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雁秋举目看去,霍然竟是那刚刚离去的船家,他此刻却已除去斗笠蓑衣,穿一袭宽大的黑衣长衫。

太史潇湘一见那船家进来,便嘤咛一声,向他怀中扑去,那船家轻轻叹息一声,无限慈祥地说道:“好孩子,别伤心了,你可听说过‘打是亲,骂是爱’这句俗话吗?他虽然一时忿怒打了你一个耳光,但只怕他此刻的心中,也是难受的很哩!”

他语声一顿,又自向罗雁秋说道:“小兄弟你怎么打我的孙女,你须千万记住,男人永远不可对女子粗暴,纵然是她说话激怒了你,或是打你,你也不应还手的!”

罗雁秋情不自禁打了太史潇湘一掌,本以为她会躲闪,哪知她居然不闪不避,等到手掌临近她脸上,再想收回,已是无及,匆忙中卸力沉腕,打到太史潇湘脸上的,便只剩下二成力道,是以只打了五个红红的指印,若是全力施为,只怕她早已喷珠溅血了。

他打过之后,自然十分追悔,方要上前谢罪赔礼,却听到船家一连串的话语,当下便又勃然大怒,冷冷一哼,沉声说道:“你们原来是安排好的圈套,原来是存心骗我……”

那船家边轻拍着太史潇湘的香肩,和声截断他的话道:“小兄弟,我们安排好了什么圈套,我们又骗了你什么?”

罗雁秋大声说道:“你本不是船家,却又冒充船家,你本是她的长辈,却又满口自称小的,这还不是圈套?这还不是……”

他的目光忽然和那船家接触,只觉得他的目光是那般熟悉,此刻却又充满了慈和的光辉,自己再也吼叫不下去,满腹委曲也像是突然减去了不少。

那船家连连颔首,多皱的脸上,虽然仍无一丝表情,但声音却更是慈和,说道:“小兄弟,你当真猜不出我是谁了吗?”

罗雁秋心中一震,诧然说道:“我早已觉得你的眼神有些熟悉,你此刻说话的声音,也像是在哪里听过?”

船家哈哈一笑道:“如此说来,足见你还没忘记我,我刚才故意改变了声音,是以你此刻方才听出,但你连我的眼神,都觉得熟悉,当真是难能可贵了!”

太史潇湘静静地伏在那船家怀中,已然停止了哭泣,此时突然插口说道:“你老人家还说他记忆力好,但直到现在,仍然不知道你是谁,而且我在阿尔金山时,也曾提起过你,这样的记忆,当真是难能可贵的很!”

罗雁秋脸上一红,但心中也是一动,“哦!”了一声,脚下倒退两步,惊愕地说道:

“你是……你是被禁阿尔金山百年的张老前辈?不是……”

黑衣老人打断他的话,笑道:“不错,我曾经死过一次,但你不是又把我救活了吗?”

罗雁秋愕然说道:“我……”

连太史潇湘的明亮眸子,也瞪得大大的,显然也是奇诧非常。

黑衣老人颔首说道:“不错,多亏你用‘四季丹华’鲜花埋葬我,受鲜花灵气的薰蒸,使我解去饮那毒泉所中的剧毒,同时鲜花又都是塞满我张着的口中,使我苏醒之后,又解除了饥饿,至于那反四象阵已破,出来更不成问题了。”

罗雁秋听得越来越觉奇怪,终于大笑说道:“若是真的如此,那是老前辈自己造化,可见一个人心地善良行为正当,是决不会吃亏的,怎能说是晚辈之功。”

黑衣老人喟叹一声,说道:“小兄弟,你切莫如此说,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最大恩人,我的有生之年便要供你驱使……”

罗雁秋连连摇首,急声说道:“老前辈,你万万不要作如此想……”

黑衣老人突然目光一肃,沉声说道:“你若再推辞,便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了!”

罗雁秋再也不好说什么,太史潇湘明亮的眸子一转,突地哈哈笑了起来。

黑衣老人大声说道:“小丫头,你笑什么?我虽是称他为小兄弟,此生要听他驱使,但你且莫忘了,你就是嫁给他以后,也仍然要叫我爷爷的!”

太史潇湘俊面一红,也自大声的叫道:“师叔祖,你再开玩笑,我就要扯你的胡子了。”

说完之后,长身而起,咯咯娇笑着,向上一层舱顶跑去。

罗雁秋忽然想起她说过杀死杜月娟之事,也自霍地站起,沉声说道:“你到哪里去,我还有事问你!”

黑衣老人哈哈笑道:“你要问的事,都可问我,她既然从长江上一路跟踪你下来,难道还会跑了吗?”

罗雁秋皱眉说道:“她说杀死了我师嫂杜月娟,不知是真抑是假的?”

黑衣老人道:“自然是假的,若是真的,她不会对你说了。”

罗雁秋仍是十分焦灼地说道:“她们既然识破了我师嫂的行藏,不知将她如何了?”

黑衣老人笑道:“杜月娟仍然在那里,仍然好好地当她的‘太夫人’,至于湘儿和她的事,只是她们俩人间的秘密!”

罗雁秋满腹疑团尽释,黑衣老人瞥了他一眼,一笑说道:“小兄弟,你的怀疑,怕还不止此,你可知道为什么老哥哥的长相也变了吗?”

罗雁秋苦笑说道:“这个不难,你定是戴了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看你脸上始终毫无表情,便已知到我的猜测不错了。”

黑衣老人大声道:“不错!若是我早知道世上有人能制作如此精巧的人皮面具,也不会被困百年了!”

罗雁秋摇头说道:“你纵然有着制作极为精巧的人皮面具,也不能一辈子戴着……”

黑衣老人突地长身而起,愤然说道:“为什么不能?我自离开阿尔金山之后,便发现很多世人,都戴着面具!”

罗雁秋诧然道:“真的?”

黑衣老人道:“许多人以笑脸对你,但心中却又打着坏主意,那种笑脸,不也是面具吗?”

罗雁秋慨然说道:“想来也算是的,而且那一类的人,已是越来越多了!”

黑衣老人又是一叹,半晌始道:“小兄弟,你定然奇怪我怎会和湘儿拉上关系?原来我离开阿尔金山后,便径奔我师父当初约定等我的山洞,那洞中连他的尸骨都没有了,但却在洞壁上刻着两行字迹,原来是家师的留言,叫我去东海无极岛找他的师兄‘千毒子’,并遗下一信物。我当即兼程赶往,岂知我师伯和师弟俱已去世,只剩下师侄太史玉,也就是湘儿的爹爹,我那师侄倒是考虑的十分周到,因为我已闷了百年,特别叫我到中原游历游历,而且还派遣了一个卫士。”

忽听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一个苍劲的声音大叫道:“你们还没谈完?可知道早有人等急了吗?”

黑衣老人笑道:“说到曹操,曹操就到!”

此刻脚步声已到了舱顶,只觉得全船都在震动,罗雁秋暗自心惊,闪目看去,舱口正自走下一人,红面虬髯,锦衣驼背,一双目光,尤如两点寒星,神威逼人,黑衣老人大声说道:

“驼子!

你可是饿了吗?若是饿了,尽管先填饱肚皮就是!”

那锦衣驼子也自大声道:“我若饿了,自然会吃,可是有人却吃不下哩!”

罗雁秋见那锦衣驼子虽是说话,但目光却只是在自己身上打转,当下抱拳说道:“晚辈罗雁秋,拜见前辈!”

锦衣驼子摆手说道:“休要多礼,老夫吴驼子。”

罗雁秋只觉得这驼子说话,震得耳鼓嗡嗡作响,显见内力已到登峰造极之境。

吴驼子大声道:“丑老,我驼子受命来请你们吃饭,有什么话,边走边谈好了,不然,那丫头还要怪我哩!”

他说完之后,大步当先行去。

罗雁秋随着黑衣老人往上攀登。等他到达上面,才知方才处身之地,是此船的底层,这船侧还停泊着一艘三桅大船,相距不过三丈,吴驼子已站在那大船的船舷上招手道:“快些过来,饭菜都已冷了。”

黑衣老人展动身形,跳了过去。

罗雁秋略一犹豫,也飞身而上。

这艘三桅帆船,竟和停在汉口江面的一样,陈设也是一样。

三人沿着铺地红毡走进船舱,只见热气腾腾,香气扑鼻,两三个粉衣小鬟,正自如穿花蝴蝶般捧酒端菜。

黑衣老人微微一笑,向罗雁秋道:“小兄弟,你千万别和这驼子客气,他是有名的菜龙菜虎,你若客气便要吃亏的!”

罗雁秋微微一笑,刚刚坐下,但闻一阵淡淡的芳香冲破了浓郁的酒菜之气,通往内舱的垂帘一启,走出一个天仙般的少女。

那少女高挽宫髻,身穿水绿衣裙。她那欲笑还颦的样子,更令人心荡神驰!

吴驼子哈哈一笑道:“妙极!妙极!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害臊了?”

这少女正是太史潇湘,她此刻换了女装,往日的豪爽之气尽去,代之是少女原有的娇羞,须知任是何等豪爽的女子,若一旦在心爱之人的面前,她便会改变态度的。

太史潇湘缓缓坐下,轻盈地端起一杯酒,一笑向罗雁秋道:“方才不该那般待你,实在抱歉的很,我现在以这杯水酒相敬,请你不要介意。”

此刻,罗雁秋心中疑云尽去,自然对她不再怀恨,而且由于她救了自己一命,倒是极为感激,再想到曾经打了她一记耳光之事,更是深觉歉疚,太史潇湘如此一说,顿使他感到不好意思,讷讷说道:“姑娘说哪里话,应该请罪的倒是我哩!”

俩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黑衣老人向吴驼子大笑说道:“看来天下婚姻,俱是缘分,我这小兄弟从未坠入过情网,但却和湘儿一见倾心,当真是奇妙的很!”

吴驼子微微一怔,也自嘿嘿笑道:“这样风流倜傥的小伙子,难道真是第一次堕入情网吗?”

黑衣老人眯眼斜睨了罗雁秋一眼,说道:“自是真的,我和他同过患难生死,无话不谈,但却从来未听他提到过结识的女子,若是有,还会瞒着我这老哥哥么,小兄弟?”

罗雁秋听得霍然一惊,暗自忖道:“这太史潇湘虽是个可爱的女子,但我却不应爱上她啊!”

想至此,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片庄肃,但对黑衣老人的话,却不知该如何解说,既不能否认,又不能承认,只得默默无语。

太史潇湘突地神秘一笑,轻声说道:“师叔祖,别谈往事了好吗?你看菜饭都快凉了!

等吃完饭之后,我们便即刻出发。”

黑衣老人大笑说道:“好好!你居然此刻便作起主人来了!”

罗雁秋默然无言,他虽有满腹心事,却又不便明说,只是频频举杯,他本不善饮酒,是以他喝了十数杯,便步出船舱,踏上甲板,只见斜阳已残,西天晚霞似火,海风轻拂,给刚刚酒醒的他无限舒适的感觉,精神不由一振,举步向船舷行去。

忽听一阵呜呜的号角,自东方海上遥遥传来,这沉寂的船上,顿时热闹起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叫道:“咱们到家啦!”

此刻,西天彩霞早已消逝,海面上笼罩了一层浓重的暮色,暮色苍茫中,仍可看出东方海上浮现出一片黑影。不知何时,太史潇湘已到他身边,抬手一指,向罗雁秋说道:“那便是无极岛了!”

夜浓如墨!当罗雁秋所乘的这艘三桅大船到达无极岛时,已是初更时分了。

奇怪的是,他一踏上岛屿,走不到三步,便感到头脑一阵晕眩,尽管运足目力,四周只是一片昏暗,一切山石树木,都似真还虚,罗雁秋顿时警觉正处身于一座奇妙的阵图之中!

幸而有黑衣老人和太史潇湘带路,他只是随在后面,忽左忽右,直走了顿饭时光,方觉眼前顿现光明。

纵目看去,前面出现了一座山谷,谷中到处挂满了琉璃灯,白色的灯光,照耀得如同白昼,只见谷中楼阁耸立,亭台处处,微风拂过,吹动树叶簌簌作响,散播出芬芳醉人的花香!

忽听一阵悠扬的乐声响起,左边十数丈外,一片绿篁围绕的精舍中,一群白衣长发的女子,手弄琴弦,轻歌曼舞而来,在白色灯光映照下,直令人疑似从天而降。

锦衣驼背老人突地黯然一叹,轻轻说道:“这些可怜的孩子!”

太史潇湘面色一变,肃然说道:“嘘!轻声点,别传到爹爹的耳中去!”

此时,那些白衣少女已然迎了上来,她们一眼看到罗雁秋,乐音立止,一个个痴呆呆地站在那里,双目瞬也不瞬地向他注视。

罗雁秋目光一扫,只见围绕在这周转的女子,足有百人之多,而且个个年轻貌美,他不由诧然忖道:“不知他们哪里弄来这么多美貌女子?而又养了这些女子作甚?”

哪知他目光仅仅毫无意识的一扫,凡是他目光所及的少女脸上,立刻飞上一片红晕,缓缓垂下头去,显出娇羞不胜。

一个轻轻的声音说道:“吴老,这个人是谁……”

吴驼子沉声道:“他便是罗雁秋,想来你们有的已听说过了。”

顷刻之间,众女中便起了一阵骚动,在嘈杂的人群中,一人轻叹说道:“无怪燕姑娘听到他的名字,便要远赴中原,海角天涯地前去找他……”

罗雁秋站在众女之中,起初他还感到此事甚是荒谬,也被众女看得甚是不好意思,但他看到这一切情形后,却已体会到这一问题的严重性,于是满面沉痛地向太史潇湘道:“我们见你爹爹去!”

那黑衣老人看见众女这般景况,热泪早已簌簌流了下来!也自接着说道:“我也要去找你爹爹,问问他留着这么多女子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可知道世上有许多人娶不到妻子吗?”

太史潇湘冷笑一声,还未说话,吴驼子已大声叫道:

“孩子们,快些离开,时间不早,你们都该去睡觉了!”

果然,在轻轻叹息声中,有的女子已缓缓移动脚步,渐渐向四下散去,有的却还是不肯离开。

太史潇湘长长舒了口气,抱怨地看了吴驼子一眼,说道:“自此以后,只怕那些女子,再也不能好好演练那‘百美阵’了。”

忽听一声裂帛似的大喝,自数十丈外响起,大骂道:“老娘第一次早点睡觉,你们便出了岔子!什么龟孙王八羔子,长得是像杨贵妃还是西施,竟都把你们这些丫头迷住了!”

那些少女面色骤变,轻轻说道:“母夜叉来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妇人,已来在七八丈外,只见她生得浓眉环目,阔口塌鼻,当真是十分丑陋,无怪有“母夜叉”的外号。

那妇人一眼看见罗雁秋,先是微微一怔,突然“哈”地一声,大笑道:“妙极!妙极!

原来是个小子!”

罗雁秋大怒说道:“你骂谁是小子?”

那黑衣妇人咧嘴笑道:“不是小子,还是丫头,你若是女扮男装,俺就剥了你的皮!”

她说完之后,一纵身形,便向罗雁秋扑来。

忽听一声大喝,自十数丈传来,说道:“柳婆子,你真要和这小娃儿比试,就该先将这百美阵撤了,让咱驼子也好进去,看个热闹!”

说话之人,正是吴驼子。

黑衣妇人“啪”地一拍巴掌,大声叫道:“该死的丫头,谁叫你们演练百美阵?看来都是假公济私,还不快些滚回去!”

那些穿着各色罗衣的少女,果然都如奉圣旨,悄悄地各自散去。

黑衣老者,锦衣驼子急急奔了过来,但却已不见了太史潇湘的影子。

那黑衣妇人突地大声说道:“十几年来,老娘还未与外人动过手,今夜正好拿你练习练习,小子,快些出手了!”

罗雁秋存心想一试这太虚宫中之人的武功造诣,于是故意冷哼一声,说道:“在下要让你三招的,你还不动手吗?”

那锦衣驼子早已奔至他们面前,此时插口说道:“你们谁也不要让谁,由我驼子喊一二三,便同时开始。”

他不管两人是否同意,便即朗声说道:“-……二……三!”

在“三”宇刚刚出口,两人双掌同时击出!黑衣妇人虽是女流之辈,但拳势却是走的刚猛路子,拳掌击出,俱都带起呼啸劲风,震得丈余外的玫瑰花瓣,片片飞起。

缤纷落花中,但见黑白两条人影,兔起鹘落。

但罗雁秋此刻施展的,已非普通武功,招式灵幻奇诡已极,力道阴柔乃苍古虚的不传绝学,处处以柔克刚,是以他便成了黑衣妇人的拳路的克星。

一旁观战的黑衣老者,不由暗自窃喜,那吴驼子却是越看起惊,终于忍不住悄悄向黑衣老者说道:“丑老,在船上之时,你还向这娃捧我驼子,其实要是真的动起手来,说不定我还不是他的敌手哩。”

就在他说话之间,只听场中发出“砰!”地一声巨响,原来他们硬拼了一掌,俩人各自退后了一步,显然那黑衣妇人,竟未能占到一丝上风。

又是数十招过后,那黑衣妇人显已不耐,她突然长啸一声,变掌为抓,满头长发,齐都飘起,有如飞天魔女,要择人而噬。

她招式也越来越是怪异奇诡,但无论如何绝妙,罗雁秋只要轻描淡写地施出一掌,便能将对方掌路封闭,招式化解,而且专攻她掌法的空门。

黑衣妇人又急又气,她除却尽展拳掌上的工夫外,竟又动起脚来,那脚亦是刚猛至极。

但罗雁秋身形,却突地缓了下来,渐渐凝立不动,只以绵密的掌式,护住全身,黑衣妇人拳脚虽如狂风骤雨,却也滴水难入!

忽听一个细如游丝的声音,清晰地传入黑衣妇人的耳中,说道:“柳四婆,别再逞强,你一辈子也打不过他的!”

柳四婆闻言霍地一惊,飘身退出丈二,躬身说道:“主人说的是!”

罗雁秋方自一怔,只见如落叶般飘下一人,亦是全身白衣,竟是个玉面朱唇,英俊潇洒的中年文士。

那白衣文士落地不久,又飞奔来一个白衣女子,正是太史潇湘。

吴驼子早已肃容而立,那黑衣老人却向太史潇湘微微一笑,说道:“湘儿,是你将你爹爹请来的吗?”

罗雁秋一听此人便是太虚宫的主人,抱拳行了一礼说道:“晚辈罗雁秋拜见前辈!”

那白衣中年文士冷冷一笑,沉声向锦衣驼子说道:“兄弟,快将这娃儿拿下,听候发落!”

在场之人,俱都听得一怔,吴驼子迟疑了一下,终于大步向罗雁秋走去。

罗雁秋暗自冷笑一声,忖道:“我勉强叫你一声前辈,尽到晚辈的礼教,只因你是太史潇湘的爹爹,而你却如此,我正好藉机发作!”

当下冷哼一声说道:“谁要将在下捉住听候发落,却须先问问这柄白霜剑听不听话!”

只听“唰”地一声,一道银芒闪处,竟比那琉璃灯光,还要强烈。

吴驼子面容肃穆,踏着沉重的脚步,直走到罗雁秋身前三尺之处,罗雁秋白霜剑一晃,沉声说道:“请吴老前辈停下,你既是奉命行事,也该亮兵刃出手了!”

吴驼子木然停住脚步,侧目望了望黑衣老人一眼,他显然不愿与罗雁秋动手,黑衣老人干咳了一声,向中年文士说道:“太史贤侄,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这位小……”

中年文士朗声截断他的话道:“请师叔不用过问此事,你一向居处深山之中,不知人心的丑恶,你可知道这姓罗小辈的行为吗?”

黑衣老人微微一愕,罗雁秋已大怒说道:“在下尽管行为来不检点,但尚不耻演练什么‘百美阵’,企图以色相毒害武林,更不会罗致一些江湖贼寇,使无极岛成为藏污纳垢之所!”

中年文土道:“娃儿休要信口开河,须知老夫这‘百美阵’是准备专门对付武林中一些轻薄好色之徒,原非是想以色情毒害武林,至于所说无极岛为藏污纳垢之所,你尚须解说解说!”

罗雁秋冷笑说道:“川中巨盗马百武不是你的属下吗?”

中年文士道:“不错!”

罗雁秋嘿嘿笑道:“那么在下所说的,还有什么解说的?在下倒是要请你解说一下哩!”

中年文士面容一肃,沉声说道:“若是你身处老夫的位置,属下以千百计,难道你便能保证个个均是善良之辈吗?”

罗雁秋呆了一呆,突地大声说道:“你现在可知道马百武不是好东西?你知不知道在你无极岛上,像马百式那样的盗匪,又增加了很多吗?”

中年文士道:“自然知道。”

罗雁秋冷冷说道:“你可有做什么处置的打算吗?”

中年文士微笑说道:“自然要处置他们,不这,那是老夫的事情,却非你所能过问的了。”

罗雁秋闻言又是一呆,中年文士已哈哈笑道:“老夫对你的行为,了如指掌,你这娃儿可愿听一听吗?”

罗雁秋沉声说道:“请说!”

中年文士缓缓说道:“武林中人最重师论,你却叛离东海三侠,投奔……”

罗雁秋大喝一声道:“不要说了。”

中年文士神色不变,又缓缓说道:“你既然与凌雪红订下白首之约,便该情意专一,却不料沾花惹草,到处留情,以致一身情孽,这点老夫不愿说得太详细,想来你已默认了?”

罗雁秋木然而立,一言不发。

中年文士却突地提高声音说道:“以上两点,都是有关你个人的私德,尚未危及武林安全,但这第三件,你却是生性嗜杀,居然在唐古拉山九幽谷阴风洞前,依仗百毒衣,杀尽九大门派之人!”

那柳婆子暗自哦了一声,忖道:“无怪这小子不怕我身上的百毒衣,原来他也有一件呀?”

中年文士语声微微一顿,沉声说道:“老夫所提有关你的三大罪状,你可还有什么解说吗?”

罗雁秋直觉得一股怨气,自胸中冲起,对这所谓三大罪状,尽管有充分理由解说,却是不便解说,竟自凄厉的大笑道:“不说也罢!”

中年文士冷冷向锦衣驼背老人说道:“吴二弟,休要再事犹豫,所谓人不可貌相,对这娃儿,你不应该再有袒护之心了吧?”

锦衣驼子果然满面愤怒,黑衣老人心上却是将信将疑,太史潇湘的脸上浮现着一种若有所失的表情,一时之间,在场之人,全无话说,凝重的空气,竟几乎使人窒息!

突然之间,罗雁秋一晃手中的白霜剑,大喝一声道:“快些出手,还等什么?”

他心灵上的累累重负,想立刻在动手上能够发泄一下,其他的事情,便再也不去想。

吴驼子双目中电射出两道寒芒,右手往腰中一探,取出一条长有丈余,拇指粗细的绳索,一抖飞出,挟着嘘嘘轻啸,径向罗雁秋手腕缠去!

罗雁秋在汉口江面船上,眼见那赵紫燕的母亲红衣妇人,也是以绳索轻易地将赤煞仙米灵擒住,这时哪敢大意,冷哼一声,上前一步,手中白霜剑外绕了半转,脱离开绳索的纠缠,却向它的中间削去!

吴驼子“嘿”地一声,那绳索宛如灵蛇一般,一端直扑罗雁秋面门,另一端却向他足下缠到,原来此刻他执着那绳索的中段,罗雁秋自然削了个空。

罗雁秋只觉眼前绳影闪动,竟看不见对方的身形,原来那驼背老人的身法,竟也像他的绳法一样诡异轻灵!

雁秋手中空有一柄绝世宝剑,一时间竟不能发出威力,一心想甩开眼前的丝带,但这丝带竟有如灵蛇缠身,驱之不开。

那中年文士又自哈哈大笑道:“罗雁秋,以你的功力招术,本可和驼子打个平手,但兵刃上却大大吃亏,你若再这样斗下去,不出百合,你便定要被他绑住,除非……”

他语声突地一顿,但罗雁秋冰雪聪明,立刻便想出打破眼前不利情势之计,大喝一声道:

“在下即刻要施展御剑之术,你倒是要小心接着了!”

手中白霜剑一抖,但在场之人齐地一怔,须知御剑之术,乃是武林中失传的绝学,一个个俱想看那御剑之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锦衣驼背老人更是暗自一惊,手中丝带也跟着一缓,收了回来。

就在他这一缓之间,罗雁秋的白霜剑已如闪电般削出,连肩带臂,向吴驼子斜劈而至!

仓促之间,吴驼子连忙闪身后退,尽失先机,陷入被动之中,罗雁秋将内力尽都贯注剑身,白霜剑挥动之间,发出丝丝逼人的剑气,端的甚是惊人!

吴驼子闪身一退之后,突地大喝一声道:“什么御剑之术,看来也不过如此!”

他身形转处,手掌轻轻一抖,那条轻柔的丝带,竟被抖得笔直,宛如一根铁条,尾端不住颤动间,斜斜点向罗雁秋“肩井”、“锁喉”、“四白”、“腮根”四处大穴!

那中年文士哈哈大笑道:“吴二弟,你真以为那便是御剑之术吗?其实他只是骗你,以挽回失去的先机,哈哈!连老夫也上他之当了!”

黑衣老人也是哈哈大笑,太史潇湘的眉梢眼角间,也现出无法掩饰的欣喜。

忽听罗雁秋轻叱一声,白霜剑乱雨般撤出,丝丝锐啸间,连点吴驼子胸前四大要穴,他此番竟将白霜剑作为判官笔的招式使出。

转瞬之间,两人交手已过百招,依然是个不分胜败之局,罗雁秋虽抢回主动,但却仍然无法占得优势,而吴驼子一根丝带,虽是变幻莫测,若想将罗雁秋捆住,也非易事。那中年文士一旁看得时而颔首微笑,忽又摇头叹息,终于沉声说道:“吴二弟,限你三百招以内,将此子擒来太虚宫!”

说完之后,轻烟般地飞掠而去!

在那中年文士的身形消失以后,却在一丛修竹之内,闪电般奔出一条身着红衣的人影,人影未到,已自发出一声喝叱,说道:“将他擒住,何需三百招,只要三招便可以了!”

罗雁秋闻声闪目一看,只见那人正是赵紫燕的母亲,不由冷笑一声道:“你不妨攻出三招试试!”

红衣妇人双眉一扬,大怒说道:“试试就试试!”

她早将天蚕索取出,飞虹般贴地抛了出去,直奔罗雁秋双足。

罗雁秋闪身一滚,眼看让过,却见丝带一折,自卷而围,竟将他双足足踝围起,他大惊之下,双足一分一蹬,仰卧着的身形,突然贴地倒纵七尺,一跃站起,沉声说道:“这是第一招!”

红衣妇人明亮的眸子一瞪,大声向吴驼子说道:“死驼子!

谁叫你停手的?”

原来吴驼子见那红衣妇人上来,便自动停手不攻。

吴驼子苦笑一声道:“大妹,难道还要我们俩人合打一个?

那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红衣妇人又大声说道:“什么好不好意思,捉住他再说,我还有话要问他呢!”

天蚕索一抖如同蛛网一般,向罗雁秋头顶罩去。

罗雁秋向旁边一闪,却见吴驼子的丝带又横扫而至,再要躲闪已无及,只听噗通一声,便被摔倒地上,胸前紧紧地捆着一条绳索。

红衣妇人“哈哈”一笑,说道:“怎样?不出三招是不是?”

罗雁秋大怒说道:“俩人联手,可算得什么本事!”

吴驼子手中丝带一带,罗雁秋便又站了起来,他赧颜一笑道:“我驼子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大妹你有话,就快点问吧!”

红衣妇人眼波一扫始终静立一旁的太史潇湘,张了张口,竟然未曾说出。

想不到这个似乎对任何人俱不在乎的妇人,竟然对太史潇湘有些顾忌。

太史潇湘突地微微一笑,说道:“姑姑,难道你还有不好意思的事?你再不问他,只怕便无机会了!”

红衣妇人脸上顿时一红,突地大声说道:“罗雁秋!你究竟喜不喜欢我的女儿?你且莫要三心二意的!”

罗雁秋暗自忖道:“这样的话,当着这多么多人,居然也能开口说出,对她来说,当真是天下之间,再无不好意思的事了。”

遂冷笑一声,说道:“这还用问吗?难道你不觉得多余?”

红衣妇人微微一怔,突地大喜说道:“乖孩子,你这么一说,为娘的便放心了,你可知道燕儿对你多么着迷?你可知道作父母的是多么关心儿女?从今以后,你便是为娘的女婿,为娘的也便有半子之靠!”

她开口“乖孩子”,闭口“为娘”,听得在场之人,俱都怔住,罗雁秋暗自笑道:“好个少心无肝的女子,无怪连晚辈们也瞧她不起了!”

红衣妇人微微一顿,忽又黯然一叹道:“只因你这孩子长得太英俊了,是以很多女子都想打你的主意,是以为娘的还在怀疑……怀疑……”

太史潇湘突地咯咯一笑道:“姑姑,你怀疑我也在打他的主意是不是?哈哈!那你倒是大错特错了!你可知道自始至终,我都在促成他和燕表妹的婚事,至于在船上那一般时间,我也不过是想试探试探他用情专不专一而已!你只管放心,我永远不会喜欢他的,你且莫忘了,我自己本就是个具有男子性格的女子,何况……何况我也不会喜欢上一个到处留情之人,你说是不是?”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说到后来,竟连声音也变了,听得在场之人,心口上如遭锤击!

众人还在惊怔之间,太史潇湘已大笑着如飞而去!笑声萦回在空寂的谷中,越发令人听来心悸!

黑衣老人突地长叹一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这位小兄弟难道……难道真是到处留情的风流种子?”

红衣妇人呆呆地望着飞奔而去的太史潇湘,直到她的身形消失在几丛修竹之后。

她目光一转,突地大喝一声道:“臭驼子!你……你怎么还不将秋儿放开?”

吴驼子歉然一笑,一抖手,那紧紧捆在罗雁秋身上的丝带便已滑落下来。

罗雁秋听了太史潇湘一段话之后,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也不知她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心中只顾默想,竟连红衣妇人说的那段话也忘记了,此时又听她叫自己秋儿,不由冷笑一声,说道:“你且莫乱拉关系,咱们无亲无故,你最好叫在下罗雁秋好了,这‘秋儿’两字,却非是任何人可以呼叫的!”

红衣妇人脸色陡地一变,大怒说道:“你!你……老娘刚刚放开你,你立刻变卦了,看来当真不是个好东西!”

她一抖手中天蚕索,大声又道:“你且莫忘了,老娘仍然可以捉住你!”

罗雁秋身形一跃,右手疾探而出,抓住那仍在发怔的黑衣妇人柳四婆的右腕,沉声说道:

“快带我去找你们主人去!”

罗雁秋紧紧跟随在柳四婆之后,踏着如茵的草地,穿过芳香四溢的花丛,直奔正东方行去。

走到山谷尽头,只见一片松林阻路,每株松树,俱有数人合抱粗细,高约数丈,耸插天际!

柳四婆停住脚步,指着那黑压压的树林说道:“太虚宫便在树林之上,跃上树顶,自会看到。”

说完,嗖的一声直拨而起,飞燕般飘上树顶。

罗雁秋紧随而上,闪目看去,不禁怔住!

原来在眼前十丈外的树顶上,竟然建造了一座楼阁,隐现在缥缈的雾霭之中,远远看去,当真有如置身太虚幻境。

他略一打量,便展开上乘轻功,直奔过去,走到近前,方看清那是一座精致玲珑,黄金为顶,白玉为阶的小小楼阁,阁前一匾,红底金字,上书斗大三字“太虚宫”,两扇鲜红色的大门,紧紧闭着。

柳四婆在太虚宫前突然停住脚步,轻轻说道:“你一个人进去吧!”

忽听一个冷冷的声音自里面传出,道:“求见之人,可是罗雁秋吗?”

罗雁秋沉声答道:“正是在下!”

话声未了,门已缓缓而开。

柳四婆方待转身离去,却见吴驼子等一行已然赶至,那冷冷的声音又道:“你们都一齐进来!”

罗雁秋早已踏上石阶,只见一条甬道,上铺猩红的地毯,自门口笔直地伸向远处,其长竟不止十丈,尽头处又是数十级石阶,阶上又是一重门户。

原来这小阁虽是建筑在树林之上,树林尽处,却是一座峭壁,那条猩红般地毯,便是通往峭壁上的山腹,是以这片树林,便成了到达那座峭壁的阶梯。

罗雁秋沿着灯光辉煌的甬道,如飞向前掠去,他虽是留神打量,但却不见半点人影!

雁秋走至甬道尽头,拾级而上,石阶上门户又开。

里面却是一间金碧辉煌的大殿,两行蟠龙巨柱,有如巨人般排列在大殿中央,巨柱之间,又是一道猩红长毯。

长毯尽头,石阶再起,上面一张巨桌,桌后一张巨椅,巨椅上正端坐着那在谷中见过的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向他微微一笑,说道:“罗雁秋,你找老夫可有什么事情?”

罗雁秋大声道:“你叫他们一定要捉住我,究竟为了何哉,请说!”

中年文士向罗雁秋说道:“老夫乃是受人之托。”

罗雁秋沉声道:“受什么人之托?那托付于你的人,为什么不亲自捉住我?哼哼!你编的这个谎,只怕你连自己也骗不过!”

中年文士仍是微微一笑,说道:“老夫受什么人之托,等下你自会知道,现在先将你的来意说出。”

罗雁秋大声道:“在下第一件事,便是请你恢复那些少女的自由……”

中年文士哈哈大笑道:“你这娃儿倒真是喜欢多管闲事,为什么自己的父母大仇,却不请老夫帮忙呀?”

罗雁秋沉声道:“报仇之事,在下从不愿假手他人,只望你不袒护凶恶就是了!”

中年文士突地黯然,一叹,说道:“老夫若不帮忙,你这血海深仇,便再无法昭雪,只因……”

他又是一叹而住。

罗雁秋诧然说道:“只因什么?你为何不说?”

中年文士突地长身而起,肃然说道:“只因老夫要叫你见一人,那人若是看到你,只怕你再也别想活命了。”

罗雁秋冷笑道:“有这等事么,在下倒要去看看那人是谁?”

中年文士探手一拉座椅,下面便现出一个方圆五尺的洞口,俯视下去,只见一片漆黑,阴冷的寒风,阵阵向上涌出,使得在场之人,全都不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罗雁秋不禁呆了一呆,道:“这下面是什么?”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你可是害怕了吗?”

罗雁秋大喝一声,星目圆睁,说道:“这下面就是龙潭虎穴,在下也闯他一下!”大步走近洞口,身形笔直地跳了下去!

黑衣老人大吃一惊,“啊呀”一声,道:“小兄弟你……”

但早已失去了罗雁秋的身影。

中年文士黯然一叹,缓缓将巨椅拉回原处,右手一摆,说道:“夜已将尽,各位快些回去休息吧!”

忽听一声急促的声音,自石阶下传来,道:“爹爹!爹爹!”

正是太史潇湘的声音,但却有两条人影飞掠而上,原来另一人却是赵紫燕。

刚要告辞退出的红衣妇人,一眼看见赵紫燕,探手抓住她的右臂,颤抖着说道:“燕儿!

燕儿……”

但却被赵紫燕一摔挣开,急急说道:“妈!别拉住我,他……他呢!”

她惶急的星眸中,向四下一扫,想是不见了罗雁秋的身影,两行清泪,竟自顺腮流了下来。

那中年文士霍然又睁开眼睛,向红衣妇人等四人缓缓说道:“各位且请去休息,我还有话要向这两个孩子说!”

他虽是缓缓说来,却隐含着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力量,红衣妇人、黑衣老者、吴驼子、柳四婆齐地诧然望了太史潇湘和赵紫燕一眼,移动着脚步,向外走去。

中年文士又自长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湘儿,燕儿,你俩人找我可是为了罗雁秋那孩子吗?”

太史潇湘没料到她父亲竟忽然变得如此祥和,一时之间,竟痴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赵紫燕更是低垂着头,神情仿佛仍然甚是惧怕。

中年文士一指案前两处锦凳,含笑说道:“你们俩人坐下,等我把话说完,你们再说。”

太史潇湘和赵紫燕自从不见了罗雁秋的影子,心下早已暗暗焦急,但却又不敢提出询问,只得依言坐下。

中年文士向她俩人微微一笑,说道:“罗雁秋的确是个极为英俊潇洒的少年,无怪燕儿在闻名之时,便已暗暗喜爱着他。”

赵紫燕早又垂下头去。

中年文士微笑着向太史潇湘说道:“你表面上虽然是帮你燕表妹的忙,但是心下……哈哈!爹爹不揭穿你的心事,免得你也不好意思了。”

太史潇湘却听得心下甜甜的,撒娇似地说道:“爹爹!你……你竟然也会开人家的玩笑。”

她此刻显然胆子已大了许多。

哪知中年文士却面色一整,沉声说道:“你们喜欢他虽然可以,但却万万不能爱上他,这道理你们知道吗?”

两个少女的芳心顿时一沉,中年文士又是长叹一声,缓缓说道:“这道理虽是简单至极,但却很少人注意他,那便是愈是使人喜爱的男人,爱恋他的女子亦必愈多;愈是风流倜傥之人,愈是用情不专,到处制造情孽,这罗雁秋便是如此的一个人,也像你爹我,唉!你们可知我为何会来在这无极岛上?其实这也便是一种逃避情孽之法!”

太史潇湘和赵紫燕闻此俱如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却听中年文士突地提高声音,又道:

“何况他身上还有许多其他的罪恶,例如背叛师门……”

他话尚未完,太史潇湘已急急打断他的话道:“爹爹!那全是一桩误会,他所做的,都不能怪他,因为他那时已服用下迷神药,记忆全失,是以是……”

中年文士突地长身而起,变色说道:“你们是听谁说的?可是真的吗?”

忽听一声“扑哧”娇笑,起自阶下,一个轻柔的女子声音道:“是我说的,姊夫!难道你还不信吗?”

太史潇湘见一个青衣貌美的女子,轻移莲步,缓缓走来。

太史潇湘和赵紫燕一见那女子,齐地欢声叫道:“阿姨,你怎么也找到这里来啦?”

那青衣女子咯咯笑道:“这又不是真的太虚宫,难道我还找不到吗?”

中年文士面容一变,沉声说道:“你……你是……”

青衣女子又自笑道:“姊夫,我便是你的姨妹杜月娟呀!”

太史潇湘插口说道:“爹爹!她便是失踪多年的二阿姨的妹妹。”

中年文士大声道:“什么?你那二阿姨,湍儿可是已找到她了吗?”

太史潇湘道:“正是,二阿姨已然回到红叶轩,爹爹你也该去向她老人家赔个不是了。”

中年文士尴尬一笑道:“不错!不错!”

大步向外走去。

杜月娟咯咯一笑说道:“看你们倒是伉俪情深的很,却不知大姐怎会一气之下,离去了十余年?”

中年文士突地朗笑一声道:“你自己是女人,难道还不知道女人的气量小,脾气大吗?

可是十余年前,我的脾气也是大的很,若是忍让她一些……”

他走几步,忽又摇首向杜月娟说道:“当初月英从来没向我说过,她还有你这么一个妹妹,不知你们怎样相遇,十余年不见,又怎会依然认识的?”

杜月娟一笑说道:“这还多亏湘儿识破我假扮的行藏。”她遂将和罗雁秋假扮登船的一段经过说了。

太史潇湘微微说道:“我虽在你入浴时发现你的假冒,但是并未向湍弟说,不知我离开以后,事情又变得怎样了?”

杜月娟道:“虽然湍儿仍未怀疑我,把我当作他的生身母亲,哪知英姊却又赶到船上来,岂料湍儿反而说她胡说,不惟不认她,而且要将她处死,我曾见假扮那疯癫老太婆的英姊,有着一身超凡入圣的武功,那时她却毫不抵抗,甘愿受死,便大大受了感动,于是便说出自己假冒的目的和经过。如此一来,湍儿便又要处我以极刑,除了我脚下的鞋子,要我走烧得红红的铁板,那知就在被除去鞋袜时,却突然发生了奇迹。”

三人同声说道:“什么奇迹?”

“原来我足心上,各生了一颗红痣,英姊见了,当即便想起她失踪多年脚心上也生着两颗红痣的妹妹,一问之下,才发现我们果然是同胞姐妹,我因不放心罗兄弟,是以便要求英姐早些回来,果然他已到了无极岛上。”

语声一顿,突地提高声音说道:“姊夫,我那罗兄弟在哪里,你此刻该叫他出来见见我了吧?”

中年文士面色已是一变再变,终于沉声说道:“罗雁秋所作的一切,可是真的在服过迷神药物,记忆全然丧失之后吗?”

杜月娟道:“自是真的!”

遂将罗雁秋在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上的一段经过说出,但却略去自己和他之间的一段暧昧行为。

中年文士顿足说道:“罢了!这些事你们为什么不早些说?”

大步走回,探手拉开了他那把巨椅。

太史潇湘咤然说道:“爹爹!你要做什么?”

杜月娟却大叫道:“姊夫,我那罗兄弟在哪里呀?”

中年文士沉声一字一字地说道:“他便在这椅子之下!”

随着他未完的话声,阵阵寒风,又自地穴下涌出,杜月娟等三人齐都不自主地打了个寒噤,齐地惊呼道:“什么?他……”

她们似乎俱都不信中年文士之言,中年文士却已缓缓说道:“这地穴之下,便是一座地下孤岛,那孤岛与大海相连……”

杜月娟哦了一声,打断他的话道:“原来你已偷偷地放他走了,莫非是怕……”

她含笑瞥了太史潇湘一眼,倏然住口。

中年文士缓缓说道:“只怕他一生一世,再也无法逃走了!”

太史潇湘道:“你不是说曾经受人之托,将他交给一个人了吗?”

中年文士沉声道:“正是!”

太史潇湘诧然道:“那么……那么,难道那人便住在这地下孤岛之上?”

中年文士缓缓说道:“不错。”

杜月娟急急说道:“那么便请姊夫你带我们去看看他,看看那岛上是什么人,不知你为何将罗雁秋交给他?”

中年文士黯然叹道:“只因那人原非住在这地下孤岛之上,在他去那里之时,便知道或许此生已然无法出来,是以托我寻找罗雁秋,只要有人陪伴,他即使一生一世不能离开那里,却也无遗憾之事了!”

半晌未出一言的赵紫燕早又急出眼泪,颤声说道:“舅舅如此说,那么他……他怎么办呀?”

想是她一想到罗雁秋的安危,便真情激动的不再顾虑一切,是以有此一问。

中年文士黯然叹道:“好个痴情的孩子!”

忽又沉声说道:“你们既然都对他如此关心,我就引你们去看看他!”当先向那地穴中跃下。

杜月娟、太史潇湘、赵紫燕在相继跃下之后,便觉宛如掉在冰窖里一般,脚下更是如失足高楼,但因涌上的阵阵寒风的浮托之力,身子下坠之势,并不急剧,等到脚着实地,却发觉是一片柔软平坦的沙滩。

海潮轻吻着沙粒,一浪消退,另一个浪涌了上来。

沙滩上一处凸出的礁崖边,还系着一只小船,却是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情景!

此刻,曙光已从海上透出,但隔着弥漫的晨雾,虽是极目望去,也不过达到十余丈远!

在这充满诗情画意的海滩上,再难令人相信,这里充满了杀机,更不会令人相信永远离不开这里,因为纵然不谙水性之人,也可解缆扬帆而去。

杜月娟极快地向四周扫视了一眼,一笑说道:“姊夫,你究竟是弄的什么玄虚,他们究竟都在哪里?”

中年文士沉声说道:“晨雾少时即散,你们便可看到他在哪里了。”

盏茶时间之后,浓雾果然渐渐消散,四周现出了朦胧的景物。

中年文士面向沦海,低声说道:“你们可看到他了吗?”

三个女子急步惊到中年文士身侧,齐声说道:“在哪里?”

中年文士仰望云天,一叹说道:“便在我身后十丈以外,那片山峰般的石笋之中,你们纵然一下子看不到罗雁秋,也该看到一个高踞中央一根石笋上的灰袍僧人了。”

三人闻言,齐地转身看去,心下却是不禁一懔!

方才她们只是望向大海,却因山影的笼罩,雾霜的弥漫,尚未看见这石笋矗立的地下孤岛。

这孤岛不过数里方圆,一眼望去,果见中央一根石笋之上隐隐坐着一人,阵阵寒风过处,吹飘起他宽大的衣角,发出猎猎声响,但他的身形,却犹如山岳般屹立不动,对这边四人的谈话,仿佛未见未闻!

那中年文士又自轻轻一叹,说道:“坐在中央一根石笋上的和尚,便是空空大师的弟子苦因上人……”

三人齐地惊呼一声,杜月娟首先诧然说道:“向闻东仙居住无极岛,难道他就一直住在那里吗?”

中年文士缓缓转过身来,幽幽说道:“自然不是,他只是因了我的缘故,却甘愿受那阴寒之气的侵袭,直至死去!”

太史潇湘不解地问道:“爹爹,那他是为了什么人?又怎会是因为你的关系?”

中年文士脸上突然一阵扭曲,似是忍着极大的苦痛,半晌始厉声大笑道:“只因你爹爹静极思动,想西上中原,称霸武林,那苦因上人为要阻止我,竟甘愿自困于那石笋阵中。”

杜月娟满面惶急地说道:“那么,我那罗兄弟呢?他可是也到那石笋阵中去了吗?”

中年文士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你们若早些告诉我,罗雁秋所做的一切,全是他记忆丧失的缘故,那么我宁愿不履行苦因和尚的诺言,也不……”

只听“哇!”地一声哭叫,竟是同时发自三个女子之口,她们齐地展动身形,疯狂似地向石笋阵中奔去。

中年文士面色陡变,大喝一声道:“你们都疯了吗?你们可都知道进入那石笋阵中,便再也休想出来了!”

他身形一闪,急纵而出,右手一探,抓住赵紫燕的右肩,左手同时将太史潇湘的左手握住,但杜月娟却早哭叫着奔入根根石笋中。

只听一声声惊惶的呼叫,自根根石笋中传出,道:“罗兄弟!

罗兄弟!你有哪里?你在哪里?”

呼叫之声越来越是凄惋。

中年文士双手仍是紧紧地握着二女的手,黯然说道:“这根根石笋半系天然,半系人主,前辈奇人所摆下的一座石阵,入阵之时,通行无阻,但进去之后,却再也休想出来。”

太史潇湘定了定心神,说:“爹爹这些你怎知道?”

中年文士牵着二女的手,大步走到一根石笋之前,以见上面刻着八个入石数寸的大字。

写的是:“先秦古阵,生出无门。”

他随手点了二女的晕穴,抱上停泊在海边的小船。

且说罗雁秋跃下那洞穴之后,也是落足在那柔软平静的沙滩上,但是四周一片漆黑,纵然运足目力,也看不清四周的景物,于是大声说道:“罗雁秋在此,是什么人要找我,快些出来相见!”

忽听一声“阿弥陀佛”起自数十丈外,一个慈祥的声音说道:“只是你一个人来的吗?

若无别人,就快些过来相见!”

罗雁秋一身是胆,竟连对方是什么人也不屑一问,只是沉声说道:“自然只是我一个人,你且等着,我这就来了!”

语毕循声奔了过去。

他刚刚翻过一根石笋,忽感一阵晕眩,仿佛这四周的光线更加昏暗了些。

但他却并未想及这一现象的原因,只是依照那发话的方向飞奔,一路之上,也不知翻越了多少石笋,眼前突然一亮,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满面红光的老和尚,正盘膝坐在一根石笋之上!

他未暇细看,便即大声说道:“大和尚要找在下,可是有什么见教吗?”

那老和尚又低喧了一声佛号,和声说道:“小施主请抬起头来仔细看看,仔细想想,定然会认识老衲,也定然会知道老衲找你做什么的。”

罗雁秋果然抬头细看,看了半晌,突然“噗!”地一声,双膝跪了下去,颤声说道:

“晚辈该死,原来是前辈你,不知红姊姊怎么样了?”

苦因大师一叹说道:“老衲一心要找到你,便是要问你红儿怎么样了。”

罗雁秋呆了一呆缓缓站起,说道:“晚辈听说红姊姊已回到无极岛,而且前辈一怒之下,将她逐出蓬莱禅院,难道那些话都不是真的?”

苦因大师又是轻轻一叹道:“你虽在江湖上闯荡了几年,看来仍是个毫无经验,粗心大意的孩子,你是听什么人说的?你就那么容易相信别人的话吗?”

罗雁秋听得俊面一红,苦因大师又自说道:“你须千万记住,别人的话是绝不能轻易相信的,举例说,你听了别人的话,贸然跑进这先秦古阵中来,可曾想到今生今世,再也休想出去了?”

罗雁秋听得心中一震,但忽又泰然说道:“人之生死,皆是定数,晚辈近年来受命运播弄,做下许多罪孽,本是死有余辜,只是前辈你……你却也为何受人之骗,被困此阵之中?”

苦因大师突地黯然一叹道:“只因先师也曾骗过别人,将一个名叫张诗书的人,困入阿尔金山的一座奇阵之中,唉!他虽是百毒子的门人,身上所穿的百毒衣可以为害武林,但先师也已后悔做的那种不光明的行为,是以在圆寂之前,便告诉我必要承受这一报应,唉!天道不爽,老衲果然被困此阵之中,受这地心寒气侵凌之苦,看来也是罪有应得了。”

罗雁秋忽想起了黑衣老人被困百年之事,不禁也是一阵唏嘘。

苦因大师忽然哦了一声,说道:“你身处此阵之中,一定觉得寒冷难耐,快些吞下两粒丹丸,坐下运气调息。”

随手抛给罗雁秋一个羊脂玉瓶,还盛着半瓶火红的丹丸,罗雁秋伸手接过,认得正是续命双宝之一的大还丹,于是微微一笑,又将丹瓶递了回去,说道:“多谢前辈,晚辈并不觉得寒冷。”

苦因大师怔了一怔,瞬即颔首道:“老衲几乎忘记你曾是玄阴叟苍古虚的高足,若是一般武林人物,只怕早已被这地心寒气冻僵了,但你若能将寒气吸入骨内,引为已用,却是增长功力的最佳时机。这石笋之后,便是地心寒极,你快些过去运气行功。”

罗雁秋遂依言翻越过这最高大的一根石笋,猛提一口真气,行功打坐起来,顷刻之间,便已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苦因大师在罗雁秋运气行功之时,心中也是不由一阵波动,他自然也想到罗雁秋的“三大罪恶”,但同时又觉得他仍是个纯朴诚实的少年,一个人的好坏,是如此难以评定,他本是要将罗雁秋困死阵中,但此刻,却又感到犹豫起来!

就在这时,那中年文士和杜月娟等一行已悄然来至阵外,顿饭时间,杜月娟已狂呼着奔入阵中。

“又是一个为情牺牲的女子,不知这娃儿要制造多少罪孽!”

苦因大师顿时愤怒异常,此刻眼前已站着个美艳的青衣女子,他遂合掌低低喧了一声佛号,勉强一笑说道:“女施主姓甚名谁,可是要找罗雁秋吗?”

杜月娟停住身形之后,显然禁不住寒气的侵袭,娇躯一阵抖颤,但她却是面罩寒霜,显露出无比的忿怒,大声说道:“我那罗兄弟……可……是……被你……骗来……的吗?……

他……他现……在哪里?”

她直冻得唇齿颤抖,是以说起话来,也是断断续续。

苦因大师慈眉一轩,强自忍住了怒气,一笑说道:“女施主暂请息怒,唉!想来你也是受了那罗雁秋的骗,你可知……”

杜月娟星眸圆睁,大怒说道:“你……才是……受了……别……人的骗!”

她牙齿颤抖的越来越厉害,果然这地心寒气,非比等闲!

苦因大师眉头再皱,沉声说道:“女施主说了半天话,老衲却不知道你的高姓大名?老衲苦因,想来你定然早已知道了。”

杜月娟又自冷笑一声道:“姑娘……杜……月娟……便是……罗……雁秋……的师……

嫂……想……来你……也听……说过……了!”

苦因大师听得心中一动,遂手又抛过那盛有大还丹的羊脂玉瓶,急急说:“女施主快些服下几粒丹丸,好好说话。”

岂知杜月娟接过那羊脂玉瓶后,却是看也不看一眼,遂手向那石笋上掷去,但听……哗啦一声,碎屑和着丹丸四溅,她却是恨恨地说道:“你……只……怪……我那……罗……兄弟……其实……他所……做……做……的,完……全是……记忆……丧……失之……后……

而你……便……听……信了外……传……的谣言,将……他骗来……此……处困死……在这……古阵……之中……他若是……死了……看……你那……女儿和……外孙子……怎么办……”她说到后来,本来早已不能成声,竟突地呜咽着哭叫起来,但哭叫亦是不能成声!

苦因大师突地飘身下了石笋,大声说道:“你说什么?罗雁秋所做的一切,完全是在记忆丧失之后,那是怎么回事?那可是真的吗?”

但他语声未完,杜月娟的娇躯早已缩作一团,噗通一声,萎顿地坐了下去!她牙齿不断格格作响,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苦因大师尽管是有道的高僧,但此刻却也不禁有些慌乱,仰天长叹一声道:“我方才还叫他不要轻信别人的话,而自己却一直听信着他人之言!”他无限感慨地一叹而住。

原来苦因大师在西域边陲,遇见凌雪红之时,因碍于天山神尼在场,凌雪红不便向慈父倾叙一切,故而也不知道罗雁秋遭遇的经过,然后又匆匆分别。苦因大师东来无极岛,便即为着挽救中原武林浩劫,困于这先秦大阵之中,但他曾和那中年文士讲好,若不能破去此阵,便永生不得出来,是以在入阵之前,请那中年文士代为完成一件心愿,即是将罗雁秋找到,他当时预料,若是罗雁秋和爱女同来,便出言阻止,若是罗雁秋单独前来,证明他仍然未回到爱女身边,即将他终身困于此阵之中!

此刻,蜷缩在地上的杜月娟已然一动不动,苦因大师探手摸她的背心命门穴,不由身形一震,原来杜月娟的体内,早无一丝生机,纵然再给她大还丹,也无法驱除她骨内极深的地心寒气。

当下低低宣了声佛号,一叹道:“苦因呀!苦因,但不到你也犯了自私的错误,误造一次杀孽,你既然被困此阵终生,也无法赎回这一重大的罪衍!”

他方自言自语的说完,却听罗雁秋在石笋之后,已然行功完毕,只见他一片树叶般翻过石笋,轻轻落下,一笑说道:“前辈之言,果然不差,晚辈行功以后……”

他目光突然落在蜷缩于地的杜月娟身上,一惊说道:“前辈!

这女子是谁,看她的衣着身态好生熟悉。”

苦因大师一叹说道:“此女便是你师嫂玄衣仙子杜月娟,她此刻已然……”

罗雁秋大骇说道:“真的?她明明尚在中原怎会也来到此处?”

他虽不相信,却已急急俯下身去,仔细一看,果然正是杜月娟,遂大叫一声道:“师嫂!

师嫂!难道真的是你吗?”

苦因大师低喧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你快些挖个坑将她埋起来,她身受地心寒气侵袭,已然西去了。”

罗雁秋顿觉如失足高楼,竟痴呆呆地注视着地上的杜月娟,半响说不出话来,但两颗星目中,已滚下泪珠。

罗雁秋蹲下身去,拨下背后的白霜剑,在地上挖掘起来,片刻之间,便掘成一个长约五尺,深宽三尺的土坑,将杜月娟的身躯,轻轻放了进去。

罗雁秋埋葬下杜月娟之后,便原地坐下,陷入极端的静默之中,苦因大师摇头叹口气,便也自瞑目跌坐。

一时之间,倒沉静了下来,只有海风,不时将远处的浪涛声,有节拍地传送过来。

时间不停留地过去,苦因大师打坐醒来时,天色又已全黑,他探手怀内,摸出一只青青的果子,大声说道:“秋儿,你可是饿了吗?”他是第一次向罗雁秋如此称呼,想来是因着他和凌雪红关系,又是在此同生共死,是以顿时感到异常亲密。

罗雁秋聚精会神,在思索着出阵之法,只可惜他身上带的百妙秘籍,全在海上落水时浸湿毁去,尽管穷搜记忆,却也想不出破阵之策,即便连这阵是什么名称,也是不得而知。

此刻一听苦因大师提起,顿时觉得饥肠辘辘,当下苦笑一声,还未伸出手去,苦因大师已将那枚果子递了过来,说道:“这果子名曰‘翡翠’,吃下去不惟止渴充饥,而且可增长功力,大还丹即由此果汁提炼而成,一枚灵果足可供普通人七日之需,你月食一枚,谅可不致饥饿了。”

罗雁秋暗自忖道:“无怪他在此受困数月,能免于饥渴,看来他在未进入此阵之前,早已准备好一切必须之物了。”

当下伸手接过,入口果然香甜可口,不须咀嚼,便自化为清凉的汁液顺喉而下,奇怪的是一滴入腹,饥渴立解!

苦因大师也自吃了一枚翡翠灵果,便又闭目打坐,但罗雁秋则又陷入苦苦思索之中。两个时辰过去,罗雁秋实地一跃而起,大声叫道:“前辈!前辈!”语声中充满了欢欣!

苦因大师倏地睁开双目,诧然说道:“秋儿,你有什么事?”

罗雁秋满含希望地问道:“前辈记不记得先秦古阵之中,有‘归元四象阵’之名?”

苦因大师道:“这个尚未听说,其实我对于阵势,一窍不通,只因先师从未指点过。怎么,你怀疑这座先秦古阵是‘归元四象阵’?”

罗雁秋道:“晚辈曾研读过一些布阵原理的精要说明,尚可隐隐记得,凡是能入不能出的阵势,都属于‘四象’一类,此阵若不是正或反四象阵,便必是‘归元四象阵’无疑,若真是归元四象阵,晚辈倒还懂得十之七八的破法。”

他说得充满乐观自信,苦因大师也似听得津津有味,大声说道:“既是如此,咱们就试一上试。”

罗雁秋四下扫视了一眼,略辨方向后,一笑说道:“前辈若仔细留意看过一遍,这些石笋中大多数虽是天然,但却也有少数人为而成,想来毁去那人为的石笋,自然要容易得多。”

不等苦因大师说话,竟自举步向前行去,口中继续说道:“从此处阵心向左转进,两次回绕后,应有一人为的假石笋。”

苦因大师大声道:“正是!正是!上次我从这条路绕去,便发现一根石笋矮些小些,可能便是人为而成那人为的石笋可有什么特别作用吗?不然我为何每次走到那里时,便再也走不出去。”他说着早已大步紧随罗雁秋身后。

敢情苦因大师虽不谙五行变化之术,但过去数月间,却也未坐以待毙,每条路都曾试过。

罗雁秋已自走到那根人为石笋根前,又仔细看了一阵,微笑说道:“若仅仅靠这些天然的石笋,便不成其为阵势,这些假石笋,才是组成此阵的主要关键,是以请前辈先将此人为石笋毁去。”

苦因大师显然已对罗雁秋有了信心,毫不迟疑,猛吸一口气,双掌疾翻而出!

轰然一声巨响,那根石笋竟应声而毁,石屑纷飞中,露出一小片平地。

岂知又毁去两座人为石笋之后,罗雁秋竟咦地一声,面色顿时凝重起来,脚下也自缓慢了许多。

苦因大师大奇说道:“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但罗雁秋却不答话,但是略一思忖,又自大步前行,再绕过两座石笋后,眼前逐渐开朗,要走好一会,才碰到一根石笋。

苦因大师大喜道:“咱们想必接近阵的边缘,不然这地下孤岛,哪里来的亮光?”

绕过前面的石笋,天光陡地一亮,原来一弯上弦月,正自向西方沉落,朦胧的月下,果然静静地躺卧着一片海洋。回首望去却见那地下孤岛仍笼罩在一座山峰下,一片漆黑,与这诗情画意的海洋相较,便宛如地狱之与天堂一般!

罗雁秋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紧张之色顿消,忽地纵声大笑道:“原来这布阵之人,对这归元四象阵也未学全,不然,咱们便再也休想出四象阵来了。”

原来他方才对这归元四象阵外层的破解之法,已然不复记忆,是以内心十分忧急,面色也自然显出紧张凝重。

苦因大师困阵中数月,此时又恢复了行动的自由,不禁仰首夜空,发出一声长嘘!然后微笑说道:“你这五行奇数不知是在哪里学的?谅那东海三侠,甚或苍古虚也未见得便精通这先秦古阵。”

罗雁秋一笑说道:“晚辈虽自家师东海三侠处学得一些五行生克变化的基本道理,但对各种阵势的破解之法,却是得自那百妙佛珠。”

苦因大师突地面色一阵激动,沉声说道:“你是说百妙佛珠吗?”

罗雁秋茫然说道:“正是……”

苦因大师忽又喃喃说道:“难道百妙佛珠不止一串,其中有真有假,或者两串都是假的?”

突然自宽大衣袖中,伸出一双手来,手上竟托着个乌黑耀眼的铁盒,递向罗雁秋说道:

“你且打开看看,这盒里盛的是什么?”

罗雁秋诧然接过,手指一握恰恰触着盒上的卡簧,“铮!”地一声,盒盖打开了,顿时红光四射,照得这方圆数丈俱是一片艳红之色,他再仔细一看,盒中放着的竟也是一串佛珠!

苦因大师肃然说道:“江湖中传言,说百妙佛珠出现之事,绘形绘声,当时我也几乎信以为真,直到我进入此阵之中,才知道江湖中出现的那串,必是膺品,但是……你却也得了一串百妙佛珠,而且以那上面记载的绝学,竟能将此阵破去,这却又使我不知如何解释了。”

罗雁秋也是不解地说道:“不知前辈怎知这盒中盛的,便是百妙佛珠?”

苦因大师一笑说道:“当初我进入此阵之后,便自怀疑这布阵之人,必定还有一种目的,而能引起好几位前辈高手对此阵的日夕钻研,其中便定有厚跷,只是却未想到这里面竟是藏着一个稀世的瑰宝。”

罗雁秋听得兴趣大起,急急问道:“晚辈以前只听说过东海无极岛上住着东仙空空大师,却不知道这岛上还住着百毒子的门人,前辈如此说法,难道另外尚有其他武林高人隐居?”

苦因大师微微一笑道:“近百年来武林中人只知道东西双仙,那是因为他们两位老人家,常在江湖中走动的缘故,还有一些隐踪匿迹,不愿与人所知的高手,其武功成就却也不在东西双仙之下的。”

罗雁秋突地睁大眼睛说道:“真的?”

苦因大师又自微微一笑道:“自是真的,你可知道这串百妙佛珠,是从哪里得来的?”

罗雁秋不假思索地答道:“定是得自阵中!”

苦因大师颔首说道:“当然是得自阵中,但却是在一人手中拿到的!而且那人仍还在里面呢!”

罗雁秋听得更是大奇,大声说道:“那咱们就看看他去……”

忽又不解地问道:“若那人是和空空大师一般的前辈高手,不知百妙佛珠怎会到了前辈手里?想来这等奇宝,纵然明知自己将死之人,也不会轻易送与他人的。”

苦因大师仰面看了看天空变色说道:“天色快要亮了,你快些设法离开此地,若是等到日出之后,只怕便走不成了。”

但等他目光扫处,早已不见了停泊在海滨的船影时却又颓然一叹,道:“罢了!”

罗雁秋诧然问道:“前辈可是怕那阵中之人追来吗?若是他真的追来,咱们就联手对付于他,那人纠然武功再高,三五日内也不一定就胜得咱们。”

苦因大师默然一叹道:“我所说那阵中之人,早已物化,只是他身躯未腐而且好端端的坐在那里,是以可判定他生前武功定然十分高强,内功已练到肉身不腐之境。”

罗雁秋哦了一声,大笑道:“他人都死了,前辈还怕他做什么?”

苦因大师正色说道:“那人虽然死了,却仍然有未死的,数十年前和家师同来探索此阵的三位前辈高人,虽俱都先后失踪,但归元四象阵中仅有两只尸骨,因此另一人的去向,便极是可疑。何况这数月以来,每在天色黎明之时,我还常常听到长空鹤唳……”

他语声陡然顿住,面色突然大变,沉声说道:“想必他已来了!”

罗雁秋方欲询问,却已听到一声清亮的长啸,自遥远处传来,他心下也自大奇,凝神听去,只觉那啸声柔柔细细,宛如空中游丝,最奇怪的是那响声方来自天空,忽又起于海上,但究系来自何处,则是捉摸不定!

他侧目看了苦因大师一眼,只见他闭目垂首,似在侧耳倾听,罗雁秋虽是惊疑,但却不便开口询问。

苦因大师听了片刻,方才脸上凝重之色,已然换成了奇疑表情,霍然睁开双目,仰首望着灰色的苍穹!

那啸声仍是低细而清晰地不断传来,只是光闻其声不见其影,益发显得怪异!

突然之间苦因大师竟也撮口长啸起来,与那啸声遥遥相和。

初时两种啸声颇不一致,似是苦因大师在向发出啸声之人申诉不同的意见,但渐渐愈来愈近,啸声也愈来愈觉平和,令人听了,真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

一时之间,罗雁秋竟不知不觉地闭起眼睛,忽然,一声鹤唳,划空传来,他连忙抬头一看,只见一点灰影,自西方天际飞泻而下,直到近前,才看出是一只翠喙红冠白腿黄爪的硕大灰鹤,鹤背上安然坐着一个灰衣老人,那灰鹤距离地面有数十丈高,他便已飘然而下!

罗雁秋看得心中一懔,呛啷一声,右腕撤出背后的白霜剑,左手已将那铁盒纳入怀中,他只当这老人定是来抢夺这百妙佛珠来了。

岂知那老人哈哈一笑,大声说道:“娃儿莫怕,你那铁盒中的东西,我老人家虽然想看一看,长长见识,但却不会出手硬夺,若要硬夺,嘿嘿!你藏到怀里就能保险了吗?”

罗雁秋不禁俊面一红,下意识地又将那铁盒拿了出来。

此刻那灰衣老人已然站在地上,只见他又瘦又矮,灰须友发,手中却提了根长长的烟筒,嘴、杆、斗、袋,亦俱是灰色!

那灰鹤在这灰衣老人离开背上以后,便又振翅而去,此刻早已踪迹不见。

只见苦因大师双手合十,向那灰衣老人一揖,那灰衣老人哈哈大笑道:“免礼,免礼,咱们已谈了半天,尚未请教你大和尚怎样称呼哩。”

罗雁秋大奇忖道:“原来他们方才的啸声,便是交谈的,但不知他们谈了些什么?”

苦因大师仍自双手合十说道:“小僧法号苦因,不知老施主……”

灰衣老人摇头打断他的话道:“想来你便是空空和尚的徒弟,惭愧得很,老夫尚没有你这么大的勇气,这百十年来,我也不知到过这里多少次,但却从来不敢冒险进去。哈哈!别人一定以为我也已死在阵中,哪知却是偷偷溜走了呢?”

罗雁秋暗自忖道:“原来他便是和空空大师同辈的高人,直到如今,仍未想出破阵之策,但却又不能把此事放开,是以便常常来到这里。”

灰衣老人忽又哈哈大笑向罗雁秋道:“小娃儿,你可是在暗自嘲笑我老人家吗?听说这阵是你破的,你且讲来听听,不然我便真要活活闷死!”

罗雁秋早已悄悄将白霜剑插回鞘去,见问微微一笑,说道:“破解此阵,简单已极,只因这布阵之人,犹自不了解这一阵势。”他遂将自已所知的说了。

灰衣老人听罗雁秋说着,面色竟是一变再变,等罗雁秋说完,他竟突然大声说道:“可惜!可惜!这原来是个不完整的归元四象阵,只是不知这归元四象阵是什么人布下的?而布设此阵的目的,犹足令人猜疑。”

罗雁秋一旁插口说道:“以晚辈之见,那布下此阵之人,只是不愿这宝物落入他人手里,引起武林的争夺杀戮,是以……”

灰衣老人插口截断他的话道:“对了,我老人家倒要看看那是什么宝物,小娃儿,你尽管放心,我决不会要你的。”

罗雁秋手中紧紧握着的铁盒扔了过去。

灰衣老人打开盒盖,先是咦了一声,随手将那串百妙佛珠取出,然后又仔仔细细看了一眼,面色突地大变,“咔嚓”一声,将铁盒盖起,沉声道:“这串佛珠原是我的,不知怎会到了此地。”他竟迅疾地揣入怀中。

苦因大师也是面色骤变,肃然说道:“施主你……”

罗雁秋早已冷笑一声,拔剑刺了过来,沉声道:“你原来是个骗子!”

灰衣老者哈哈笑道:“骗子就骗子,只是这串珠子老夫却是要定了!”

他一闪躲过罗雁秋的白霜剑,轻烟般向海边奔去。

罗雁秋目光一转,冷笑说道:“那灰鹤没有回来,你跑不了的!”也自拧身直追。

苦因大师低低喧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秋儿!不要追了,你是追不上的。”

忽听身后数十丈外,响起一阵朗笑,一人大声说道:“罗雁秋!尽管追下去,我来帮你!”

只见白色的人影,在晨雾中,穿了出来,正是那太虚宫主人,白衣中年文士。

罗雁秋本就不肯善罢干休,此刻闻言,更是精神大振,脚下一紧,唰唰唰,三个起落,已然追到那灰衣老人身后十余丈之遥,那灰衣人已到了海边,罗雁秋又自冷笑一声道:“看你还能往哪里逃?谁叫你把灰鹤打发走了,现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看来你只有跳海了。”

哪知他话未说完,空中突地传来一声鹤唤,一点灰影,流星般飞坠而下,正是那去而复返的灰色大鹤。

罗雁秋心下顿时一沉,灰衣老人却已飘身上了鹤背。巨鹤方要冲天飞起,罗雁秋已大喝一声,扑奔过去,一只右手恰好抓住一只鹤爪。

苦因大师跌足大呼道:“秋儿使不得……”但巨鹤早已振翅而起,他再想出手拦阻,已是无及。

中年文士也自皱眉说道:“想不到老头子倒还没死,不知他一向住在哪里?可惜我迟来了一步,不然,那串佛珠,他是再也抢不去的。”

苦因大师长叹说道:“他是硬抢,倒也没有那么容易,贫僧再也未料到一个前辈高人,居然也会巧取豪夺,看来世道人心,当真是……”

他语声一顿而住,变色说道:“那巨鹤怎地忽向海中俯冲而下,莫非他是要摔脱秋儿?”

中年文士凝神看去,一笑说道:“大和尚不要着急,原来那老不死的竟然一向住在船上,而且那只船还不小哩,他既然也在水上讨生活,咱们便一定会找到他的,现在且请到敝处一行,对寻找罗雁秋,夺回那串佛珠之事,再从长计议。”

且说罗雁秋被那巨鹤带至云端,俯视海面,只见波涛万顷,无边无际,顿时有一种晕眩的感觉,他纵然满腔愤怒,却也无法宣泄,只是牢牢抓住鹤爪,两眼紧紧闭起,等待着降落实地。

岂知那巨鹤在空中略一盘旋,竟然敛翅急向海面飞坠,罗雁秋心中一沉,生怕那巨鹤将他摔脱下去,是以手掌抓的更紧了些。

忽然之间,他似是觉得双脚已然踏着实地,睁眼一看,这才发觉自己正置身在一艘雪白的大船上!

这船上的一切,俱是白色,甚至连水手们的衣着也是白的,无怪这么大一艘船,他在空中俯视时,未曾发现,只因它和那一堆堆雪白浪花的颜色,毫无二致。

他方自呆了一呆,灰衣老人却已喜孜孜地一伸手把玩着那一串佛珠,一手拉着烟管,大步向舱门走去,罗雁秋顿时如梦初醒,大喝一声道:“好个骗子,归还我的佛珠来!”

身形倏地凌空而起,尚未归鞘的白霜剑,闪电般向灰衣老人背后劈去!

灰衣老人却是理也不理,竟自大叫道:“琼儿!琼儿!快来看看爷爷给你的见面礼!”

只听一声甜美娇柔的声音,立刻自舱内响起,道:“来了!”

遂见一个秀发披垂,一身白衣的少女,如一朵白云般飘了出来,罗雁秋的剑尖堪堪要刺到那灰衣老人,忽然听到他呼叫“琼儿”二字,心下一惊,手中剑便自然一缓,接着便看清了那白衣少女,他心中一阵激动,但闻“当!”地一声,白霜剑已然摔落在甲板之上,脚下不自主退后了一步,失声叫道:“是你……”

那白衣少女的如花娇靥上顿时现出惊喜之容,美眸中闪耀着兴奋的光采,半晌之后,方自举手掠了掠秀发,嫣然笑道:“我是谁,你还认得吗?”

罗雁秋俯身拾起白霜剑,插入鞘中,微笑说道:“你是琼儿,这回再也不会认错了。”

白衣少女佯嗔说道:“琼儿也是你能叫的?我的名字叫于飞琼!”

灰衣老人一傍哈哈大笑道:“琼儿,你见到了罗雁秋,便不再要我这个爷爷了,须知若不是爷爷把你从七绝山庄中带出来,你们再也不会见面,是以你仍然要谢谢爷爷我的。”

他语声一顿,微笑着将那串佛珠还给于飞琼,又转向罗雁秋说道:“罗雁秋,你若还要夺去,就向我这孙女儿动手吧!”

说完之后,大笑着向舱内走去。

于飞琼和罗雁秋两人同时俊面一红,于飞琼望着他消失在舱门内的背影,一笑说道:

“说来你不信,我自出生以后,长了这么大,从不知有这样一位爷爷,直到上个月我回到七绝山庄,他也是离家五十年后,第一次回去,我从来没到过海上,加以近来心情不好,于是便缠着他要出来玩玩,爹爹和几个叔叔虽不同意,但爷爷答应了,他们也是无可奈何的。”

罗雁秋见她提到家中亲人时,脸上自然流露出幸福的光辉,顿时想到父母惨死,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于飞琼诧然说道:“你叹的什么气?”

一顿之后,又自黯然说道:“我知道你是在想红姊姊,唉!

她一定已生过孩子了,但不知是男是女?”女子的敏感善妒,永远都是如此,虽然这些并非便是坏事。

罗雁秋仰望云天,长叹说道:“在下父母之仇未报,连二老葬身何处,亦不得而知,诚然愧为人子。”

于飞琼强自微笑说道:“你只要知道仇人是谁,报仇还不容易,至于伯父母安葬何处,也总会有人知道,你说是吗?但不论如何,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该唉声叹气的。”

这娇生惯养,纯洁得有如仙子般的少女,此刻似已长大了许多,懂事了许多,竟然也会说出安慰别人的话来。

罗雁秋精神一振,收回凝注在空中的目光,豪声朗笑道:“姑娘之言,使在下顿开茅塞,且请姑娘禀告令祖可否送在下到陆地?”

于飞琼竟微笑摇首道:“小女子如果说碍难从命,不知罗少侠生不生气?”

罗雁秋听她竟然自称起“小女子”和称呼起自己“罗小侠”

来,不由微微一怔,尴尬笑道:“姑娘若有碍难之处,在下自是不便相强,但姑娘你……

你又何必谦虚?”

于飞琼顿时面色一沉,冷笑道:“你满口‘姑娘’,‘在下’,生怕和我的关系拉近了似的,但对凌雪红却是‘红姊姊’叫个不停,难道……难道你……你……”

她娇靥一红,下面的话竟再也说不下去,眼圈中满蓄的泪水,早有几滴,落在船板上,仿佛受了极大委曲似的。

罗雁秋暗叹一声忖道:“仅仅数月不见,她的说话行事,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往日高不可攀,圣洁得宛如仙子,令人不敢仰视,但今日却是变得如此。”

原来于飞琼见罗雁秋对待自己,始终像是隔着一层云雾似的,便将自己的心事统统告诉了他的爷爷,那灰衣老人自己是男人,自然了解男人的心理,于是便告诉她天下的男人,最怕女子的眼泪和撒娇,纵然他是柳下惠在世,却也要在这双重攻势下屈服的。

罗雁秋心中思忖着,忽然听得于飞琼竟然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心下不由一急,讷讷说道:“姑娘,你……你这是……”

岂知他话声未完,于飞琼已哭着向舱内如飞奔去!

须知他虽和于飞琼见过几次,心中也潜蕴着一股爱慕之意,因俩人只是匆匆相见,匆匆分离,是以总觉得有几分生疏,他虽想叫她声琼妹妹,却叫不出口,此时见于飞琼哭得更伤心,于是便再也不顾忌,飞身追了上去,大声叫道:“琼妹妹!你这是何苦,若是爷爷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哩。”

罗雁秋方从垂着的白色珠帘掠进去,于飞琼的倩影,便已消失在另一个垂帘之后,他方略一迟疑,不知该不该进去,却听船舱一角,一人沉声说道:“你还发的什么呆,既然得罪了我的孙女,还不快些赔罪去!”

说话之人,正是那灰衣老者。

罗雁秋硬着头皮,大步向内舱走去。

这船本来极大,是以里面舱房颇深,他左旋右转,一连穿过四五条通道,忽闻到声声低泣自一面摇晃着的珠帘中混合着淡淡幽香飘出,他知道那定是于飞琼的香闺,遂故意轻咳了一声,大声道:“琼妹妹,小兄赔礼来了!”撩起垂帘,一脚跨了进去。

目光四扫,只见舱房帘幕低垂,光线甚是黝暗,但仍可清晰地看到于飞琼的娇躯,正自蜷缩在绣帐锦被的檀床之上,低低哭泣着,双肩不停地耸动,仿佛甚是伤心!

罗雁秋轻轻走到床前,缓缓在床沿坐了下去,口中悄声说道:“琼妹妹,我以后再也不称呼你‘姑娘’二字了,但你以后也定要叫我秋哥哥,我俩朝夕相处,永远不离开,好妹妹,你说好吗?”

口中说着,一只右手,早已轻轻地向于飞琼秀发上抚去。

就在罗雁秋右手触到于飞琼秀发的刹那间,她果然停止了哭泣,但娇躯却是一阵颤抖……

一阵风浪,又归平息。

忽然,舱门外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少女的清脆声音说道:“小姐,午时已到,太老爷请你出去用膳了。”

罗雁秋大吃一惊,连忙将头缩到被窝里,于飞琼则朗声说道:“知道了!”

那脚步声果然渐渐远去,罗雁秋突地伸出头来,说道:“吓死我了,那丫头若是不声不响地闯了进来……”

于飞琼噗哧一笑,打断他的话道:“她若闯了进来,躲到被窝里,就能躲得了吗?”

她用手一指那滑在床下的衣服,又道:“你只管放心好了,其实,我这间舱房,若无召唤,是谁也不敢进来的。”

俩人说笑着穿衣下床,于飞琼又换了一件粉红色的娟衣,略事梳洗,便和罗雁秋一同往前舱走去。

那灰衣老人一见俩人出来,不禁哈哈笑道:“好孩子,不生气了吗?罗雁秋是如何向你赔礼的?”

于飞琼禁不住脸上一红,却急忙选了个锦凳坐下,故意娇嗔地说道:“不来了!爷爷,你再欺负人,我就拔掉你的胡子!”

灰衣老人更是哈哈大笑道:“爷爷早就说过,天下的女子,没有不会撒娇的,如今果然你也学会了,果然不再那么一本正经了,须知你若再跟着你那师父清心尼婆学,便要一辈子嫁不到人的,罗雁秋,你说我老人家的话对吗?”

罗雁秋连声说道:“极是!极是!”

说话间,两个身着白衣的少女,手捧着精美的酒菜,自一间偏舱中走了进来,把酒菜放在桌上。

这是于飞琼第一次最愉快的午餐,她虽是有些娇羞,但心中却有说不出的甜蜜!

而此刻,罗雁秋也将自己的恩怨情仇,暂时抛开,以享受这无尽的柔情蜜意。

他们刚喝了两三杯酒,那灰衣老人忽地上下打量着于飞琼,脸上满是笑容。

于飞琼被他看得红飞双颊,娇嗔地说道:“爷爷,看你!总盯着人家瞧什么?”

灰衣老人笑眯眯地说道:“爷爷看你越来越美丽,你若再把那串珠链带上,更是美似仙子。”

于飞琼还以为她爷爷也看出了自己的秘密,是以芳心中早已怦怦乱跳,面红过耳,此刻听她爷爷提到那串佛珠,方才放下心来,娇笑一声道:“不是爷爷提起,我倒忘记了呢,那串珠子是你在哪里得到的?可有什么来历?”

她最后一句话,已是转向对面的罗雁秋,罗雁秋微微一笑道:“在无极岛上。至于那佛珠的来历,想于老前辈比我更要清楚些。”

他至今尚不知道那灰衣老人的名字,但因于飞琼姓于,想来他也姓于,当无问题。

灰衣老人呷了口酒,略一沉思,说道:“我老人家一直怀疑着那地下孤岛,定然藏着什么宝贵的东西,却未想到竟只是一串佛珠,既然那百妙佛珠,已然在江湖上出现,便想不出这串佛珠有什么价值,琼儿,你把珠子放在哪里?且去拿来看个仔细。”

于飞琼应了声是,连声叫道:“绿云!素月!快去给我拿东西。”

她叫了数声,毫无回答,原来那两个小婢已走得远远的,自顾吃饭去了。

于飞琼一急骂道:“该死的丫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她话刚说完,忽听一个女子声音,自内舱响起,道:“小姐,你可是要我给你拿一件东西?”

于飞琼没好气地说道:“正是!你就把我放在床头上的那串珠子拿来。”

门帘一起,翩然走出一个女子,那灰衣老人本是面对里面舱门而坐,他抬头看了那女子一眼后,竟自霍地长身而起,沉声说道:“你这女娃儿是谁,怎会来到这里?”

以他这么深的功力,和这船上如此多的高手,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一个陌生女子,他自是十分惊异。

那女子却是镇静如常,她左手藏在自己身后,右手一指罗雁秋、于飞琼,微微笑道:

“我是来看望他们的,他们俱都认识。”

此时罗雁秋和于飞琼也是齐地一惊,转首看去,只见一个身材纤细的青衣女子,满头蓬发下,则是一张憔悴的面孔。他们一看之下,互望了一眼,竟似全都不认识。

那青衣女子强自展颜一笑道:“两位可真是贵人多忘事,难道真不认识了吗?”

她忽又干涩地一笑,说道:“不认识就算了,小姐,你可是要这个东西?”

她始终藏在身后的左手,闪电般在三人面前一晃,便又收了回去,但是这三人的目光何等敏锐,就在这一晃之间,俱都看得清清楚楚,原来她左手拿着的,竟是于飞琼换下,随手塞在床角的那件内衣!

于飞琼直气得娇躯颤抖,猛地离坐而起,一掌劈了过去,娇声叱道:“你这贱人是谁?

你……你……”却已气得说不出话来。

那青衣女子一闪让过于飞琼一掌,突地格格笑道:“我是贱人?那么你呢,只怕你此刻连走路都觉得不便哩!”

于飞琼又羞又气,眼泪都急得要流出来,灰衣老人厉声喝道:“我且问你,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突然,绿云、素月两个小婢如飞般奔了进来,绿云惶声说道:“启禀太爷,不知哪里来的一只巨雕,竟和咱们的仙鹤打了起来,看来那巨雕似……”

灰衣老人沉声道:“你们俩人快些退下去!”绿云、素月悄然走出,他又目注这青衣女子,大声说道:“这巨雕可是你的吗?

你与苦因和尚是什么关系?”

因为当今武林之中,只有苦因大师养着一只巨雕,是以他已猜得这青衣女子十之七八的来历。

于飞琼一听到她爷爷提到苦因大师,两只星眸中,顿时显露出惊奇,难道这面容憔悴,头发蓬乱的女子会是凌雪红?

此女若果真是凌雪红,她定然已知道了自己和罗雁秋的秘密,那岂非活活羞死!

想到此处,芳心中不由暗自默祷,只望她是个和罗雁秋毫不相干的女子。她转首一瞥罗雁秋,只见他面色苍白,也自瞪大着眼睛,看他焦急的神情,也似是盼望着这青衣女子说个不字!

岂知那青衣女子忽地正色说道:“我们是父女关系,你便怎的?”

于飞琼突地锐声惊呼道:“你……难道你便是凌雪红,红姊姊?”

青衣女子倏然冷笑一声道:“好不知羞耻的女人,谁是你的红姊姊,你当初那般神圣高洁,原来都是假装,你竟然也会迷人的!”

灰衣老人双目倏睁,厉声大喝道:“好个女娃儿,胆敢辱骂我的孙女!”

他手中的旱烟管只是轻轻一指,便听“哧”的一声,一股暗劲,径自向那青衣女子撞去。

原来那青衣女子果然是凌雪红,她自从在阿尔金山见罗雁秋紧追着赵紫燕向情圣峰奔去,还以为那多情种子又投到另一个少女的怀里。伤心之下,赌气离开。

她那时已是大腹便便,是以月余之后,便生下一个女孩,直等孩子弥月,才交给她师父净尘庵主代养,而自己则匆匆赶来东海无极岛,想向她慈父苦因大师哭诉,她那神雕本是放在她师父那里,是以一路乘雕东来。

但她飞越东海之时,远远看到这一只雪白的船只,便觉得有些好奇,遂在离船数里之外,便即掠海低飞,避过船上水手的监视,一窥这船上的秘密。在她想来,这船不是亡命海上的贪官污吏,便是海盗无疑。

哪知她方接近到船的侧面之时,竟自听到了熟悉的话语,后来再仔细一听,里面男女俩人竟是罗雁秋和琼儿,他们俩人居然做出那样事来,直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大兴问罪之师,但她毕竟不是一般庸俗女子,是以咬了咬银牙,强自忍下,便又驾雕离去。

须知天下之间,不管是何等样的女子,碰到这样的事情,俱都无法忍耐下去,她飞出很远,又自折回,正好罗雁秋和于飞琼穿好衣服,相偕而出,她便飘身跃入窗内,略一搜寻,首先看到件落红斑斑的内衣,想到两年前自己和罗雁秋在大巴山一所幽静山洞中的一幕正是相同的情景,但如今,他却又换了一个女子,她简直气得疯了!

自已越想越气,又想到年来的遭遇,不禁暗自伤心,偷偷啜泣,直到于飞琼唤人之时,她才决定出去。

凌雪红自生产之后,心情又复不佳,身骨自然亏损甚大,是以形容憔悴,再加上秀发吹乱,与昔日的她相比,自然变了样子,她见罗雁秋和于飞琼都没认出,索性便作弄他们一下子,直到那灰衣老人说出她和苦因和尚的关系,而罗雁秋似也认出她来,这才露出身份。

而此刻,她眼见那灰衣老人一招凝虚聚力攻来,知道决非其敌,闪身一让,冷冷说道:

“不关你的事,你最好少管,要管也该问问你孙女同意不同意!”

灰衣老人闪目一看于飞琼,却见她双手掩面,痛哭着向后舱奔去。

凌雪红冷笑一声道:“你的心上人还在这里,难道你舍得离开他吗?难道不怕别人抢去?”娇躯一闪,拦住去路。

罗雁秋再也无法沉默,无限痛苦地说道:“红姊姊,小弟对不起你,今日惟有一死……”

他倏然举掌,向天灵上闪电般击下!

忽然一声大喝响起,道:“好个傻孩子!”

那灰衣老人旱烟管一抬,早已隔空点了罗雁秋的腕脉穴,他举到头顶上的手力道顿失,自然垂下。

灰衣老人忽地一叹道:“好孩子,你且坐下休息休息,好好想想,一个堂堂的男子,竟要为女子而死,不觉得不值吗?”

他旱烟管晃了两下,早又凌空点上罗雁秋两腿关节的“股肱穴”,罗雁秋果然不由自主地坐下。

这灰衣老人想是早已看出这是怎么一回事,是以点上罗雁秋的穴道后,便再也不愿干涉此事,缓步踱了出去。

凌雪红忽然冷笑一声,向于飞琼说道:“你爷爷的话,可是听清楚了吗?你喜欢他我也早已看出,而且也有意成全你们,却不料你是这样着急,如此下贱……”

于飞琼本也是个刚强的女子,她只因觉得自己理亏,是以羞愧无地。

此时听凌雪红骂她下贱,心中更是宛如针刺,娇叱一声道:“你骂哪个?”一掌向凌雪红脸上挥去!

凌雪红再也未料到她会突然出手,俩人又是相距咫尺,竟是未来得及闪避,只听“啪”

地一声,着着实实地打在凌雪红的左颊之上!

凌雪红被打得踉跄倒退两步,突地格格笑道:“好妹子,姊姊今天就是来找你打架的!”

于飞琼见她突然叫起自己妹子来,心中又惊又喜,眼中闪耀着泪水,方一牵动,左颊上也自挨了一掌,她娇躯晃了一晃,伸手一指凌雪红道:“你……你……”

凌雪红娇声叱道:“不是你死,便是我活,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随手一抖握在手中的那件内衣,呼地声便向于飞琼击去!

罗雁秋插口说道:“红姊姊!我求求你……”

凌雪红却是格格一笑道:“怎么?你们现在才觉得不好意思?

原来你们也还知道害羞的!”

她终于将那内衣抛开,双手翻飞,闪电般击出五招。

于飞琼娇靥一红,怒道:“动手就动手,休要口舌轻薄,我先让你十招。”她双足立地未动,上身却风摆柳一般,一阵摇晃,便已让过五招。

凌雪红又是格格笑道:“别说得好听了,你若是身体有哪里不舒适,动手是要吃亏的,就等着你好了再打吧!”

于飞琼直气得娇躯乱颤,面色铁青,娇叱一声道:“看招!”

她随手解下束腰的彩带,纤腕一抖,左打“雪落寒梅”,右使“寒梅吐蕊”,下面紧接着便是“三春飞絮”、“缤纷桃花”。这四招施出,只见满室内俱是飘动的彩带,宛如漫天花雨,齐向凌雪红罩去。

凌雪红刚才说出那些话来,是有意激她出手,要看这天山神尼亲自调教出来的弟子,究竟比自己高明几许?哪里还愿意她让招。

此番一见于飞琼出手,果然觉得不凡,当下暗赞了声“好!”

一式“卧看巧云”,闪开了漫天飞絮落花,顺手拔出青冥剑来,顿时之间,室内剑气流动,青光蒙蒙,她身子一挺,竟在那乱舞的彩带中,直穿而入。

于飞琼尽管艺高人胆大,却也觉得那青冥剑的剑气,刺骨眨肤,一惊之下,飘身后退。

凌雪红青冥剑,化作万道青光,犹似支支利箭,向那数不尽的彩带光影穿去!

于飞琼知她这青冥剑是罕世的神兵利器,自然不敢叫她穿上,纤手一抖,漫天彩带俱敛。

但顷刻之间,却在凌雪红的脚下,涌起堆堆彩云,她便宛如站在云中的仙子!

凌雪红大吃一惊,剑化“八方风雨”,在脚下布了一道剑幕,于飞琼终是吃了兵刃的亏,连忙撤招换式,彩带忽如长虹经天,一招“独秀一枝”,上打凌雪红头顶,紧接着又是一招浮光掠影,径奔凌雪红足下,她这一招两式,宛如同时施出!

尽管凌雪红仗着青冥剑的锋利,眼见上下两招,同时攻到,也不由心下一急。

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她银牙格地一咬,右手青冥剑上撩,左手却向那下面的彩带抓去!

于飞琼虽是功力高强,招式精奇,但对敌经验似是毕竟差些,她再未料到凌雪红有这一着,彩带的一端,竟被凌雪红牢牢地抓住!

而凌雪红抓牢那彩带之后,上撩的青冥剑顺势下劈,直向于飞琼皓腕削去!

于飞琼冷冷笑了一声,那收回的另一端彩带,倏然横扫,但听“嘘!”地一声,一招“金丝缠腕”,即已将凌雪红执剑的右腕缠住,往回一带,将凌雪红的剑势带偏寸许。

此刻她门俩人四手,都被那条彩带的两端占住,谁也再无法出手。

凌雪红突地格格一阵娇笑,说道:“咱们各自用力,看谁先拉断你这带子?”

于飞琼冷冷说道:“这带子不是普通丝棉制成,你是拉不断的!”

凌雪红又道:“既是如此,咱们就一较内力……”

她“力”字刚出口,右足竟斜斜飞起,足尖直点于飞琼小腹!

于飞琼对敌经验本差,甚少与人交手,骤然遇着此招,心头不禁一惊,既不愿撒手放弃彩带,又不能被对方踢中,一急之间,全身真气,尽沉右足,自下而上,轻飘地迎了上去!

凌雪红格格笑道:“你要打个两败俱伤,我却不愿意哩!”

她莲足方待收回,只听于飞琼冷哼一声道:“你还想收回去么,咱们就在脚上较较内力!”莲足一翻,早将凌雪红的右足勾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