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平穿窗跃出之后,疾向正西奔去,他心中满怀愤怒,奔行极是迅快,不过一盏热茶之后,人已出城。
夜色茫茫,郊野寒风吹得人油生寒意。
人被冷风一吹,脑际中陡然清醒过来,忽然想到慧空大师赐的戮情剑匣尚在金老怪手中,未取回来,自己这一怒而走,岂不正中了氏姐妹下怀,如要凭仗自己之力,去寻那剑匣,只怕心愿难偿,不禁大感失策后悔。
但他乃天生傲骨人,又不愿重返万盛客栈,再找丁氏姐妹,询问金老怪像貌神态,但又不愿让慧空大师赐赠之物,落入别人手中,一时之间,六神无主,茫然地向前信步而行。
他本是孤苦无依之人,亦无一定的行止去处,心中念念不忘的只有两件大事,一是早日追回失去的我情剑匣,以免连累到慧空大师的清白声誉,一是找处清静之处,安心练成慧空大师所授的各种武功,然后查出父母死因,洗雪血海沉冤。天下高手群集之事虽然震荡着武林人心,但在徐元平的心目之中,却和他毫不相关。眼下萦绕心头的紧要之事,是如何找出金老怪的下落,逼他交还剑匣。
他茫然地信步走着,用尽了心智,仍然想不出适当之策……
抬头看去,霞光耀目,原来天色已亮,旭日初升,满地阳光,一片金黄世界,他心神集中索思追回剑匣之策,竟不知何时天亮。朝霞中一只奇大的松毛黑狗,正向他跃扑过来,白牙森森,来势极猛。
徐元平微感一惊,右手疾沉,左手突然施出“捕风捉影”,在手伸动之间,抓住巨犬前腿,借势一抡,荡起一阵呼啸风声,正等抛掷出手,忽闻一声呵呵大笑,道:“好一招‘捕风捉影’。听来口音甚熟,心中一动,掌心用力,向外一推,把手中巨犬,轻抛在四五尺外。”
抬头望去,只见丈余外站着一个身穿百绽大褂,足着革履,一头蓬乱头发,满脸油污的老叫化子,背后的红漆大葫芦,在太阳照耀之下,闪闪生光,正是他昨日骡车上所遇的那位老叫化子。
只见他微一启动双唇,立时响起了一声震耳的长啸,那只卷毛黑犬,闻得啸声之后,立时汪的一声大叫,放腿疾奔而去,迅如电奔,眨眼不见。
徐元乎忽然想到那老叫化子,赶快转身一揖,道:“老前辈……”,但闻革履拖地之声,那老叫化子已转身走到两丈开外,不禁心头一急,高声说道:“老前辈请留步片刻、晚辈有事讨教。”
但闻那革履触地的答答之声,愈响愈急,原来徐元平拔步一道,那老叫化子也放腿奔跑起来。
徐元平一提真气,施展“靖蜒点水”轻功,一连三个纵跃,追到了老叫化子身后,笑道:“老前辈可是人称神丐的宗老前辈吗?”
老叫化子头也不回的冷笑一声,道:“好小子,你要跟老叫化子比脚程吗?”双肩晃动,突然向前一跃,起落之间,人已到两丈开外。
徐元平一皱眉头,暗道:我追到你前面去,回头拦住你的去路,看你理我不理我。脚下加劲,施展开上乘轻功,身形如破空流失一般,在快飘飘带起呼呼啸风。
两人这一较量脚程,当真是快报出尘飞隼,阳光照射之下,只见一前一后两团黑影,翻滚面去,根本就无法分辨得出是两个人在向前奔跑。
片刻之间,已跑了五六里路,一两人仍然相距有两丈左右的踞离,徐元平没有追近一步,那老叫化也没有多拉长一步距离。
忽见那老叫化双臂一抖,凌空升起了一丈多高,飞越过一个丈许高低的土丘,消失不见。
徐元平停步望去,只见土岭起伏,一片荒凉,原来两人这一阵奔走,已到了洛阳郊外郎山。
他做一犹豫,缓步上了土岭,一阵山风送过来扑鼻的酒肉香气。低头望去,只见那土丘下面,有一间两座房子大小的小庙,缕缕炊烟,由庙中飘飞而出。
他本是极为聪明之人,略一沉忖,恍然大悟,暗道:沿途之上,他一直和我保持着两丈左右的距离,不远不近,分明是想激起我好胜之心,引我来此,当下不再犹豫,大步向那小庙中走去,只见那老叫化子和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盘膝对面面坐,在两人之间,矗立三块青砖,上面架着铁锅,下面火焰熊熊,锅中热气腾腾,不知煮的什么东西。
那衣着华贵的少年,神态十分拘谨,手中握着一段竹枝,轻轻的拔着锅下的火焰,不时加些干枯的树技进去。而老叫化子却是左手拿着一只鸡腿,右手抱着红漆大葫芦,吃一口鸡,喝一口酒,一派旁若无人的神态。
徐元平站在庙门口停了有一刻工夫之久,两人始终没转头看他一眼。
忽听那老叫化子冷笑一声,道:“荣儿,快去瞧瞧,哪来的一股鬼气。”呼的一声,把左手中一根啃的点肉不存的鸡骨,向徐元平面上抛来。手法劲急,鸡骨相距还有一两尺远,已觉着疾风扑面。徐元平做一侧头,鸡骨掠耳打过。
只见那毕衣少年转过脸打量了徐元平一眼,躬身道:“师父,是一个无名的小鬼,要不要把他捉来?”
徐元平只听得一股怒火直冲上来,正想发作,忽然心念一转,暗道:是啦,我和云梦二娇混在一起,自难免人家把我当成鬼王谷中之人看待。念转气平,便缓步直走了过去,躬身对那老叫化子一挥,说道:“承蒙老前辈连番指点迷律,晚辈已经……”只听那老叫化子冷笑一声,截住了徐元平的话道:“我老人家最讨厌和身上有鬼气的人谈话,你先把全身鬼气除尽,再来不迟。”徐元平陡然大悟,返身出了庙门,把脸上人皮面具和一身伪装车夫的衣物,尽皆抛去,重入庙门之时,已近他本来面目,剑眉星目,玉面朱唇,猿臂蜂腰,英俊动人。只见那老叫化子仰脸呵呵一阵大笑,道:“孺子可教。”
徐元平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答道:“晚辈叫徐元平,初入江湖,见识浅陋,想请老前辈指示一条明路,久仰老前辈侠名,故而不端冒昧,犯驾求教。”
老叫化子一皱眉头,道:“想和老叫化子讲话,趁早别咬文嚼字。”
徐元平微感脸上一热,道:“老前辈可是名动武林的神丐宗涛,宗老前辈吗?”
邵华衣少年突然抬头,瞪了徐元平一眼,道:“当今武林之人,纵未见过我师父,亦必听人讲过他老人家的那红漆葫芦,你难道瞎了眼吗?不识他老人家,怎么连那红漆葫芦也看不出。”
徐元平侧目打量邵华衣少年一眼,只见他双眉如剑,星目射光,轮廓俊秀,英气勃勃,只是皮肤黑了一点。
但闻那老叫化咕咕嘟嘟一口气喝了三四口酒,呵呵一笑,道:“不错,老叫化子就是宗涛,你觉着有点不服气吗?”
徐元平道:“晚辈不敢。”
神丐宗涛哈哈一笑,道:“老叫化亲眼看到你和老毒物对了一掌,刚才又见你露了一手‘捕风捉影’的绝传手法,看来你倒像有点来历的娃儿,怎么会和两个鬼女混在一起,你既然迷途知返,我老人家也不和你一般见识,想和我老叫化交朋友,先得把你三代祖宗说出来给我听听,先说你师父是谁?看看我老人家听得顺耳不顺耳。”说完,举起手中红漆大葫芦,咕咕嘟嘟,又是几大口酒。
徐元乎听他说话颠三例四,心中暗觉奇怪,忖道:“神丐宗涛,乃一派武学大宗师的身份,此老说话没轻设重,别要是遇上假冒之八?”心中在想,嘴里却淡淡一笑,道:“这个请总晚辈难以遵命。”
那毕衣少年霍然站起身子,一扬手中投火的竹枝,满脸愤怒之色,正待发作,忽听那老叫化子哈哈一笑”,道:“荣儿,快坐下,你打不过他。”
徐元平急道:“晚辈确实有难言苦衷,并非故意隐讳不言。”
宗涛微微一笑,道:“很好,你不愿把身世数说给老叫化子听,那就别想从老叫化子口里掏一句话出来。”
徐元平正持辩说。忽闻衣块飘风之声,但见人影一闪,眼前突然多出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小叫化子出来。此人衣着装扮,无一不和神丐宗涛相同,只是背上缺少一个红漆葫芦。
那小叫化子转脸望了徐元平一眼,低声说道:“他们已迈出方盛客栈,群集洛阳的武林人物,亦都纷纷盯稍追踪,马车就要到郎山脚下了。”
神丐宗涛突然一整脸色,双目神光如电,盯在徐元平脸上,问道:“你这娃儿是现在就走呢?还是给老叫化子帮忙?”
徐元平息道:“晚辈愿意听老前辈的差遣。”
宗涛微微一笑道:“那你就随着小叫化子去吧,不过,要一切都听小叫化子的吩咐,愿意就去,不愿意老叫化子也不勉强,咱们照屁股蹬一脚,你东我西。”
邵华衣少年急道:“师父,此人来的太付车兀,只怕其中有诈。”
宗涛笑道:“老叫化子生平还未看走过眼,这次倒是想上一次当瞧瞧是什么味道:“说完话,一挥手,徐元平突觉衣角被人一批,转头望去,那小叫化子已到了庙外丈余之处,不禁暗赞一声,好快的身法。当下一提真气,纵身追了出去。
那小叫化子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细小的牙齿,和他那满脸油污,一头蓬发,百绽破衣相映之下,倒是别有一番风致。
但闻衣快飘风之声,由身侧疾凉而过,神丐宋涛和那华衣少年一先一后疾飞而过,转鼠间过了土丘,消失不见。
小叫化于望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般呆呆的站着不动。
徐元平站在一侧却看的大惑不解,暗道:“这人刚才急如星火般的跃出庙来,现下怎么又站着不动?
忽听那小叫化子轻轻叹息一声,回头望了徐元平一眼,满脸愁苦之容,欲言又止。沉吟良久,才低声说道:“你认识我师父吗?”徐元平摇摇头,道:“不认识。”
小叫化道:“那你又为什么要听他老人家的吩咐呢?”
徐元平呆了一呆,道:“我虽然不识今师,但对他的使名,却是心慕已久。”
小叫化于忽的凄凉一笑,道:“可是他老人家,已难再活半月了。”徐元平吃了一惊,道:“什么?”
小叫化子仰脸望着天上一片浮动的白云,两行热泪,夺眶而出,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师父一生行事,仰不愧天,俯不作地,不知道教了多少贤臣孝子,做了多少善事,半生劳碌,为人辛忙,别人有困难:有他老人家挺身相救。可是当他老人家危难临头之时又有什么人能帮他呢……?”几句话低沉、凄凉,听得令人肝肠寸断。
徐元乎忽觉一般热血,由胸口直冲上来,毫不思索地冲口道:“什么人要加害令师,兄弟不才,但却极愿挺身助他一臂。”
小叫化子忽的转脸瞪了徐元平一眼,道:“我师父神功绝世天下又有什么人能加害于他。”
徐元乎听得大感迷惑,举手拍拍脑袋,道:“这个,真叫兄弟难以听懂了。”
小叫化子叹道:“除非他老人家甘愿让人杀害……”。
徐元千奇道:“世上竟有这等怪事,兄弟是起听越糊涂了。”
忽闻啪的一声清脆鞭声,飘人耳际,小叫化于忽的飞跃而起,直向土丘上面奔去。
徐元平看他身法快捷,四五个纵跃已跃上土丘,当下一提其气,使出“燕子穿云”的轻功身法,人如流矢穿空,眨眼间追上土丘。
放眼望去,只见一辆翠棱蒙这、金辕红轮。四马曳牵的豪华篷车,飞一般地奔驰在黄土道上,烟尘滚滚,向西北而去。
马车前面数丈处,有四匹快马开道,车后面十几匹快马拥随,隐隐可辨那驼、矮二全亦在其中。
车后十几匹健马之中,最为突出的有一匹奇大的白马,五鞍金橙,映日生辉,马上坐着一个锦缎长衫的中年人,虽因相距过远,无法看出他面貌年岁,但因他衣着耀目,坐马神骏,日光下长须飘飘,由飘荡的长须上推断,已可知他大约年岁。
忽见那小叫化子黯然一笑,对徐元平道:“天下英雄都在摩拳擦掌,准备参与这场争夺真经的纷争,可是,我却是为着恩师的生死,必须要取得天下英雄志在必得的经文,这希望太渺茫了。别说群集洛阳的武林人物不会袖手让我们捷足先得脊单是驼、矮二里和他随行的护驾之八,也够我小叫化子全力对付的了。”言下神情凄然,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徐元平运足眼神望去,但见那马车板远之处,左、右、后方,点点黑影蠕动,都似追踪这马车之人,忍不住问道:“这马车之中,究竟是什么人物,竟引得这么多武林高人追集洛阳而来?”
那小叫化子道:“此事说来话长,恕我现下没有时间详细的告诉你,咱们现在分成两路,追踪那辆马车,加非必要,最好不要和人动手。”说完话,身躯一晃,人已到丈余处,两三个纵跃,消失不见。
徐元平看那小叫化子对自己冷漠之情,分明是极瞧不起自己,不禁激起好胜之心,当下双臂一振?跌下土丘,直向那华丽马车追去。
他乃毫无江湖阅历之人,又动了争胜树誉之念,也不扬这身形,一股劲明目张胆的放腿赶路。他这时的轻功,已达上乘境界,单是疾走,已是快通奔马,再加他绕捷径而行,不过顿饭工夫,已到了邵华丽马车数丈之后,不紧不侵,大摇大摆地跟在那马车后面。在他想来,那车后随行护驾之八,定然会借故干涉,阻他追踪,那就索性偕机闹地一场,那知人家竟然毫不理会,根本就没有人回头望他一眼。马车行约四五里路,突然向一道山谷中折转行去。徐元平略一沉思,竟然随后追去,他有心惹事生非,毫无避忌顾虑,挺胸昂首,坦然而行。
忽然峰回路转,马车拐了几个弯后,眼前景物大变。
抬头望去,但见一片翠竹环绕着一座巍然矗立的高大庄院,紫瓦红墙,辉煌壮丽。
只因那环绕在庄院外面的翠竹,浓密异常,纵有锐利的目光,也很难看清那在院全景。
松竹摇动之间,隐现出幢幢人影,只见那华丽的马车,绕着浓密的翠竹转了几转,突然消失不见,但耳际中却可闻德撼车声。
那随护马车的大汉和驼、矮二叟,都同时消失了身影,只有那位白马锦衣的中年男士,独个留在林外。
这时,两人相距不过三四丈的区高,彼此都可很清楚的看清对方面貌。
只见那锦衣中年男士,生的方面大耳,浓眉环目,长须垂胸,气度雍容,顾盼之间,神威凛凛。忽听他朗朗一笑,道:“阁下这等盯稍追踪之法,不觉得太扎眼吗?”
徐元平冷哼一声,道:“朗朗乾坤,阳关大道,难道只有你们走得,在下就走不得吗?”
锦衣男士似是被徐元平豪壮的言词震住了,突然仰脸大笑道:“好,年纪轻轻,竟有这等豪侠气概,佩服,佩服,比起那些藏头露尾,暗弄玄虚的鼠辈们,举止倒不失正大光明。”说完话,突然一带马缰,转入密茂的翠竹林中不见。
徐元平虽是存心惹事,但因对方始终未和他正面冲实,找不出打闹借口,要他蛮不讲理硬往人家在院冲去,又觉得做不出来,眼看着自己追踪的车马人群,尽都转入那翠竹林中,不禁呆在当地,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正感进退难决的当儿,忽闻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道:“阁下可是余兄吗?”
徐元平转脸望去,只见身后丈余外处,站个头戴毡笠,身穿蓝布裤褂,足着平口布鞋,额垂花白山羊短须的老人,面目陌生,素不相识,不禁一怔。
只见那人微微一笑,道:“兄弟查玉,半宵之隔,余兄就不认识了吗?”
徐元平自受那小叫化子冷落之后,心中对好人坏人之分,又生了一重疑虑。为什么侠名卓著,使自己极为钦慕之人,反对自己热嘲冷讽?而自己心中厌恶之人,却对自己毕恭毕敬,曲意相交?一时之间,心潮汹涌,只觉是非难辨,善恶难分,想来想去,找不出自解道理。
忽听查玉声音起自身侧说道:“余兄在想什么心事,这等人,今师妹亦双双来此,兄弟愿为余兄带路……。”
徐元平如梦初醒般,口中啊了一声,道:“多谢查兄盛情,不敢有劳大驾。”
查玉微微一笑,道:“此地非谈话之处,如果余兄不觉兄讨厌的话,请到左侧山峰之上,一叙如何?”
说话之间,人已转身向山壁走去。徐元平相度一下山势,笑道:“咱们上了这山峰,不但可俯贼在院全景,且可眼观四路。”查玉道:“余兄只怕登上这山峰之后,要大失所望。”说完话,当先向峰上攀去。
徐元平目睹查玉攀登身法,暗自忖道:此人十分狡诈冷傲,不知何以竟对我这般热情。
心念一动,故意放慢脚步,和查玉保持了两大多远的距离,装出一副力不从心的模样。
查玉原想在这攀登峭壁的机会,一试徐元平的武功,是以全力施为,人如点水精蜒,片刻间已登上峰顶。
转头望去,只见徐元平尚在三丈以下的峰腰之间,正手足并用的向上攀登,不禁一皱眉头,暗道:此人能接下老毒物冷公霄一记劈空掌力,何以轻身之术这般低劣。
心中忖思之间,徐元平已爬上了峰顶,只听他气喘呼呼,似是跑的很累。
查玉是何等精明之八,一闻徐元平作喘息之声,心中恍然大悟,当下左手一伸,取下头上毡笠,右手在脸上一抹,除了假须,笑道:“兄弟自见余兄之后,不知何故,心中即生倾慕之感,脑际已深印了余兄的印象,故而一见余兄背影,立时就辨识出来,今承余兄不弃,纤责下交,实兄弟生平之一大快事。”说来情意殷切,满脸欢愉之容。
徐元平欲盖弥彰,故作喘息,弄巧成拙,尚不自觉,听得人一番颂赞之词,不觉大诚心中恶感,当下微微一笑道:“查兄这么看得起兄弟,兄弟甚感荣幸……”。
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冷冷地声音,道:“哼!你怎么会和这些人走在一起?”
查玉听得那声音后,脸色一变,但瞬即恢复镇静,流目四顾,眺望山下景色。
徐元平转脸望去,只见丈余外处,站着和自己分手不久的小叫化子,不知何时他已到两人身后,脸上做现倔怒之色,冷冷的望了徐元平一眼,缓缓别过头去。
他本想出言招呼,但见那小叫化于冷漠之态,不禁心头冒火,当下冷哼一声,转过身去,笑对查玉说道:“这在院修筑得这等堂皇富丽,不输王侯府第想。那在院中的主人,不是权贵,当是坐地分赃的绿林人物。”
徐元平本是几句无心之言,但查玉却听得心头一动,但他乃心机深沉之人,喜怒控制得直,极不易看得出来,微微一笑,扭转话题,说道:“余兄请仔细看那庄院,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忽闻身后那小叫化于冷哼一声,道:“不求上进的东西。”
徐元平听他出口伤人,不觉大怒,霍然转身,厉声喝道:“站住,你骂什么人?”
小叫化子本已转身而去,听得徐元平喝问之言,愕然停住脚步,道:“骂哪个你管不着,怎么样?”
徐元平怒道:“你凭什么出口伤人,难道我还怕你这个臭叫化子不成?”忽然想到神丐宗涛亦是叫化装扮,不禁暗海失言。那小叫化子看他大踏步向前冲了两步后,忽然停步不前,冷笑一声,慢慢转过身子,缓步而去。
查玉笑道:“在江湖之上行走难免要通上是非纷争,事情既然过去,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徐元平望着那小叫化子的背影,说不出心中是一番什么滋味,呆呆的站在当地出神。
查玉看他若有所思,心中顿生疑虑,眉宇间突然闪掠过一抹杀机,笑道:“怎么?余兄认识那小叫化子?”
徐元平原点头,道:“彼此有过一面之缘,谈不上什么认识。”
查玉笑道:“既有一面之缘,余兄就该忍受一点闲气,不必再为这等小事烦恼了。”
徐元乎听他这般关怀自己,心中大是感动,微微一笑,道:“多谢查兄劝慰。”
转脸望去,只见峰下翠竹掩映中一座高楼上,紧闭的窗门,忽然大开,绣帘起处,现出一张秀丽无比的美丽面孔。
查玉一拉徐元平,向一棵松树后面隐去。
徐元平、查玉的目光均异常人,虽然这山蜂相距那高楼很远,但两人仍可看清楚楼上景物,和那秀艳少女的面孔。
只见她发挽官髻,做向右偏,轮廓秀美,丁玲、丁凤生的不算不美,但如果拿来和此女相比,立觉黯然失色,当真如小请人间的月宫仙子,如非是亲自所睹,实使人难信尘复之上,竟会有这等无与伦比的玉人。
徐元平生性端重,但也看得抨然心动,暗自赞道:好一个天生佳丽,绝代尤物……
一阵山风吹来,松枝摇动,这去那秀色如画的美丽面孔。
查玉轻轻叹息一声,道:“余兄,你看那楼上少女如何?”
她似是很怕山风,举手放下绣帘。
诗风停松往之时中已难再见玉人。
徐元平脑际中仍在盘旋着那秀丽玉人的倩影,查玉问话。忽觉心头一凛,暗自责道:
“徐元平啊徐元平,你身负血海沉冤,尚未洗雪,来日凶险正多,岂可感迷美色,消磨壮志。”当下一挺胸,长长吁一口气,尽滤胸中杂念,笑道:“不错,生的很美。”
查玉幼承父艺,生活豪华,家中蓄养美婢无数,不是重金选购而来,就是绿林道上人物作晋献,北地姻脂。江南佳丽,西域美人东藏歌姬,无不齐全,而且个个秀艳如花,都是一时上选,仅查玉为人志博远大,虽然千百丽人献媚送情,他尚可洁身自守,不为美色所迷,他生平引为自豪之事,亦就是不迷女色。但在他见到楼上少女之后,竟然难止心波,匆匆一瞥,情愫顿生。
在他想来这等绝世玉容,必亦使徐元平心生倾慕之情,哪知对方只淡淡的应了一句,毫不为那绝世美色所动,不禁心中暗生敬佩。忽然间,由那松竹环绕的任院中,升起一面巨大的红旗,旗上写着斗大的白字:“擅入一步,死莫怨人。”
查玉冷笑一声,道:“好大的口气。”
徐元平目睹那红旗白字,心中陡然想到那小叫化看不起自己的冷漠之态,只觉一股怨气冲上胸口,道:“走,咱们过去瞧瞧。”
查玉笑道:“要去也不能现在就去,余兄若有意,兄弟定然舍命奉陪,不过要等天色入夜时,再去不迟,眼下咱们先找一处清静之地,坐息一阵,也许晚上人在之时,难免一场大战。”
徐元平点头应好,两人离开山峰,找了一处清静山谷,食用了干粮,坐息到天色入夜,重又回到山峰之上。
放眼望去,只见那巨大红旗,已改换一盏巨大的红灯,白天所见那高楼,窗门也大开着,千个白发如银、肩背竹枝的老姐,正在替一个全身紫衣的少女梳妆。
在那少女头项上面垂挂着一盏流苏宫灯,四外烛火辉煌。耀如白昼,室中影物清晰可辨。
查玉心中一动,暗自忖道:“这余任各处,都是一片夜暗,何以单单在那楼上,点起这么多抽火,显然是想诱敌到那高楼下面,如非那里有什么厉害的机关,定然埋伏着武林高手”。
徐元平却在运用月力勘查峰下座院形势,哪知这一用心勘查,心中立时觉出不对,除了那座地火辉煌的高楼之外,全在院所有楼台亭阁,都无法看得全貌,不是被环绕松竹遮去一半,就是被其他楼阁挡住机线,不管如何移动视线的角度,都无法看到任何一座阁楼的全貌。转头望时,只见查玉目光凝注在那高楼上出神。徐元平顺着他目光看去,不觉暗中一笑。
原来查玉目光凝注不瞬之处,正是那紫衣少女梳妆面对的钢镜,烛光照耀之下,镜中反映出一个秀美的面孔。
突听他轻轻的叹息一声,缓缓的移开目光。
查玉侧目望了徐元平一眼,心中忽然为之一惊,低声问道:“这等夜暗之间,余兄还能看到那庄院影物吗?”
徐元平道:“四繁星之光,大致都可看到,只是不如白昼清楚罢了。”
杳玉心头虽大感一骇,但外形却仍然镇静如常的微微一笑,道:“余兄可看出那庄院有什么怪异之处吗?”
徐元平道:“说来惭愧的很,查兄白天已提醒过兄弟,说这在院建筑与众不同,当时兄弟尚未觉出,现下仔细看来,果是大有可异,不论如何移动月光角度,均难看得任何一座完整的楼阁,只怕这在院中,定有着什么机关埋伏。”
杳玉听他说的一点不错,心中暗道:“此人目光锐利,内功必极深厚,看他年龄,又似比我还小上几岁,不知何以竟能有这等绝超武学常规的成就,他既肯和云梦二娇混在一起,又和那小叫化子相识,这人来历,实叫人弄不清楚,但看他言行举动,又似是初出茅庐,不像走过江湖之人,不如今宵冒险和他同人眼下在院一探究竟。如果能把他笼络住,收为已用更佳;不然便借机把他除去。”
念转意决,微笑道:“兄弟久闻鬼王谷中神算之学,独步武林,余兄追随令师,想必已得传授,今宵要仅余兄之力,带兄弟进这在院了。”
徐元平听得证了了征,道:“查兄对兄弟推心置腹,兄弟岂敢再相欺查兄,实不相瞒,兄弟并非鬼王谷门下弟子,丁氏姐妹随口胡说,兄弟不便当面否认罢了。”
其实查玉早已看出个中蹊跷,只是不便点破,放作糊涂而且。闻言装出惊讶之态,道:
“这么说来,是云梦二娇对兄弟故撒谎言,那余兄姓名,怕也不是真的了?”
徐元平歉然一笑,道:“不敢再骗在兄,兄弟实姓徐,草字元平。只是无意间遇得丁氏姐妹……”
但闻身后冷哼一声,一条人影,疾如凌空巨鹤,由两人头顶上面飞过,直向峰下落去。
来人去如高苇惊鸿,一瞥间已沉入峰下夜色之中,夜色黑暗,饶是董玉目光锐利,也未看清来人形象,不禁一皱眉头,道:“什么人竟有这等绝佳身手……。”
徐元平叹息一声,道:“是神丐宗涛。”
查玉购了一声,道:“什么?神丐宗涛,徐兄没有看错人吗?”
徐元平道:“错不了,我看的十分清楚。”
查玉惊叹一声:“徐兄好佳的眼力,兄弟佩服至极。”心中却在暗自盘算着,此人行动举止,分明是一个无江湖阅历之人,不知怎么会识得神丐宗涛,莫非他深藏不露,故作拙呆不成?心念及此,又暗中提高了几分警觉之心。
徐元平目睹宗涛跌下蜂去,心中忽然想到了身受他们师徒冷漠之情,登时豪气进发,争雄之心陡生,回头对查玉道:“咱们也下峰去吧!”不待查玉答话,双臂一振,紧随着跌下峰去。
查玉眼看徐元平一跃下峰,心中甚感为难,只怕自己轻功难以胜任,但事情挤到这步田地,一只得了提真气,纵身跃下。只见徐元平卓立在夜色下,目光凝注着交错而植的松竹,呆呆出神,顺着徐元平眼光望去,只见两个身着夜行劲装,身背兵刃的大汉,正在那松竹之中团团乱转,似是迷了道路一般,转来转去,却始终转不出两丈方圆之地。
他借机暗中调匀真气,缓步走到徐元平身侧,问道:“徐兄可学过五行奇术吗?”
徐元平回头望了查玉一眼,摇摇头道:“这个兄弟没有学过,不知查兄是否精通此道。”
查玉道:“兄弟倒是曾听家父讲解八卦、九宜阵式,及破解之法,只可惜兄弟天性愚蠢,只学得一点皮毛。”口中说话,心中却在默数那松竹相隔距离,暗中推算。
徐元平看他目不转瞬,口齿启动,似正在用心计算什么,不敢出言惊扰,静静的站在一侧,心中却在暗暗赞道:“此人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旁博奇门神算,倒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大约过有一刻工夫,查玉凝重在肃的脸上,忽然绽出了笑容,说道一这在院中的主人,实非平庸之辈,竟能把八卦、九宫变化,探合一起,几乎把兄弟蒙骗过去。”
徐元平喜道:“怎么?兄台已筹思得破解之法了吗?”
查玉笑道:“这八封、九宫的变化,如放在家父眼中,实乃雕虫小技,但兄弟却不敢夸此海口,只自信尚可为徐兄识途老马,但请随在兄弟身后,照着兄弟出步转弯的走法,当不致被这区区松竹植成的阵图所困。”
徐元平道:“查兄多才多艺,兄弟今宵要仰仗大力了。”
查玉微笑道:“好说,好说,兄弟有鐕,走前一步带路了。”突然一提真气,身躯凌空而起,起落之间,人已到了松竹林边。
徐元平紧随查玉身后而行,果然毫无阻碍,片刻之间,穿过了五丈左右的松竹林。
停步望去,只见景物大变,满地寸许长短的青草中,种植着各种花树,有的盛开怒放;也有的叶落技秃,也不知从哪里移植而来。
两人深入了四五丈左右,忽闻一声凄厉刺耳的竹哨之声,传人耳际,紧接着前面丈余处一株高大的花树上,出现一盏红灯。
查玉见那灯出现得突冗诡异,心中做生惊骇,大喝一声,飞身直跃过去,人还未落实地,已发出家传武学百步神拳,一股强劲的拳风,破空直击过去。
但闻砰然一声,那突然出现的红灯吃查玉击出的拳风,打得飘空飞去,应手而炼。就这一瞬之间,花树林中一片红灯晃动,出现了百盏以上。两人不觉间被那出现的红灯分去了心神,流目四顾起来。
但见那出现红灯忽然交叉移动,片刻间数易其位,因那红灯一阵交叉移动过后,逐渐由多而少,只剩了十余盏左右,在相距两人四五丈不停晃动。
徐元平看得心烦,倒脸对查玉说道:“查兄,那红灯移来移去,分明有人在捣鬼,咱们追过去活捉一两个再说。”
查玉虽然觉出这红灯出现的大是怪异,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是河路道,他自恃通达八封、九宫阵图变化之术,不致被困,当下应了一声好,振换疾扑过去。
徐元平紧随追扑过去,哪知两人刚一跃起,前面十余盏红灯突隐,左侧却又陡然现出了三盏红灯。
查玉冷笑一声,不待身子落地,猛然一提真气,硬将向前疾扑的身子收住,右手探杯摸出两枚制钱,运足腿力忽向左侧红灯打去。
果然镖不虚发,两盏红灯,同时被铁镖打熄,余下的一盏,也自动隐去不见。
花树林中又恢复一片夜暗之色和原有的寂静,但两人却被红灯一扰,分去了心神,待想辨认出路之时,才觉出迷了方向。
查玉见闻广博,心知此刻最是慌乱不得,只要再有失错,必要遭人暗算,当下低声说道:“徐兄且请安心,莫再乱闯,只要我们心神不乱,敌谋决难得逞,这花树林虽有古怪,不外机关埋伏,咱们最好能先静坐运功,调息一阵,待心神宁静时,再思破敌之策。”说完,当先盘膝而坐,闭目运气行功。
徐元平看查玉沉稳干练,临事不乱,心中又增了几分敬服之感,当下依言静坐。运气调总。
他所习佛门排坐之祛,大异一般内功修为,一经静坐下来,耳目反而特别灵敏,刚一人定,忽闻嗡嗡之声,遥遥飘传入耳。
睁眼望去,只见查玉静坐如故,似是毫无所觉。他乃毫无江湖阅历之人,虽闻异声,但见对方丝毫没有感觉,反而心疑自己听错,故并未出言招呼查工。
但闻嗡嗡之声愈来急是强烈,而且四面八方群起相和,才觉出事情不对,运足自力看去,夜色中隐隐可见千万黑点,飞朴而来,心中忽然一惊,大声叫道:“查兄快些站起。”
当先挺身而起。查玉听得徐元平大叫之声,立时跃起身子,就这刹那工夫,十余只奇大毒蜂,已飞近两人身侧。
徐元平大喝一声,呼的劈出一掌,强猛的劈空掌风到处,十余只毒蜂尽遭震毙掌下。
但闻嗡嗡之声大作,无数毒蜂潮水般分自四方八面飞到,两人虽都是一身本领之人,但目睹这么多奇大毒烽,也不禁心生寒意。查玉两手分握自己衣领。擦的一声,把身上一件长衫撕成两半,双手一抡,但闻风声呼呼,把飞近蜂群扫退了七八尺远。
徐元平如法炮制,也撕下自己长衫,两人贴背面立,扫打蜂群。两人功力均甚深厚,虽是手执破衫,但扫出劲力,却极强猛,挥舞之间,风啸破空,把蜂群逼挡在七八尺外,难越雷池一步。无如毒峰过多,不知有几千几万,而且悍不畏死,被两人衫风震退之后,立时又振翼飞冲上来,片刻之间,被两人震毙的不下千只之多。毒峰愈来愈多,声势也愈来愈大,放眼望去,四周一片浓暗,密密层层,蔽天弥空,何止千百万只。
查玉一面挥衫扫打,一面索想破解毒峰围攻之策。心念一转,双手突然加足十成劲力,破衫扫出,威猛倍增,把身前群蜂退出一文开外;说道:“徐兄,咱们这等打法,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才能住手,兄弟之意,如其受蜂所困,倒不如冒险向外冲去,就是遇上什么机关埋伏,也比被困蜂群好些,不知徐兄意下如何?”
徐元平道:“查兄之意,和兄弟心意相同,如其被困蜂群倒不如冲入庄院之内,和他们拼搏一阵,胜则更佳,败也死的心甘。”
查玉朗朗一笑,道:“好,就容兄弟管徐兄开路吧。”双手破衫疾抡,劲风排空呼啸,毒蜂被迫得纷纷后退。
徐元平目睹查玉扫打蜂群的威势,豪气忽发,大喝一声,凌空跃起,提足真气双手破衫盘空一个扫打。
这是他自得意空大师传授后,第一次运出全力,双手破衫波动扫出,四外蜂群成千成百的坠落地下,威势直波及两丈左右,他破衫扫出的一瞬之间,两人周围十步内毒峰,尽被震毙。
徐元平在运力扫出手中破衫之时,因未闻排空的风啸之声,只道是自己功力不够,心中微生惊骇,暗道:“我这凌空扫击,如果不能把蜂群迫退,只怕难免要被毒蜂乘隙飞近身侧。”心念正转动间,忽见群蜂纷纷跌落地上,不觉呆了一呆。
惊悟之间,忘记了身是半空,提聚的真气一懈,砰的一声,由空摔了下来。
查玉亦被徐元平一举震毙四周数千只毒蜂之举,惊骇得愣在当地,闻声回头看时,徐元平已由地上站起身子,急促间不明所以,随口问道:“徐兄,这是怎么回事?”话出口,忽觉失言,不禁脸上一热。
徐元平却毫不在乎的拂着身上尘土,笑道:“我跃起击打蜂群,不想一口气没有提住,由空中摔了下来。”
查玉虽觉骇异,却仍然镇静如常地笑道:“徐兄一举能震毙十步内千余毒蜂,功力之深,当今之世只怕也难有几人,兄弟今宵算又开了一次眼界啦!”心中却暗暗忖道:此人分明身具上乘内功,不知何以在炫露之后,又故作掩饰,处处欲盖弥彰,不知是何用心。
就在两人说话工夫,悍不畏死的毒蜂,又从四面八方拥飞而来。查玉翻身疾抡右手长衫,扫退近身蜂群,说道:“徐兄,咱们索性冲到高楼下去,看看南海门诡异武学,究竟有什么奇特之处。”
徐元平本有意大试身手,以雪宗涛师徒冷漠自己之后,闻言大喜,笑道:“好极,好极,咱们最好能闹它个天翻地覆!”手抢破衫,抢先向前冲去。
忽闻琴声袅袅,夹杂着尖厉难听的哨音,遥遥飘传人耳,四周毒蜂闻得那琴音哨声后,如中病魔,争先恐后地硬往两人身上冲去,有些贴地低飞,有些凌空下袭,四周上下如布彤云,密密层层,前仆后继,声势惊人至极。
两人扫出的杉风虽然强烈,但见毒蜂愈来愈多,而且越攻越是猛烈,也不禁心生寒意。
徐元平猛提一日丹田真气,正待重演故技,震毙蜂群,瞥眼见两只毒蜂破空而下,直向查玉头上飞去,不禁心头大急,目中喝声:“查兄小心。”右手破衫交到左手,一掌横扫过去。
查玉闻声警觉,全身向前一倾,两只毒蜂,尽遭徐元平拿风震毙。但这一缓之间,群蜂已乘隙由空而下,徐元平慌急之间,右掌疾施一招“拱云托月”,潜运真力,向上一推,强劲的排空劲气,硬把蜂群震退回去,不察暗道一声:好险。忽觉右腕剧疼,右臂顿觉麻木,心头一惊,赶忙运气闭住穴道,左手长衫疾抡半周,迫退左右拥来蜂群。
原来查玉身子向前倾让之时,一只毒蜂乘隙由左侧侵入,徐元平运气出掌,逼退由上而下的蜂群时,被毒蜂借势蜇中右腕。
这罕见巨峰,一蜇之毒极重,徐元平虽然运气自闭了右臂穴道,但仍觉剧疼刺心,一条右臂,已难再运用,长叹一声说道:
“查兄,我右腕已遭毒蜂蜇伤,不能再用,影响所及,全身都有运转不灵之感,查兄快清冲出蜂群,不必再管兄弟了。”
查玉默运真力,双手交叉挥舞长衫,带起强劲啸风,逼住蜂群,入却转头望了徐元平右臂一眼,登时吓得心头一阵乱跳,只见徐元平一条右臂在这片刻之间,已肿胀一倍。
查玉暗自忖道:不知哪里弄来这秒巨峰,竟有这等强烈之毒,眼下四周围集毒蜂,不下千百万只,如被他们蜇中,只相当场就要毒发身死,此人功力,比我高出很多,尚难当毒蜂一蜇,看来今宵是凶多吉少了。略一沉忖,朗朗笑道:“徐兄把兄弟看成什么样的人了,咱们虽是萍水相逢,但却一见投缘,承徐兄不弃,纤贵下交,兄弟至感荣幸,今宵咱们是生则同生,死则同死。”说话间,手中长衫交替枪击出手,风声呼呼如啸。
几句话说的豪气奔放,义薄云天,只听得徐元平大是感动,仰脸长啸一声,强忍右臂的剧疼,投足真气,左手长衫全力拍击出手,长话一阵波动,群峰纷纷坠地。
这正是慧空传爱他佛门中极高的无相神功,发出的般若掌力,他在危急之下,无意中用了出来,不过他自己不知道罢了。毒蜂连吃他两次发出般若掌力震毙了数千只以上,四周所受压力顿减。但徐元平却因第二次发出般若掌力,真气耗消过大,自闭右臂的穴道突然自开,蜂毒循血攻向内腑,只觉胸口处一阵麻疼,全身真气忽散,心头大吃一骇,急道:“查兄,我已经不行了,你快些走吧,何苦陪我死在此地。”
查玉回头望时,徐元平已感到全身疼麻难支,摇摇欲倒。查玉双手抡动破话,震退蜂群,道:“徐兄快请盘坐运气小息,让兄弟独挡蜂群。”
群蜂被徐元平连发两次股若功力震毙半数以上,已不似无前那般密集汹涌,查玉全力挥舞双手破衫,丈余内尽都是激荡的排空劲气,竟把蜂群挡住。
徐元平眼看查玉挡住蜂群心中略觉宽慰,他因真气消耗过多,人已困倦难支,再加蜂毒内攻,半身已经麻木难动,心知如不早些运气调息,只怕立刻就难再移动寸步,只好席地而坐,闭目养息。他自己并不知他此时的内功,已可和当今武林中精修数十年的顶尖高手相比,一经运气调息,内体陡生强烈反应,只觉一股热流由丹田冲上内腑,透穴走脉,缓缓向四肢流动,把随血脉侵入内腑的蜂毒,慢慢的向外逼去。
查玉一面挥衫扫群蜂,一面暗中留神徐元平的举动,看他闭目静坐,头上热气蒸蒸上腾,心中大感惊异,暗道:“此人内功怎的如此精深,如再假以十年岁月,其成就实在不可预料,眼下如不把他借机除去,日后再想杀他可是千难万难。”
念转心动,杀机突起,右手破衫交手左手,正待下手,脑际突然又问掠过一新的念头,暗暗忖道:眼下如把此人杀掉,不仅有些可惜,而且自己也少了一个得力帮手,当前环境十分险恶,千毒、鬼王二谷,均有高手在此,神丐宗涛师徒之外,还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参与此事,驼、矮二叟,早已是名驰大江南北的高手,还有那锦衣白马中年大汉,只怕亦非好惹人物,如果把他杀掉,自己更觉人单势孤,不如暂时不要杀他,借机施思,笼为用,借他之力,以拒各路强敌,日后再设法杀他不迟。
他心念九回百转,也就不过是一转瞬间的工夫,泛脸杀机起而复消,右手迅快取回交到左手的半袭长衫,双手格动,击打群蜂,脸上又现笑容,故作开心之情,低声问道:“徐兄,可觉着好些吗?”
徐元平睁开双眼,目光中满是感激之色,点点头微微一笑,重又闭上双目。
忽闻那低沉下去的琴声哨音突然高拔,既响且急,尤以那鬼哭狼号般的刺耳哨音,更是响震耳际,叮叮琴声,反被它压了下去。查玉乃见闻广博之人,听哨声忽然掩琴声,心中立时感到不妙,但一时之间,却无法想到对方又要耍什么花招,只好聚精会神,眼观八方。徐元平亦被那刺耳的哨音惊扰,不觉间睁眼向四下瞧去。他一连两次分散心神,中止行功,正是运行内功的大忌之事,全身真气尚未物及各脉,倏然中止,气返血聚,那已被迫离内腑的蜂毒,重又随着行血返回,只因他在静坐之间,不易感觉到强烈反应罢了。
但闻哨音愈来愈响,隐闻四周响起了二片沙沙之声,查玉为人机警,见多识广,闻声变色,立即惊呼道:“毒蛇。”
徐元平运足目力望去,果见数大外一片蠕动之物,涌集而来,长叹一声,道:“不惜,是毒蛇。”
查玉放眼四望,看四周草丛花村虽多,但却无一株可容人栖身,心头暗自发急,但外形却仍然装出镇静之态,朗朗说道:“上有毒蜂群攻,下有万蛇围袭,徐兄,咱们今宵恐怕送命在蜂毒、蛇口之中了。”
徐元乎覆然站起身子,道:“查兄为维护兄弟,不肯独走,兄弟感激不尽,现下兄弟略经调息,已觉好了许多,查兄请退,让兄弟独挡蛇群也许查兄还可出险。”
查玉笑道:“能和徐兄并肩陈尸,死而何憾。”
就在两人说话的工夫,蛇群已到,徐元平运气劈出一掌,劲道及处,十几条当先游到的毒蛇,立被震毙拿下。
掌势劈出时,突觉胸口一麻,蜂毒重又发作,不禁一皱眉头,但他拍分散查玉心神,只得勉强忍下,未出一声。
忽见火光闪动,笑声震耳,距两人丈余之外,一个手执火把的老叫化子,盘坐地上,左手抢动火把,挡住蜂群,右手抱一红漆大葫芦,不停饮酒,每钦一日,就喷在周围,片刻之后,忽然一沉手中火把,登时火焰大作,燃起一个大圈,他却悠然自得的坐在火圈之中,正是神丐宗涛。查玉眼光何等锐利,徐元平虽然强忍伤疼,未出呻吟,但他已看出徐元平身受蜂毒极重,如再强行运气出手,只怕蜂毒发作更快,微一沉思,说道:“徐兄身受蜂毒,恐难再运气发掌,如再强行出手,只怕对身体损害甚大。”徐元平听得查玉之言,已知他看出自己伤势极重,只好点头应道:“兄弟己觉蜂毒攻入内腑,查兄还是快些独自去吧!”
查玉微微一笑道:“眼下咱们只有一条生路,那就是躲入神丐宗涛那火围之中,毒峰、毒蛇,最是怕火,决难突入火圈,但那老叫化子素和家父不睦,只怕不肯让咱们容身他那火圈之内。”
徐元平如何能斗得过查玉心机,当下接道:“兄弟久闻宗涛侠名,如若眼看咱们被毒蜂、毒蛇所困,不肯让咱们躲入他的火圈,定然是欺世盗名之辈,那就索性和他闹个同归于尽。”
查玉笑道:“好吧;徐兄就留下一份真力,准备对付那老叫化干,兄弟抱你过去。”右手长衫盘空疾抡,左手着地一扫,逼开蜂蛇,暗握真气,左手抛了长衫,一棵手,迅快的抱住徐元平,右手不停挥动长衫,双足用力一顿,凌空而起。
徐元平看他飞跃出一丈四五尺后,身子疾往蛇群中落去,不觉大感忧急道:“查兄快些把我放下。”
查玉急道:“徐兄千万不可挣扎。”暗使千斤坠身之法,降落奇快,双足着地出声,脚下毒蛇尽遭踏毙,一借力重又飞起,落入家涛的火圈之中。
神丐宗涛目睹两人窜入火圈,既未阻止,也未欢迎,手中火把一探,把查玉窜入火圈时身带疾风裂开的空隙封住。
本有几只毒蜂借势飞人,却被宗涛火把一封,尽皆烧毙。
查玉放下了徐元平,道:“徐见,快语运气调息,先把蜂毒聚在一处,再想办法疗治。”
徐元平向宗涛望去,只见他挥动着手中火把,把上面空隙封住,和身外四周烧起的火焰;结成了一道严密火网。他本来想说几句相谢之言,但见宗涛冷漠的神色,直似没有看见两人一般。”不觉心头生气,暗道:“我处处都以晚辈身份,对体执礼甚恭,尊你敬你,你对我却冷若冰霜一般。”当下一转头,盘膝坐下,闭目运气调息。
查玉却素知宗涛为人冷傲,也不和他搭汕,暗中运气戒备,但见大圈外面毒蛇,越聚越多,那奇大的毒蜂,也因两人躲入火圈,尽追过来,统飞在火圈外面,嗡嗡之声,不绝于耳。但三人四周的火势,却是逐渐微弱下来,原来是火圈是用葫芦中的烈酒喷在四周花树上面引燃起来,酒烧完,火势就微弱下来。忽见宗涛伸手拿过放在身侧的红漆葫芦,喝了一大口酒,呼的一声喷了出去。他这红漆葫芦中藏酒,似是异常剧烈,一遇火立时爆闪一大片蓝色火焰,相距较近的毒蛇、毒蜂都被波及。
忽听瞅瞅蛇叫之声,前面的蛇群纷纷向后退去。
原来几人周围花树,被火话震烤一阵之后,枝叶干枯,纷纷被燃,因蛇群太过拥集,前面毒蛇被波延的火势烧得向后面退,后面蛇群却向前冲,以致前面蛇群退避不及,被延展火势烧得啾啾乱叫。忽闻宗涛一阵大笑,高声说道:“毒蜂、毒蛇,都已经领教,不过如此而已,还有什么古怪的走兽、飞禽,快请放出来让老叫化见识见识,如果黔驴技穷,那就快些把毒蛇、毒蜂召回,来几个能说人话的,让老叫化看看南海的诡异武功究竟有什么惊人之处,如若仍然付情毒蛇、毒蜂胡闹,惹得老叫化性起,烧光你这具花具树。”
但闻那响起的琴声哨音突然一变,由急厉刺耳,变成悠扬缓和,蜂群、毒蛇,纷纷开始向后退去,片刻间退的一只不留,那琴声哨音也同时倏然而住。
神丐宗涛霍然站起身子,投去手中火把,冷冷地望了查玉一眼,振臂跃起,凌空疾飞,起落之间,就是两三丈远。
查玉侯宗涛走远,才转脸向徐元平望去,只见他顶门上汗水隐隐,似是正值紧要关头,心中暗暗忖道:看他神情,全身真气似正聚集十二重楼,只要我一掌击中他身上要害大穴,立时就可以把他震毙掌下,此人不死,只怕终是祸害,但此时杀之又觉可惜,如果白放过这次杀他机会,不知要到何时才能重遇?
一阵忖思之后,突然站起,暗中潜运功力,正待运掌击袭备元手背心“命门”要穴,忽闻身后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道:“少堡在手下留情。”
查玉右手疾从徐元平身后拂过,一股强烈的拳风,击在数尺外一片向两人停身处蔓延过来的火焰上,火头应手而熄。徐元平闻声睁眼,查玉拳风已掠身而过,他倒脸望望那被查玉举风击熄的火头,相距自己盘坐之处,只余下两尺多远,回头看着查玉微微一笑,流现满脸感激之色。闪电手查玉轻轻叹息一声,道:“兄弟怕惊醒徐兄用功,不敢起身扑灭火头,才改用拳民未熄火势,想不到仍然把徐兄惊醒。”
一番谎言,说来不慌不忙,丝丝入扣,脸上神色自如,骗得徐元平深信不疑。但闻娇笑盈耳,疾风拂动火光,两条人影捷如掠波燕剪般,穿入火因之内,并肩落到两人身侧,正是云梦二娇,丁玲、丁凤。这时,两人的脸上都套着人皮面具,但衣着仍然如旧,一黑一白。
丁玲缓缓伸手职下了脸上人皮面具,笑道:“少堡主机诈卓绝,口若悬河,纵是谎言,也说的若有其事,无懈可击,愚姐妹有幸耳聆,佩服至极。”
查玉微微一笑,道:“贤姐妹不要误会,兄弟一和徐兄相遇,立时请他去和二位相见,但徐兄执意不肯,叫兄弟有何办法?”
丁凤沉不住气,一伸手取下人皮面具,目光盯在徐元平脸上道:“这话可是真的吗?”
徐元平点点头,道:“不错。”
丁凤心中大急,冷笑一声问道:“你为什么怕见我们,难道我们会吃了你不成。”徐元平道:“我看不惯你们三叔父那种冷暴之气。”丁玲淡淡一笑,道:“这么说来,你是报讨厌我们两姐妹的了?”徐元平虽然不懂她的问话念意,但却有一种本能的感触,觉得这两句问话之中,不是单纯的好恶,不禁愣然相顾,沉默了半晌,答道:“那也不是,你们两姐妹都对我很好。”
只听丁玲娇笑一声,道:“你既然不讨厌我们姐妹,那我们可不可以和你们走在一起?”
查玉一皱眉头,正想开口拒绝,忽然心中一动,赶忙改容笑道:“鬼王谷、查家堡一向不分彼此,贤姐妹肯屈驾和兄弟及徐兄走在一起,我们欢迎还来不及!”丁凤冷笑一声,接道:“才见了几天面,可称兄道弟起来,真叫人听着刺耳。”
查玉微微一笑,一语不发。徐元平却瞪了丁凤一眼,皱皱眉头。突闻衣抉困风声,花树丛中陡然涌现出八个黑衣大汉,个个手提水桶,自蔓延的火势上浇去,转瞬之间,已把燃烧火势,完全熄去。这突郊的变化,使得查玉顾不得再和丁氏姐妹争论,目往来人,暗暗扣了一把蜂尾针,只要来人一动,立时先发制人。丁玲、丁凤同时移动娇躯,挡在徐元平身前,运功相护。
哪知现身的八个大汉,似是没有看到几人一般,熄去火势之后,立时转身而去。丁凤目睹几人背影,消失在花村中后,回头对丁玲说道:“姐姐,怎么这般人都似有眼无珠一般,难道他都没有看到我们吗?”
丁玲也觉着有些奇怪,看来人身手似都不弱,何以竞目睹敌人,毫无反应,匆匆扑熄火势就走。但她生性沉稳,不解之事,从来不肯随便出口,回头目注查玉,笑道:“少堡主见闻广博,想必已洞悉敌情:他们这般来去匆匆,不知何意?”
查玉道:“南海门的武功,素以诡异见称,想他们为人,亦必是奸诈无比,熄去蔓延的火势,是怕神丐宗涛这一把火,烧光了他们种植的花树,见我们视若无睹,无非是想诱我们深入……”
丁玲道:“少堡主高见,使人佩服,但咱们既知敌人用意,不知是否让他们趁心如愿,深入腹地?”
丁凤站在一侧听得暗暗奇怪,忖道:“姐姐作事,一向果决,何以今宵大反常态,事事问直玉意见。”
查玉微一沉吟,笑道:“是否深入腹地,兄弟也难作得主意,这个么,要请徐兄决定了。”
徐元平霍然站起身子,道:“既然来了,岂能就此而退,不如过去瞧瞧的好。”说完话,大踏步当先走去。查玉一侧身和丁氏姐妹并肩随在徐元平身后,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