,我岂能再和他争强斗气,立时生出了相让之心。
只听上官嵩自言自语地说道:“倩儿,你放心的死吧!我要杀上一千个武林高手给你陪葬……”
此人言语,越说越不成话,显然过分的悲痛,已使他神志混乱不清。神丐宗涛暗道:我如再不想法子,舒畅一下他心中的悲愤,只怕片刻间他就要气极而疯。
忽然心中一动,蹲下身去,摸在徐元平胸口之上,只觉心脏还在跳动,鼻息微微可闻。
立时大喝道:“上官老儿,快瞧瞧体女儿是不是真的死了!”
上官嵩突然蹲下身子,侧耳在那仰卧的黑衣少女胸前听了一阵,忽然仰起脸来,长长吐一口气。
这一口气似是吐尽他胸中的闷气、愤慨、惊惧,而立时恢复镇静,转过头去,望着宗涛说道:“宗兄,这是怎么回事,那边躺的是什么人?”宗涛道:“他们两个娃儿,谁也不肯服谁,言语冲突,各不相让,你一拳,我一脚,打了起来,打了一百多招,谁也不能胜谁,最后备以上乘内功相搏,打个两败俱伤。”
上官嵩探头望了徐元平一眼,道:“什么?就是他们两人动手吗?对宗涛道:“怎么?
难道老叫化还会助拳不成?”
上官嵩摇头冷笑道:“宗兄觉得兄弟的掌力如何?”
宗涛取过身后大葫芦喝了一口酒,道:“不比老叫化强。”
上官嵩道:“哼!只怕也不弱于宗兄。”
宗涛哈哈一笑,道:“上官兄如不服,待救了两个小娃儿后,咱们再找地方比划比划。”
上官嵩道:“宗兄有兴,兄弟自然要舍命奉睹。”
宗涛笑道:“眼下先救两个娃儿性命要紧,咱们比划之事,以后再谈。”
上官嵩微微点头,转过身去,潜运功力,双手互搓了一阵,在那黑衣少女穴道上推拿起来。
宗涛微微一皱眉头,暗道:也不知这两个娃儿施用的什么武功,斗的两败俱伤,如何下手解救,还得大资一番心思。眼看上官嵩双手不停在那黑衣少女身上推拿,心中突然一动,道:上官嵩解救女儿手法也无什么特异之处,不如先用一般推官过穴手法试试,如果能救他活转过来更好,万一不成,再想其他办法。
心念一转,暗运真力,在徐元平几处要穴之处推拿,暗中却留意着上官嵩的动作。哪知两人推拿了半天,仍然毫无效用。
上官嵩长长叹一口气,停下手来道:“宗兄,他用的什么武功?我女儿气虽未绝,但救她不醒。”
宗涛道:“你女儿用的什么武功,怎么这娃儿也救不过来……”他话还未完,忽听身后一声轻笑,紧接着响起一个十分和蔼的声音,道:“两位不必多费心机了,他们两人都已受了极重的内伤,必须要一段长时间的疗息,才能清醒过来。”
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长衫飘飘的中年儒土,站在丈余外处,望着两人微笑,宗涛霍然站起来,说道:“易天行……”
那中年儒士右脚一抬,身子忽然向前飘飞了五六尺,宗涛叫出“易天行”三个字刚刚出口,对方已脚落实地,接道:“正是兄弟,亲兄别来无荡。”抱拳深深一揭。
上官嵩虽然久闻神州一君之名,但却始终没有见过其人,只看对方刚才露了那一手绝世轻功,心中已做生惊骇,暗道:神州一君之名,果不虚传,只那一身轻功,就足以惊世骇俗了。
宗涛轻轻吟了一声,道:“老叫化想你早已到了。”神态冷漠,礼也末还。
易天行毫无责怪之意,微微一笑道:“宗兄一向料事如神,兄弟素来佩服。”
宗涛道:“少灌迷汤,老叫化子不吃这一套。”
易天行果然有着过人的涵养工夫,任凭宗涛如何恶言相加,仍然面不改色,转头对上官嵩道:“这个想必是威震西北武林道上的上官堡主了。”
上官嵩甚觉不好意思,抱拳还了一和,道:“不敢,不敢。”
易无行做一欠身道:“兄弟久闻大名,今日幸得一会!”
上官嵩道:“易兄大名,遍播寰宇,兄弟今日能得一见,甚感荣宠。”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上官兄、宗兄请把两位受伤之人抱到室中,让兄弟查看一下,他们被什么武功所伤,也许兄弟能替他们略效微劳。”
上官嵩回头望了宗涛一眼,抱起女儿,说道:“易兄如真能救得小女之命,在下定当有所报答。”
易无行道:“兄弟能否数得,眼下还很难说,必需先查过她被什么武功所伤之后,才能决定,至于报答二字,兄弟绝不敢当。”
宗涛在两人说话之时,心中已千回百转,暗忖道:神州一君之能。早已誉满江湖,这娃儿受伤甚重,我已无能厅治,如其任他伤重而死,倒不如让他救治一下试试。
心念一转,伏身抱起徐元平来,一语不发,大近两步站在上官嵩身后。
神州一君易天行对人十分谦恭,抱拳一笑,道:“请恕兄弟走前一步,替两位带路。”
转过身去,大步直向左侧一排房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