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谷外突然响起一连串风铃摇曳之声,随着铃声,一缕箫声破空响起,回荡在整个山谷里。

  那箫声恍如潺潺流水低吟而过,不像是飞涌的瀑布急湍而下,时高时低,令人不可捉摸,但却清新出尘,使人有种飘然欲飞之感。

  西门雪神色大变,颤声喃喃道:“是他,是他……”

  南疆各派英雄似乎也知道是谁来了,大家都肃默的恭立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轻喘一声,俱朝谷外望去。

  这里唯有大烟杆欧阳空和那孙不二最逍遥,他俩在地上不停的玩着玻璃珠子,对这边的事充耳不闻,饶是如此,欧阳空也吓得全身是冷汗,脑海中尽是稀奇古怪的念头,尽量设法缠住孙不二。

  只听孙不二道:“我不玩了,师父已经来了。”

  欧阳空摇手道:“再玩一会儿,我教你‘圆珠滚洞’的玩意!”

  他在地上连着挖了五个小洞,曲指将玻璃珠子一个洞一个洞弹去,孙不二小孩心性,从不知所谓忧愁心机,一见玻璃珠子进洞,觉得非常好玩,不禁又玩将起来。

  袅袅的箫声在空中徐徐散去,代之而起的是风铃声,箫声一逝,人影已现,只见八个白衣汉子扛着一顶大轿缓缓而至。

  轿门上斜挂着一枝白玉古箫,杏黄的丝总随风飘起,低垂的珠帘镶着五颜六色的宝石,映着燃烧的火炬,泛起条条流滟的晶光,看来夺目至极。

  西门雪急忙上前,道:“是段爷爷么?”

  轿中传来一声冷哼道:“你爹呢?”

  西门雪神色一变,道:“家父封剑归隐,在谷中再也不问江湖中的事。”

  轿中的段爷爷又是一声冷哼,冷冷地道:“他倒推得一干而净,那件事他以为可以了解么?哼,他想得太简单了!”

  他声音突然提高道:“孙不二!”

  孙不二全身一震,急忙丢了玻璃珠子奔了过来,欧阳空一把没抓着,忙道:“慢来慢来,我们再玩玩!”

  轿里的段爷爷重重地哼了一声,吓得孙不二急忙跪在地上,口中直嚷道:“师父,师父,徒儿再也不敢了!”

  只听轿中的人冷笑一声道:“我交给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孙不二像大梦初醒一样,一拍前额道:“我给玩忘了!”

  他自地上一跃而起,大掌在空中一挥,陡然劈出一股劲风,击在地上,响起砰的一声巨响,沙泥扬处,地上现出一个深深的大坑,群雄见这傻汉子功力如此之高,随手一劈便有这么大的力道,不禁骇得各自倒退了两步。

  孙不二在场中一站,大声嚷道:“哪个是忘情剑客白长虹?”

  白长虹不觉一楞,想不到这个莽汉找的竟是自己,他见这怪汉傻里傻气,没有半点心机,竟存了无限好感,身形向前轻轻一飘,道:“在下就是。”

  孙不二飞身跃起,一掌挥出,道:“揍你!”

  这个动作突然而起,使白长虹几乎措手不及,在一怔神之间,身形斜斜一移,闪电般的飘了出去。

  白长虹心中一凛,道:“你为什么要揍我?”

  孙不二抡掌在空中一颤,大声道:“我师父叫我揍你。”

  这个浑人臂力之强,掌劲之猛,白长虹还是初次遇见,他让这怪汉没头没脑的连打几拳,心中也暗自生气,掌心一吐,对着孙不二的身上击了过去。

  孙不二大掌一翻,道:“好!我让你试试我师父教我的‘赖皮功’。”

  “砰!”

  双掌骤然相交,发出砰的一声大响,孙不二痛苦的呃了一声,诧异的退了两步,回身乱跑,大声道:“师父,你的赖皮功抵不过他的硬骨功,我老孙不行了!”

  轿中段爷爷冷哼一声,道:“没有用的东西,我们段家的武功岂会有人能敌!”

  垂落的珠帘轻轻掀起一角,只见一个头戴官帽、身着锦锻黄袍的中年汉子缓缓走了出来,他目光如刃,在忘情剑客白长虹脸上淡淡一扫,鼻子里传来一声冷哼。

  大烟杆欧阳空悄悄对白长虹道:“他是大理段皇爷,在南疆各派中下属於任何一家,但功力之高却属南疆之首,提起云南大理段皇爷妇孺皆知,只是此人素来淡泊明志,很少参与江湖是非,这次突然在这里出现,倒是令人颇费猜疑……”

  白长虹哦了一声道:“原来他还是个土皇帝!”

  仔细的朝的段皇爷一打量,只觉此人神情冷肃,一派威严恍如与生俱来,身上长衫飘飘,手中摺扇轻摇,倒是颇为潇洒,举重若轻,行止间有一种皇帝之风。

  段皇爷目光朝白长虹淡淡一瞥,道:“阁下便是忘情剑客么?”

  白长虹冷冷地道:“白长虹正是在下。”

  段皇爷颔首道:“你孤身远征南疆,其志真是可嘉!”

  白长虹一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段皇爷哈哈一阵大笑道:“朗朗乾坤,混沌宇宙,天下之大,奇人异士何多?你的功夫当真能将南疆的英雄慑服么?”

  白长虹不悦的道:“三派二谷六堡折服泰半,阁下莫不也是参与此会之人……”

  段皇爷冷哼一声道:“这种小事也值得我动手,昨夜接到传出飞笺,得知你此下南疆,大会群雄之事,本不愿前来,只是放心不下南疆之举,是故赶来看看。”

  白长虹冷笑道:“你这个热闹可瞧得正是时候……”

  段皇爷神色一变,道:“你这样一家一家的比下去真是太费事,我现在斗胆代表南疆各派,给予你一次分出输赢的机会,你只要在我手下走过五十招,南疆各派通通退出云南境内,永远不准踏进这里一步,你看这个办法如何?”

  白长虹冷漠的道:“你恐怕作不了主吧?”

  段皇爷哈哈一笑道:“这个简单!”

  他目光朝各派一扫道:“无情剑客的身手你们已经见识过了,你们能否胜过他我相信你们比我还要清楚,现在存亡决於一旦,由我姓段的代表南疆,你们是否愿意?”

  南疆各派素来知道段皇爷的武功天下无敌,独居大理,江湖上无人敢轻试锋芒,这时一见他要出头,暗自俱放心大半,不觉同时呼道:“好,段爷爷,全看你的了!”

  这里唯有沉沙谷之女西门雪脸有难色,她秀眉一耸,深深愁锁在一起,莲步轻移,姗姗而来。

  段皇爷一愕,道:“你是不愿意么?我知道你爹自负一生,必不会服我姓段的,嘿嘿,事隔那么多年,他还没有忘记败在我段皇爷手中一掌之事。”

  西门雪神色大变,道:“我爹会败在你的手中?这倒是从没听他说过。”

  段皇爷哈哈大笑道:“这种丑事你爹岂会告诉你,你爹如果知道我现在已经进入沉沙谷,他可能又要和我大拚一场了!”

  西门雪冷冷地道:“大理段家虽然在南疆俨然一派之尊,可是却也奈何不了沉沙谷,现在你要替南疆强自出头,我就要帮助忘情剑客和你作对。”

  段皇爷一怔,笑道:“你爹也是这个性子,专爱和我走相反的路子,好吧,我们各助一方,看看沉沙谷和大理段家那个行?”

  事情突然转变到这种地步,确实是出乎意料之外,现在不单是白长虹和南疆之争,也是段皇爷和沉沙谷之争。西门雪伸手自怀中拿出一炷长香,在火炬上引着,香烟缭绕升起,她坐在地上对着袅袅的香烟比划一阵,说也奇怪,那升起的香烟经她指尖一点一划,突然变成各种不同的颜色升入空中,顺着风向大峡谷里飘去。

  段皇爷一怔道:“你这是干什么?”

  西门雪冷冷地道:“我告诉我爹你已经来了,这是我们沉沙谷独创的救命香,只要燃起这个,我爹立时就会赶来,那每一种颜色就代表一句话……”

  段皇爷冷笑道:“名堂倒不少。”

  他转首望了忘情剑客白长虹一眼,大步走上前去,手中摺扇轻轻一收,淡淡地笑了笑,轻声道:“你是谢冰清的什么人?”

  白长虹心头一震,忖道:“真没想到他竟认识我义伯父,不知他晓得不晓我爹爹,我不妨拿话问他一问!”

  他恭身道:“那是在下的义伯父,家父是白云飞……”

  段皇爷哦了一声道:“你说的是那个白云飞吗,当年我和你义伯父谢冰清比武论剑之时,你爹正值英年,不过他那时已退隐山林,不再过问江湖事……”

  他感叹的道:“一晃就是三十几年,老的一辈不是封剑归隐,就是撒手谢世……”

  白长虹一听大怒,道:“你有多大年纪,竟敢依老卖老……”

  段皇爷淡淡地道:“我现在八十有八,难道还不算大么?”

  白长虹一楞,倒没有想到段皇爷有如此高龄,他见段皇爷英姿飒飒,顶多四十余岁,那像个八十余岁的老人,心中一楞,不禁忖思道:“传闻世上有驻颜不老之术,我总是不相信,如此看来段皇爷当真是驻颜有术了!”

  他诧异的道:“你有八十八岁?”

  段皇爷笑道:“你不要怀疑,如果你义伯父在世,也算是我的晚辈!”

  他面上突地一寒,道:“我们动手吧!”

  白长虹心中一凛,道:“你既是我义伯父的长辈,晚辈万万不敢出手……”

  段皇爷怒哼一声,叱道:“你非动手不可,这是南疆谁属问题,不是交情可以解决的,你只要胜了我,点苍才能重新在南疆树立起来。”

  白长虹心中一震,道:“好!在下只有舍命一搏了!”

  他凝重的拔出射日神剑,斜斜的舒展出来,冷滟的剑尖泛起条条寒光,那种沉稳的样子看得段皇爷心里大惊,没有想到他年纪如此之轻,已将剑道之神髓融会贯通。

  段皇爷诧异的道:“你这是射日神剑,当年在大理后宫曾见你义伯父施出射日神剑,正是这柄神剑,想不到竟传到你的手中。”

  他哈哈一笑,问道:“不知射日剑法你学会了没有?”

  白长虹淡淡地道:“我义伯父剑法通神,在下天资愚笨,那能及义伯父万一,在下学狐施步,只得勉力一试!”

  段皇爷大拇指一舒,道:“好,这正是学剑的本色!”

  他在袖中缓缓拔出一柄匕首,在空中轻轻一扬,笑道:“神剑之下无坚不摧,只好拿出这柄寒玉匕和你过招了!”

  白长虹这时豪气大盛,只觉自己能和名传天下的大理段皇爷交手,将是件震动天下的大事,斜驭长剑,平缓伸出,剑光流滟,笔直推去!

  段皇爷心中一凛,身形晃动,寒玉匕连着削出三次,但见冷厉的刀气飒飒而起,周围一片寒光。

  白长虹将这一战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他知道这一战不论胜败都关系着自己的一生,会很快的传遍整个江湖,他深知对手太强,不敢贸然进攻,抡起射日神剑,严密的防守着,只望五十招快快过去,便能慑服整个南疆。

  段皇爷一抖寒玉匕,大声道:“你的功力不错!”

  白长虹只觉剑刀一震,恍如受到一柄无形的巨锤重重击下,几乎把持不住,他心中大凛,一招“烈日普降”斜劈而出。

  段皇爷心中大震,道:“你竟得了谢冰清的真传!”

  他似是自知无力和这神奥凌厉的一招相敌,身形拔起旋空而去,回手一抖,寒玉匕突然脱手飞出。

  “呃!”

  白长虹呃了一声,身形陡地一坠,群雄还没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只见白长虹手抚腰际,一柄匕首的外柄露在外面,他痛苦得冷汗直流,却没发出声来。

  欧阳空神色大变,道:“你!”

  他身形一跃而去,伸手抓住匕首之柄往外拔去,那知手臂一麻,右手突然垂了下来,只听西门雪道:“不要动他。”

  西门雪冷冷的瞪了段皇爷一眼,道:“你竟施出‘回旋手’杀他!”

  段皇爷冷冷地道:“这点伤在你爹的眼中并不算什么……”

  西门雪怒气冲冲地道:“原来你是故意留个难题给我爹,我真没有想到堂堂的段皇爷竟拿一个晚辈作替身。”

  段皇爷恍如未闻一样,转身道:“回宫!”

  那八名白衣扛轿汉子疾快抬着敞轿奔来,大烟杆欧阳空心中怒火燃起,伸手朝段皇爷肘下点去。

  段皇爷蓦然回身,沉声喝道:“你要怎地?”

  大烟杆欧阳空一呆,只觉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居然不敢再出手,这时手尚停留在空中,出手也不是,收手也不是,一时楞楞地僵立在地上。

  西门雪轻叱一声道:“我来领教……”

  南疆各派本见段皇爷胜了这一场,不觉松了一口气,大家正待欢呼,陡见南疆最负盛名的段皇爷和沉沙谷将要动手,不觉俱都上前走近一步,看看两家究竟是哪一家功力最高,一时沉沙谷寂静异常,全都望着场中。

  段皇爷摇摇头,道:“你差得太远,我不和你动手。”

  西门雪冷笑道:“你不要依老卖老,我不信这个邪!”

  她身形向前一欺,指影闪起,对着段皇爷的身上点去,段皇爷身形轻飘,冷哼一声,道:

  “你要自找苦吃,我只好成全你!”

  他斜睨了傻头傻脑的孙不二一眼,道:“不二,你出手打她!”

  孙不二是个浑人,身子轻轻一跃,大声道:“我师父让我揍……”

  他抡起斗大般的拳头如雨的捶了过来,西门雪这时心中怒气交集,清叱一声,挥出一掌,道:“蠢材,你找死!”

  这一掌击在孙不二身上,只打得他身形一晃,居然没受丝毫之伤,他大吼一声,挥拳斜撩而上。

  西门雪在对方拳影快要逼近身上之时,突然闪身一移,右掌以幻化如神的快速,照着孙不二的脸上击来。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孙不二身形一个踉跄,几乎要摔倒在地上,他痛得低吼一声,捂着左脸,道:“师父,那贼娘们打我一掌!”

  段皇爷一笑道:“没关系,你打回来!”

  孙不二迟疑的道:“我不敢!”

  段皇爷怒声的道:“我叫你打她左脸,你照打就是!”

  孙不二大吼一声,伸手往西门雪的左脸击去,西门雪正待挥臂拦去,只觉手臂关节之处一麻,竟是抬不起来。

  “啪!”这一掌打得甚是结实,西门雪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捂着脸往外奔去,她身形才起,突然空中响起一声愤怒的大笑,道:“段皇爷,你居然敢上门欺人!”

  语音未逝,空中人影已现,只见一个长须飘拂的老人,拉着西门雪走了回来,望了白长虹一眼,似乎是神色变了变,冷笑一声闪身而起,挥掌将孙不二击倒在地上,他出手之快,无人能够看得清楚,连场中的段皇爷都不由一惊。

  段皇爷哈哈一笑道:“西门云,你的功夫不错么?”

  西门云冷冷地道:“你还要动手么?”

  段皇爷冷漠的一敛笑容道:“改日再来拜访,现在我没空……”

  他得意的笑了一笑,跨进敞轿之中,轻轻一击掌,八个白衣人抬着他如飞奔去,孙不二随后大叫师父,追踪而去。

  西门云凝重的叹了口气,道:“雪儿,快把白长虹抱到我丹炉的地方,再晚他流血不止,连我也没办法救他了!”

  西门雪一呆,道:“爹……”

  西门云身形一拔而起道:“我要救他,不要多说!”

  身形一飘而去,沉沙谷一时又冷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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