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敬安微微一笑,道:“霍兄好快的身法。”金光一闪,已然欺身攻了上来。

霍元伽大喝一声,手中蛇头软鞭一招“八方风雨”,舞起漫天鞭影,护住了身子。

张敬安金圈斜撩,一招“流星赶月”,锵然一声金铁交击,把罗浮一叟的重重鞭影撩开,左掌“天外来云”疾向前胸拍去。

霍元伽冷哼一声,左掌“推山填海”平胸推出。

两人掌势,又自接实,这一招各人都用出七成以上的功力,罗浮一叟站立不稳,一连向后退了五步才拿桩站住。

张敬安却施出“风摆枯荷”的身法,双肩晃动不停,卸去了承受的强劲之力,站在原地未动。

霍元伽一退即上,蛇头软鞭破空点来。

张敬安初时,显得有些慌乱,但二十合后,渐渐稳了下来,手中金圈左封右挡,身法如行云流水,打的十分轻松。

直待霍元伽一套鞭法用完,张敬安才冷笑一声,道:“霍兄还有什么绝学,快些施将出来,让兄弟见识见识,如若黔驴技穷,兄弟可要反击了。”

话还未完,突然欺身而上,手中金圈一招“惊鸿离苇”直击过去。

罗浮一叟蛇头软鞭一沉,反向张敬安小腹上点去,人却横向左面跨了一步,让开张敬安击来金圈。

张敬安打了一个旋身,让开蛇头软鞭,右手金圈平推击去,左手一掌拍向罗浮一叟肩头。

两人立时展开了一场近身相搏,鞭圈并举,掌指齐出。

激斗之中,忽听一声冷笑、闷哼,同时响起,两条盘旋交错的人影,突然分开。

凝神看去,只见张敬安手横金圈站在原地,罗浮一叟却一连向后退了五步,才拿桩站住。

胡柏龄目光微侧,已然看出霍元伽受了暗伤,张敬安丝毫无损,当下冷笑一声,道:

“咱们十几年工夫不见,师弟的武功,又似精进了甚多。”

张敬安道:“师兄神武过人,小弟难及万一。”

胡柏龄淡然一笑,道:“师弟用的什么武功出手伤人?”

张敬安笑道:“那位霍兄功力深厚,拳掌纯熟,小弟难是敌手,迫不得已,只好施出‘血手印’掌力……”

胡柏龄目光转投到钱炳尸体之上,接道:“这人可也是伤在你‘血手印’掌力之下吗?”

张敬安微微一笑,道:“小弟虽已穷尽十年之功,但‘血手印’掌力,还未到五成火候……”

霍元伽突然松了手中蛇头软鞭,嚓的一声扯去左肩衣服,低头望去,只见左臂肘上肩下之处,印着三个血红的指痕,不禁心头一震,转头望了胡柏龄一眼,欲言又止。

他本想问胡柏龄这“血手印”掌力,伤人之后,是否还能救治,话到口边之时,忽又感羞于说出。

张敬安突然大笑一声,道:“霍兄不必担心,兄弟只用二成功力……”

霍元伽冷笑一声,接道:“大丈夫岂把生死事放在心上!”

他微微一顿后,又道:“在下看在盟主份上,不愿暗使毒手,伤害张兄,却想不到张兄竟以这等歹毒的武功对付兄弟,只好一还一报,咱们再动手时,张兄要留神兄弟的毒手了。”

张敬安摇头笑道:“霍兄已中了兄弟的‘血手印’,虽有再战之心,只怕难有再战之力了,如果霍兄心中不服,兄弟三天内大概还死不了,等你伤势好了之后,再打一场不晚。”

罗浮一叟暗暗想道:“看臂上血红的指痕宛然,想‘血手印’定是异常歹毒的武功,在天下绿林英雄之前,出口问他疗救之法,实在羞于出口,不如用话激他一激。”遂冷笑一声,道:“什么不能再战,难道这点微小伤势,还真能要了人命的吗?”

张敬安笑道:“兄弟虽只用出两成功力,但‘血手印’剧毒已然深入霍兄肌肤之中,如不服用兄弟的独门解药,十二个时辰之后,剧毒随着运行的血气,浸入霍兄内腑六脏,那时纵使华陀重生,也难救得霍兄性命,过招动手,无疑促使血脉运转加速,那只要六个时辰,霍兄生机即绝。”

霍元伽吃了一惊,但他外形之上,仍然保持着镇静神情,回头望着胡柏龄抱拳一礼,道:

“属下武功愧不及人,有辱盟主之命了。”

胡柏龄似是就在等待他这几句话,听完之后,失声笑道:“武林之中,胜败乃常见之事,霍兄不必放在心上。”大步走了下来,举手在霍元伽伤臂之上一点。

霍元伽只觉伤臂上一麻,一条臂登时垂了下去,不听使唤。

胡柏龄探手入怀,摸出两粒丹药,送在霍元伽的手中笑道:“霍兄快把两粒丹药服下,然后运气调息,一个时辰,再放出伤毒就可复元了。”

这时的罗浮一叟,凶骄之气一扫而光,依言服下药丸,退到大厅一角,盘膝坐下运气调息。

胡柏龄转脸望了张敬安一眼,道:“师弟到这‘迷踪谷’来,一共伤了几个人?”

张敬安略一沉吟,道:“不敢相瞒师兄,连这位霍兄算上,两死三伤。”

胡柏龄笑道:“两死三伤,换师弟一条命不知是否值得?”

张敬安脸色大变,冷冷说道:“那要看怎么个算法,如要兄弟来说么,再加上十条八条人命,也不值小弟一发一毛。”

胡柏龄道:“好大的口气,小兄这绿林盟主之位,如交于师弟,不知对伤害属下的凶手,该如何处置?”

张敬安道:“自然要替他们报仇雪恨,才能服众。不过……”

胡柏龄大声喝道:“不过什么?你连伤五人,还有什么话说!

还不束手就缚,难道当真要我出手吗?”

张敬安抱拳向后退了一步,道:“小弟是奉师命而来,师兄纵然不替小弟留步余地,也该看在家师份上……”

胡柏龄笑道:“酆师叔要你来送信之时,可曾要你出手伤人吗?”

张敬安道:“这个……”

胡柏龄笑道:“欺师之罪,非同小可,师弟可三思而说。”

张敬安道:“家师虽然没有指示小弟遇到拦截时,出手伤人,但师兄属下苦苦相遇,如何能怪小弟失手……”

胡柏龄道:“别说酆师叔尚未指示你遇拦时出手伤人,纵然他告诉过你,入得我‘迷踪谷’来,也要受我规戒约束,再不放下兵刃,听候裁决,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张敬安仰脸大笑,道:“师兄如若不满小弟所为,尽可留待家师到此之时,转告家师,想要小弟束手就缚,只怕难以办到!”

胡柏龄双眉一瞪,虎目中神光暴射而出,沉声说道:“十余年来,想你的武功定然精进甚多,既然迫我出手,或已智珠在握,看在你千里奔来传书份上,让你一招先机,快些出手吧!”

厅中群豪,全都聚精会神,等看这一场龙争虎斗,有不少江北旧人还暗暗替胡柏龄担心,寒碧崖盟主争夺之战,厅中群豪大都目睹霍元伽、胡柏龄力拼内功的凶险之搏,胡柏龄虽然稍胜一筹,争得盟主之位,但那场大战之后,他已累得筋疲力尽,文弱的张敬安力败罗浮一叟,看去却并不吃力,仍然气定神闲,毫无疲倦之容,两人这一场搏斗,鹿死谁手,实叫人难以预料。

张敬安在胡柏龄虎目逼视之下,又缓缓向后退了两步,说道:“师兄当真要和小弟动手吗?”

胡柏龄笑道:“难道我还用诈不成,再不出手,我可要抢先机了。”

张敬安突然放声大笑道:“师兄这等苦苦相逼,小弟如再推辞,未免有伤师父威名,我恭敬不如从命,师兄留神了。”双肩一晃欺身而上,左拳“直叩天门”当头击下。

胡柏龄左手疾起“天王托塔”,反向张敬安脉门扣去。

张敬安下落拳势忽然一偏,拳臂出肘,右脚同时向前踏进一步,猛向胡柏龄“期门穴”

上点去。

这一招看似平淡,实在寓防于攻,去势迅快至极。

胡柏龄右手横里点出,袭向张敬安肘间“曲池穴”,口中却大声笑道:“师弟武功果然精进了不少啊!”

张敬安道:“好说,好说,师兄夸奖了。”右脚一旋,身子疾转了大半周,让开胡柏龄点袭之势,右掌左腿一齐击出,脚踢小腹“丹田穴”,拳击前胸要害。

胡柏龄大喝一声,双手一并而出,由“童子拜佛”化作“野火烧天”,双掌一上一下,上封拳势,下击张敬安膝间关节要害。

张敬安疾退两步,突然一振双臂,身子凌空而起,双掌连环下击,胡柏龄却疑神而立,挥掌接架,两人同时以极快的变化相搏,张敬安脚落实地,两人已过手了四招,只看得场中群豪目不暇接。

胡柏龄接完张敬安连环掌势,突然大喝一声,欺身击进,左拳右掌着着逼进,拳如巨斧开山,掌似落英缤纷,倏忽之间,打出六拳一十二掌,把张敬安迫退了七八尺远。

搜魂手巴天义看的一皱眉头,低声对拘魄索宋天铎道:“盟主武功似较寒碧崖比武之时,精进甚多,拳风掌劲,也似强劲不少,难道这短短半载之功,能有这大进展不成。”他们怎知那日寒碧崖争夺盟主之战,胡柏龄替谷寒香捡得那重伤孩子疗治伤势,耗去真气甚多,他和霍元伽动手之时,真力尚未恢复,是以那场力搏,显得与霍元伽不相上下。

张敬安被胡柏龄奇奥迅快的招术,迫得连连倒退,还手无力,心中才明白,自己十余年的苦练,仍是难敌师兄神勇。

但觉胡柏龄拳势掌力,愈是强猛,接架渐感吃力,心中暗暗忖道:“再这样打下去,不出百招,我若不为他奇快的掌势所伤,亦必被他雄浑的内力震伤,那时再想施展毒手,只怕为时已晚。”

心念转动,杀机陡生,双眉轩动,目中凶光暴射,大声喝道:“师兄这等等苦苦相逼,小弟为了师门声誉,不得不施下毒手了。”

胡柏龄拳掌一紧,呼呼风生,把张敬安全身笼罩在掌势拳风之下,口中朗朗笑道:“师弟不必惜念同门之情,有何绝技,但请施展,再不施展只怕没有机会了。”

张敬安冷笑一声,右掌突然一变,疾快绝伦的反击过来,眨眼之间,连攻七掌。

这七掌有如飞瀑急泻,一气呵成,登时把胡柏龄猛烈的攻势阻住,抢回先机,不容胡柏龄反击,左手突然高高举起。

厅中群豪看两人搏斗之势,越来越是惊险,无不屏息凝神而观。

只见张敬安高高举起的左掌,变成一片血红之色。

胡柏龄突然向后疾退三步,双掌合十静立不动,须发竖立,满脸庄严,虎目圆睁,神光如电,凝注在张敬安的脸上。

张敬安脸上闪掠过一抹狞笑,缓步走向前来。

胡柏龄圆睁的双目忽然一闭,似是对血红的手掌,不愿多瞧。

群豪眼看张敬安一步步的缓缓逼近胡柏龄身前,既不见胡柏龄后退,亦无出手施袭的样子,不禁大感惊愕。

只听张敬安冷笑一声,左掌呼的一声猛劈而下。

但见一片血影,挟着腥风幻化出两尺见方大小,把胡柏龄完全笼罩在“血手印”掌风之下,迅快的在胡柏龄头顶上盘旋两周,但却并未立即落下。

四周观战群豪,只道张敬安忽然间怀念起故旧之情,不忍施下毒手,是以停掌不落。

其实张敬安正以全力运集“血手印”毒功,那掌势盘空旋转,每一旋转,威力就增强甚多,准备运足全力,再一掌劈下。他心中明白这一掌不只是关系着这场搏斗的胜败,而且也是他性命所系,这一击如不能把胡柏龄震毙掌下,或者重伤当场,胡柏龄必将以强猛无伦的反击之势还击过来。

胡柏龄外形之上,虽还能保持着镇静,但心中却是紧张无比,酆秋的“血手印”满含奇毒,别说被掌势印上,就是掌风挟带的毒气,已足以置人死地,哪里敢丝毫大意,凝神运气,全身坚如钢铁,暗运“天星指”神功,蓄势戒备,借机出手。

只觉张敬安掌势旋舞之间,阵阵腥臭之气,随掌而出,扑鼻欲呕,赶忙行功闭住真气。

张敬安掌势在胡柏龄头上绕了两周之后,突然拍下。

胡柏龄大喝一声,纵身击起,右手一伸,疾向张敬安拍下的掌势上面迎去。

两条人影乍合即分,张敬安闷哼一声,向后连退了四五步,才拿桩站住,胡柏龄也往后退了一步。

两人四目相注,谁也不发一言,大约过了一盏热茶工夫,张敬安长长吁了一口气,道:

“师兄武功过人,小弟不是敌手,咱们异日有缘再见之时,小弟当再领教师兄的武功。”

胡柏龄冷笑一声,道:“怎么?师弟还想走吗?”

张敬安道:“小弟虽然不是师兄敌手,但自信还能走得了。”

胡柏龄道:“师弟已被我‘天星指’反震之力,伤了内腑,两个时辰之内,伤势就要发作,纵然不和人动手相搏,也难走过百里,何况‘迷踪谷’中重重拦截暗桩,我纵然放你走,你也走不了。”

张敬安冷冷答道:“小弟‘血手印’掌力,含蕴奇毒,师兄虽然用‘天星指’破了我的‘血手印’,只怕人也被巨毒所伤。”

胡柏龄笑道:“可惜师弟功力不足,无法把那含蕴在掌力中的奇毒,逼入小兄身体之内。”

张敬安脸色一变,道:“这么说来,师兄是存心要把小弟留在这‘迷踪谷’中了。”也不待胡柏龄答话,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胡柏龄大声喝道:“站住!”

张敬安转过头来,道:“怎么样?”

胡柏龄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迷踪谷’中二死三伤一事,师弟尚未交代,就想一走了之吗?”

张敬安暗中运气,果觉内腑已受伤,忖道:“我如此刻坚持要走,势必要伤在师兄手中,师父遥隔千里之外,不到七七会期,只怕难知凶讯,眼下必需先想出一个自保之法,再思脱身之计。”

心念一转,回道:“师兄既不念同门之谊,不知要如何发落小弟?”

胡柏龄冷冷说道:“暂屈师弟之驾,留我‘迷踪谷’中,待我查明事情经过,再按我‘迷踪谷’条律处决。”

张敬安微微一笑,道:“师兄大公无私,无怪能使天下绿林倾服。小弟愿成全师兄威名。”缓步走了过来。

胡柏龄正待回首吩咐钟一豪把张敬安押送石室,忽觉微风飒然,张敬安突以迅快无比之势,欺身攻了上来,挥手一掌,横拍过来。

这一击猝然发难,全力出手,掌势凶恶无比。

胡柏龄大喝一声,右手一招“云雾金光”硬接了张敬安的掌势,左手在胸前划了半个圆圈,一拳击出。

两人掌势接实,张敬安被胡柏龄强猛的反弹之力,震退了两步,脚步尚未站稳,胡柏龄左手打出的拳风又到,张敬安只觉胸前受重力一击,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倒了下去。

胡柏龄疑目望了张敬安一眼,说道:“把他抬入石牢之中。”

立时有四名健卒,应声奔了过来,抬起张敬安,急急而去。

大殿上一片沉寂,百余人肃然静立鸦雀无声。

胡柏龄缓步走到霍元伽身旁,低声问道:“霍兄伤势如何?”

霍元伽骄狂之气,一扫而空,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答道:“服下盟主灵丹,伤势已大见好转……”

他微微一顿,叹道:“属下今日才明白那次寒碧崖争霸之战,是盟主有意相让!”

胡柏龄叹道:“霍兄请好好养息伤势,日后借重之处正多。”

霍元伽朗声接道:“盟主心地仁厚,属下今日方知,日后如有需得我霍元伽卖命之处,属下万死不辞,如若口不应心,天诛地灭。”

他心感胡柏龄救命之恩,已是心口倾服,争夺盟主之心,忽然消去。

胡柏龄慰然一笑,高声说道:“人生于世,不过百年时光,不谈因果报应,死亡转眼间事,多少善良人家,被我们闹得妻离子散。

为非作歹,举手杀人,也许能逞一时豪快,但当午夜梦回,神志清醒之时,扪心自问,我们得到了什么?咱们绿林中出身之人,常为人所不耻,难道当真是生具恶性吗?”

他轻轻叹息一声,接道:“此中之情,想诸位心中都很明白,以兄弟为例,数年前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为害人间之事,当真是积恶如山,两手血腥。”

厅中群豪,似都听得十分入神,齐齐把目光投注在胡柏龄身上。

胡柏龄微微一叹,说道:“积恶愈多,一旦悔悟时,痛苦愈深,求恕之心,也特别强烈……”他当着一群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绿林盗匪,大谈其改过向善之心,居然说的个个侧耳静听。

这当儿,忽见一人急步奔入大厅之中,冲到胡柏龄身前,急声说道:“盟主……”

群豪转目相望,见来人正是与胡柏龄同离“迷踪谷”的余亦乐,只见他满脸困倦之容,似是经过一段紧急的跋涉。

胡柏龄目光凝注在余亦乐脸上,点头笑道:“你一路奔行,想已很倦了,先请休息一下,有话等会儿再说。”

余亦乐道:“属下身子还撑得住!”

胡柏龄看他站着不肯退去,心知他有要事相告,微微一皱眉头,道:“你有紧要事吗?”

余亦乐举手挥拭一下头上汗水,道:“属下遇到了武当派紫阳道长。”

胡柏龄脸色一变道:“紫阳道长怎么样?”

余亦乐道:“他就要来拜会盟主,今日午后不到,明日一早准来。”

群豪一听紫阳道长要亲来“迷踪谷”中拜会胡柏龄,个个心头一沉,暗道:“紫阳道长是一派武林宗师之尊,岂肯轻易移驾到‘迷踪谷’来?此行定然有着异常重大的事。”

余亦乐道:“他亲口相告属下,大概是不会虚假了。”

胡柏龄道:“你几时遇到他了?”

余亦乐道:“今晨寅时光景,就在咱们‘迷踪谷’外不足百里一座小村之中,那里有很多武当门下弟子,由紫阳道长亲自率领,似是有着什么重大之事……”

说到此处,又突然住口不言。

胡柏龄也不追问,淡淡一笑,道:“除了此事之外,还有什么事吗?”

余亦乐淡淡一笑,道:“除了武当派中人外,我又遇上了几个少林和尚。”

他虽尽力想使自己的声音平和,若无其事一般,但这消息,却震动了全场群豪,纷纷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胡柏龄淡然一笑,道:“晓得了,余兄先请休息去吧!”

余亦乐应了一声,抱拳一礼,离开大厅。

钟一豪道:“武当派紫阳道长,甚少离开武当山,如非有什么重大事故,也不会和少林寺中和尚会合,属下愿独自前往一探究竟,回报盟主。”

胡柏龄暗暗想道:“这两派会聚此处,定然有事,只不知是为着对付七七之日酆秋主持的群豪大会,还是对眼下的‘迷踪谷’有所图谋?”略一沉忖,说道:“钟兄既愿涉险一行,足见胆气过人,不过此行千万不能和人动手。”

钟一豪道:“盟主放心,属下就此上道。”躬身长揖,纵身跃出大厅,急急奔去。

胡柏龄目注钟一豪背影消失之后,挥手对群豪说道:“诸位各请回房休息,也许这一两天内,咱们‘迷路谷’,要有一番大变。”当先离开大厅,缓步而行。

谷寒香正在倚门相望,她宿住之处,虽和聚义厅相隔咫尺,但胡柏龄曾嘱咐于她别到聚义厅中找他,谷寒香生性柔顺,心中虽然忧急,也未到厅中找他,但却倚门相望。

一见胡柏龄后,立时急步奔迎上去,笑道:“我几次想到聚义厅上看你,但想到你不要我去,就只好倚门等你了。”

她一言一字,无不出自忠诚,不必用美丽的词藻堆砌,听来就动人肺腑,情意深重。胡柏龄虽有着沉重的心事,但见爱妻如花笑容,亦不禁眉头一展。

两人并肩而行,慢步踱入竹篱。

苗素兰、万映霞早已在厅中相候,两人尚未落座,立时送上香茗。

谷寒香亲捧香茶,送到胡柏龄身前,依在他身侧坐下,笑道:“大哥离开‘迷踪谷’中数月,我已无能处理谷中之事,想来我实在是个很笨的人。”

胡柏龄道:“谷中之事,千绪万端,我也无法处理得很好。”

谷寒香笑接道:“现在好啦,你回来了,用不到我再费心。”

胡柏龄忽然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说道:“咱们去看看孩子,好吗?”

谷寒香娇声说道:“我早就想要你去看他了,但见你忙碌的很,不便启齿。”言来满脸欢愉之色,心中似是十分高兴。

胡柏龄站起身来,笑对谷寒香道:“咱们走吧!”谷寒香紧随着站起身来,两人并肩向后院行去。苗素兰略一沉忖,随在两人身后。

这一所庐屋,依山而筑,出了后门,就是耸立的山壁。满山松竹青草,不见一处登山之路。

胡柏龄当先而行,分开草丛,直向山壁上面攀去。行约十余丈高,到了一座突岩之下,胡柏龄举手推开岩下一块山石,沿着一条甬道,向下行去。

行约十丈,已到尽处,只见一座两间房子大小的石洞,靠右面壁处,堆积着一片干草,草上锦被绣褥,仰卧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鼻息微闻,似是正睡的十分香甜。

谷寒香急步奔了上去,蹲下身子,举手拂着那孩子的满头柔发,低声说道:“孩子,你瘦啦!”

那孩子缓缓睁开眼睛,瞧了谷寒香一眼微笑说道:“妈妈好久没有来看我了。”

谷寒香道:“近日来事情繁忙,抽不出时间来此看你。”

那孩子轻轻叹息一声,道:“我很想念妈妈。”小脸侧转,忽然挺身坐了起来,接道:

“义父也来了?”

胡柏龄微笑道:“咱们数月工夫没见了。”

那孩子道:“我不知道有几个月,但时间很长,很长,你教我的武功,我都全学会了。”

谷寒香柔声问道:“孩子,你一人住这里,心里害怕吗?”

那孩子摇头笑道:“我原来害怕的,但住久了就不害怕啦!”

苗素兰看那孩子满脸红光精神甚是饱满,心中甚感奇怪,暗道:“这几日也未见替他送茶饭菜来,不知他吃的什么。”忍不住低声问谷寒香道:“夫人,孩子在这里,每日有人送饭来吗?”

谷寒香摇头道:“没有!”

那孩子似已听得两人谈话,伸手从枕头旁边,拿出两只大玉瓶,道:“我吃的这个。”

苗素兰看那两只玉瓶之中都装满黄豆般大小的黄色药丸,一时之间,认不出是什么药物,默默不言。

胡柏龄笑道:“这是虎肉及百年何首乌等合配的药丸,对孩子身体筋骨,都有帮助。唉,这小孩子先天已甚虚弱,再加上身受重伤,失血甚多,服用此丸,能使他身体早日强健起来。”

那孩子忽然叹息一声,道:“义父对我说,吃这药丸,不但身体强壮,而且学习武功,也快速甚多,将来好替爹娘报仇。”

胡柏龄笑道:“我教你的武功都学会了吗,演习一遍给我看看好吗?”

那孩子点头答道:“会是都学会了,只是不知对不对,我要做错了,义父再教我吧!”

翻身而起,双手平胸静立了一阵,一掌一脚的缓缓使出。

胡柏龄看他出手的拳脚路数,一招一式的,和自己相授的一般,一套拳法用完,竟无一招出错,心中甚是高兴,抚着他头顶,笑道:“你这样聪明,又肯用心去学,不出十年,定可把我一身本领,全都学会,只不知义父还能教你十年不……”最后一句话,讲的十分神伤,大有英雄末路之叹。

谷寒香忽然回过身来,目光凝注在胡柏龄身上,道:“大哥,你说什么?为什么不能教他十年……”

胡柏龄已知自己失常神情,引起娇妻多心,赶忙收敛心神,哈哈大笑,道:“我哪里有什么忧虑了,只是想到这孩子……”他想说想到这孩子生身父母死时的凄惨之情,以分娇妻之疑,但话将出口之时,忽然觉着此话势将引起孩子感伤,赶忙住口不言,哈哈大笑一阵,含含糊糊的支吾过去。谷寒香心地纯洁,只道他真是想到孩子父母悲惨的道遇,引起心中不安,当下轻轻一叹,道:“过去的事,别多想它啦!咱们今日来看孩子,应该欢欢乐乐才对。”

苗素兰插口说道:“盟主日理万机,难得偷到半日清闲,我去准备几样酒菜,送入这石洞中陪孩子吃餐饭吧!”胡柏龄沉吟不言,既不答应,也不阻止苗素兰去拿酒菜。

谷寒香却点头笑道:“姊姊的主意甚好,只是有劳姊姊跑一趟了。”

苗素兰道:“此乃奴婢该做之事……”转身离开而去,片刻之后,已然捧个木盘进来,盘中放着四样小菜,和一壶酒。她把小菜一样样的摆好,然后又替胡柏龄谷寒香斟满了酒杯。

胡柏龄抢先端起酒杯,笑对谷寒香道:“这几月来,使你担忧受怕,我心中极是不安,敬你一杯酒聊表愧疚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