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云空,静静的驰道,仿佛是一个没有人的世界,重峦叠起的山峰,翠绿的树影,都沉寂在午后的阳光里,像是在午后小憩一样。

  火烫的大路上,这时只有吕人杰和白长虹两个行旅,在这漫长的旅途中,两人似乎都满腹心事,俱沉默的缓步而行,两人之间这时像是隐藏着一个秘密,吕人杰自吕夫人的嘴中,已晓得白长虹是他的亲弟弟,而白长虹则尚被蒙在鼓里,对於自身的事茫然不知。

  白长虹这时巴不得早些赶到剑堡,找寻自己的母亲,叙叙母子之情,也好探寻一下父亲的死因,所以一路上他始终在急着赶路,不时催促吕人杰走快一点。

  而吕人杰则知道剑堡防守严密,不容易混进去,路上不时在忖思着闯进剑堡的方法,及这一路上所探到关於剑堡的大概情形,好在吕夫人对他俩这次冒险,都有详细的指示,事先将剑堡大概的位置告诉了吕人杰,使他俩不致於多跑冤枉路。

  一路上消息不断传来,这里确实时常有神秘的人物出现,只是这批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虽然会突然的出现,也会突然的失踪,使人很不查明发现他们的去向。

  可是有一桩确使吕人杰感到兴奋的事,是这些神秘人物的胸前,俱绣着一柄银色小剑,样式与形状与吕夫人所交给他的一模一样,由这些迹像看来,吕人杰知道剑堡必然就在这附近,至少在这里一定有剑堡的人。

  更令吕人杰兴奋的是这儿有个地方叫做剑门关,传说那里有剑神宝座,是天然大理石形成的,剑门关在字意上与剑堡有极大的关系,吕人杰心想,进了剑门关也许就能找到剑堡,所以他要先和白长虹去剑门关碰碰运气,至少会有些蛛丝马迹可寻!

  白长虹轻轻拭了一下汗珠,道:“吕大哥,我们走快一点!”

  吕人杰淡淡地一笑道:“急什么?要急也不用急在这个时候!”

  忘情剑客白长虹一见吕人杰若无其事的安闲态度,知道急也没有用,他干脆让自己放松精神,将脑海中所有的念头排开,乘机松弛一下情绪,可是当他想到自己母亲街在剑堡中受苦受难的时候,他不觉又忧虑起来,恨不得赶快闯进剑堡。

  他忧郁的叹了口气,道:“吕大哥,你不知道我心里的难过,假如这事换了是你,我相信你也不会这样轻松了。”

  吕人杰哈哈笑道:“长虹弟,这事不是急所能解决的,我们如果*之过急,对事丝毫无补,可能还会打草惊蛇。”

  他望了望前途,道:“剑门关马上就到了,我们到那里再商量!”

  白长虹暗暗地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我全看吕大哥的安排了!”

  两骑缓缓并行,扬起一股浓浓的尘土,在那遥遥的远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石碑,这石碑不知建於那个年代,柱子已开始腐蚀了,在那陡直的石柱上,刻着三个斗大石字,“剑门关”笔势苍迈,字力雄劲,不晓得是出自何人手笔。

  吕人杰抬头望见那三个大字,道:“这就是剑门关了,过了这里不知通往何处?”

  在这石碑的前面,放着一块巨大的花纹大理石,像是天然形成的一把椅子,在上面刻着“剑神宝位”四字。

  吕人杰和白长虹闪身落下马来,对这里附近的形势略略一看,只见在路旁有一座小小的酒楼,大概是专供旅人歇脚的地方,做的是独家生意。

  白长虹一见那“剑神宝位”四字,不觉有一股雄心壮志自心底漾起,幻想着一个人被天下群雄尊为剑神时那种威风,他终究是小孩心性,眉毛一舒,道:“大哥,你看我像不像剑神?”

  他好玩的在那石位上一坐,摆出一股凛然之色。

  吕人杰看得大笑,道:“不错,不错,你果然有那么一点味道。”

  他这一畅声大笑,可惊动了酒楼里的人,许多只眼睛都望着这两个年轻人,有的显出不高兴的神情,甚至於还有人自人群中走出来。

  首先走出来的是一个手拿锄头的农夫,年纪倒是不小,颔下蓄着两绺胡髯,他摇摇晃晃地行来,哈哈笑道:“剑主之位放在这里已五十年,还没有人敢坐在上面,想不到老夫在有生之日能亲眼看见有人坐在上面,这可真是一件大事!”

  吕人杰一看这个荷锄的老农脸上一片和善,不似有意刁难的宵小,急忙向这个老农夫一抱拳,道:“先生请了,我这位兄弟年幼好玩,不懂此事,在上面坐了一坐,请先生看在小的薄面上……”

  这是很客气的低声下气了,满以为这事可以算了,哪晓得这个老农突然将面色一沉,冷冷地道:“我看二位身配长剑,气宇不凡,一定是剑道上的高手,否则那敢这样目中无人的公然坐上那里……”

  吕人杰一楞,道:“先生此言差矣,我兄弟只是书生,这次携手出外游历,只是想增长一点见识,哪里敢称剑道高手,至於武技么?我兄弟一窍不通,身上所配长剑只不过是壮壮声势,先生是明眼人,该不需我兄弟再作解释……”

  这老农的脸色稍稍松弛了一点,道:“剑神之位神圣至尊,你那位幼弟既然是无意冒犯,那就请二位将身上长剑留在这里,放在剑位之上,表示自己的无知,朝剑位上磕三个头也就算了!”

  忘情剑客白长虹和吕人杰的神色同时大变,没有料到这个农夫这样不讲理,白长虹正想发作,吕人杰已向他一施眼色,那眼神中有一种奇异之色。

  吕人杰向前一跨步,道:“这就难了,我兄弟身上宝剑都是父母所赐,不敢轻易解下,先生这种要求,未免使我兄弟为难。”

  这老农怒冲冲地道:“这样总此你俩丢掉性命要好,不论你俩身上的宝剑是谁所赐,今天是留定了,还有磕头道歉这两样少了一样都不行!”

  他气愤地道:“这样对你已经很客气了,要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就横尸在地,血溅七尺了!”

  吕人杰摇摇头道:“这真使我兄弟为难,留剑磕头在我兄弟说起是件难事,我兄弟上跪天下跪地,在家跪父母,出外要我们跪块不懂事的石头,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这老农夫见这两个年轻人嘴里虽然说得诚恳,脸上却没有丝毫畏惧之色,不禁楞了楞,道:“这总比要你们俩人的生命要轻松多了!”

  吕人杰淡淡地道:“我们还是想别的办法解决吧,这两桩俱免……”

  “不行!”

  这农夫坚决的道:“除非你俩露两手,看看有没有资格沾那宝座一下?”

  他脸上杀机一涌,顿时失去原先和善的神情。

  白长虹斜睨了他一眼,道:“怎么样才算是有资格?怎么样是没有资格?”

  这老农夫目光一闪,诡秘的道:“很简单,这里会施剑的人很多,二位只要将这些人一一打发掉,这事自然就没有人敢向二位追究!”

  他诧异的望着忘情剑客白长虹,道:“看你的样子好像还有两下子!”

  白长虹神情一冷,道:“谈到剑术嘛,在下倒还学过两天,不过花拳绣腿,好看不好用,如果你一定要看,在下只好请先生指教……”

  吕人杰唯恐忘情剑客白长虹将身份暴露出来,惹上一身无谓的麻烦,他心中另有打算,身形一晃,道:“弟弟,我们是出来玩的,不是来打架的,凭我们这点功夫哪敢在这位先生面前耍,我看还是免了!”

  “嘿!”这老农夫冷笑道:“你说的真轻松,这么简单就算了,小兄弟,剑门关可不同於在你老家,要想轻轻松松的过去可不简单!”

  吕人杰人拱手道:“这位先生如何称呼呢?听你口气好像是武林前辈!”

  “那倒不敢当。”这老农嘿嘿笑道:“我这种田的只不过练过几天庄稼把式,在这儿人们都叫我怪樵老李,偶而在此做点小生意。”

  吕人杰心神剧烈的一颤,脑海中立时忆起一个人来,他在怪樵老李身上仔细打量一番,暗暗地奇怪,疑道:“前辈连身份都改了,我常听家父说武林中有个李二农,虽然一身樵夫打扮,却是一个剑术名家。”

  怪樵老李神情一变,道:“令尊是谁?”

  吕人杰摇摇头道:“子忌父讳,还是不提罢了!”

  怪樵老李冷冷地道:“你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你是谁?小兄弟,我怪樵老李确实就是李二农,现在你拔剑吧,三招之内我要你显出原形……”

  吕人杰急得一摇手道:“这不行,小的确实不会剑术!”

  “混蛋!”

  怪樵老李出口叱道:“信口胡说,你不会剑术干么要将长剑挂在身上,这简直是想欺骗我老李了,小兄弟,我不愿以大压小,你还是先动手……”

  白长虹气得神情一变,道:“大哥,这个老东西太气人了,我来教训他!”

  “咻!”一缕寒光自他手中抖颤而出,在空中轻轻一晃,剑影缭空颤起,喳地一声,长剑一闪,又归回剑鞘之中,凛然望着怪樵老李。

  “嘿!”怪樵老李嘿地冷笑道:“你怎么不动手?”

  剑客白长虹不屑的道:“你还要我动手么?朋友,你刚才已经在我剑底下逃过一命了,如果不是念在我们没有怨仇的份上,你可能早就躺下了!”

  怪樵老李神色大惊,只觉眼前有东西飘下来,他伸手一接,顿时大骇,只见一绺眉毛根根掉在手上,他吓得连着倒退七、八步,居然冒出一身冷汗,对方出手太快了,快得连他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正如对方所说,若不是对方手下留情,此时自己可能早就躺下了。

  他颤声道:“你……”

  白长虹冷冷地道:“阁下还想要将我的长剑留下么?我看你没有这个本事吧。”

  他冷漠地笑了笑,回身和吕人杰向前行去。

  怪樵老李做梦也没料到自己还没出手,便栽在对方的手中,他像是咽不下这口气一样,大喝一声,道:“朋友,站住!”

  白长虹回身冷冷地道:“怎么?阁下还要较量。”

  怪樵老李将身上外衫一撕,露出里面绣着一柄银色的小剑,那所绣的剑式,与吕人杰手中所有的一样,怪樵老李冷冷地道:“朋友,你先看清楚我是什么人再撒野!”

  “哼!”一声冷哼白酒楼里传了出来,一个冷漠的黑髯老人面寒如铁的走了过来,怒冲冲地瞪着怪樵老李,道:“老李,你的胆子好大!”

  怪樵老李一楞,道:“周兄……”

  黑髯老人冷冰冰地道:“谁叫你将身份暴露出来的?嗯!堡主是怎么交待的,你的职务是看守剑门关,没人要你见人就表明身份!”

  怪樵老李吓得全身大颤,道:“周兄,我错了!”

  黑髯老人冷笑道:“错了也不行,你还是回去和堡主解释吧,我无法替你作主,现在身份既已表明了,这两个人该怎么发落,你心里大概也很明白吧!”

  怪樵老李颤声道:“我知道,周兄,请你多说些好话。”

  他恨死了忘情剑客白长虹,手臂轻轻一抬,将那把铁锄扬在手中,向身后几个汉子一施眼色,叱道:“给我擒下他们!”

  吕人杰冷冷地道:“朋友,你们似乎不需要动用这么多人手吧!”

  他一见有几个汉子正挥剑向自己这边扑来,顿时有一股杀气涌现眉梢,挥手一掌击倒三个。

  “呃!”

  这三个汉子在地上一滚,同时发出一声惨叫,几个翻滚后俱口吐鲜血而死。

  怪樵老李和那黑髯老人神情同时大变,没有料到吕人杰也是这么难对付,仅是一招出手,便连杀三个高手,这样下去,此地的高手岂不是俱要败在这两个不知来历的小子手中。

  黑髯老人沉声道:“朋友,以阁下这种身子,不会是无名之辈,我们剑门关的人轻易不和武林人物来往,你们来这里充英雄要身手,不会是没有原因的,如果是道上的朋友,不妨露露身份,我周大鲸必会好好接待,不会慢待二位!”

  吕人杰哈哈笑道:“周兄说哪里话,我兄弟俩只是路过这里,无意和阁下的好朋友起冲突,如果周兄肯放过我兄弟,在下感激不尽。”

  周大鲸嘿嘿冷笑道:“朋友既然不愿意透露身份,区区自然不敢相强,至於这事么?嘿嘿,倒也不算什么大事,不过二位击毙我三位朋友,在下也不好回去交待,如果二位肯将姓名留下,我姓周的只要回去交待一声,便请二位上路!”

  吕人杰冷冷地道:“阁下只要记住在下姓吕就行了,至於你们放不放行,我相信周兄也是聪明人,说句狂话,凭贵朋友这点道行,还真难不倒我兄弟,你认为对么?”

  “当然,当然。”

  周大鲸连声道:“不过江湖上讲究的真才实学,以二位这种身手,我等自然是拦截不住,不过我得先告诉二位一声,我等只不过是马前小卒,以我们这种身手,连敝堡主的门槛都跨不进去,二位要想一走了之,恐怕没有这么容易!”

  白长虹冷笑道:“我兄弟并不想一走了之,阁下可以再邀请帮手,不过要找一些像样一点的,可不能再这样泄气!”

  周大鲸眉头一皱,冷哼道:“好,二位可以请了,我相信在二位还没走出剑门关之外,我们的人就会在前途等着二位!”

  吕人杰哈哈地道:“那我们在前面见了!”

  他和忘情剑客白长虹刚刚回过身去,只见在自己坐骑旁边,坐着一个浓眉狮鼻的道人,这道人身插长剑,双手合什,低垂双目,不言不动,好像在坐禅一样。

  吕人杰和白长虹同时一楞,暗中惊诧这个道人的功力,以两人目前的身手,居然会不知道这个道人何时来到身后,不但使他们一惊,就是周大鲸等也没有发现这个道人什么时候出现的,看他那种闲闲散散的样子,可知这个道人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吕人杰向白长虹示意,两人同时向前一跨步,伸手去抓自己的坐骑,哪知那两匹健壮的骠骑恍如钉在地上似的,动都不动一下,嘴里只是不停的吐着白沬。

  吕人杰哈哈笑道:“道长,你这一手可真够漂亮!”

  那道人依然是紧闭双目,恍若没有听见似的。

  吕人杰冷冷一笑,伸手在马背上一拍,那马突然悲鸣一声,扬起四蹄向前奔去。

  “砰!”

  那扬起的后蹄一脚踹在这道人的身上,发出一声大响,这个道人身子动也不动,没有受到丝毫损伤,而那个奔驰的巨马却翻出一丈之外,寂然不动。

  吕人杰神情大变,道:“道长好精湛的神功!”

  那道人淡淡地一笑,缓缓将双目启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身形自地上斜跃而起,嘴唇轻启,怪笑道:“哪里,哪里,你们两个人也不错!”

  吕人杰寒着脸,道:“道长是哪一位?拦着我兄弟有何事见教?”

  这个人嘿嘿干笑道:“本道人姓尤,人称尤道长,二位朋友在剑门关大露神技,使本道看得技痒,想和二位讨教几手。”

  吕人杰愤怒地道:“我们和道长素不相识,根本无怨可结!道长这样蓄意刁难,莫不是看我兄弟好欺,嘿!道长,你可看错人了。”

  尤道长冷冷地道:“二位在这里连续杀死三个无辜的人,这又作何解释,难道二位自认为神功天下第一,便可随便杀人!”

  忘情剑客白长虹冷叱道:“你是存心找碴子来的?”

  尤道长哼了一声道:“不错,二位准备接招吧!”

  吕人杰身形斜跃,伸手拔出腰中长剑,道:“好,道长,在下倒要讨教讨教!”

  尤道长一见吕人杰掣出那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又摆出一个斜屈长剑的式子,顿知这个青年虽然年纪轻轻,却在剑道上下过一番功夫,仅从对方沉稳的架式上,已知遇上劲敌。

  他目中一寒,道:“你是哪一派的?”

  吕人杰冷冷地道:“我们兄弟都是家传武学,不属於任何一派,道长剑中高手,不会看不出我们的来历……”

  “嘿!”尤道长低喝一声,道:“小子,倒是狂妄的很!”

  吕人杰冷冷地道:“你也不含糊呀,能在举手之间将兄弟的坐骑点倒,这份功力也够惊人的了,道长,你说是么?”

  尤道长脸上一红,愤怒的大喝一声,一缕剑影脱鞘颤出,身形向前一跃,挥剑照着吕人杰的身上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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