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朔风飒飒。

爱竹书屋是在千竿翠绿的丛竹之中。此时,因雪飞六出,积雪把根根细竹压得弯了腰。东北风阵阵不息,有时把竹叶上已结成冰的积雪吹落了下来,打得劈拍作响,此起彼落,像是一种不规则而又清脆的乐章。

打发走了恃候自己的海棠,常玉岚一时哪能入睡,对着萤火般的烛光,不住的遐想。

关于司马长风的死.虽然目睹了铜棺灵位,也看到了司马骏的悲凄神色,不知怎的,常玉岚出自内心的问题依旧存疑,有几个解不开的结,在脑际翻腾起伏——

司马长风不但在剑术上修为多年,习剑必先练气,血气双修之人,怎会突然一病不起?——

司马山庄二十年来俨然武林盟主,一剑擎天的大名,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焉有不普告江湖之理?——

司马骏既然克绍基裘,今后在武林之中,就应该有一定的地位,由少庄主一跃而为庄主,岂能闭门造车自封三齐玉而不宣告武林的道理?——

即使遵照遗嘱“丧事从简”,也应该周知世谊亲友,焉能就此草草了事,只在司马山庄内殡葬?

想着,他的狐疑越来越多,不觉对着荧荧烛火入了神,愣然不知所以。

突然,笃骂笃!隔着窗子有人轻弹三声。

弹指之人何时来到窗下,常玉岚竟然不觉,一惊之下,挥手扇灭蜡烛,矮身拨开商格,人且不急急芽出,却沉声道:“哪位?”

窗外人并不回话,隐隐约约的向屋内招手,示意要常玉岚出去。

常玉岚之所以没有闻声射跃而出,是怕慌忙之中,被窗外之人暗算。此刻见窗外人影招手,现出身影来不是隐于暗处,这才长身,翻过窗门,落在走廊之上。

敢情,窗外是一个细纤的身材,一身藕色紧身劲装、奇怪的是蒙头盖脸,用一幅同色方巾扎得只露出一对十分灵活的大眼睛在外面。

常玉岚看清之后,低声道:“台端何人?”

那人不住的摇手,压低嗓门道:“不要多问,随我来就是。”说完,一拉常玉岚的衣角,另一只手递过一块三尺大小的紫纱方中,并且指指自己包扎得密不通风的样子,分明要常玉岚也蒙起脸来。

常玉岚衡量这个女人并无恶意,便依着她蒙住头脸,露出眼睛。

藕色劲装之人扯了扯常玉岚的衣角,然后才松手沿着书屋的墙脚,不由正面走,反而向屋后走友。

常玉岚如影随形,也像一只灵猫,蹑脚迫踪而行。避过司马山庄的耳目,向书房后方遁去,渐渐远离竹丛,片到之后,已到了一堆乱石的假山脚下。

假山的范围不小,一面临接荷花池,一面离入园的月洞门不过二五丈远。

那人顺着假山的阴影伏身到了面对月洞门之处,向身后的常玉岚用手虚空按了一按,然后手掌连翻几下。

常玉岚几乎笑了出来,他已领会得到,那人用手比划的意思。

果然料得个差,那人一矮身,横躺在地上,一连几个打滚,滚出月洞门去。常玉岚自然是如法炮制。

到了月洞门外,那人从花圃深入,探手取出两包衣服,敢情是下人打扮的孝服。她丢了一包给常玉岚,自己早已胡乱的套在藕色劲装之外。

常玉岚感到此人的计划甚为周密,也把孝服套在身上,头上摘去蒙脸的紫中,罩上宽大的孝帽,盖到眉头,现身与那人相互望了,眼,互相微微全心一笑。那人在前,径向灵堂大大方方的走去。

说也奇怪,司马山庄既是江湖的盟主,应该戒备森严才是,而常玉岚等两人从月洞门起,一路穿过两重院落,并没碰到一个人。

甭说什么明桩暗卡了。

其实,说明了并没有什么稀奇。

第一,司马山庄的名头甚大,此刻尤其是如日中天,黑白两道的朋友,似乎没有胆量找自己的麻烦。

第二,司马山庄的外线灵活,大半的高手,都在本庄外围,庄内,用不到五步一桩十步一哨。

第三,最大的原冈是司马山庄真正的保障深入地下,一切的秘密,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何必安排哨卡,落得从容大方。

当然,今天的“爱竹书屋”与“荷风水谢”两地,暗处必有监视之人。怎奈百花夫人对司马山庄的一房一舍,一草一木都熟知得清清楚楚,因此,完全瞒不了她。相反的,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迈过暗卡,瞒过监视人的耳口,带出常玉岚,直奔灵堂而来。

常玉岚先前井没有看出她是百花夫人。此时,包扎得紧的头巾解去,才看个明白,不由低声道:“我们到哪儿去?”

百花夫人应道:“灵堂,看看棺材内躺的是不是司马长风。”

常玉岚心想:“原来不止我有这个疑团。”想着,口中不觉道:

“敢情夫人心中也与我猜疑的不约而同。”

百花夫人道:“你以为天下人只有你最聪明?”

常玉岚不由觉得脸上一阵发热,幸而天色阴霾,看不见彼此的脸色。

两人一问一答之际,已到了丧棚之外。

丧棚中虽然灯光通明,但是仅有两个堡丁伏在桌上打盹,既没有看到执事守孝之人,也没有乐手吹打。

常玉岚低声道:“夫人,灵堂内僧人虽散,依俗司马骏必然在灵幕内守孝护灵,我们可不能大意。”

百花夫人道:“你可失算了。”

常玉岚凑近了百花夫人,更加小声的道:“怎见得呢?”

百花夫人几乎依偎在常玉岚胸前,散发出阵阵袭人的香息,飘飞的乱发,随风扫在常玉岚的脸上,娇声道:“司马骏若是真在灵堂,一众堡丁不像众星拱月的随侍左右吗?丧棚内的守夜人有天大的胆子敢伏桌打盹吗?你为何没有想到?”

常玉岚暗喊了声:“惭愧!”

不是常玉岚心思不够细密,而是司马长风之死,大大有些文章。

因此,常玉岚道:“依此看来,老庄主之死,里面一定另有文章。”

百花夫人道:“你为何不说另有阴谋毒计?”

常玉岚睁大了眼睛道了声:“哦!”

百花夫人悠然轻声道:“司马长风是难以捉摸的。记住!我进灵堂制住所有的守夜之人,你的任务就是掀开棺盖,看清有没有死尸,若有,再看清楚是不是司马长风。”

这正是常玉岚辗转不眠心中的一个谜。闻言连连点头,口中却道:“万一司马骏出乎意料之外,真的在灵党中护灵守夜呢?”

百花夫人淡淡一笑道:“你依原路快快回到爱竹书屋,灵堂中的一切交给我。”

常玉岚忙道:“使不得,我不能把事情丢在你一个人的身上,万一……”

“没有万一!”百花夫人斩钉截铁的道:“司马骏还翻下出我的手掌心,放心好了!他绝对不会在灵堂之内。我们要快,假若我料得不错,三更以后,司马骏会回到灵堂,事不宜迟,走!”

走字出口,百花大人如柳絮迎风,点水蜻蜓一般,一长身,人已进了灵堂外的丧棚,没见她着力凝气,探手在伏案而卧的两个堡丁脑后快如电光石火的点了睡穴,连一阵风也没带动,烛光毫无闪烁之下,又是一招“彩蝶穿花”,穿进了灵堂。

常玉岚怎敢怠漫,追踪而起,展起无上轻身功夫,如同一只飞猿,腾身落在灵堂的香案一角。

果然,灵堂内仅仅有四个执刀的堡丁,已经被百花夫人做了手脚,愣愣的站在墙角,像是传说中的定身法定在那里。

百花夫人拦门而立,监视着灵堂之外,一面指着棺木道:“快!”

常玉岚跨过供品,探手着力,棺木厚盖应手掀起尺来高,不由心中暗喊了声:“罪过!

灵堂人臂粗高照的白色供烛照耀之下,棺内白绩锦被覆盖着,露出的人五络花白髯须,剑眉微微上挑,闭着眼,口角微开,除了面如黄蜡之外,不是一剑擎天司马长风还有谁?

因此,他十分不安,内心有罪过的感觉,忙将厚厚的棺盖小心翼翼的仔细盖好,用手着力照那钉孔中按了个结实,腾身下了供案,拉着百花夫人的衣袖,口中低声叫道:“走!”

百花夫人百忙之中,还道:“看清楚了没有?真是司马长风?”

常玉岚连声道:“没错!正是老庄主。”

百花夫人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无声之气。

常玉岚又道:“夫人,你制了这些堡丁的穴道,只怕要露出破绽了。”

百花夫人向着灵堂走去,口中却道:“不妨事,我手下还有分寸,他们半个时辰的禁制,自然解除,可能他们以为打了一个盹,管它作甚。”

两人问答之际已来到了月洞门前花圃中间。

百花夫人褪下身上的孝服,呸了声道:“呸!真乃是晦气!”

常玉岚不由好笑,一面褪下孝服,一面道:“如今,我们如何回去?”

不料,百花夫人道:“来时容易去时难。”

常玉岚不解的道:“怎么讲?”

百花夫人微微一笑道:“大大方方,随着我,到荷风水榭聊天去。”

更深,霜重。夜,越觉深沉。

原来已停了的雪花,不知何时,又纷纷飞飞的满天落了下来。

腊鼓频催,岁暮年残。天寒地冻,田野间已没有了生机。

秋收冬藏,人们都在围炉闲话,计算着如何过一个欢欢喜喜的新年。然而,武林之中却不那么悠闲。

青螺峰狂大堡被人放了一把无情火,杀了堡主江上寒。

少林寺被人放了一把火,烧了大半僧舍,除了藏经楼幸而保存之外,佛殿也被波及,成了断垣颓壁。一代名刹,空前浩劫,唯一的线索,是藏经楼门上的桃花令符。

武当的三元观也没例外,而最惨的是,歹徒放火之前,先行下毒在三元观的饮水之中,观内的道土中毒在先,躺在床上被烧死的十之七八,“铁”字辈的老道士,几乎在一场火中死亡殆尽,歹徒临去留下枚桃花令符。

紧接着,立冬之日,黄山的“九松道院”半夜三更突然来了十余位红衣汉子,逢人便杀。睡梦之中,黄山弟子虽也起身迎敌,但那些红衣汉于,既不恋战,也不发声,匆匆忙忙的留一枚檀木的桃花令符。

峨嵋派的总舵,远在川中,算是没有遭到意外,但是素来不问世事,不与江湖人往还。峨嵋的高僧慈云大师,被人刺了十余刀,陈尸在夏口江堤之上,陈尸的地上,留上一枚桃花令符。

最为轰动武林讯息是崆峒派的朝山弟子,一十五人远从云贵登山涉水,苦行拜谒福建少林,就在返回滇边路经襄阳投宿旅店之夜,十五人没有一个活口,被人杀死在旅店床上,而致命的地方,全是五个桃花形的血孔,脸上也留下明显的桃花痕迹。

一时,腥风血雨,震惊了整个武林。

江湖人人谈起“桃花血令”,莫不恨之入骨。桃花血令,成了黑白两道谈之变色,也成了众矢之的,恨不搏把发令之人生吞活剥,一泄群愤。

然而,桃花令符的令主是谁,一直是一个闷葫芦。

虽然三月之际,桃花林邀请武林同道,宣布桃花令符这件事。

大家所知道的,宣布令符的乃是“桃花仙子”蓝秀,而真正的令主,却是始终没有露面,只在车中连话也没说一句。

桃花血令横行江湖,既然引起了黑白两道的一致恶感,自然有人提议群策群力,铲除武林的煞星,江湖的公敌。

事情,终于有了下落。

就在大除夕的当天,一十三省黑白两道的武林,都接到一份邀请武林的帖子,上面挑明了是对付桃花血令令主的武林大会合,商讨将桃花血令的令主逐出中原,或者是碎尸万段。

发帖之人乃是丐帮新任帮主的少年俊彦,武林英杰费天行。

凡是接到帖子的人,莫不一喜一忧。喜的是有人出面对付桃花令符的令主。忧的是丐帮老帮主“九变驼龙”常杰伏刀自刎,费天行虽然功力不弱,只是一则初登帮主宝座,武林声望不足,二则丐帮虽不是邪魔外道,究竟与八大门派尚有一些差别,难以领袖群伦。

即使有些顾忌,但武林之中,仍然对此次大会寄予厚望,一则丐帮人手众多眼线灵通,二则费灭行与司马山庄关系深厚,甚至费灭行的作为,是受司马山庄的授意也未可知。

因此,凡是接到帖子的武林各门各派人士,都摒挡上路,不避风霜雨雪,在数九寒天日夜兼程向洛阳进发,生恐误了灯节的大会。

尚有未接到帖子的武林游侠,江湖散人,也都得到信息,参加这次的武林大会。

上元佳节。洛阳城灯中如画,城开不夜,鳌山耀眼,烟火漫天,大街小巷,人潮汹浦,万头钻动,都为赏灯。

龙王庙丐帮总坛,早已粉刷一新,原本新帮主接掌帮主的盛典之时未久,总坛的欢乐气氛尚在。而今,丐帮为首召集的武林大会,又是空前的热闹,发出一千五百张帖子,居然来了一倍还多约近丘千人,怎不教丐帮感到光荣万分呢,

一大早,龙王庙已经乐声悠扬。

穿了巨结彩衣的丐帮执事,有的张罗筵席,有的肃礼迎客,肖的安排住处,有的收受礼物,人人喜孜孜,个个笑哈哈。

龙王庙的大殿之上,用主黄绒幕暂时遮闭了东海龙王的塑像,香案上供奉着一根翠玉打狗棒,一个九袋褡裢,一个纯金饭钵,还有一代斑竹莲花落的三块板,这些都是丐帮的镇帮之宝,精神的象征。

红烛高烧,香烟袅袅。

两侧殿堂,三山五岳的英雄,八大门派的名人,熙熙攘攘的,有的三五成群纷纷议论,有的彼此寒暄,互道仰慕。

但是,最多的话是说桃花血令的这种事。

忽然,一声清脆的钟鸣。接着鼓声三通。

费天行依然一身鹅黄长杉,面容端肃,从后殿徐步而出。走到香案之前,先向祖师行过大礼,然后拱手齐眉,行了个箩圈礼,朗声道:“费天行代表本帮一十三省帮众,感谢各位光临洛阳。穷家帮本来寒微,接待若有不周之处,还请各位武林前辈,江湖同道,多多海涵,不吝赐教!”

他说到此处,略略停了下来,双目梭巡左右侧殿,然后又道:

“请八大门派掌门师在左首就位!”

一阵互相谦让,少林明心大师为首,率领八大门派高职长老在左首一字坐下。

费灭行又朗声道:“请一十二省各庄各院各派各会主侍人在右首就座!”

但见司马骏越众而出,随着是各路自成一家的知名之士,约莫也有二十余人雁字入席。

正在此时,忽然有人大声叫道:“费大帮主,你这做主人的可不能漏了。”

数干武林闻言,不约而同的向发话之处望去。

那人早又叫道:“一边是八大门派,一边是中原一十三省的杰侠之士,那我该坐到哪里?”

一袭灰衣,潇洒不凡,手中扬着双紫玉横笛,越众而出,临风站在正殿当中,面对费天行而立,等待费天行的分派。

敢情是西北回族的小王爷,人你逍遥公子的探花沙无赦。

费天行不由眉头一皱。然而,身为武林大会的东道主,此时此地,断然不便有何岔子,纵然心里叫白沙无赦是前来搅局的,存心鸡蛋里挑骨头,面子上一定要保持主人的气度。因此,抱拳带笑道:“想不到沙探花也有兴参加本帮相邀的大会,请恕帮众疏忽,费某在此深致歉意!”他一句一笑,极尽忍耐之能事,也表现得谦和异常,诚挚万分。

不料,沙无赦却不理会这些,只顾道:“道歉不必,只要给我一个坐处就行。”

费天行略一思索,依然含笑指着右首那排坐位道:“沙兄在这边落坐如何?”

沙无赦应道:“好呀!可是……”他游目梭巡一下右首的二十余人,却又接着道:“要我坐到最后一个座位吗?”

这是一个难题。论身份,沙无赦乃是知名的四人公子之一,回族王位的继承人,又是钦赐的探花,比之在坐的武林知名之士,可说毫不逊色。论手底下的功夫,沙无赦内外修为虽没登峰造极。却不在一般武林之下,也算数得上的角色。

但是,武林大会首重门派。沙无赦本来不属于中原武林一脉,实在说,并排不上一个位置。

但是沙无赦放荡不羁,是搅和的能手,若是一言不合,说不定一个好生生的武林大会,弄得不欢而散,岂不成了笑话。

有了这些顾忌,费天行才让沙无赦在右首入席,再也料不到沙无赦认真的要追问该坐到第几个位置,费天行怎能不为之气结一时语塞呢?

幸而,司马骏连忙使了一个眼色,按奈下十分尴尬的费天行,一面拱手离座,向沙无赦道:“沙兄,许久未见,坐到这里来,让小弟与你亲近亲近如何?”

司马骏自认这是一个巧妙的安排.一则冲淡了排名秩序之争。

二则解决了费天行东道主的难题。

谁知,沙无赦又有了花招,他先是连连点头,一面步向右首,一面却道:“少庄主,你既然称我为兄,讲不得,依你们中原的礼数,我可要坐到你的上首,也就是第一席了。”

此言一出,司马骏固然一怔,其余右首二十余位江湖豪客,也不由哗然。

就在此时,一个彩衣的丐帮弟子,匆匆跑了进来,朗声禀道:

“上启帮主,金陵世家的常三公子到。”

费天行忙道:“快请!快请!”

常玉岚大步跨进龙王庙的大门,带笑朗声道:“常某来迟,费帮主莫怪,各位前辈海涵!”他的人随着笑声,已迈步上了正殿,洒脱不凡,超群出俗。

沙无赦一见,大声喊道:“常兄来得正巧,来!来!这里坐,这里坐。”他一面喊个不停,一面将身侧司马骏挤到第三位,自己坐上第二位,把第一席让给常玉岚。

常玉岚一见,急忙道:“沙兄,别来无恙!”

沙无赦笑嘻嘻的道:“上次丐帮大会见过一面,时间并不久,我们人家都应该没有忘记吧,司马少庄主,你应该记得呀!哈哈……”他说到这里,一面狂笑连连,一面用手肘碰了下司马骏,十分得意。

沙无赦是一语双关,要点明司马骏,示意他若是一言不合,他要把司马骏借刀杀人、刺死九变驼龙常杰的事给抖了出来。

司马骏不是白痴,怎会听不出沙无赦言外之意,只有苦笑一交,强自按撩下来,把席位之争,暂且搁在一边,忍气吞声的坐了下来。

其余众人眼看司马骏不发作,也只有依次落座,好在坐在首席的并个是沙无赦这个化外野人,而是武林咸尊金陵世家的人。

费天行的难题之困既解,接着朗声道:“丐帮今天不自量力,飞帖恭请各位驾临洛阳,唯一目的是要解除目前武林浩劫,也就是嗜杀凶残的桃花血令令主!”

此言一出,沸沸腾腾,数千人嘀嘀咕咕,叽叽喳喳,闹轰轰的莫衷一是。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少林掌门明心大师单掌打着问讯,低沉沉的道:“各位大施主,少林浩劫,承蒙同道关注,老衲在此深深感激,只是冤冤相报,因果循环何时能了?出此,少林全寺,并不打算报复,阿弥陀佛。”明心大师语毕,缓缓入座,闭口垂睛,只顾数着项下的念珠,口中喃喃诵佛。

又是一阵议论。

武当铁冠道长一按桌面,奋臂而起,怒冲冲的道:“贫道与明心大师的看法不同,杀恶人即是善念,桃花血令凶残太甚,杀劫太重,不但心狠手辣,而且嗜杀成性,若是不加制裁,武林人人自危、说不定明天就轮到各位的头上。”

这位武当长老,虽然年高德肋,但那股怒冲冲的性格,丝毫与年轻时无异,他说话之时,一手不断的在空中比划,仿佛桃花血令的令主,就在他眼前似的。

一众武林人物眼见铁冠逍长毫气干云,言语之际有与桃花应令誓不两立的气概,不山暴雷似的喝了声:“好!”聚蚊尚能成雷,数千武林汉子的喝彩之声,声动逻迹,几乎把龙王庙的房顶震塌下来。

这时,崆峒门的二代俗家弟子何庸才越众而出,十分悲凄的道:“本门退出中原,不涉武林纷争,足足十八年之久。此次崆峒十五弟子朝山团,竟然一夜之间遭到毒手,请问费帮主,这桃花血令令主,究竟是何等人物,如此残忍呢?”

费天行叹了声道:“不瞒何兄说,事到如今,还没有人见过此人,因此……

一言未了。探花沙无赦忽然站了起来,手中紫玉横笛虚划了一个圆圈,大吼道:“在下看来,一定有人见过此人,费帮主,你信也不信?”

费天行讨厌他偏在要紧关头出来横梁驾事,因此没好气的道:

“莫非探花你沙兄见过吗?”

不料沙无赦把手中横笛摇个不停,酸溜溜的道:“非也!费帮主此言差矣,沙某所谓有人看过者,定非空穴来风,亦非揣测之词,因有所见,断非无中生有,务请帮主勿以等闲视之,则天下仓生幸甚,武林之福也!”

他一阵之手者矣焉哉,把数千武林逗得要笑难笑,个笑非笑

常玉岚见他故做疯癫,玩世不恭的神态,不由笑着道:“沙兄,你是朝庭的探花,尽可文皱皱的,此间可都是江湖人物武林汉子,还是爽朗点吧。”

沙无赦自己也失声笑了起来道:“耶!迂哉我老沙也。”

费天行道:“沙兄。你又来了。”

沙无赦一拍脑袋,面容不再敢笑,正正规规的道:“若要知道桃花血令的令主是怎样的人,依在下看、只有问司马山庄的老庄主司马长风老前辈。或许能有些儿眉目也未可知。”

此言一出,数千武林汉子全是一怔,所有的眼神,全都落在司马骏的身上。

司马骏平时威风八面,今天可算窝囊透顶,再也忍不住了,双阿盯着沙无赦道:“小王爷,此事体大,关乎武林的生死,千万不要出诸嬉笑怒骂的态度。”

沙无赦认真的道:“我是一本正经呀。”

常玉岚心中明白,众人所说的“桃花血令令主”,乃是十足的冒牌货,桃花令符,也是假的。他今天来此,就是要找出“假令主”是谁?”所以,也插言道:“沙兄,你怎见得司马山庄的老庄主见过那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呢?”

沙无赦道:“自然有根有据。”

司马骏道:“请沙小王爷详详细细的说出来。”

沙无赦干咳了一声道:“说来也是巧合,事情发生在襄阳城的旅店之内。”

崆峒何庸才插口道:“是不是本门十五弟子被杀的旅店之中?”

沙无赦点头不迭的道:“不错!那天傍晚,在下路过襄阳,就住在事情发生旅店的对面。”

崆峒何庸才道:“本门弟子受难的旅店,店名是高陛客栈。”

“对!”沙无赦紧接着道,“我住的店是五福居。因为崆峒弟子一行服饰特殊,招来许多百姓围观,在下所住是临窗的房子,窗户甚大,不免多看几眼。”

司马骏笑道:“这与家父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沙无赦又道:“掌灯时分,高陛店人吵马嘶,我伸头向外一看,但见司马老庄主率领十余堡丁,也住进高陛客栈。”

司马骏忙道:“即使住到一个店里,谁会知道有一个煞星也住在店内?”

沙无赦道:“所以,我井没说老庄主是桃花血令的令主。但是,老庄主江湖经验老到,武林阅历多,见识广。既然住下店来,对店内岔眼之人,或抢眼之人物,必会加以留意,或是印象深刻……”

司马骏红着脸道:“理由也太牵强了。”

沙无赦道:“老庄主功力修为,武林皆知,同一店中深夜杀了十五个人,怎的也瞒不过老庄主的,可能老庄主深知明哲保身,不愿趟这浑水而已。我想,见是一定见过,不然为何天鱼未明就率领手下匆匆上路呢?”他娓娓道来,历历如绘。

众人的眼光,再一次的落在司马骏的脸上。

司马骏皱起双眉、心中只犯嘀咕。忽然,他起身离座,面对沙无赦道:“沙兄,你没看错人?肴准了是我父亲?”

沙无赦笑着道:“两下隔着一道街而已,在下的这双眼睛还不瞎。再说,天下有几个擎天一剑?我不会看走眼的。”

司马骏追问一句道:“事情发生是哪一天?”

没等沙无赦回话,崆峒何庸才朗声道:“本门弟了受难,还是腊月初八,吃腊八粥的一天。”

沙无赦忙接着道:“对!腊月初八。记得店东还送来一碗甜的八宝腊八粥,味道不坏。”

“哈哈哈……”司马骏仰天而笑,久久不绝。

沙无赦愣愣的道:“有什么好笑之事,少庄主你笑得如此开心。”

司马骏收起大笑,忽然脸色一沉,怫然不悦的道:“沙兄,你的话可能靠不住了。”

沙无赦道:“何解?”

司马骏的脸色忽然变得非常悲凄,拱手掩面道:“非常不幸,家父在去年十月已经因伤发引起宿疾,已撒手去世,晚下遵照遗嘱。没敢惊动同道,只在家中举哀奉灵,就此向爱我司马山庄前辈友好,深深致歉!”他说完之后,低头垂泪,走回坐位,不发一语。

沙无赦略一怔神,追问道:“老庄主真的在十月已经西去了吗?”

司马骏点头,然后指着常玉岚道:“这事常兄是知道的。”

沙无赦回头向常玉岚道:“常兄,十月你果真到过司马山庄?

老庄主果然是在家停灵举哀吗?”

常玉岚好像着了魔一般,双眼仰视,听而不闻,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