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一转,杀机随生,暗中又运起阴煞掌力,但神色间仍保持一片冷漠。

许香萼失笑过后,突然放下脸,道:“咱们同是为雪山门下效力,岂能为一个女孩子翻脸动手,我所以好言相阻,只是怕她功力恢复后,不易对付,你既那样怜爱于她,我自不便再插嘴绕舌……”

她想了一想又说:“眼下我倒有一个两全其美之法,不知你是否愿意采纳?”

米灵冷笑一声答道:“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先说出来让我听听,再作计较。”

许香萼笑道:“那我得先问问你是不是真的很怜惜她?”

米灵冲心欲念,被许香萼这一闹,闹得清醒了不少。

他一生中虽然杀人无数,但却从未涉及过儿女私情,被许香萼这一逼问,一时间讷讷地说不出口……

千手菩萨许香萼见他现在忸怩之态,心中暗觉好笑。

因为米灵那张脸上,满是疤痕,这一忸怩之态,更是怪样百出,她却勉强忍住笑,咬一下樱唇,接道:“你要是真的怜爱她,就应该早作远虑,趁她功力未复之际,挑断她足肘间的筋脉,先废了她一身武功,免得日后烦恼。”

米灵听得一怔,伸手摸着自己疤痕斑斑的丑脸,心中暗暗想道:

“这话倒是不错,以她那等绝世容色,决不肯常伴我这丑怪模样,刚才交手几合,几乎被她所伤,她功力修为未必比我深厚,但剑招却是精奥无比,待她功力恢复,只怕难再碰……”

但闻许香萼格格一阵娇笑后,又道:“挑断她肘脚筋脉后,仍无伤她玉容花貌,那时间她心中纵然恨你,但因功力全失,丧失了报复能力,只有任你摆布,待她生下个一男半女,逐渐会把心中一股怨恨消失。如果你并非真的怜惜她,只是为她美色所动,挑断她筋脉,亦无妨碍,我可以用并蒂香莲粉,助你们一宵狂欢。”

本来男女限界极严,闺阁之事,决不在人前言起,这些话出自一个女人口中,已是大为吓人,但许香萼说来轻轻松松,毫无半点羞愧之感。

凌雪红虽未全醒,但她听到许香萼大部之言,芳心如受雷击,人又清醒不少。她就地两个翻转,想舒畅血脉挺身站起,哪知周身酸软无力,挣扎站起一半,人又倒了下去。

可是她这一转动,早已惊动了赤煞仙米灵,霍然一个转身,急跃过去,探臂把凌雪红娇躯抱起。

这一下只急得凌雪红啊哟出声!一阵羞忿之气,疾冲胸口,人又晕了过去。

许香萼轻摆柳腰,走到米灵身边笑道:“我刚才一番话,句句出自肺腑,还请米兄三思!”

赤煞仙低头望了怀抱中玉人一眼,只见她星目紧闭,泪痕尤湿,樱唇半启,齿排如玉,眉目如画,脸泛红晕,身上幽香,袭人欲醉,不由看得发起呆来。

许香萼微微一笑,探手入怀摸出一支羊玉小瓶,笑道:“这瓶中的并蒂香莲药粉,威力无比,只要稍用一点不管什么三贞九烈的女子,也将投怀送抱……”

米灵腾出一只手,去接那玉瓶,许香萼却忽地一缩玉掌,道:“这瓶并蒂香莲药粉,虽然是珍贵无比之物,我却极愿奉送,但必先挑断她足间筋脉。”

赤煞仙一生中杀人无算,从未动过半点侧隐之心,不知此刻怎样突然竞硬不起心肠,摇摇头叹息一声,道:“我有些不忍下手!”

许香萼笑道:“你不忍下手,我来动手罢了,在挑断她筋脉之后,再以我身怀八宝生肌粉,替她敷治,保险在一日一夜内使她伤口长好。”

米灵还在犹豫,许香萼忽然伸手抓住了凌雪红下垂左臂,一举手中青冥剑笑道:“你如果不忍下辣手,不但害了你自己,且将替雪山派留一个劲敌,那就不如先把她杀死,斩绝后患。”

许香萼手中的青冥剑,虽然相距米灵还有数尺,但那透肌的剑气已使他感到寒意。

这一柄旷古绝世的宝刃,威力异常惊人。许香萼只要随手一挥,那剑尖暴射出的青芒即可把米灵斩毙剑下。

米灵在十二连环峰留住的时日不短,甚知许香萼的为人,一向心狠手辣,只要自己略现抵抗之意,她可能真下毒手。

自己怀中抱着凌雪红,更难和她对敌,当下放脸一笑,道:“许堂主之言,字字金玉,对大局和我私人两有补益,只是她现在受伤甚重,如在她伤势未复之前,再下手挑断足肘筋脉,只怕她受不了。”

许香萼笑道:“此事尽请放心,以她的武功而论,别说挑断几处筋脉,就是斩去两臂双腿,她仍可活下去。米兄内外兼修,功候已入炉火纯青之境,当知一个内功深厚的人,运转体内真气,能够自闭穴道……”

她又笑笑接道:“何况我们在挑断筋脉之后,就替她包扎伤势,不让她失血就是。此举虽为顾全大局,但对米兄益处更多,还望米兄三思!”

说完,突然把脸一沉,目光如冷电,一抖左腕,剑尖骤然暴射出一片青芒,森森剑气,逼得人油生寒意。

在这等情势之下,使素来凶悍的赤煞仙米灵,也不得不低头服输,缓缓地答道:“好吧!

那就请你动手!”

许香萼微微一笑,道:“这柄宝刃威力极大,一挥之间,断金削玉,米兄请留着用罢!”

赤煞仙米灵知她是故意借紧张当口,逼自己说出赠剑之话。

心中虽然暗骂,但嘴里却不敢开罪于她,当下勉强一笑,道:

“许堂主太客气了,我看咱们平分秋色最好,我要人,你要剑,彼此都有所获。”

许香萼笑道:“既然如此,谢谢了!”

米灵阴冷地一笑,道:“彼此相处多年,我看不必谢了!”

许香萼本是一句谦逊之词,但经米灵冷冷接了一句,弄得她不得不惺惺作态。

她松了凌雪红的手,以掌当胸,躬身一礼。

哪知米灵已暗中运气,蓄力准备,就在许香萼立掌躬身,戒备略一松懈的瞬间,呼的踢出一脚。

这一脚关乎着他的生死,所以运足全力而为,不但劲道奇大,而且快捷无比。

许香萼手中虽握着青冥宝剑,但在骤不及防之下,一时间来不及挥剑相拒。

只得仰身向后一窜,倒退出八九尺远。

米灵倏然收腿,旋步一个大转身,人已闪到一丈开外。

借势使开提纵身法,抱着凌姑娘,向前疾奔而去。

但见人影闪动,眨眼工夫人已到十几丈外。

许香萼知他轻功极佳,十几丈的距离,决难追赶得上。

略一沉忖,转身向十二连环峰总堂奔去。

赤煞仙米灵因担心许香萼紧追不舍,遂全力施展轻功赶路,一口气翻越了六七座山岭,才收住脚步。

回头不见千手菩萨许香萼追来,才长长地吁了口气,坐在一块大岩石上休息。

他虽然功力深厚,但因这一阵狂奔,是远足他全身功力施为。

那疤痕斑斑的脸上,已现出汗水,但他仍不肯把怀中的玉人放下,仍然紧揽怀中。

他举手拂拭去脸上汗水,凝神调息真气。

不到盖茶工夫,已经恢复体力。

低头望去,细看在抱美人。

只见她仍然紧闭着一双秀目,鼻息依然微弱。

一阵山风,吹飘起凌雪红柔软的秀发,轻拂在米灵的脸上。

这轻柔的一拂,却似一只千百斤铁锤,击他前胸一般。

只觉心神一震,全身一阵轻微的颤抖,情不自禁低下头去,想一亲凌姑娘的樱唇。

但闻凌雪红一声尖锐的惊叫,忽地一个翻身,滚离了赤煞仙米灵的怀抱,挺身跃起。

原来凌雪红经米灵抱在怀中一阵奔走,山风一吹,人早已清醒过来。

她暗中试行运转真气,觉出几处脉穴尚未畅通,只得暂时忍着胸中怨忿之气,让米灵抱着狂奔。

待米灵坐下休息,刚一向她伏身低下头来,已吓得她惊魂离体,哪里还顾到自己是在装晕,立时挺身一跃而起。

米灵见状,先是一怔,继而阴侧恻的一笑,道:“好刁蛮的丫头,我几乎被你骗过去了!”

飞身一跃,左掌疾出一招“金丝缠绕”,直向凌雪红手腕上打去,他怕凌雪红借机逃走,是以出手一招快速绝伦。

凌雪红几处要穴气血尚未畅通,哪里能躲得过米灵这闪电奔雷的一攫,身体刚一移动,左腕已被米灵扣上。米灵目睹过凌雪红神妙的剑招,知她功力非同小可,手指搭上了雪红的左腕之时,又加了几成劲力。

要知腕上脉穴上乃是身上十二主穴之一,别说凌雪红几处要穴气血尚未畅通,就是好人,也承受不了。

米灵这加劲一紧,凌雪红啊的一声,半身气血骤然回集内腑,几处伤穴也受震动,人又晕了过去。

醒来时,看见自己倒卧一处突岩之下,数尺外燃烧着一堆枯枝,米灵盘膝闭目,正挡在突岩出口而坐。她挺身坐了起来,看全身衣服完好如初,心神稍定,暗暗筹思对付眼前环境的方法。

只见米灵睁开眼睛,笑道:“不要再打逃走的主意,我已用我们玄阳门独特点穴法,点了你‘涌泉穴’,我这种点穴法,大异一般点穴之法,你如不作剧烈运动,根本就不知被人点了穴道,如果和人动手,或是奔跑走路,只要一杯热茶工夫,受点伤穴,立时发作,那可是痛苦难当。”

凌雪红被他说得一怔,右手接在左脚的涌泉穴上,一阵揉搓,不到一杯热茶工夫,果然觉得穴道之上开始麻木,而且逐渐扩大,心头方自一惊,总觉手触穴道之上,一阵刺心巨疼,犹如针挑筋脉一般,粉脸上汗珠儿立时涔涔而下,这痛苦虽难忍耐,但她生性极为倔强,咬紧牙齿,一声不响。

但听赤煞仙米灵哈哈一笑,双肩一耸。盘坐姿势不动,倏忽间跃落到凌雪红跟前。左掌起处,撞在凌雪红伤穴之上,右手伸缩间又点了凌雪红的“气俞穴”,急道:“快些散去抵御伤穴扩大的功力,让我给你医治,再过片刻,受伤阴脉扩大,延展半身,其苦何止眼前百倍。”

凌雪红用力一收左腿,想摔掉米灵按在涌泉穴上的手掌,哪知一条左腿不听使唤,竟未收动。

赤煞仙冷笑一声,道:“我米灵有生之年,从未这样对待过人,你如果不听我良言忠功,嘿嘿,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凌雪红忽抡右掌,打在米灵脸上,但闻啪的一声,赤煞仙疤痕斑斑的左脸上,登时起了五个紫红的指印。这一掌出其不意,不但打的清脆异常,而且分量相当不轻,米灵想不到她在穴道受制之时,竟然还敢出手,微一怔神,凌雪红挺身坐起,左掌横抡,右掌直击,倏忽间攻出四掌,招招袭击米灵要穴。

赤煞仙挡开两掌,疾退了三尺,才算把四掌完全让过。

凌雪红攻出四掌之后,总觉双腿涌泉穴上,一阵急疼。心知米灵所说,并非危言耸听,不禁心头一寒,暗道:“完啦!看来今日决难逃出这恶贼的魔掌,于其活着受辱,不如早些死的好。”

正想断舌,脑际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我如死在这深山幽谷之中,尸体必为鸟兽食得尸骨无存,不但秋弟不知我葬身何处,父亲也不知我死在什么人手中,纵令日后能够查出,也必费相当时间,再说,这丑鬼已起歹念,断舌未必就……”

米灵脸上中了一掌,心中本甚忿怒,正想发作,忽见她颦起黛眉,沉思不语,心中一软,一腔怒火登时悄去,暗道:“像她这等绝世无双的美女,脾气自然是坏,我如连这一掌之辱也忍不下,还算什么怜香惜玉?”心念一转,装出一副笑脸,正待说几句怜爱之言,忽然发觉凌雪红脸色变化不定,似是正在考虑一件极为重要之事,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他本是极为阴沉之人,赶忙把到口边的话,重又咽回肚中,冷眼旁观,看着凌姑娘下一步的行动。

突然,他心中想到一件可怕之事,心道:“莫非她在考虑自绝之法,果然如此,那我这一番心血算是白费了。”

当下冷冷说道:“你趁早别打死的主意,别说你死不了,就是真的死了,我也不让你落得清白之身!”

这几句话,真似一把利剑,穿透了凌姑娘一寸芳心,吓得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寻死之意登时消失,定定神,重新开始考虑眼前处境,暗道:

“这丑贼说得不错,眼下情况,确不能死,亦必得想出粉身碎骨的死法,才能保得死的清白。”

她本是极端聪明之人,只因生平未曾遇过为难之事,养成了一种高傲性情,但此刻处境不同,迫得她不得不委屈求全,念转慧生,忽然幽幽一声长叹,道:

“你把我带到这荒无人迹的大山之中,究竟是安的什么心?”

米灵笑道:“我数番救你性命,和自己人闹得翻脸动手,为什么?难道你真不明白吗?”

凌雪红心里暗骂一声:“该死的丑鬼!日后要犯到我手里,要不把你乱剑刺死,实难消今宵之恨!”她心里虽在暗骂,嘴里却故作冷笑,道:

“你数番救我好意,我自然知道,你这等对我,那还不如让我早些被那道姑杀了的好!”

米灵看她轻嗔薄怒之态,更增无限娇媚,不禁心中一阵迷糊,道:

“怎么?我救你难道还救错了吗?”

凌雪红道:“你既然救了我,为什么又点了我的穴道,让我多吃很多苦头?哼,看你样子就像笨头笨脑的人,量你也不解我们女孩子的心意,你赶快把我毁掉吧!要不然,你右脸还得吃我一记耳光。”

米灵人虽阴毒,但他有生以来,从未对任何女子动过怜爱之心,也从未听过这等莺叱燕嗔的责骂之言,一时间倒不知如何是好,咳嗽了两声,道:

“我……我……怕你醒来之后逃走,所以才点了你两脚上的穴道。”

凌雪红看他渐入自己圈套,心中暗自高兴,当下故作微笑,道:

“我身受重伤未复,哪里还能逃走?你如真对我好,就不该暗下毒手,分明是一片虚情假意,想起来我就恨不得再打你几个耳光。”说到最后几句,变得声色俱厉。

米灵被她一阵娇叱,骂得张惶无措,双肩一晃,来到凌雪红身边,笑道:“你骂的一点不错,唉!只怪我生得太丑,无法和你相比……”

他伸手摸着自己疤痕斑斑的丑脸,接道:

“可是除了貌丑之外,我应该再没有什么缺点,玄阴门中的武功,我虽未能完全学得,可是已得恩师十之六七……”

瞥眼见凌雪红紧颦两条黛眉,心中忽然醒悟到她伤穴剧疼正烈,反手自打了一个耳光,道:“该死!该死!我怎么忘了先替她疗治伤势?”

凌雪红虽在强忍着伤穴剧疼,但见他自打耳光,却又忍不住嗤地一笑。

要知凌雪红乃天生尤物,不但艳丽绝伦而且妩媚撩人,尤其在薄嗔浅笑之时,简直百媚横生,荡人心魂,只看得赤煞仙呆了一呆,忘记了替她疗伤。

她伤穴剧疼正烈,一笑之后,忽然又颦起两条眉头。刹那之间,两种大不相同的神态,浅笑、轻颦,无不各极其美。

米灵只看得心里一阵迷糊,说道:“唉!原来一个姣美的女人,不管高兴或者发怒,都是这等好看。”说罢,双手分在凌姑娘伤穴之处推拿。

凌雪红想到本身处境,如果伤穴不愈,无法和人动手,逃离魔掌之望更难实现,只得勉强按下心头一股愤慨之气,闭上眼睛,任由米灵推拿。

大约过有一刻工夫,果觉伤疼轻了不少,而且伤脉血道,亦渐可通行,心道:待他替我疗好伤穴之后,出其不意给他一掌,或可把他毙在掌下,纵然打他不死,也可使他身受重伤。

她心中正在转这个念头,忽觉米灵在“涌泉穴”上推拿的双手,一齐松开,笑道:

“好啦!只要你不再运气行功,就不致再行发作了。”

凌雪红刚想运功力出手,听了不禁心头一凉,睁开眼睛问道:

“为什么不替我完全治好?”

米灵脸上掠过一抹狡猾的微笑,道:

“此后我们厮守一起,即使发作,也不要紧,我立刻可动手替你疗治。”

凌雪红只听得由心底升上来一股寒意,暗道:“原来这丑鬼有了这等阴险用心,看来不寻死,实难逃他魔掌,死虽不怕,但却抛下了秋弟一人,唉!秋弟呀!秋弟!想不到这次西行,竟成永诀……”她想到为难伤心之处,不禁滚下两行泪珠。

米灵见她忽然伤心落泪,心里无限爱怜,长叹一声,慰道:

“不是我不肯替你完全疗好伤穴,实因爱你太深,唉!我自知相貌丑陋,实难讨你欢心,但我当竭尽所能,以求弥补此一缺憾。

只要你能应允和我结成夫妇,今生今世,我都愿听候差遣,但有所命,决无反顾,纵是刀山油锅,亦当赴命不辞!”

凌雪红啐的一声,唾了他一脸口水,怒道: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米灵随手抹去脸上口水,接道:

“你如觉着心中气愤难平,尽管出手打我,纵然打死,我也决不还手。”

凌雪红心道:“反正我已存了必死之心,你既然叫我打,我就打你几下,出出胸中一口怨气也是好的。”心念一动,果然举手打去,但闻一阵砰砰卜卜之声,一连打了米灵十四个耳刮子。她打了几掌之后,不自觉运起功力,掌势越打越重,待打到十五掌,双腿伤穴复发,一阵急疼,才停下了手。

可是米灵已被打得双颊肿起寸许,牙齿落了两颗,满口鲜红,泉涌而出,流得满身都是。

原来他为诚心示爱,竟不运功抵制,待凌雪红掌势愈打愈重,他快被打晕过去,这才运气相护,但凌姑娘潜运真力之后,掌势何等威猛,他又不敢用内家反弹之力抗拒,只能运气保住要穴,以免被震过去,幸得凌雪红体内经脉受伤甚重,不能用上全力,十成功力只能用上两成,要不然,早已把他脑袋打碎。

凌雪红停手之后,伤势也逐渐加重起来,只觉体内经脉阵阵麻疼,不禁又颦起黛眉。

米灵运气止住口中涌出鲜血后,笑道:“告诉你不能运气行功,你偏不信……”

说着话,双手又分在凌雪红的涌泉穴上推拿起来。

片刻工夫,凌雪红麻疼渐失,看着米灵紫肿的双颊,心中又觉好笑,暗道:“这人当真是可憎又可怜,这般对我容让,必已存了非得到我不可之心。”

米灵替她推活经脉血道之后,收了双手,说道:

“我今生杀人太多,大概是从你手上得到了报应。唉!只要你肯答应折磨我一生一世,我也心满意足啦!”他满嘴都是伤,说话极不便,两句话说了很久时间才说清楚。

凌雪红冷笑一声,道:“你知道我不能运气行功,所以才让打,既打不死你,也不能把你打成重伤,要是我伤脉好了,只怕你不会束手让我打了!”

米灵听得一怔,道:“你话虽不错,但我总会有一天要替你完全疗治伤势,那时你功力恢复,再狠打一顿不迟。”

凌雪红道:“谁知道你哪一天才肯替我完全疗好伤势呢?”

米灵道:“你口中答应我,有什么用?我替你治好伤势,以你的武功而论,你要走,我也拦挡不住,必等你有身孕之时,我才替你完全医好伤脉,那时你纵把我杀了,我也可以有一点骨血留在人世间……”

凌雪红只听得打了两个冷颤,忖道:看来软骗硬拒都难逃出他手,只有想个自毁尸体的死法,才能保得清白,才能对得起罗郎,父亲常说我们夫妻有很多波折,原想这些话将会应在秋弟身上,却不料竟应在自己头上了!

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凌雪红纵是天生傲骨,也不得不通权应变,展眉笑道:

“你刚才对我说的话,可是句句出自肺腑吗?”

米灵见她忽然间和颜悦色,展眉笑语,心中大感快慰,立时正色接道:“我如有半句谎言,必遭剑而亡!”

凌雪红听他一出言便立重誓,而目神色一片虔诚,心中又气又觉可笑,暗道:此人当真是可怜可憎,但眼前情势万分紧迫,如不骗他一骗,只怕难脱魔掌,当下故作一声长叹,道:

“你这人长得虽然难看,但心地倒是很好!”

米灵笑道:“我半生纵横江湖,杀人无数,积恶如山,哪里能说上好人,但如果你肯应允我的要求,今后必当一心向善了。”

凌雪红道:“你如果真怜惜我,就该把我被点穴道解开,免去我身受之苦……”

凌雪红话还未完,突听山岩外面一个冷冷的声音道:

“大师兄何必和她多费唇舌,闲磨牙?她既然犯在你的手中,还不早些下手等什么呢?”

凌雪红听得心头一惊,转脸望去,只见赤煞仙米灵身侧站了一个身材瘦高的人,脸上一片黑一片白,眉毛有半寸长短,反垂遮目,身着一件黑色道袍,披着羽毛,足着多耳白麻鞋,腰系黄丝绦,背上斜背一支似剑非剑的怪兵刃,打扮不伦不类,样子也长得非人非鬼,他和米灵站在一起,那两张怪面孔,可说是各极其丑。

赤煞仙叹道:“师弟,你可是遇上了许香萼吗?”

来人笑道:“不错,许香萼告诉我说,你活捉了一个美貌绝伦的女子,为这女子还几乎和她翻脸动手。其实,你却失去了一个很好的相助之人,如果你求许香萼相赠少许迷魂药粉,只怕她早已乖乖就范,哪里还用得着这等大费唇舌!”

赤煞仙米灵摇摇头,叹息一声,说道:“我如要动手用强,不需许香萼迷魂药物相助,一样能够得……”他突然转眼望了凌雪红一眼,只见她粉脸上微现嗔怒之色,立时住口,不再接说下去。

只听那后面的人哈哈大笑,道:“大师兄素不喜近女色,不知何故,这次竟然一反常态………”说话之间,两道眼光凝注在凌雪红的身上。

这人正是赤煞仙米灵的师弟,鬼影子王雷。他和米灵都是玄阴门下,俩人生得一般丑怪,武功也相差不远,一般的心狠手辣,杀人无数,只有一点却是不很相同,赤煞仙米灵生平不喜女色,从未犯过色戒;鬼影子王雷却是风流成性,数十年江湖行踪,蹂躏了不知多少美丽的妇女。他一睹凌雪红的芳容之后,不由两眼发直,神态一呆,忘记了下面要说的话。

米灵见师弟两只眼只管盯着凌雪红瞧,不禁心生怒意,冷笑一声道:“师弟见识过无数美女,瞧瞧这位姑娘长得是否好看?”

王雷哈哈一笑,道:“美中带媚,秀中生俏,小弟数十年来,足迹踏遍燕赵江南,自信一向眼高于顶,能得我一顾的美女,虽未必有闭月羞花之貌,但其姿容,千万人中也难选出一个,可是如和这位姑娘相比,不啻萤光皓月之别,哈哈,当今之世,只怕再难找得出第二个这等艳绝尘寰的美女了!”

米灵霍然挺身跃起,道:“师弟最好能顾及咱们同门之谊,别转这姑娘的念头。”

王雷又奸笑道:“哪里,哪里,师兄看上的美女,小弟怎敢妄动邪念!”两道眼神却始终舍不得离开凌雪红的身上。

米灵不觉怒火高烧,暗中运起阴煞掌功力,双肩一晃,抢到凌雪红和王雷中间,右手一举,按在王雷的前胸,冷笑道:“师弟可觉着这位姑娘好看吗?”

王雷两眼视线被米灵挡住,正待侧过脸去,忽觉一股阴冷寒意透衣及肤,心头一凛,从心神飘荡中清醒过来,低头看时,只见师兄右掌紫黑,触按自己胸前,不禁大吃一惊。他素知师兄所练阴煞掌歹毒无比,只要他稍一加力,自己立时就得惨受重伤,赶忙笑道:“师兄阴煞掌毒绝人寰,可开不得玩笑……”

米灵冷冷地接道:“哪个跟你开玩笑,哼!以后如再这等没有规矩,可不要怪我翻脸无情!”

王雷笑道:“不敢,不敢,小弟这就告退!”

米灵右掌不离他前胸要穴,一步一步地直把他送出岩洞,才收掌说道:

“如果见着紫虚道人之时,就说没有找到我,等我事情办好,就会到逍遥山庄见他!”

王雷一拱手,笑道:“师兄但请放心,小弟自有应付紫虚道长之策。”

说完,转身疾奔而去。

米灵直待他走得目力难及,才转身走到凌雪红身侧,叹道:

“我师弟生平最喜女色,咱们既然被他发现行踪,还是另找一处隐秘之处藏起的好。”

凌雪红目睹他们师兄弟一场闹剧,心中又气又觉好笑,现在又听米灵一番迁避师弟之言,不禁冷哼一声,正待辱骂几句,心中忽然一动,暗道:我眼下被他点伤经脉,难以逃走,他们既是同门,所学武功,定然不相上下,何不将计就计,利用他们师兄弟间的矛盾,逃此危难?这等通权应变虽非上策,但却是唯一的逃走之望。

心念一转,突然盈盈一笑,道:“你那个师弟脸上黑白杂陈,实在是难看得很!”

米灵伸手摸摸自己满脸疤痕,笑道:“我这满脸疤痕,看来大概亦甚吓人!”

凌雪红微笑道:“你虽然满脸疤痕,但心地还很老诚,看上去就比他顺眼多了!”

米灵只听得心头一喜,道:“我自知貌相难配得上你,但用心却是一片真诚,只要你应允我常随身侧,今生今世,我都愿遵奉差遣,不管是刀山剑林,投汤赴火,只要你说得出口,我就义无反顾。”

凌雪红忽然想起自己青冥剑来,那柄剑费尽了父亲心血,威力奇大,举世无匹,一旦落入敌手,不但增强敌人狂焰,而且也费爹爹一番苦心,自己心中存自绝之念,只等机会到来,选一个尸骨无存的死法,便无后虑。但那柄宝刃,岂能让它白落敌人手中?当下故意叹息一声,道:“你虽说尽花言巧语,但我心中总是难以置信!”

米灵急道:“除了要我治好你的伤脉之外,但请吩咐,我无不遵从!”

凌雪红道:“你如真心待我,先去把我宝剑拿来,那柄剑是我最为喜爱之物,一天不在手中,我就心情难安!”

米灵笑道:“这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我得先把你迁送到一处隐秘所在,然后才能放心去替你取剑。”

凌雪红心知此刻再也不能固执已见,如一旦激怒对方,动起强来,只有白白受辱,只得点点头道:“好吧!”

米灵一伏身,道:“你伤脉难行,让我抱着你走吧!”

这可是一件十分为难之事,刚才她虽被米灵背着奔走几座山峰,但因那时自己正在晕迷之中,又是对方自行动手抱起她的身子,眼下要她自动伏在米灵背上,情形又自不同,虽说事非得已,也是羞于自动,不禁颦起双眉,坐着发起呆来……

正在为难当儿,突闻得夜空中传来了一声雕鸣,不禁暗喜,她知灵雕耳目灵敏,只要一闻得自己声音,立时可由空中落下,只是苦于无法显出自己存身之处,让灵雕落下相救,心中大感愁苦。

米灵回头望了凌雪红一眼,只见她呆呆地坐在地上,似有无限心事。他轻轻叹息一声,说道:“你在想什么心事?你尽管放心吧,我决不使你受到半点委屈。这地方既被别人发觉,我们换一个地方再住也是情非得已,但这等荒凉的山野中,没有车轿可用,除了我背你之外,实无他法可想。”

他说话神态十分恭敬,满脸虔诚之色。

凌雪红心中正在想着如何招呼那灵雕下来,让它带信给慧觉大师,因她心中很明白,赤煞仙米灵虽然痴情地爱着自己,但他一时决不会解开自己穴道,一旦他发觉了自己有逃走之心,只怕不会再这般迁就,如他真要动起强来,那可是毫无办法抗拒的事。

米灵看她只管默默出神,好像未闻得自己之言,立时又提高声音,说道:

“我带你到一处隐秘所在,你可以安心养息免得再受人打扰,全是为你着想。”

这几句话,说的声音甚是宏大,凌雪红字字听入耳中,暗自忖道:“我如再不理不问,说不定会激怒于他,而且躲在石岩之下,也没法让灵雕看到,倒不如让他背我在外面走动一下,或能使灵雕看到……”

念转意决,盈盈一笑,说道:“我看到你那师弟,心里就有气,咱们迁往别处可以,但如他再暗中跟踪于你,迁地方也没法躲开他。”

米灵笑道:“这个你尽管放心,他如真敢暗中追踪咱们,我就好好打他一顿,让你瞧瞧。”

凌雪红心中突然一动,道:“你师弟没规没矩的,杀了他也没有什么可惜。”

米灵呆了一呆,道:“如他敢对你有什么不规矩的举动,我自然不放过他。”

凌雪红心知时机未到,再作挑拨,怕会引起他怀疑,嫣然一笑道:

“我和你说着玩的,想你们有着同门之谊,谅他还不致对我真有什么……”

米灵冷哼一声,道:“别的事情,他决不敢拗违于我,但是对于女人,却难预料,尤其像你这般举世无匹的美人。”

凌雪红看他逐渐进入自己圈套,心中暗自高兴,忖道:在我未死之前,能挑得他们师兄弟火拼一场,也可消除心中一点忿怨之气。立时欲擒故纵地接道:

“你们师兄弟想必情意甚深,岂可为我一个女孩子家,闹成势不两立之局?万一真的……”

倏然一叹住口,伏在米灵背上。

赤煞仙米灵顿生受宠若惊之感,只觉心头一阵剧跳,说道:

“我师弟的为人,我知道的最清楚,但我料他尚不敢对你妄出贫念。哼!要是他敢生邪念,那是自寻死路,师父知道了,也不会怪我对他手辣。”

霍然站起身,跃出突岩,向前奔去。

凌雪红仰脸望天,心中思潮汹涌,想不到自己竟然落在这样一个奇丑无比的怪人手中,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米灵放腿疾奔,迅如划空流矢,足足跑了一顿饭工夫之久,才停下脚步。

凌雪红伏在米灵的背上,一直仰着脸向空中张望,但见星河耿耿,哪有灵雕的影子,直待米灵停下脚步,她才低头向前面望去,眼前古木参天,原来到了一片原始森林之前。

米灵回头笑道:“这片林中大都是千年以上的巨树,我想在树上替你建筑一处安息之所,不知你是否同意。”

凌雪红暗暗想道:住在树上,正好可使到处寻找的灵雕多一些瞧到我的机会,当下笑道:

“住在树林之中,自然比住在岩洞中好上百倍,我心中闷了,也可听听林中鸟叫。”

米灵缓步入林,找了株奇大的松树,提气攀登上去。

他内功精深,虽然背负着人,仍然迅捷异常,片刻已攀上巨松。

他把凌雪红放在一个松干交错之处,然后动手把横生的树干编结起来,他腕力奇大,片刻之间,已编好一座吊榻,把凌雪红移放上面,脱了长衫,笑道:

“你先在这里委屈一下,用我的长衫挡寒,我现在就去替你取棉被等应用之物。”

凌雪红看他处处恭谨之态,心中暗自叹道:这人虽然长得难看无比,对我倒是一片痴心真情,日后犯在我手中,倒要替他留下一条生路。

心中在想,口里却笑着说道:“我穴道被你点制,全身都没有气力,你离开此地之后,要有什么猛禽、恶兽来攻袭我,怎么办呢?”

米灵沉吟一阵,道:“我并非不愿意解开你的穴道,实因我怕你……”

凌雪红急道:“别说啦,我已经知道了,你不解我被点制的穴道,总也该替我想个安全之法才行啊!”

米灵道:“这么办吧,我把你右臂的脉穴推活,真要有什么猛禽、恶兽来袭,你可以用暗器对付他们。”

凌雪红知道再说无益,当下点点头。

米灵推活了凌雪红右臂脉穴后道:“除了一条右臂之外,双腿左臂都不要任意运用……”

他好似言未尽意,但却倏然而止,纵身跃下巨松而去。

凌雪红目睹米灵去远,便运气行功,想自通经脉,活开被点穴道,哪知一提真气,突觉双腿上被点穴道之处一阵麻木,同时也隐隐作痛,不禁心头大吃一惊,赶忙散去提聚的真气,闭目静息,这时,她才知道米灵不但用玄阴门独特手法点了她的穴道,而且又暗中以极毒的内功手法,伤了她体内经脉,如想自疗伤势,决非短时间所能奏效,只好耐着性子,静坐养息。

且说罗雁秋见凌雪红放腿向前疾奔,立时便施出全身气力猛追,无奈他和凌雪红功力相差甚大,愈追距离愈远,正待开口叫喊,突见一个人影由路旁山石后面急跃而出,来势劲急,一闪而至,只得急收疾奔之势,横里向路侧一跃。

但觉香风拂面,耳际响起了一个十分娇甜的声音,道:“不知兄弟驾到,嫂嫂迎接来迟,万望勿怪才好!”

罗雁秋定神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玄衣,肩披黑绫斗篷的少妇,面带微笑,拦住去路,正是玄衣仙子杜月娟,不禁一怔道:“师嫂一个人来此……”

杜月娟嫣然一笑,接道:“你师兄在武当七星峰下被你那如花似玉的娇妻打伤,我不一个人来,有谁陪我?”

罗雁秋微一沉吟,说道:“师嫂拦我去路,不知是何用心,难道要小弟硬闯过去吗?”

杜月娟道:“兄弟的口气愈来愈大了,全不把我这作嫂嫂的放在眼中啦,你就自信一定能闯得过吗?”

罗雁秋不愿和她多扯,翻腕抽出背上的白霜剑,道:“师兄早已叛离师门,彼此已无情意可言,师嫂既要拦我去路,就请拉剑动手吧!”

杜月娟笑道:“我上次在武当碰到你,不是对你说过,你若到十二连环峰时,嫂嫂要设宴深闺,替你接风洗尘吗?”

罗雁秋冷冷说道:“我看不必了吧!彼此既然相处敌对,势难两立,何苦又多此一举,反而增加尴尬呢?”

杜月娟笑道:“虽然相处敌对,但未必就势不两立,再说,你师兄和我,对你从未存半点仇视之心,我替你设宴接风,属于私谊。

至于你来十二连环峰存心寻衅,那是另一件事,两者不能混为一谈,咱们先尽私谊,再以武功相见,那也未尝不可,你尽管放心,嫂嫂决无劝你背叛师门之意。”

罗雁秋仍然冷峻地道:“盛情心领,接风愧不敢当,你如再不闪开,可不要怪我放肆了。”

杜月娟陡然一扬柳眉,冷笑道:“就凭你那一点武功,难道我还会真的怕你不成,老实对你说吧,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不啻是铜墙铁壁,凭你们几个人武功再高,也别想闯得出去,你如不信,不妨随我去看看,就知师嫂是不是危言耸听。”

罗雁秋心中一动,突然想起大师伯慧觉之言,心中暗自忖道:眼下大师伯和吕老前辈,也许已深入十二连环峰腹地,红姊姊又行踪不明,此人武功不弱,我如真和她闹翻动起手来,不管胜负如何,势必全力相拼,纵然胜了她,也是累个筋疲力尽,强弩之末,如想再鼓余勇,闯入十二连环峰腹地,只怕不是容易之事,倒不如借她之力深入重地。心念一转,收了宝剑,笑道:“十二连环峰不过是山峰连接一起,有什么好瞧的?”

杜月娟嗤的一笑,道:“天然的险阻,再加上无尽的人力,构成了铜墙铁壁,龙潭虎穴。”

罗雁秋道:“这么说来,我是定要去瞧瞧了。”

杜月娟目光何等锐利,早已从罗雁秋神色之间看出了他的心意,微微一笑,接道:“兄弟如果信得过嫂嫂之言,就请随我到十二连环峰逍遥山庄去一趟,看看雪山派中实力如何?”

罗雁秋笑道:“师嫂盛情,小弟恭敬不如从命了。”

杜月娟轻盈的一笑,道:“兄弟请随我身后,免得沿途之上让我多费唇舌。”她忽然一正脸色,笑容尽敛,变得庄严起来。

罗雁秋点头说道:“小弟记下了。”

杜月娟转身向前奔去,疾如划空流矢。

她以快速绝伦的身法,逼的罗雁秋不得不施出轻功,全力追赶。

杜月娟自幼在十二连环峰上长大,地势早已了若指掌,她又是雪山派掌门人紫虚道人的师妹,身份至尊,内三堂的堂主,都要让她三分,雪山派的弟子,大都认识她,埋伏的暗桩,一见是她,果然不敢现身喝问,一路上畅通无阻。

她奔行的速度,愈来愈快,快得使罗雁秋无法瞧看四下的景物。

大约有一顿饭工夫之久,到一处险要无比的山峰之下,杜月娟停下脚步,道:“兄弟,这是进入十二连环峰的首道险要,你看看容易闯得过吗?”

罗雁秋抬头望去,只见峭壁千寻,矗然直立,中间一道三四尺宽窄的石级,两边尽是光滑如镜的石壁,除了从石级攀登而上之外,纵然身负上乘轻功,也难飞渡而上,不禁叹息一声,赞道:“果然险要无比,一夫守关,万夫莫过。”

杜月娟嫣然一笑,道:“这头一道险阻,名叫上天梯,共有石级一千二百二十五级,中间有一十三道暗卡埋伏。”

说完话,纵身向上跃去。

罗雁秋紧随着凌空跃去。

山顶上,是一片空阔的平原,峰上的积冰,都经人工除去。

一阵山风吹来,飘起杜月娟的衣袂,她仰脸望着天上的星辰,沉思了一阵,回头道:

“兄弟,再往前走,就是十二连环峰了,我们雪山派中规矩十分森严,各堂堂主,虽然都对我谦让几分,但他们也不敢违背我师兄令谕,希望兄弟看在嫂嫂的份上,在踏入禁地之后,别使我太感作难!”

罗雁秋道:“师嫂如有碍难之处,兄弟愿立即折回!”

杜月娟微微一笑,接道:“你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我并非不让你看,带你深入十二连环峰上禁地,就是要让你看看我们雪山派各处的设施埋伏,只要你不看得太露骨,使我能够有话可说就行了……”说完,转身向前奔去。

下了山峰,是一道极深的山谷拦着去路,罗雁秋看那山谷不下二十丈宽窄,再好的轻功,也难于飞渡得过,上面既无横架桥梁,亦无下谷阶梯,不禁一皱眉头,问道:“这道深谷,是怎么过法。”

杜月娟笑道:“这叫作碎身谷,过了这道绝壑,就是我们雪山派外三堂所在地了。”说完,低头一声清啸。

只听对面山峰之上,飘传来了一声大喝道:“什么人。”

杜月娟道:“逍遥山庄杜月娟。”

遥闻对面又传来大喝之声,道:“杜庄主玉驾稍候。”沉寂片刻,突闻鸟翼划空之声,一个灰色的大苍鹰落在杜月娟身前。

罗雁秋仔细瞧去,只见那苍鹰腿上,拴了一根极细的线绳。

杜月娟一挥臂,抓住苍鹰腿上的线绳,用力收拉一阵立时现出一条核桃粗细的索绳。原来那苍鹰腿上系的细绳之后,还带着一条粗绳索。

只见杜月娟伏下身去,用手把索绳结在石壁之上,然后挺起身子,回头笑道:“这粗绳由对壑直通过来,是一座随时可拆可搭的绳桥,你敢用它渡过这万丈绝壑吗?”

罗雁秋道:“我有什么不敢。”一上步,伏身探臂,去抓谷中绳索。

杜月娟皓腕疾伸,抓住罗雁秋肩头,向后一带,笑道:“这数十丈长短的索绳,如果单单凭两手之力,用它攀渡,不但皮肉受苦,而且速度也十分缓慢。”

罗雁秋回头问道:“不用手攀索而过,难道用吊蓝渡过不成?”

杜月娟笑道:“那倒不必。”双手探怀,摸出一双白环,接道:“咱们就用这对白环渡过这万丈绝壑,平日我一人用两只环,今天咱们每人用一只,这白环握手之处,有特制的扣把。”

罗雁秋笑道:“如果这白环在滑行中途断去,咱们势非要摔个粉身碎骨不可。”

杜月娟娇躯一侧,左手抓住索绳,右手按开白环机钮,套上索绳后笑道:

“兄弟尽管放心,这一双白环,乃百炼精钢制成,坚牢无比,嫂嫂走前面,你可以放心了吧。”

罗雁秋笑道:“你要小心一点!”猛然一松左手,悬空的身躯,突然向前疾滑而去。

罗雁秋紧随着一放左手,身躯亦向前滑行而下。

这等悬空滑渡,单凭一个钢环,和一条数十丈长短的索绳,滑行在万丈绝壑之上,看上去真是十分惊险。

滑行迅速,眨眼间已滑出了十余丈,罗雁秋虽然胆子很大,但他究竟是初次使用铁环索绳滑渡这万丈绝壑之人,只觉滑行的速度,愈来愈快,不由心中微生寒意,暗道:这时只要一个毫不通武功之人,割断那结在石壁上的索绳,我们两人都非跌个粉身碎骨不可。

杜月娟却是毫无惧色,不时传来清脆的笑语之声,劝慰着罗雁秋不要害怕。

突然间眼前一黑,杜月娟娇笑道:“兄弟不必害怕,进入这暗谷,就要到了。”

她语音刚落,罗雁秋已觉着那滑行的速度大减,眼前的景物,亦清晰可见,原来这索绳通入一道山洞之中,洞中宽大,打扫得异常干净,一望即知道这山洞是经大批的人工开辟而成。

在入洞两侧的壁下,分站着八个劲装大汉,每人手中都握着强弩利箭,只要一发觉来人不是雪山派中人物,立时以强弩利箭对付。

罗雁秋心中正自忖思间,忽觉身子停了下来,一双柔软滑腻的玉手,轻轻地抓在他右腕之上,杜月娟道:“兄弟,放开手吧,到啦。”

罗雁秋只顾留心石洞两侧的景物,没有注意到前面,听得杜月娟的声音,才放开右手,脚落实地,定神瞧去,只见丈余远近,有一道横拦去路的石壁,原来已到了石洞尽处。

七八个彪形大汉,各着劲装,每人手中横着两根标枪,背上插着飞刀,有的带着飞叉,这几人似都是精通暗器能手,除了手中标枪外,每人身上都带着不同的暗器。

罗雁秋仔细瞧去,见几人的标枪和暗器上,都带着一层蓝汪汪的颜色,分明上面都已喂了剧毒,心中暗自忖道:这布设可称得严密二字,一个人武功再高,但在陡然间由明入暗,目力还未来得适应之前,毒箭、标枪、飞刀、飞叉,各种不同的暗器倘若同时飞打过去,确实极难躲避,看来她说十二连环重重拦截埋伏,有似铜墙铁壁,倒非危言耸听。

只听杜月娟大笑道:“再穿过这条石道,就是我们雪山派外三堂管辖之地了。”

罗雁秋一只手腕被她用力地牵着,身不由己地随在她身后向前走去,转了几个弯后,突觉眼前一亮。

抬头看时,满天繁星闪动,不知杜月娟怎么绕了几转,竟然出了洞。

他一面暗责自己太过大意,竟未留心她如何出了山洞,一面集中心神不敢胡思乱想,只怕再耽误了瞧看眼前的各种埋伏。

他这一留心,果然发现所经的道路之上,每隔十几丈远,不是有一丛突立的草丛,就是有一块孤立的大岩石,但却看不出什么特异的地方。

大的走了三四里路,杜月娟突然停步,低声对罗雁秋道:

“兄弟,咱们已走完最后一道险阻,再往前走,就是我们外三堂中地虎堂的所在地了。”

罗雁秋口中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声,心中却暗暗忖道:所谓险阻,就是沿途所见那些突立草丛和大岩石了,但看那大岩石和草丛,每一处都不过数尺至一丈方圆大小,既不像埋伏着人手,又不似什么机关,倒叫人难以猜出里面放的什么东西。

沿途的平静,使罗雁秋想到了师伯和吕道长、红姊姊,不知是否进入雪山派的重地。

忽听一阵飒然风声,两棵大树上跳落四个佩刀大汉,一排并立,但几人对杜月娟的神态却是十分恭敬,一齐抱拳躬身,垂首拦路。

杜月娟冷笑一声,道:“好大的胆子,你们连我也敢拦挡了,还不给我闪开!”

四人好像很害怕杜月娟,果然依言闪让开一条路,转成相对而立,但仍垂着头,抱拳而立。

杜月娟轻轻一扯罗雁秋衣袖,从四人之间穿了过去。她在雪山派中,不但身份高,而且又是手握生杀大权的诸葛胆夫人,除了几个身份特殊的高人之外,人人都对她存着几分敬畏之心,眼看她带着罗雁秋直入禁地,也不敢出手拦挡。

突觉灯光一闪,两道强烈的孔明灯直照过去,数丈外响起了一个微带沙哑的粗噪门叫道:

“夫人身份尊高,本座原不敢惊扰玉驾,但因邵堂主已传下虎头令牌,凡非本派中人,一律挡驾,本座职责攸关,故不得不开罪夫人,敢问那少年是什么人?夫人可是奉命带他进入禁地的吗?”

杜月娟已听出那发话之人,乃是地虎堂下第一号勇士,神力撼山金济。杜月娟身份再高,但也不敢对此人太过傲慢,当下说道:

“金副堂主吗?这位乃拙夫昔年师弟,既是由我带他入山,自然由我担保于他,副堂主但请放心就是!”

暗影中传来金济的声音道:“既然夫人能担保于他,本座怎敢再多饶舌,夫人请过。”

语声一落,两道强烈的孔明灯随着隐去不见。

杜月娟回头对罗雁秋低声说道:“这两侧暗影之中,埋伏着一百二十名火箭手,如果百弩齐发,片刻间能燃起一座火山,这等火箭的暗器,除了我们雪山派外,只怕举世再难找出第二种来。”

罗雁秋微微一笑,道:“兄弟还是第一次听人谈起这种暗器,有机会倒是要领教领教……”

他话还未说完,忽听左侧暗影中冷哼了一声,弦风动处,一道火光划空而来,从俩人头顶上四五尺外飞过,射在对面山壁之上,爆裂成一团碗口大小的蓝色火焰,贴在石壁上燃烧起来。

罗雁秋心中暗暗吃惊,忖道:这是什么暗器,如若被它射中一箭,在身上燃烧起来,那可是大大的麻烦。

杜月娟落落大方地伸出玉掌,牵着雁秋一只手,笑道:“别瞧吧,这有什么好瞧的,还有更好瞧的东西呢!”言下之意,似乎这独步武林的火器,还算不上雪山派中什么厉害埋伏,用力一拉雁秋,继续向前走去。

沿途之上,虽然又遇上了不少拦路暗桩,但都未出手拦阻,只凭杜月娟一句话,就放俩人过关。

罗雁秋也看出了杜月娟的权势确乎不小,因为从未有一个暗桩严厉盘问过她,也无人敢对她说什么难听之言,但他同时也观察到,各暗桩都是极勉强放他们过去的。

俩人逐渐登上了一座高峰,峰上却突然热闹起来,灯光交投,耀如白昼,十几幢高楼,矗立在山峰一侧,尽管峰下戒备森严,但这山峰上却丝毫看不出紧张匆忙的行色,虽然有不少带着兵刃、身着劲服的人,但神色间都异常开朗,见了杜月娟后都很有礼貌地闪到一侧。

罗雁秋放眼望去,只见这连绵的山势,向右后方伸延过去,中间有一座吊桥相通,和另一座山峰接在一起。

杜月娟自登上了山峰之后,始终未对罗雁秋说一句话,连望也未回头望他一眼,直待踏上了吊桥,才回头笑道:“我们已过了外三堂和内三堂交界中最危险的地区,再过了这座吊桥,就算进了内三堂的属地,相距我住的地方,只不过还有三四里路。”

罗雁秋听得心中一动,道:“什么?咱们刚才经过那灯光如昼的峰上……”

杜月娟笑接道:“不错,那十几幢青石砌成的高楼,乃我雪山派中几个身负专技的奇人,数十年心血萃聚,不管武功如何高强之人,只怕也难抗拒得住。”

罗雁秋暗道:我如正面问她,她决不肯据实告诉于我,不如用话激她一激,或能使她在无意中透露出一点秘密来。

心念一转,故作淡然一笑,道:“兄弟常听人言,你们雪山派中有两位身负奇技之人,一人能驯使各种飞禽,一人能役使各种猛兽,师嫂就是不说,兄弟也想得那青石堆砌的石楼中,不是藏的凶禽,就是关的凶兽,是也不是?”

杜月娟笑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处,你猜的算对,不过并没有猜想到最利害的东西,等一下,我都要慢慢地告诉你,现在耳目众多,快走吧!”

罗雁秋微微一笑,不再说话,默默追随杜月娟身后,向前走去。

走完吊桥,大约又走了三里左右,到了一处松竹环绕的大庄院外。

杜月娟指着那高大的红色庄院门,笑道:“这就是你师兄发令的所在,在十二连环峰的地位,仅次于逍遥山庄。”

罗雁秋抬头望去,只见红门上横写着“行令堂”三个大字,金碧辉煌,耀目生光。

杜月娟款移莲步,牵着雁秋进了红漆大门,触目白沙铺地,满植各色奇花,每隔丈余左右,就植着一株翠竹,竹梢上挑着一盏宫灯,各色垂苏,使那灯光互相映射出十分调和的光芒。

四个提纱灯的垂髻少女,缓步直走过来,迎着杜月娟盈盈作礼,笑道:“夫人回来了!”

杜月娟道:“回来啦,快准备一桌丰盛的酒席。”

她似乎对这四个婢女毫无避忌,回头望着雁秋一笑,伸手拉着他,直向厢房中走去。

房中布设,像王宫一般的富丽,一色淡绿壁绫,粉红色宫灯垂照,锦墩绣案,极尽豪华。

杜月娟亲切地举起手,按在雁秋肩上,让他坐下,笑道:

“兄弟,这是你师嫂休息的地方,你一路行来,想必已感到劳累,暂请坐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换件衣服就来陪你。”

她举动自然、亲切、热情之中毫无轻浮的样子,罗雁秋虽想推开她扶在肩上的双手,但却始终难以做得出来,淡淡一笑道:“师嫂尽管请便!”

杜月娟盈笑着,转过身去,举步向内室走去。

过了一会,杜月娟身着绿绫长衫,含笑站在门边。她似乎刚刚浴罢,高挽的宫髻,已经打开,长发散披肩上,隐隐可见她秀发上还有着未干的水珠。

忽见左壁角绿绫掀开,一个青衣婢启帘禀道:

“酒菜已经摆好,请夫人、公子入席!”

杜月娟趁势接道:“走吧!咱们先吃点东西,然后,我再带你到逍遥山庄去看看。”

罗雁秋虽然看出这位师嫂用心叵测,但一时间却又无法推断她用心何在,只有暗自提高警觉,以镇静不变的神态对之,当下落落大方地笑道:

“深夜搅扰师嫂,实叫兄弟心中难安。”

杜月娟道:“兄弟肯赏脸,师嫂已是感激不尽,如再谦辞,倒真是令我不安了。”

说完,转身向前走去。

杜月娟揭开壁间的绿绫,立时现出一个门户,穿过一道走廊,又进了一间布设古雅的房间,雪白的壁幔,雕花的窗栏,西壁处,有一个垂着绣帘的通往复室的小门,隐隐可见复室中帐帏绣被。

这似乎是一座紧靠着卧室的小厅,厅中间放着一张古色古香的八仙桌,一支红烛高烧,中间摆满了细磁杯碗,杜月娟微笑着让罗雁秋落座,玉手挽壶,替他斟一杯酒,笑道:“嫂嫂说过设宴深闺替你接风,今宵果然如愿,来!我先敬你一杯!”

罗雁秋举杯就唇,心中突然一动,暗道:如果这酒中下了什么药物,这杯酒就要我铸错千古,心念一动,哪里还敢喝下,放下酒杯,笑道:“兄弟素来滴酒不沾,这个得请嫂嫂原谅了。”

杜月娟目光何等锐利,如何还听不懂罗雁秋弦外之音,妙却在她既不点破,也不再让,一举手先把自己杯中的酒喝光,笑道:“兄弟既是不能吃酒,嫂嫂也不敢勉强,咱们就撤了酒吃饭吧!”

罗雁秋道:“那倒不必,我虽然滴酒不进,但可用茶代酒,奉陪三杯,也免得大扫师嫂雅兴。”他心中早经三番五次的忖思,觉着今宵势非要老起面皮,镇静应付,才能洞悉机先,不致落入谋算之中,于是大反常态,装出一派老于世故的样子。

杜月娟笑道:“以茶代酒,嫂嫂是第一次听人说过,这主意实在不错,那你先喝三杯茶吧!”

她话刚说完,立时有一个白衣小婢手捧玉盘,莲步款款走过来,玉盘上一排横放着三杯香茗。

罗雁秋望着玉盘上三杯香茗,心中大感为难,暗道:怎地她准备得这样周到?酒中既可放药,茶中又有何不可?

他心生疑念,不肯举手取茶。

杜月娟抢先伸出手,取过了一杯香茗,笑道:“三杯茶都让你喝,那嫂嫂未免太吃亏,我先陪你一杯茶,然后再奉陪一杯酒。”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罗雁秋见她先行饮下,心中顾虑顿消,伸手取过玉盘上的茶杯。

他刚刚吃下第一杯,杜月娟已斟满面前酒杯,端起笑道:

“兄弟,你不怕嫂嫂在茶中下毒吗?”

罗雁秋微微一怔,道:“什么?”

杜月娟道:“那茶中有毒,兄弟吃一杯已经够了,再要吃下第二杯,只怕毒性就要发作。”

罗雁秋看她说得郑重,不觉疑虑又起,放下手中茶杯,问道:

“师嫂此话可是当真的吗?”

杜月娟道:“嫂嫂几时骗过你了,不过,茶中之毒,并非是致命毒药,不但是你,连我也饮下一杯了。”

罗雁秋只觉一股怒火,由胸口直翻上来,冷笑一声,道:

“嫂嫂把我骗入你们十二连环峰上,就是准备用这等手段对付兄弟的吗?”

杜月娟目光如电,望着那白衣小婢道:“什么人在茶中放的毒药?说!”

口中问着话,人却一按桌面,轻如飞絮般直掠过来,左手一伸,夺去那白衣婢女手中玉盘,右手一直抓住那白衣小婢的左腕,柳眉倒竖,满脸杀机,但她却仍能保持着心神不乱,镇静而冷漠地问道:

“我一向待你们不薄,你竟敢对我下手,快些说,什么人要你在茶中放毒?如若再不肯据实招供,别怪我手段狠辣,要你受尽折磨而死。”

雁秋看她逼那婢女供的神情,似非装作,心头大感迷惑,暗道:莫非她事先真的不知这茶中有毒吗?

只见那白衣小婢满脸痛苦惊惧之色,两行泪水顺着眼角淌下,但却咬牙忍着痛苦,不肯说出那主使下毒之人。

杜月娟右手一扯,但闻格登一声,那白衣小婢左腕已被扭伤。

幽静的大厅中,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杜月娟迅快的动作,使那白衣小婢刚刚惨叫出口,娇躯己摔倒地上。

她在愤怒之下,出手极重,指袭之处,又是人身胸处“神封”要穴,罗雁秋定神看时,那小婢已晕倒在地,眼角间鲜血汩汩而出,他突然感觉到这位一向对自己和善的师嫂,不但心狠手辣,而且心机深沉无比,不禁一皱眉头,道:

“你把她一指戳晕,如何追问幕后正凶的下落呢?”

杜月娟摇摇头道:“此时不是追问主谋正凶时机,眼下要紧之事,是先设法把饮入腹中药茶之毒运气迫聚一起,免使毒性立时发作,以后再设法追查那主谋之人不晚。”说来神态庄肃,郑重其事,不由得不听她的话。

罗雁秋道:“师嫂说的不错!”当先盘膝坐下,闭目运气行功。

这一闭目行功,立觉丹田之中有一股热流直冲上来,全身血脉流动,也骤然加快了速度,真气流转全身经脉之间,通百穴直上十二重楼。运息一周,真气复归丹田,缓缓睁开眼睛瞧去,瞥见杜月娟粉脸上,容色鲜艳,耀目生光,不禁大感诧异。

杜月娟星目半启,轻轻喊了一声:“兄弟,你觉出哪里不舒服吗?”音韵婉转,听来动人心弦。

罗雁秋经她一声低唤,实感心猿意马,血脉贲张,脸上登时泛上一片艳红之色,举手拍着顶门道:“我……我……”

杜月娟轻轻地吸了一声,说道:“我也觉着难过得很,我的心快要被火烧焦了。”

娇躯一侧,竟向罗雁秋身上偎去。

罗雁秋虽然已为那饮下药茶中的药力,弄得理性灵智淹没,但见杜月娟向他偎来时,仍本能地向侧面一让,杜月娟心中暗恨他不识趣,身躯跟着突然用力一冲,罗雁秋不敢用手推拒,只好上身后仰,希图避开,口中刚说出:“师嫂,你听……”

脚被椅凳一绊,竟身不由主地仰面摔倒在地上,杜月娟似已无法再克制高涨的欲念,趁势上前俯下头去,伸出两片鲜艳的樱唇,向罗雁秋嘴边送去。

就在万分危急之时,罗雁秋突然觉着脸上一凉,原来他在摔倒以后,肩头正好压在背上白霜剑的弹簧机纽上,宝刃出鞘数寸,森森的寒锋剑气,一激之下,使他受药力所影响的神智骤然恢复。

当他看清了身处危境之后,惊得大喝一声,再也顾不了许多,双臂奋力推开杜月娟,一跃而起,向室外的客厅之中,狂奔而去。

他因奔出之势异常匆急,撞在一只木椅上,正值心悸头热之际,只见眼前景物一变,左奔右闯,始终无法奔出那小厅。

一阵急奔,使他周身的血流加速,心头愈来愈难耐,因之他也愈跑愈快。

他虽是有着一身武功之人,但在药茶的支配之下,已难再运气行功,经过一阵奔走,竟累得筋疲力尽,摔倒地上。

这时,突有一条人影,迅疾地闪入室中,直到罗雁秋身边,两道多情的眼神,盯在罗雁秋脸上瞧了良久,突然一咬牙,大上一步,伸手抱起罗雁秋,直向卧室之中走去……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罗雁秋才由晕迷之中醒来,睁眼一瞧,立时吓得魂飞天外,挺身坐起,呆呆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原来他赤身横卧在一张紫檀雕花的大木榻上,罗帐低垂,绣被覆体,身边还卧着半露玉体的杜月娟。

眼下情景,给了他无与伦比的惨重打击,只觉胸口热血上冲,羞忿欲死,暗自叹息一声,忖道:罗雁秋啊!罗雁秋,你做出这等背伦之事,还有何颜生在人世之上?有何面目去见恩师!想到忿恨之处,只觉除了一死之外,别无他法,探手帐外,抓起白霜剑,一按剑柄,呛的一声,宝刃出鞘,举剑就向自己颈边刎去。

冷森森的剑气,使他迷乱的神志骤然间为之一清,马上回忆起自己被杜月娟冲倒地上时,曾为剑气逼醒之事,那片刻的清醒,使他对这场事情经过,心中生出了很大的怀疑。

雁秋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白霜剑,挺身坐起,穿好衣服,跳下木榻,低头瞧去,杜月娟仍然酣卧榻边,好梦正香。

忽然间,她睁开了紧闭的星目,瞧了雁秋一眼,笑道:

“你几时醒的?为什么不再多睡一会?”突又转脸望着屋顶出神,似乎陡然间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

她转动了一下仰卧的身躯,轻轻耸起两条剑眉,凝注在屋上的目光,也移投在罗雁秋的脸上,低沉沉地问道:“兄弟,我们做过了什么事吗?”她乃聪明绝世,心机深沉之人,再加丰富的阅历经验,使她能适当的控制自己的情感,说来娇柔中微泛着羞怩之态。

罗雁秋怔了一怔,他不能立时答复这个问题,他记得自己筋疲力尽地倒了下去……以后的事,经过如何?他做了些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杜月娟看他呆呆地站在榻旁,低头沉思,但却答不出话,内心暗生惊骇,忖道:也许他怀疑到自己做出铸错千古的恨事,那他不但将拂袖而去,而且今后对自己定然恨入骨髓,白费一场心机,而最可怕的,是他把今宵之事坦然告诉诸葛胆。

杜月娟虽然自负机智绝人,但却很害怕谈笑书生,因为诸葛胆的才慧,不但较她尤胜一着,而且城府深沉,很难使人看出他真正的喜怒,他一旦知道了此事,必然要设法追查个水落石出,但在未弄清真相之前,决不显露出半点声色……她想到丈夫的才智、阴沉,不觉由心底泛上来一股寒意!暗暗忖道:不管如何,此事非要使罗雁秋由愧生怯,不敢随便对人说起。

心念一转,婉然叹道:“可怪那随我多年的小婢,竟然甘心为人所用,在茶中暗下药物,造成这等千古憾事,想来实叫人无颜偷生人世了,倒不如早些死去的好!”

罗雁秋对自已是否仍然清白一事,心中甚是怀疑,听她婉转一说,不禁心中动摇起来,暗道:姑不论我们是否发生过违背伦常的错事,单是和她同榻而卧,已是死有余辜了,不过,她和我同时饮下药茶,此事似非出于她自己的安排,这么看来,倒非她有心陷害我了。

心念一转,黯然说道:“师嫂不必太为此伤心,小弟记忆所及,并无越轨行为……”

杜月娟轻揭锦被一角,泣道:“孤男寡女,同榻而卧,纵然确如兄弟所说,咱们没有越轨行为,但对方既存下陷害之心,必已早有准备,岂能不留证物?一旦传言开去,让我如何做人?你师兄是何等豪气之人,如被他知晓此事,非把我碎尸万段不可,早死晚死都是一样,与其被你师兄杀死,倒不如死在你的剑下。”

罗雁秋凄然一笑道:“师嫂请安心,我究竟做了什么事,一时间我也难以确定,如果我真有了不轨行为,别说师嫂要以死相谢师兄,就是小弟,也深觉唯有一死才能安心,容我多想上一阵工夫再说,当时我们虽然都被药茶麻醉,但总可稍有记忆之能。”

此时忽闻帘外响起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道:

“禀告夫人,太白堂袁堂主和观音堂许堂主联袂相访,现在门外侯谕,婢子不敢作主,特报请夫人定夺。”

杜月娟泪痕纵横的粉脸上,闪掠过一抹惊慌之色,但一瞬间又恢复了镇静,看了雁秋一眼,道:“他们陷害于我之心,愈来愈明显啦!兄弟请躲入屏幛之后,我倒要看看他们用什么方示对付我!”

罗雁秋道:“我如躲在帐帏后面,倘被他们瞧到,师嫂更是有口难辨,倒不如我和你一起去见他们,光明正大。”

杜月娟撩开被子,挺身坐了起来,罗雁秋慌忙别过头去。

她迅快地穿好衣服,跳下床道:“你既然不怕和人见面,我还怕什么呢?反正师嫂也无颜再见你师兄之面了……”最后一句话,说的幽幽如诉,但却不肯说完,长长叹息一声,侧目凝注着雁秋。

罗雁秋皱一皱眉,道:“你不要这般瞧着我,好吗?假如小弟真的作出了乱……”

杜月娟黯然一叹,道:“别再往下说了,我就是被你师兄碎尸万段,也决不会连累到你的,不过,能够闯入此室之人,实在不多……”讲到此处,倏然住口,缓步向厅中走去,言下之意,无疑把一桩千古铸恨之事,赖到了雁秋身上。

罗雁秋呆了一呆,望着她姗姗而出的背影,说不出心中是一股什么滋味,强烈的药茶使他无法清晰肯定地记忆起昨宵经过之事,杜月娟轻描淡写的话,使他的心念更加动摇,怔怔出了一会神,也缓步向厅中走去。

抬头望去,只见杜月娟端坐在厅中一张太师椅上,一个身躯修伟、年约五旬以上的长衫老者,和一个身穿道装、发挽云髻、背插双剑、手执佛尘的中年女人,正并肩而入。

大厅上仍然一片零乱,昨宵被罗雁秋撞倒的东西,仍然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

杜月娟看俩人联袂而入,微一欠身,待两人坐下之后,问道:“两位堂主移驾相访,不知有何见教?”

袁广杰微微一笑,道:“无事怎敢惊动夫人,昨宵……”他望了随来的观音堂主许香萼一眼,讷讷地说不出口。

许香萼一皱眉头,接道:“敝堂主和袁堂主,今晨同时接到了逍遥山庄掌门师祖的手谕……”她似乎也有些说不下去。

原来杜月娟在雪山派中身份地位极高,又是掌门祖师紫虚道人的师妹,她又极得人缘,人人都对她敬畏几分,以袁广杰和许香萼在雪山派中地位之尊,对她也不敢稍有过分言词。

杜月娟淡淡一笑,道:“两位这般替我保存颜面,杜月娟心中十分感激,但我师兄既有令谕,自是怪不得两位,有什么事,尽管请说吧!”

许香萼缓缓道:“不知何人禀报掌门师祖,说夫人……”她微微一顿,又自接不下去。

杜月娟道:“他们暗报我通敌谋叛,私带强敌进入了十二连环峰禁地,是也不是?”

许香萼缓缓笑道:“掌门师祖手谕之上,只说要我们联袂相请夫人和那随夫人同入十二连环峰的少年,一起到逍遥山庄,同谒掌门师祖。”

杜月娟微笑起身,道:“我师兄既有令谕,杜月娟怎敢反抗?两位且请稍坐片刻,容我去换件衣服。”说完欠身离座,转身步入内室,换了一身玄色劲装,回头看到雁秋倚门而立,仰面沉思,不知在想什么心事,立时缓步走到他身侧,轻轻说道:“你不是想到我们雪山派的禁地瞧瞧吗?”

罗雁秋回头道:“我恍懈记得自己,力尽摔倒之时,隐约瞧见一条人影,穿入厅中。”

原来他正在用心想着昨夜之事,对杜月娟的话竟未听入耳中。

杜月娟微微一笑,道:“事已至此,不要再用心去想它啦!现下我掌门师兄已知道了我带你进入十二连环峰之事,手谕内三堂的袁堂主和许堂主,请我到逍遥山庄一行,名义是派人请我,其实是押解我,你也在被请之列。”

罗雁秋道:“令师兄虽是一派掌门之尊,但他的令谕只对雪山派的门徒有约束之力,对我罗雁秋却是毫无效用,要我去逍遥山庄不难,但要他们生擒我后,再把我送去。”

杜月娟微笑道:“不是师嫂泄你的气,以你之能,决非袁广杰或许香萼的敌手,听我的话决错不了,到了逍遥山庄,不但不会损伤你一寸衣角,而且师嫂保证待你如同上宾。”

罗雁秋略一犹豫,道:“这生死凶险之事,决不放在我心上,假如真以上宾之礼待我,那可使我大生为难之感。”

杜月娟轻轻一拉雁秋右手,无限温柔地说道:“走吧!你如真要反抗,不但于事无补,只怕真的要造成大错,而且还将连累于我。”

罗雁秋微微一叹,道:“好!不过,我如受到什么凌辱之时,可别怪我要拔剑出手了。”

杜月娟笑道:“真有这等事情,我决心保护你就是。”

她理理鬓边散垂的秀发,接道:“我师兄虽然是天生霸才,神威慑人,约束属下严苛,但对待我却是十分仁慈,你尽管放心地跟我走吧!决不会使你受一点委屈。”

罗雁秋道:“我倒不是怕你师兄,他虽是贵派的掌门之尊,但对我罗雁秋却是毫无威风可言。”

杜月娟笑道:“你是宾客身份,我师兄自然不会对你有什么失礼之处。”

罗雁秋沉吟道:“好吧!我就去见他一面,看看你那位名满江湖的师兄,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物。”转身直向大厅走去。

袁广杰、许香萼目睹罗雁秋由杜月娟闺房中走了出来,脸上毫无表情,似是这件事早在两人预料之中一般,既无惊愕之色,亦无愤怒之情。

杜月娟紧随罗雁秋身后,出了闺房,笑道:“两位既是奉了师祖之命而来,杜月娟焉敢不遵掌门令谕,现下我立时随两位去见掌门师兄。”

袁广杰一笑起身,接道:“夫人肯这般委屈自己,实叫在下钦佩。”转身向厅外走去。

许香萼目光如电,冷冷地投给了雁秋一瞥,相随袁广杰身后而去。

杜月娟让罗雁秋跟在两人后面,自己却走在最后。

这十二连环峰的内三堂,戒备更是森严,但见山道两边,连续突起着密封的石碉,不知里面藏的什么东西。

左行约四五里山路,形势突然一变,宽阔的石道,到此处忽又狭窄起来,八九丈后,重现开阔。

越过狭窄的石道,触目横立着一座青石砌成的巍峨大厦,这座大厦刚好占据了所有空地,再想深入,就非由大厦中穿过不可。

杜月娟急抢两步,和雁秋并肩而行,笑道:“穿过这一座‘聚英殿’,就进入咱们逍遥山庄的禁地了。”

罗雁秋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了红衣女飞卫司徒霜来,抬头瞧去,只见巍峨的大厦上,横挂着一块黑漆匾额,上面写着两尺见方的三个大金字“聚英殿”,不禁一阵悯然。

杜月娟见罗雁秋神色变化,娇笑着道:“师弟神情不欢,可是想到了司徒姑娘吗?她就是守卫在这‘聚英殿’,片刻间,咱们就可以见到她了。”

罗雁秋淡淡一笑,也不辩驳,打量了一下眼前形势,问道:“除了眼前这大殿之外,两侧峭壁千寻,深壑万丈,不知咱们如何才能走得过去,难道要穿殿而过不成?”

杜月娟道:“除了由‘聚英殿’中穿过之外,再好的轻身功夫,也难飞渡这重险阻。”

俩人谈话之间,袁广杰已登上殿前石级,直向“聚英殿”中走去。

大殿内两扇黑漆大门紧紧地闭着,袁广杰走近门边之后,举手在门上击了三掌,但闻一阵金属低沉的嗡嗡之声,绕耳不绝,敢情那两扇大门是钢铁铸成之物。除了两扇铁门之外,都是坚硬无比的青石砌成,屋顶高达五丈以止,非有绝世的轻功,难以飞跃得上。

忽见右面一扇铁门中间,现出一个尺许的方孔,探出一个满头秀发的女人头来,问道:

“袁堂主可有掌门师祖的召见牌吗?”

袁广杰探怀摸出一枚铜钱大小,银光灿目的令牌,递入方孔。

那女人接过银牌,微微一笑,道:“诸位请稍候片刻,我就开门。”说完,缩回头去。

又等候了约一杯热茶的工夫之久,才听叭的一声,两扇紧闭的铁门缓缓打开,向两侧缩约有四五尺左右,倏然而住。

袁广杰当先步入铁门,向里面走去。

罗雁秋随在许香萼身后,进门一瞧,只见一座可容数百人的广阔大厅,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音,那探头开门的女子,已不知哪里去了,只有袁广杰正举步向前走去。铺地青石已经人工修磨得光滑如镜,打扫得纤尘不染,只是这等宽大的房子,门窗紧闭,全借屋顶让几处透风孔透射入一点日光,看上去阴气森森。

穿过大厅,是一条两面石壁夹峙的甬道,走完甬道,山势又呈开朗,放眼景物如画,不少翠羽飞禽,翔飞于花树林中。

这地方一片清幽祥和,和十二连环峰其他各处戒备森严的景象大不相同。

最使罗雁秋感到奇怪的,就是那翔飞在花树林中的珍禽奇鸟,大半是罕得一见之物,而且见人之后,不知何故,竟然不肯飞逃。

杜月娟神色异常镇静,仍然满脸笑容,虽在袁广杰,许香萼监视之下,仍是毫无顾忌,遥指着花树林间的翠禽文鸟,对雁秋笑道:“普天之下,也难寻找第二处逍遥山庄,这里的花树虽是经人工移植而来,但都经过培养,这一片花树,已不知耗费了多少人的心血,记得我年幼之时,经常在这花树林中追逐鸟儿玩耍,这些事已经快近二十年啦,回忆起来,却如同昨日一般。”

过了花树林,眼前是一片广大的草坪,翠竹苍松,环绕着一片山庄,袁广杰放快脚步,进入林中,只见一幢幢绿瓦粉墙的精舍,分列在青翠的松竹丛中,七星掌袁广杰回头瞧了雁秋一眼,说道:“现下已进入逍遥山庄,不远处那幢高大的精舍,就是本派掌门师祖养息之处,依照本派规矩,凡是晋谒本派掌门师祖之人,都得以下属之礼求见。”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在下并无求见贵派掌门师祖之心,是你们要请我见他,彼此门户不同,在下似无以下属之礼见他的必要。”他乃生性高傲之人,虽明知身处龙潭虎穴之中,但仍不肯示弱。

袁广杰身列雪山派内三堂堂主之尊,身份极是尊高,听得雁秋倨傲之言,不觉心头火起,正待发作,瞥眼见杜月娟两道清澈的星目,盯注在自己脸上,不觉心中一动,暗自忖道:我如忍不下一时之气,动手惩戒于他,只怕杜月娟要挺身相护,引出一场无谓争执。

心念一转,强自按下心头怒火,大步向前面一处高大的精舍走去。

几人相距精舍还有两丈左右,忽见两扇篱门大开,四个年纪十三四岁,面貌端秀的青衣童子,鱼贯迎了出来,分列篱门两侧,躬身迎客。

罗雁秋抬头望去,只见那翠竹篱门之上,横写着三个大字:“逍遥庐”。

袁广杰低声问道:“掌门师祖入定醒来了吗?”

左首当先一个童子答道:“掌门师祖已在客室等候了。”

袁广杰抱拳当胸,高声说道:“太白堂袁广杰,观音堂许香萼,复命求见。”

只听一个低沉声音,遥遥飘入耳际,道:“免去常礼,你们进来吧!”声音虽然低沉有力,带有几分威严,但言词却甚和气。

袁广杰高声应道:“敬领口谕!”举步向里面走去。

罗雁秋打量院中景物,但见奇花遍植,幽香袭人,一道白色卵石铺的甬道,纵陈于奇花异草之间,几人顺着甬道,走到一座幽静雅室门前。

袁广杰抱拳过胸垂首而入,许香萼柳腰半躬,紧随他身后而进,罗雁秋却昂首挺胸,大迈一步跟了进去。杜月娟略一迟疑,也躬身跟了进去。

静室中间,端放着一座尺许高低的玉鼎,鼎中檀香高烧,香雾缭绕,靠壁放置一张松木云榻,其上盘膝坐着一个白髯垂胸,银发道髻的道装老人,两目半睁半闭,嘴角微观笑容,不待几人开口,抢先说道:“你们有话,先请坐下再说。”

云榻两边,放置两列铺着白缎垫子的木椅,袁广杰、许香萼在左边落座,杜月娟坐在右首,罗雁秋却挺身而立,不肯就座。

云榻上端坐的紫虚道人,蓦然睁开双目,两道冷电爆射似的神眼,投注在雁秋身上笑道:

“你就是诸葛胆的师弟,悟玄子门下的罗雁秋吗?”

罗雁秋道:“不错。”

紫虚道人微微一笑,道:“果然是罕见的美质良才,难得,难得。”

罗雁秋只觉他言笑之间,有一种慑人的威严,竟是不敢出言顶撞,淡淡地一笑,道:

“多承夸奖,晚辈愧不敢当。”

袁广杰眼瞧罗雁秋毫无恭敬神情,心中怒火又起,接口道:“这娃儿冷傲得很,该先让他受点教训,再问他的话。”

紫虚道人笑道:“年轻之人,难免有点火气,如何能够怪他。”

袁广杰碰了一个软钉子,默然垂头不言。

紫虚道人目光又缓缓投注在杜月娟的脸上,问道:“是你要他进我们十二连环峰的呢?

还是他自己要来?”

杜月娟欠身答道:“是我带他进咱们十二连环峰的。”

紫虚道人毫无表情地缓缓转头,望着袁广杰、许香萼道:“两位堂主,请回。”

七星掌袁广杰和千手菩萨许香萼似乎很畏惧紫虚道人,双双行礼而退。

紫虚道人目光如电,扫掠了玄衣仙子杜月娟一眼,脸色微泛怒意。

虽是轻轻一瞥,但却如霜刃透胸,看透了杜月娟心中隐秘,只瞧得玄衣仙子心头一震,娇躯微微颤动。

紫虚道人瞧了杜月娟一眼之后,却回头望着罗雁秋笑道:“令师兄现为我雪山派中行令师爷,权位高过内外三堂堂主。”

罗雁秋接道:“师兄之事,非我能管,最好咱们别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