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雪娇吃了一惊,赶忙提聚真气,蓄势戒备。

她知那滚龙王的耳目,灵敏无比,只要稍许弄出一点声息,立可警觉。

只听一声朗朗长笑,道:“老夫包继贤,你是什么人?”

连雪娇怔了一怔,忖道:“这包继贤是何等人物,怎的深更半夜跑到唐璇的墓地中来?”

探头看去,只见一个手拄拐杖、白髯长垂的老者,缓步而来。

滚龙王冷冷道:“在下滚龙王。”

包继贤怔了一怔,突然纵声大笑,道:“老夫久闻你的凶名,今宵有幸一会。”

滚龙王怒道:“老匹夫信口雌黄,你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包继贤哈哈大笑,道:“这倒未必。咱们如是打了起来,还不知鹿死谁手。”

滚龙王正值满腹怒火之时,厉喝一声,跃起劈出一掌。

包继贤道:“来得好!”竟然挥掌硬接一击。

两股潜力暗劲一触,滚龙王原地未动,包继贤却被震得向后退了两步。

但此人却是开朗得很,虽被滚龙王一掌震退,不但毫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滚龙王之名,果不虚传,老夫今日总算是遇上一个劲敌了。”

滚龙王右手已高高扬起,听见那老人之言,却陡然收了回来,道:“你不是王爷的对手,我也不愿杀你。”

包继贤道:“好说,好说。如是想和老夫谈谈合作的事,老夫最是欢迎,不过合作第一要件,必得是心存公平。”

滚龙王冷哼一声,道:“谁要和你谈合作了……”语声微微一顿,又道:“深更半夜,你到此地做什么来了?”

包继贤拂髯大笑,道:“你做什么来了?”

连雪娇看到他举手拂髯的举动,突然心中一跳,只觉他的举动神似一人。

只听滚龙王说道:“你可是偷觑唐璇那墓中存宝来的么?”

包继贤道:“不错啊!”

滚龙王道:“你可知道是什么地方么?”

包继贤道:“老夫从不和武林中人来往,不论什么地方,老夫一样来得。”

滚龙王道:“你可知这墓中存宝已为我所有么?”

包继贤道:“死人之物,人人可以取得,在未曾到手之前,自是不能算为你所有了。”

滚龙王道:“如是王爷此刻先杀了你,你岂不一无所有,还赔上一条性命?”

包继贤道:“那倒未必。”

滚龙王道:“不信你就试试。不过,一个人只有一条命,岂可视作儿戏!”

包继贤道:“老夫命该活到八十八岁,行年七十,还有一十八年好活,如何能死得了?”

滚龙王道:“如是你不想死,倒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包继贤道:“如若是还有和平的办法,那是最好不过。动刀动枪的,实非老夫所愿。”

此人老气横秋,半庄半谐,把个机智绝伦的滚龙王弄得莫名所以,沉吟了良久,道:“唯一的和平办法,那就是咱们放弃成见,携手合作,共同进入墓中,取得唐璇遗物……”

包继贤接道:“可以,可以,老夫最是愿意和人合作。但咱们必得事先讲好,公公平平,才能各弃私见,衷诚合作;如是各怀鬼胎,勾心斗角,那就不如各行其事。”

滚龙王道:“本王和人合作,从未公公平平从事……”

包继贤道:“好啊!那你定然让人占先了?”

滚龙王道:“如非此刻我正值用人之际,就凭你这几句话,就该处死了!”

包继贤道:“好汉不提当年勇,此刻你正是需人之时,最好是对人客气一些。”

滚龙王道:“王爷对你已经够客气了。”

滚龙王道:“墓中金钱财宝,都归你得;其他之物,为我所有。”

包继贤哈哈大笑,道:“这办法很公平,就这么办吧!”

滚龙王料想之中,他必然大为反对,却不料他一口答应下来。这滚龙王为人阴沉多疑,虽是在急虑之中,仍未减多疑之心,当下冷冷说道:“你辛辛苦苦赶到此地,可是为了那墓中的财物么?”

包继贤道:“那倒不是。老夫如是只贪图财物,也不用到这墓中来了,找一个富豪之家,偷他一票,岂不是强过盗墓?”

滚龙王道:“那你为什么要答应呢?”

包继贤道:“久闻那唐璇之能,这墓中必然有他的遗物,老夫想盗他遗物。”

滚龙王道:“那你是存心骗我的了?”

包继贤道:“那也不是,在未取得唐璇遗物之前,我倒是诚心和你合作了,但你取得那唐璇遗物之后,那就不一定了。”

滚龙王略一沉吟,道:“好吧!咱们就此一言为定,在取得那唐璇遗物之后,允许你出手抢夺就是,但未曾取得唐璇遗物之前,你得暂时听我之命行事。”

包继贤道:“那是自然。”

滚龙王暗暗忖道:“这人疯疯癫癫,说的话也不知是真是假,此刻正需助手之际,暂时留下他的性命,待取得唐璇遗物,再结果他性命不迟。”心里打着主意,口中却冷冷喝道:“你此刻先给我找到那入墓的门户。”

滚龙王的用心,原是要刁难放他,却不料这包继贤竟是欣然应命,果然绕着那古墓团团转动起来。

但见他进入暗影之中,倏然消失不见,良久之后,仍不见现身出来。滚龙王心中正自怀疑,突听那包继贤敞声叫道:“门户在这里了,快些过来。”

滚龙王暗道:“这人瞧上去傻里傻气,但做起事来倒是能干得很。”大步行了过去,果见那包继贤守在一座大门的门户前面。

门内一片幽沉黑暗,瞧不出任何景物。

滚龙王道:“包兄请走在前面带路。”

包继贤道:“这墓中我也没有到过,如是走错了路,还得请多原谅。”

滚龙王暗自好笑道:“这人犹有童心。”口中应说道:“那是自然。”

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地进入那幽沉的墓门中,那启开的铁门缓缓地闭上。

山风呼啸,松涛阵阵,明月如昼,夜凉似水,连雪娇缓缓走出了那藏身的茅舍,轻步绕着古墓行了一周。

她仔细地查看着行经之处,找不出一点可资循访的痕迹。

除了那断去的墓碑之外,一切都完好无恙。

围墙上突然又出现了一条黑影,疾跃而入。

衣袂带起的风声,惊动了连雪娇,但她已知闪避不及,索性停下了脚步,缓缓转回头去。

只见来人一抱拳,道:“连姑娘来得好快。”

连雪娇一见来人,立时证实了心中的一点疑念,微微一笑道:“你们来得也够快了。”

这来人正是那关外神鞭杜天鹗,当下说道:“我们日夜不停地抄捷径赶到。”

连雪娇道:“上官琦呢?”

杜天鹗道:“他单人易装来此,姑娘没见到么?”

连雪娇笑道:“他扮来惟妙惟肖,连我也几乎被他骗过。”

杜天鹗道:“不知他此刻哪里去了?”

连雪娇瞧了那古墓一眼,道:“他和滚龙王已然进入了古墓之中。”

杜天鹗吃了一惊,道:“他一个人去的么?”

连雪娇道:“不错,但他熟悉墓中的机关布设,滚龙王纵然是武功强于他,也未必能够胜他。怕的是被那滚龙王瞧出破绽,暗中先行下手,使他措手不及……”讲到此处,忽觉由心底升起一股寒意,暗道:“如是我刚才及时露面,双战滚龙王,或可胜他,用不着让他进入墓中冒险。”

杜天鹗道:“滚龙王日夜兼程而来,随行之人一个不见,想是赶不上他的脚程,落在后面了。此时此机,千载难逢,如若今日不能制服于他,只怕日后永无这等机会了。我愿陪姑娘涉险入墓,一则接应上官兄弟,二则借机歼灭那滚龙王,不知文丞意下如何?”他心中虽是担心那上官琦的安危,但言来却是十分委婉。

连雪娇道:“唐先生才绝一世,这墓中机关定然布置得十分严密,咱们进入墓中,不但对他毫无帮助,且恐使他多生顾忌之心,那时,岂不是助他不成,反而牵累他了?”

杜天鹗道:“姑娘之意呢?”

连雪娇道:“如以贱妾之见,首该设法断去那滚龙王的后援,再选择必经之路,埋伏人手,只要出手,就使他无能反抗。”

杜天鹗道:“话虽不错,但我那上官兄弟的安危岂不是不能兼顾了么?”

连雪娇淡淡一笑,道:“不要紧,我想他足以自保。”

杜天鹗口不再言,心中却是暗暗盘算,如何能进入这古墓之中接应那上官琦。

突听袁孝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你快躲起来,有人来了。”

连雪娇低声说道:“杜大侠请随我来。”闪身进入那茅屋之中。

两人刚刚隐好身子,来人已跃过围墙。

只见那人长髯飘垂,背插长剑,竟是滚龙王的师叔。

昔年他屡犯清戒,被唐璇之师逐出门户,却被滚龙王收为己用。两人虽然辈份不同,但年龄相若,那滚龙王心狠手辣,在这师叔身上。一样的下有附骨毒针,使他无能反抗,甘心效命。

那人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势,突然面对茅屋冷笑一声,道:“老夫是何等人物,岂能受人欺瞒?快些给我出来。”举起右手,一连挥动,但见人影翻飞,十几个黑衣人,一齐跃入围墙。

杜天鹗已有些沉不住气,松开腰中软鞭扣把,准备跃出迎战。

连雪娇右手疾伸,抓住了杜天鹗的衣袖,道:“杜大侠不可造次,咱们的机会不大。”

只见那长髯飘垂的老者一翻手腕,拔出背上长剑,剑尖指着茅屋说道:“先把那茅屋搜查一下。”四五个黑衣人应声而出,手中高举兵刃,护着身子,逼向茅屋。

隐身在暗影中的连雪娇看得真切,心中暗道:“这人比那滚龙王细心得多了,看来他并非只对这茅屋中有怀疑,而是默查过一番形势之后,凭藉智慧,确定了有人隐身在此,如其让他搜查而出,倒不如先行现身出来。”当下低声对杜天鹗说了数言,缓步走出茅屋。

这时,那些黑衣人已然逼近了茅屋,连雪娇突然现身而出,从从容容地缓步行来,反而大出那些黑衣人意料之外,一齐停下脚步。

连雪娇举手理一下长发,欠身对那老者说道:“见过太师叔。”那长髯老者冷冷说道:“只有你一人在此么?”

连雪娇道:“晚辈和几位属下同来。”

那老者目光闪转,四下打量了一阵,道:“你那义父的大驾何在?”他每一句话,都如单刀直刺过来,使人有着措手不及之感。

连雪娇淡淡一笑,道:“见过了,但他此刻已非晚辈的义父。我们父女间,早已情断义绝,眼下已是势不两立的敌人了。”

那长髯老者冷笑一声说道:“他此刻哪里去了?”

连雪娇道:“进入了唐先生的墓中。”

那长髯老者回顾了那断去墓碑一眼,道:“进入那墓中之门何在?”

连雪娇道:“墓中机关重重,耗尽了唐先生晚年的心血。滚龙王进墓容易,但出来只怕是十分困难。”

那长髯老者摇挥一下手中长剑,回顾身侧两个黑衣人道:“给我拿下!”

两个黑衣人应手而出,扑向连雪娇。

连雪娇双肩微晃,向后退出三尺,举手一招,一条人影由窗中飞跃而出,长鞭疾挥,急向一个黑衣人扫了过来。

那人手中单刀一起,挡开一击,随手还了一刀。

那杜天鹗有关外神鞭之称,一条软鞭,造诣极深,施展开来,有如出水神龙一般,刹那间鞭影纵横,呼呼风生,把两个攻向连雪娇的黑衣人围人了一片鞭影之中。

连雪娇挥手对那老者笑道:“老前辈最好客气一些。”

那长髯老者举起手中长剑,怒声喝道:“胆大丫头,连老夫也敢藐视!今日如不生擒放你……”

连雪娇道:“此地何地?此时何时?岂是你发威逞强之时?念在昔年相处份上,你又为恶不多,放你一条生路,快些去吧!”

那长髯老者一头怒火,被她一番责斥的话,反而说得平了下去,四面打量了一眼,道:“那欧阳统也在此地么?”

此人每一句话,常使人有着文不对题之感,原来他先在心头,自问自答了两遍,然后问出那最后的一句话来,问过了数次问题,自使人有着突如其来之感。其实他每一次问话,都经过三思之后,只要对方答得稍有破绽,立时将引起他怀疑之心,盘根究底。

但连雪娇知他甚深,当下冷笑一声,道:“告诉你又有何妨?欧阳帮主不在此地。”

那青衣老者暗暗点头,口却冷然说道:“欧阳统既不在此,你也敢对我这般无礼?”

连雪娇道:“穷家帮中高人无数,欧阳统虽是一帮之主,但如只论武功,他在穷家帮中却还算不得第一高手。”

那长髯老者哈哈一笑,道:“这么说起来,你在这四周早已埋伏下高手了?”

连雪娇道:“你不信,何妨一试!”

突听一阵隆隆大震,唐璇那突起的坟墓开始剧烈地摇摆。

连雪娇心中暗自焦急,生恐那改扮包继贤的上官琦和那滚龙王同为唐璇预布的机关所伤,口中却冷冷说道:“滚龙王已触动墓里机关,只怕将活活地葬在此墓之中。”

那老者呆了一呆,道:“如是唐璇果有此心,滚龙王倒是难逃此劫。”

他和唐璇源出一门,论辈份还该是唐璇的师叔,对唐璇的才能自是知之甚深,对师侄胸罗之能,更是了如指掌。

连雪娇道:“如若是滚龙王葬身这墓地之中,对老前辈倒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长髯老者接道:“此言何意?”

连雪娇道:“你虽是那滚龙王的师叔,但我知道他也在你身上暗下了附骨毒针,为他所制。所以,你虽是师叔的身份,却是不得不受他的节制。”

长髯老者突然纵声大笑,声如龙吟,直冲霄汉,历久不绝。

连雪娇被他笑得有些揣测不透,只好默不作声。

那长髯老者收住了长笑之声,缓缓说道:“你可敢断定那滚龙王必死在墓中么?”

连雪娇道:“他是否会死在墓中,我不敢断言,但唐先生生前曾说过要他陈尸墓中……”

长髯老者道:“不用说啦!如果那唐璇果真说过此话,滚龙王必死无疑。”

连雪娇暗暗忖道:“那唐璇之能,果非小可,愈是知他之人,对他愈是敬畏。”

只听那长髯老者说道:“你只知道我被那滚龙王下了附骨毒针,只怕不知我自有疗治之能。”

连雪娇看他满脸欣喜欢乐之色,心中便生怀疑,缓缓说道:“自取附骨毒针,何足为奇?我己先老前辈取了出来。”

长髯老者笑道:“你是老夫所见才智仅次放唐璇之人,可惜是女儿之身,难免为情丝所牵,难以成得大事。”

连雪娇心中一动,暗道:“好啊!他早在盘算了。滚龙王死去之后,他准乘势而起,祸乱之源,不可不除,今日非得想法子杀了他不可。”

但见他轻拂一下长髯,笑道:“滚龙王待人苛刻,虽有霸世之才,霹雳手段,但却无用人之能,纵然不死在墓中,也难成武林霸主。”

连雪娇暗道:“我得激他一激,让他尽道胸中之秘。”当下说道:“滚龙王虽无用人之能,但他的气概、残忍,却是数百年无人及得。”

那长髯老者笑道:“话虽如此,但大业之基,首重用人。试看那滚龙王,手下罗致了无数的江湖高手,无数的有用英才,但人他掌握之后,不是被他下了毒药,使那人变得痴痴呆呆,就是被他暗下附骨毒针,被迫听命。在此等情形之下,要人尽展胸中所学为他效命,岂非白日做梦么?”

连雪娇道:“这么说来,你也是欺骗滚龙王的了?”

长髯老者道:“那是自然。鸟尽弓藏,我如早日助他底定天下,早成霸业,只怕早已死在他的手中了。”

连雪娇道:“我如把此事告诉那滚龙王……”

长髯老者笑道:“不要紧,你和他正面为敌,势不两立,你的话,他岂肯轻信,再说,如若唐璇当真存心杀他,他也决难逃脱……”

他流目四顾一阵,缓缓说道:“眼下咱们倒有一个一举称霸江湖的机会,只要你答应和我合作,三日夜内,当使整个武林出现一番新貌。”

连雪娇道:“愿闻其洋。”

长髯老者道:“事关武林大局,你未答允和我合作之前,自是难以说出。”

连雪娇沉吟了一阵,道:“你的心意,可是要假冒那滚龙王,传他之令,征伐江湖,以成霸主?”

长髯老者道:“此不过其中一环而已。我要设下一计,迫使穷家帮中人也听我之命,为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