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剑平喟然微叹一声说道:“想不到我们奉公守法,竟然惹起官军来围攻,这事莫非与寒冰、

  罗浮有关!”

  金翅大鹏接着应声说道:“以他们在武林的声誉地位,大约不会如此无耻地不凭真实本领,

  牵出官军来压制我们吧!”

  矮方朔董超沉思有顷,双眉微蹙说道:“此事内中必有蹊跷,现在事迫眉睫,我们赶速先清

  理现场,先把死伤的安置妥当,全部退入庄中再说!”

  众人不由同声赞同,于是督饬庄丁,把尸体掩埋,—面护住受伤之人,退入庄中。

  千里独行半生江湖,天南地北,不知见过多少阵仗,像今日这样的场面尚是生平初见。

  以他

  推测,固然由于江湖恩怨的成分居多,但怎么也想不出究竟何以会拖出官家来围攻。

  寒冰宫和罗浮岛虽为难惹的黑道,但门下从未与官府互通声气,谅还不至至假手官家。

  看情形应是与寒冰宫高手们同时起程前来,而官军走得比较慢些。

  况且寒冰冷魔与罗浮神君两人亲身在场交手,在胜败尚未分明之前,更无须假手官家,以致

  当场出丑。

  最有可能的,莫非是崆峒派门徒,以该派门下,鱼龙混杂,良莠不齐,立身衙门中者却大有

  其人。

  且陆剑平此次北上应约赴会,了断数十年本门宿恨,出手可能不再容情,新仇旧恨,激使他

  们出动全力,不惜假手官军之力来镇压本帮。

  他思念及此,忙朝矮方朔董超等人一说。

  大家经过一番深思熟虑,都认为他们既已发动官家势力,必有先入之见,非一时之间可以解

  释得清楚。

  目前最为紧急的要务就是要护救受伤诸人,及安置妇孺之辈,先行由后庄退入山区,暂时躲

  藏,并且把重要的文件及信物随行带走。

  一面用拖延方式先把官军按捺下来。

  非至不得已之时,暂时绝不出手,不一会,两队兵勇已迤逦来到庄前,把庄院围得水泄不通。

  最前面的花聪马上,坐着一位年近四旬的将军,身后一面大旗,上绣斗大的“荣”字,敢情

  就是本城都司荣祥,亲自押队前来。

  后面还站着几位游击、巴总之类的将弁。

  其实他们这些人,和风雷帮诸雄平素都有交情。

  此次事先既不通知,而由都司亲自出马,可知事态并不简单。

  这使风雷帮群雄不由更加错愕迟疑起来,愈发不敢贸然出迎。

  这时由一名执旗老兵高声喊道:“奉谕传你们庄主出来答话!”

  停了一会,矮方朔董超自楼头现身答道:“敝庄主偶感不适,大人有话尽请吩咐,老朽立即

  传达!”

  站立在都司旁边的一位捕头装束的老者,闻言磔磔一声冷笑说道:“适才还是生龙活虎的搏

  斗,怎么竟然病得这么快?”

  接着仰首朝坐在马上的都司笑说道:“大人,事情哪会如此凑巧,其中定必有诈!”

  其实陆剑平等人自退入庄中,因连续拚斗寒冰冷魔以后,自身功力损耗过钜,甚至体内染受

  寒毒,虽把它摒除出来,但寒煞之毒,岂比等闲,一经染受,不死必伤。

  陆剑平幸得福缘迭遇,得“雪莲”疗治才险险把寒煞之毒迫出体外,但自身的功力却因毒气

  损伤,消耗过钜,有如大病之后,全身酸软无力。

  所以庄中除矮方朔董超、金翅大鹏、千里独行、铁臂金刀陈建泰、巨灵神桑伟等寥寥有数的

  几人外,其他人都已从庄后撤去。

  矮方朔董超之言确也是实情,但他们哪里会相信,反而增加不少的疑窦。

  先前传令的那位兵勇猛的暴喝一声道:“你们休得巧言掩饰,若不自动把庄门打开,让我们

  进去搜查一番,我们就要硬攻进去了。”

  矮方朔董超微一拱手说道:“请问大人,本庄平时奉公守法,从无越理逞强之事,今日突蒙

  行尊降贵,莅临敝庄,可否将内中缘由示告?”

  立在都司身旁的老者哈哈一笑说道:“大丈夫做事自己心里明白,何必还须别人说明?

  有种

  的,赶快随我们回去,只要把事情交代过去,绝不为难你们。”说罢又是一阵哈哈,状极自

  得。

  矮方朔董超面容一整,拱手说道:“请问这位朋友,师承何派,愿乞一详!”

  那老人双眉一挑说道:“老夫王安田,系在府衙供职,至于师承门派,到后自知,此时你还

  不配问!”

  此时矮方朔董超由帮中门下获知,此老原系崆峒派门下的王安田,与崆峒怪客成逸云有同门

  之谊,现任温州府总捕头。

  矮方朔董超既已摸清对方底细,闻言不由哈哈一笑说道:“失敬得很,原来是府衙里王总当

  家,今日驾临敝庄,本应扫径恭迎,奈机缘不巧,适敝庄主偶感不适,简慢之处,容日负

  荆。”

  “不过董某有一句不知高低的话,尚请总当家包容,我们武林同道,一辈子过的是刀尖子的

  生活,恩怨仇杀总难避免,但亦不私下自行了断。”

  “王总当家出身崆峒,在武林中亦是名门正派,素为同道所尊敬,此次竟不择手段,假官家

  势力,诚为贵派所不取!”

  王安田哈哈朗声说道:“这话由何说起?在下奉命差遣,公事由不得自己,绝与门派无关!

  只

  要阁下随同我等回去,一切自可以明白,柏信绝不难为你们!”

  矮方朔董超微笑说道:“这不过是老朽推测之词,至于本庄一向奉法守法,与四邻相处甚睦,

  今日无故突遭围袭,必有重大事因,尚祈明告是幸。”

  总捕头王安田冷笑一声说道:“此中事因,我们只奉命行事,实在无法奉告,但愿你等多加

  考虑,勿负抗官拒捕之名,以致错上加错,后悔无及。”

  矮方朔董超正色说道:“自古刚刀虽利,不斩无罪之人,本庄乃安份良民,而大人等不肯恺

  切明告,便无由随同到案,恕老朽碍难从命。”

  总捕头王安田闻言一怔,朝都司微一耳语,暴喝一声说道:“大胆匪徒,抗官拒捕,罪应灭

  族!”

  说罢,面朝全体官军喊道:“奉都司谕,尽力攻入庄中,格杀勿赦!”

  “轰然”一响,号炮冲霄直上,喊杀之声,盖地拥向庄门。

  庄里反而静如鬼城,一时声息毫无。

  等到官军来到庄门切近之时。

  蓦的由半空射下四条身影,冲向官军队里。

  个个如出柙之虎,身形过处,如滚汤烫雪般所向披靡,但仅亦点到为止。

  原来矮方朔董超等人,眼看事情已迫到眉睫,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解释得了,忙令所有庄丁帮

  众,先行由后庄退出,自己与金翅大鹏、千里独行、金刀陈建泰等人,随身伏在楼门上端,

  静观动态。

  万不得已之时,亦只有出手抵挡,但严限以点到为止,绝不能伤及性命。

  本来在升平之时,官军闲散已久,平时操练也不过应景而已,遇事则完全依赖人多势大,绝

  无真实功夫。

  四人全是武林高手,骤然从空而降,一般兵勇哪有还手的机会,幸好目的不在伤人,出手极

  有分寸。

  眨眼之间,被点倒的兵勇躺下了一大片。

  因为来势迅逾电闪雷奔,连随来的将弁军官,一时也趑趄不前。

  四人见目的已达,呼啸一声,相继隐入庄中。

  等到军官们惊醒过来,哪里还有四人的身影?

  都司惊愕之余,只得下令暂时把庄院围得水泄不通,一面快马向城中飞报。

  且说陆剑平拚斗寒冰冷魔身染阴煞寒毒,虽将寒毒迫出体外,但因内力耗损过钜,一时无法

  恢复过来。

  为免一时措手不及,随同风雷帮其余受伤诸人,先行退入庄后山区,暂时先行疗伤要紧。

  小凤一听平哥哥已经回来,心里这份喜悦,是无法形容的。

  她情窦已开,与平哥哥自幼一起长大的,幼小的情苗早已在她心底的深处茁壮起来。

  陆剑平重返归云庄、严惩池天民之时,她已是个孤独无依的少女,把陆剑平视为唯一的亲人。

  小凤身中寒冰毒掌,陆剑平为她疗毒医伤,肌肤相触,一颗芳心早已非君莫属。

  为了湔雪师门积恨,陆剑平东征北讨,仆仆风尘,小凤一意追随,怎奈情势不容,只好怏怏

  而别。

  数月来刻骨相思,梦寝萦回,也不知流下了多少伤心的珠泪。

  此时闻悉心上人已安然归来,正如从天上掉下来一样,心里一起劲,三蹦两跳的赶到后面。

  她双脚一踏进房门口,不禁又给愕住了。

  原来房中躺着许多受伤的人。

  陆剑平面色苍白的跌坐床上,正在运功疗伤,头上的汗珠,不断的涔涔流下,状极吃力。

  她情不自禁的张口一呼:“平……”

  底下的话快要脱口呼出之时,突然身后伸来一只手掌,将自己的嘴掩住,并轻声地说道:

  “姑娘切莫声张,帮主正在运功之际,不得干扰,否则必致走火入魔!”

  小凤蓦然一惊,急回首一瞥,见是千里独行任豪,不禁悲从中来,凄凄啜泣了起来。

  千里独行何尝不是焦灼万分,但此外患内忧之时,伤痛徒增烦扰,乃强颜微笑说道:

  “帮主

  仅是身受微伤,稍微调息一下即可复元。目下本庄被围,官方暂时不容分辩,还是先护送受

  伤诸人退入后山,以策安全为是!”

  说罢,抬手一招,立刻拥进一群身躯魁梧、劲装疾服的年轻帮友。

  二人一组抬着伤者,大踏步鱼贯由庄后向山中飞驰而去。

  片刻之间,走得踪影全无。

  小凤姑娘虽经千里独行一再的劝说,但仍死命的要留下,一心要护住陆剑平,好歹也要在一

  起。

  这种儿女情长,千里独行何尝不知,见劝说无效,只得长叹一声,说声姑娘珍重,一跺脚赶

  奔前面,接应矮方朔董超去了。

  陆剑平功力深奥,虽在运功疗毒,对外间诸事,则微有所悉。

  此时微闻本庄被围,心里不禁一怔,急忙迅速的运功一周,未待功力全部恢复,即收功站立

  起来。

  小凤不知就里,以为平哥哥真的已告运功完毕,心里一喜悦,捷如飞鸟般投入陆剑平的怀抱。

  大概因过分的惊喜,不由挤出一颗豆大的泪珠,轻喊一声:“平哥哥!”

  竟呜咽得说不出话来。

  真是万千心绪,正不知从何说起,相对反无言,只能以泪代诉衷肠。

  陆剑平生性倔傲,天资超人,一生不知经过多少猛烈的阵仗,但对眼前的情势,实也无法自

  行克制而一掬同情之泪,因为他自幼也是孤苦伶仃长大的。

  二人正在温情依偎之际,蓦闻庄外一声“轰然”巨响,喊声震天。

  陆剑平心知他们可能已经动上了手,本待出去,心里微一盘算,知道出去也是无用,且自己

  功力未复,弄得不好,颇难下场。

  矮方朔董超等四人,恰好打倒了一群官军,退进庄后,眼看陆剑平痴呆地站在那里,知道他

  功力尚未全复,再出去也是无济于事。

  急忙一打手势,拉住陆剑平衣袖,喊道:“我们赶快走,有话到山后再说!”

  话声未敛,不待陆剑平回声,牵着就走,小凤亦急步相随。

  一行人由庄后出来,抄捷径向山后飞驰而去。

  偌大的归云庄,一时又趋寂然,阗无一点人声。

  陆剑平等人鱼贯自后庄抄捷径向后山进发,好在地势熟悉,附近所有路径平时全经庄中帮友

  加以修筑,所以在荆棘丛生之间,仍然顺利的循径而行。

  他们进入荒径之后,只要稍加掩蔽,外人便寻不出形迹。

  陆剑平因功力尚未完全恢复,虽然轻功有特殊的造诣,但紧赶起来,自也十分吃力。顿饭工

  夫之后,不断急喘连连。

  为了争取时间,他咬紧牙根,一路迸力兼赶,有时因为用力过度,身躯竟摇摇欲倒。

  矮方朔董超惟恐有失,急抢上一步,伸手拦腰一托,低喊一声道:“我们快走。”脚下一加

  紧,身形像矢射般挟着陆剑平向前直窜。

  陆剑平轻功本极深奥,只因心力亏损过钜,施展起来,力不从心而已。

  这下一经矮方朔董超借力一提,飞驰起来比平时毫不逊色。

  他们疾驰紧赶了将近两个时辰,已经来到预定的地方。

  这里是一个极其广阔的山洞,附在断崖凹面,半由人工凿成,地势隐僻之极,为风雷帮一个

  小据点,为储藏全帮钱粮所在,平时派有专人看管。

  陆剑平一到洞里,眼看遍地躺着受伤的风雷帮群雄,不禁悲从中来,差点儿流下泪来。

  他长叹一声,默然闭上双目,纷纷摇头叹息道:“剑平无能,致令众位帮友身受重伤,现总

  坛已失,其余帮友四散纷逃,以官家势力,对外坛帮友也不肯放过,乃是意料中事。不过剑

  平承蒙祖师慈悲,自应以一身所学探明内中究竟,为师门洗刷清白,维护本帮的安全,对于

  嫁祸之徒,绝与之周旋到底,誓不两立!”

  他在气愤之余,忘了自身毒伤尚未痊愈,功力仍待恢复,话声一落,体内真气一散,人即颓

  然倒下。

  这时倒把风雷帮群雄吓慌了手足,大家不约而同的迅速围拢过来。

  尤其小凤姑娘,长时的相思已令人折磨,一旦乍然见面,连一句体己的话都未倾诉,忽然又

  变起匆促,哪不令她芳心欲碎!

  她也顾不得人前广众,猛的一纵身,扑到陆剑平身前,俯下娇躯,双手按住陆剑平两肩,一

  阵摇动。两眼珠泪连连,凄声痛哭起来。

  还是矮方朔董超经多识广,轻轻喝住众人,一面细察陆剑平周身脉穴。

  见陆剑平全身上下,并无一点伤痕,只是脉息微弱而已,心知他因过度辛劳,真力损耗过钜,

  更加激怒攻心,致真气涣散,人也昏死过去。

  金翅大鹏一耳语,二人乃将陆剑平盘腿趺坐起来,各以右掌按住左右海穴,运集体内真力,

  众于右掌心,慢慢输入陆剑平体内。

  盏茶工夫以后,二人头上渐冒白气,真气渐渐由掌心输入。

  二人内功均有深厚的造诣,这一融合运功,已经将近二百年的修为内力,运行起来确也惊人

  之极。

  仅只盏茶工夫,陆剑平体内两股真气,突然冲出气海穴,涌进丹田,硬将阴煞余毒强行迫住。

  只感到有两股冷暖的气体,在丹田中水火交迸。

  他功力未复,自己体内真气又被寒煞掩蔽,不能发挥作用,只能提劲止住,不使消散,待机

  而动,蓦闻,矮方朔董超微哼一声,把内力运行到极限。

  金翅大鹏也把内力提高,同时以左手搭住矮方朔董超右背,用天桥联手运气心法,把两股暖

  流汇成一处。

  这方法确见奇效,陆剑平突觉有一股无比热流在丹田中翻腾汹涌,硬将阴寒之毒渐渐融汇消

  失。

  此时陆剑平眉间已现汗渍,脸色由煞白渐渐红润,发际间不断涌击白蒙蒙的气体,顿饭工夫

  以后,体内真气已渐可运行,经关元、中极,冲破生死玄关,运行一周天。

  再经矮方朔董超与金翅大鹏二人联手运功推送,加速运行,渐入忘我之境。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工夫,陆剑平体内痛苦尽失,真气已能运行自如,功力全部恢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