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白昼本来就短,天黑得特别快,何况值此大雪纷飞之时。

  此刻,虽然只是黄昏时分,但在此绝无人迹的冰天雪野里,虽然视野宽阔,仍然有昏暗的感觉,镇山关南方的玄真道观就座落在这片雪野里。

  玄真观本是镇山关附近唯一的一座道观,香火鼎盛。但三年前,因观内道人恃技强抢妇女而被一位时人呼之为雪侠的异人所灭,自此,观中便再也无人主持了,虽然年久失修但仍能遮风避雨。

  雪侠因经年身着白衣,腰佩白剑,而却无人见到过其真面目,如空飘白雪,只能见其形人手即化而无法见其真迹一般,故时人皆以雪侠呼之而不知其名。

  此时,意外的,玄真观竟然有了人迹,不但有人,而且还灯火齐明,好似举办什么大典似的。

  道观之中,人影穿插,川流不息,内殿、外殿、客舍、厨厕而内,甚至三清法像身前身后,都有人在持灯探照,显然,他们是在寻找什么。

  正殿上,有两个老者分坐在三清前面油漆已剥落的大供桌两侧,看样子,是这些人的领袖。

  左侧一个,年约五旬上下,紫脸膛,阔刀眉,金鱼眼,狮鼻海口,唇角下撇,弯成弧形,充分地流露出一股阴沉煞气。右手边的桌子平放着一对包金钢锏。

  右侧一人,年在六旬上下,苍发苍胡,鹰鼻鹞眼,灰白惨惨的一张脸,令人望之生畏,此人腰间绕着——柄银链软柄枪。

  由两人中间供桌上烧了近三分之一的红烛推断,这些人到此显然已是有了相当长的时间了。

  紫脸老者四周环顾了那群忙碌的手下好一阵子,有点不耐地道:“莫非那小子把剑带在身上不成?”

  白脸老者断然摇摇头道:“三尺长剑不是随处可藏的东西,凤城坐地虎既然亲眼看到他进镇时没有带它,绝错不了!”

  紫脸老者双眉一攒,思索了一阵道:“这道观中上上下下的几乎找遍了,怎么会找不到呢?说不定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这时,四名寻找的黑衣汉子已有七八个回到大殿上来了,白脸老者望了他们一眼,沉思了一阵,答非所问地道:“不可能有人捷足先登,这一点我倒不怀疑,不过,有一点我一直想不通。”

  紫脸老者心头一动道:“你的意思可是奇怪他为什么把一件武林中视为奇珍的寒玉绞血剑不带在身上?”

  白脸者者凝重地点点头道:“寒玉绞血剑出在盛唐之期,寒如玄冰,断颈凝血,向有魔剑之称,这小于绝不会不知道,怎么会不带在身上呢?这不是透着邪门吗?”

  老者猜测似地道:“会不会是假的?”

  白脸老者先是心中一动,接着摇摇头道:“不可能,你想想,他如果带柄伪造的神兵之器,除了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外,会有什么好处呢?”

  这时大殿上聚集的人更多,一个个弄得灰头土脸,但却一无所获。

  紫脸老者有点不安地摸摸桌上的那对包金钢锏道:“你可记得江湖上传说中的魔剑持有人是谁吗?如果那剑是他亲手交给他的,那……”

  白脸老者一笑打断他的话道:“嘿嘿,金兄,你想到哪里去了,怎么连南北都不分呢,太虚老人百年之前隐于南海,这里是关外呀,怎么跟他扯到一块去了呢?”

  紫脸老者凝重地道:“我总觉得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连,假使那剑是真剑的话。”

  此刻,大部分的帮众都集结在大殿上下,白脸老者站起身来,望着紫脸老者道:“金兄,这里既然找不到,看来咱们只好亲自去找那小子叫他自己说放在哪里了。嘿嘿,但愿咱派去招待他的那两批弟兄不要摆平了他。”

  紫脸老者站起来抓起双锏,沉声道:“说不定他们正在拼斗中呢!”

  白脸老者一笑道:“假使白虎鞭葛老三没动手的话,或许他此时正在拼斗中,说不定凤城坐地虎在店中已摆平了他呢!”向四周打量了一眼,沉声道:“招呼大家一声,咱们走啦。”话落抬脚领先向大门走去。

  不过才踏出一步,突然,道观门口响起一个平静但却比地上白雪更冰冷的声音道:“各位,你们就这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礼数上,不觉得少了些什么吗?”

  白脸老者先是一怔,接着白脸一沉,飞身一跃,掠出正殿大门,落身殿外长廊之下,目光迅捷地向观门望去。

  一个俊逸出尘的白衣少年斜倚着山门,正悠闲无比地站在那里,星月中透射出的两道似能望穿宇宙的冷冽扫光言正盯在者者惊异的白脸上,那目光,令人触之生寒。

  这时,大殿中的人群全都涌了出来,黑压压地布满了整个正殿的长廊下。

  白脸老者定了定神,冷声道:“阁下是谁?”

  白衣少年仍然斜倚在山门框上,冷漠地道:“你那得力的手下没向你描述过我?”

  紫脸老者阔刀眉攒动了一阵,冷声说道:“这么说来,你正是老夫想找的人了,年轻人你该有个名字才是。”

  白衣少年悠闲地上下打量了紫脸老者一阵,淡然一笑道:“两位方才说的那位白虎鞭与他的手下,也曾这么问过,但等知道了之后,他可又后悔了。”

  白脸老者阴惨惨的一张白脸一变,冷声道:“小子,是他们认得你;因此,他们放过了你,是吗?”

  白衣少年轻轻的嗤笑了一声,淡淡地摇摇头,以近似怜悯声音道:“朋友,很可惜,他们使你失望了,因为,那放与不放的大权不是操在他手中,而是操在我手里。”话落把袍袖遮住的左臂抬了起来,手中竟然提着一柄烂银白虎鞭。

  白衣少年望着那些惊讶得近乎吃惊的表情,缓慢地道:“因此,他把这个,他的命与他手下的命,都交给了在下,你们还想知道我是谁吗?”顺手把白虎鞭抛在雪地之上。

  两个老者心神不定地互望了一眼,白脸老者冷冷地道:“真人面前,少说假话,小子,报上名来吧!”

  白衣少年冰冷冷的目光突然盯住在那张阴惨惨的白脸上,阴沉地道:“寒松龄。”

  两个老者心头同时为之一震,紫脸老者冷声道:“那画中的孩童就是你了?”

  白衣少年轻蔑地扫了二人一眼道:“如果寒某人说两位要问这个,你们的分量还不够的话,两位作何想法?”

  当着这许多手下,两张老脸实在挂不住,紫脸老者金鱼眼中凶光一闪,突然仰天大笑道:“哈哈……寒松龄,老夫自然有法子叫你说出来,你相信吗?不过,现在老夫还不想那么做。当然,寒松龄,那得看你合作与否了。”

  寒松龄毫不动容地笑了笑道:“尊驾指的是那柄寒玉绞血剑?”

  紫脸老者冷笑道:“老夫二人的话你都听到了,那倒可以少费点唇舌了。”

  寒松龄悠闲地笑了笑道:“寒玉绞血剑还有个不怎么好听的别名,叫魔剑,两位要这柄剑不觉得太冒险了吗?”

  白脸老者冷声喝道:“寒松龄,少费活,老夫耐性一向不好,要怎么了断,你还是明说了吧。”

  寒松龄缓缓站直了身子,冷漠的俊脸上,突然笼罩上一片浓浓的寒霜,冷冽地道:“寒某人很想把它送给各位,但是,只怕各位消受不起。”

  寒松龄抬头看看山门上那块灰尘密布的巨匾,双肩微微一晃,白影一闪,等众人再看清他的身子时,他手中已多了一柄通体洁白欺雪的三尺长剑。

  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这柄武林中人一直视为神兵的奇珍上,虽然,谁也没有真的见过寒玉绞血剑,但是,当他们的目光一接触到那柄剑时,都不期然地感觉到一股若有似无的砭骨寒意从那洁白冰冷的白玉剑鞘上透射出来。

  剑长足有三尺,自护手至剑鞘末端,全是白色。剑柄握在寒松龄手中,但由指缝间露出的部分,仍可闪看到是白色的。剑柄之后。拖着两条鲜红如血的长穗,与剑身相映,恰成强烈的对比。

  两个老者互望了一眼,有些后悔当时没想到那匾下可以藏剑,紫脸老者目光再转回到寒松龄手中的剑上,冷笑一声道:“寒松龄,老夫虽然没见过寒玉绞血剑,但老夫却相信你手持的,一定是真的。”

  寒松龄不置可否笑了笑,说道:“尊驾真好眼力啊!”

  白脸老者冷冷地道:“年轻朋友,这用不着什么眼力,因为,那剑鞘上的那五个字,绝非今人之手笔可比。”

  寒松龄淡漠地点点头道:“尊驾的推测很有道理,现在,各位一定很后悔当时没有在那块匾上动动脑筋是吗?”

  白脸老者看了寒松龄一阵,突然大笑道:“哈哈……寒朋友,你替老夫等找出来,与老夫自己找出来,又有什么区别呢?”

  寒松龄打量了白脸老者一眼,朗声笑了笑道:“各位一定认定了寒某人会双手送上是吧?”

  白脸老者老脸一沉冷声道:“年轻人,老夫相信你是个伶俐人,因此,老夫以为你不会不识时务。”

  寒松龄冷笑了一声道:“寒某人确实有意交各位做几个好朋友,只是,此剑向有魔剑之称,寒某怕一个弄不好,反而害了各位,那就不好了。”

  白脸老者老脸一沉,冷笑道:“寒松龄,你把老夫等看成什么样的人了?”

  寒松龄淡淡地笑了笑道:“扫云鞭韦山与双绝锏龙江的确算得上是关外一流的武林人物,只不过……”

  白脸老者扫云鞭韦山冷声截住寒松龄的话道:“寒朋友,老夫以为你既然知道了,那就够了。”大步走了下来。

  直到扫云鞭韦山在他身前六尺左右处停住脚步,寒松龄才道:寒某的话还没说完呢,不过,那是两位自己那么想而已。”

  摇手止住扫云鞭韦山冲口欲出的话,继续道:“不过,尊驾既然有勇气走下来,寒松龄如果连个尝试的机会也不给尊驾,今后江湖同道未免要说寒某太小器了。”

  话落星目中杀机一闪,冰冷地道:“韦朋友,寒某预备将这柄剑抛上去,如果你能接到就是你的。如果你接不到,朋友,寒某恐怕要对不起你了。”

  话,说得虽然狂妄,但久经阵仗的扫云鞭爷山心头却暗自一震,他相信寒松龄初出江湖眼眶太高了,但是,同样的,他这么说,一定会有点拿得出来的东西,否则他不敢如此夸大。

  探手腰间,一抽一拉,“啪”的一声掣下围在腰间的那柄长鞭,冷冷地道:“寒朋友,如果你真那么做了,老夫相信你定会后悔。”

  剑尖缓缓指向空中,寒松龄俊脸上的淡漠神色突然改成森森煞气,冰冷地道:“韦朋友,寒某却以为你会连后悔的时间都没有,你看清楚了。”

  “了”字才出口,在铮然一声剑簧轻响声中,寒松龄右臂向上一扬,一道白光冲天飞起,二三十丈之高。

  紫脸老者双绝锏龙江见状飞起纵落扫云鞭韦山身侧,以低沉急促的声音道:“韦兄你注意上面,我监视着他。”

  这一着想得的确颇周到,扫云鞭除去了被偷袭的挂虑,全神贯注在头上的夜空中,目注那柄自三十丈高空中开始下降的神兵。

  寒松龄俊脸上虽然布满了森森杀机,但却没有一点紧张之色,盯视着扫云鞭韦山的拖在地上的鞭梢,并没有注意空中,这倒使双绝锏觉得十分意外。

  由三十丈到二十丈,仍在继续向下急速地降落着,扫云鞭右手紧了紧,长鞭不自觉地向上抬了抬。

  就在长剑降到约十五六丈的时候,扫云鞭突然沉声喝道:“盯住他。”

  喝声中,长鞭一带,人已凌空跃起。

  双绝锏龙江下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要缠住寒松龄使他无法分身去抢剑,事实上,就是扫云鞭不吩咐,他也知道怎么做的。

  因此,在扫云鞭身子才一动,他已飞身扑向寒松龄处了。

  双足才一着地,双锏已同时扬起,一招“双龙出洞”才展出来,突觉双眼一花,面前已失去了寒松龄的踪迹。

  煞住锏势,双绝锏猛然抬头望向空中,恰见一只巨大无比的白色鹦鹉抓脱了白色剑鞘,一柄冷芒刺眼,寒气逼人的白剑,正好落入凌空直上的寒松龄手中。

  见到白鹦鹉与寒松龄轻灵曼妙,迅捷如电的身法,双绝锏龙江脑海中突然浮出一个可怕的人物,不由自主地脱口叫道:“啊,太虚步.太虚老人。”

  满以为双绝锏龙江已缠住了寒松龄,寒剑一定可以到手了,因此,扫云鞭无暇注意别的,看准了方位,长鞭直向剑柄卷过去。

  就在鞭梢将要触及剑触一刹那,扫云鞭突然看到一只手轻巧地接住了剑柄,高度比他的鞭梢高出不到两寸,接着,他看清了人与鸟,脑海中也同时浮出了一个可怕的老人。

  扫云鞭似乎知道情况不妙,右臂猛然向下一沉,“嘶”的一声撤回卷出的长鞭,紧跟着再向上一挥,长鞭划起一道大弧,随着他急剧下降的身子,拦腰卷向上空的寒松龄。

  寒松龄曼妙的-挺腰,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头下脚上,急如怒箭般地直冲下来,恰好避过了那一鞭。

  万没想到寒松龄人在空中,速度尚能控制自如,扫云鞭一招落空,又见寒松龄直冲过来顿如万丈崖上失足,一颗心直向上提,只觉得自己下降的速度,慢得如牛行。

  地上的双绝锏此时也看出大势不妙,双锏一样,冷喝道:“围住他!”

  呆立在廊下的帮众,闻声如梦初醒,呼啸一声,一齐奔进院中,遁遥地围了个大圈子,等待空中的两个人落下来。

  距地尚有五丈左右,寒松龄一闪掠到扫云鞭身前,一道令人颤怵的寒芒,匹练般地掠过扫云鞭韦山面前,锋利的剑刃正迎在扫云鞭韦山扬起的长鞭柄上。

  “嚓’’的一声轻响,扫云鞭突觉右手一轻,那断鞭的念头才掠上脑海,那令人心颤的寒芒已再次掠到脸上。

  隐约中,似见寒松龄右臂抖动了一下,扫云鞭突觉脸上一麻,接着是一阵无法忍耐的彻心奇痛,同时,人已正好落在地上。

  本能地伸手向脸上一摸,立时觉得脸上多了十字形的两道深槽,摸下来一看,却没有丝毫血渍。

  周围的人,此刻全都惊得呆了,就连双绝锏也不例外。

  因为,扫云鞭老脸上那个白肉外翻,深可见骨的大十字,比之血肉模糊的情景更令人心寒胆颤。

  寒松龄悠闲得有些近似冷酷,望着双绝锏道:“龙朋友,现在你该更能相信这柄剑的真假了。”

  寒松龄的声音,把这些人从幻境中拉回了现实。

  扫云鞭首先沉不住气,大声问道:“混帐东西,你……你们盯着我看什么?龙江,我的脸怎么了?”

  双绝锏龙江沉痛而为难地望着扫云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突然,一丝恐怖的念头浮上心头,扫云鞭以颤怵的声音大叫道:“龙江,说啊,怎么啦?”

  双绝锏嘴唇启动了一阵,但却仍说不出话来。

  寒松龄阴冷地笑了笑道:“韦朋友,没有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寒某人在你脸上留下了两道深及骨的深槽而已。”

  扫云鞭心头突然一沉,脱口道:“寒玉绞血剑,不……见……血!”

  寒松龄冰冷地点点头道:“因此,它又有魔剑之称。”

  扫云鞭猛然向后退了一大步,再度举手向脸上摸去,目光中充满了恐怖。

  寒松龄森森地露齿笑了笑道:“韦朋友,寒松龄已说过,那算不了什么,人一死,就没有美丑之分了。”话落大步向扫云鞭走去。

  双绝锏猛然间纵身跃落扫云鞭韦山身侧,摇动着手中双锏,咬牙切齿地道:“寒松龄你嚣张得有点过分了。”

  寒松龄仍然那么深沉地笑着,冷酷地道:“龙朋友,你与你的手下都救不了他,甚至会连你自己也保不住。朋友们,你怨寒松龄的事太多了。”

  双绝锏额角上已冒了出汗,冷声道:“寒松龄,有种的,你试试看。”

  寒松龄摇摇头,冰冷地道:“咬人的狗不露齿,龙朋友,你不必张牙舞爪,寒松龄以为你得该拿点真实本事出来了。”话落人已逼到双绝锏身前不到五尺处了。

  双绝锏紧紧手中双锏,当寒松龄才逼到三尺左右的时候,突然大喝一声,跨步扬锏,“双龙夺珠”,左右双锏同取寒松龄两边太阳穴,出手快、准、狠、辣,真有雷霆万钧之势。

  寒松龄脚步一停,观准来势,身子倏然一缩,双锏从头顶上一闪而过。

  双绝锏似乎料定了寒松龄会有这一着,就在他身子一矮之际,抬腿照准寒松龄心窝就是一脚。

  寒松龄星目中寒光一闪,左臂猛然向上一隔,正打在双绝锏龙江的右脚跟上,一隔一抬把双绝锏龙江倒翻七八尺远。

  双绝锏身后的扫云鞭韦山一见双绝锏被推了出去,就知不妙。

  才想拨腿逃避,那冷芒逼人的利剑却已早到达面前了。

  老脸-亡的肌肉恐怖地抽搐着,双日盯着寒松龄,吃力地喘息道:“寒松龄,你……你真要赶尽杀绝吗?”

  寒松龄俊脸冷如玄冰,低沉地道:“朋友,冰天雪夜,你以为寒某有那种心情来与你说笑吗?”

  扫云鞭韦山深深地吸了口寒气,急声道:“寒松龄,老夫与你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你非……非取老夫的命不可?”

  寒松龄阴森地道:“韦朋友,放硬朗点,咱们站的阵线既不相同,就不该期望对方怜悯。各位要的是寒松龄的命与剑,寒某要得的却是只有各位的命,这不能说不公平吧?”

  一时间,扫云鞭为之语塞,冷声道:“寒松龄,你逃不出关外,甚至于……”

  寒松龄冷冷地一笑截住他的话道:“朋友,那是寒某自己的事,用不着你操心,现在是你挣扎的时候了。”

  双绝锏龙江向四周的手下招招手。立时人动如潮,涌了上来,包围圈立时就缩小许多,然后,转向寒松龄冷声道:“寒松龄,是战是和,老夫以为你最好考虑考虑。”

  寒松龄冷漠地四周扫了一眼,突然朗声笑道:“龙朋友,你就拿这些做为交换的本钱?

  哈哈……你把我寒松龄看得太好说话了。”

  扫云鞭趁着寒松龄注意力转向双绝锏龙江的一瞬间,双掌猛然一举,由下而上,拍向寒松龄,出手的同时,人也急如鬼魅般的向后飘去。

  动作不能说不快,但是,他双掌推出之后,却发现前面并没有寒松龄的踪影。

  就在这时,双绝锏龙江突然惊骇地叫道:“身后。”又急声喝道:“弟兄们上啦!”

  一听到双绝锏叫出“身后”两个字,扫云鞭韦山吓得一哆嗦,但人在空中,却止不住急速的后退之势。

  周围刀剑翻滚如林。急速地向中间拢了上来,他们都明白双绝锏的居心,要在扫云鞭遇害之前救出他。

  然而,寒松龄的身手却远远地超出了他们的估计之外,就在众人才拢上来还没有来得及攻击的一刹那间,扫云鞭已闷哼一声,一颗头颅已脱离了颈项,落地滚出四五尺远,身子却仍站在那里。

  站立不倒的身子与滚落地下的人头,都没有流出半滴血来,这种大大背违常理的景象,直把那些围拢上来的帮众全骇住了。

  双绝锏脸上肌肉痛苦而又震怒地抽搐着,双手紧紧地握住锏柄,一步一步,机械般地向寒松龄走了过来。

  无头尸终于向前跨动了一步,然后砰然倒在地上,颈腔内开始汩汩地向外流出鲜血,但流得十分缓慢。

  扫云鞭的尸体一倒,双绝锏龙江立时大喝一声,舞动着双锏,直取寒松龄。

  双绝锏一动手,那些手下也跟着扑向寒松龄,汹涌的人潮挟着怒吼与喝骂,群情激动,声势骇人。

  寒松龄冷漠的俊脸上挂着一抹冷酷的杀机,一摆手中长剑,直奔双绝锏而来。

  双锏上下并进,敲击横扫,分取寒松龄头与腰,动作快如闪电。

  寒松龄冷哼一声,身子突然凌空跃起,飘落双绝锏身后,正好迎着涌上来的帮众。

  寒松龄冰冷地冷笑一声,手中寒气逼人的长剑抖手一振,冷喝道:“去吧!”

  没有人看清那剑是怎么透进层层刀网中进来的,只觉得一股逼人的寒气在面前扫过,接着就有四个最前面的人变成了无头尸,与扫云鞭是一样,这些尸体也都没有流血。

  哗的一声年急涌而上的人群,如遇鬼魅般地向后退了下去。

  一击无功,反而送掉了四个手下,双绝锏厉吼一声,倏然转身,飞身凌空扑向寒松龄,双锏由上而下,硬刺下来,一闪而至。

  寒松龄冷然一笑,直到双绝锏龙江锏尖抵达头上不满一尺时,才轻灵地向上挥出一剑。

  剑尖准确无比地正好点在双绝锏右手的剑尖上,一股奇大无比的压力,把双绝锏一个庞大的身体,凌空推起十几丈高,周围的土潮也恰好围涌了上来。

  寒松龄挂在俊脸上的冷酷笑容一收,冷冽的煞气立时布满了那张脱俗的俊脸,凛然而立目注周围那些挥舞蜂涌的刀剑压击上来。

  周围围攻的人都看准了这是个大好机会,谁也不肯轻易放过。

  就在那些锋利的刀剑将及身边的一刹那,寒松龄持剑的右臂倏然向上抬了一抬。

  没有任何人看清他抬动的右臂有什么变化,一股足冻僵人类四肢的寒气从中间骤然散出,几乎在同一时间内,一团蒙蒙寒芒犹如十层寒冷的光幕般地罩没了寒松龄整个身子,跟着那光幕如高崖雪崩般的骤然向四周扩散开来。

  刀剑断折碰击之声与惨厉的哼哈呼叫之声立时混成了一片,头颅滚动,尸体纵横,这座久已无人主持的道观大院中,刹时间变成了尸体遍布的战场,但是,却没有刺眼的鲜血。

  刀剑散落一地,呼叫声也突然停止,二三十个活生生的汉子。

  就在这短暂的一瞬间,全走到了人生的终点。

  寒芒一闪而没,寒松龄岸然站在那方圆不到三尺的雪地上,俊脸上煞气仍在。就在剑芒消失后瞬间,道观东方的暗角里响起一声不能自制的声音,惊骇地叫道:“冷……冷剑七绝式?”

  寒松龄闻声心头微微一震,但却没有向发声处望,只冷冷地笑了一声。

  这一切的变化,在当时只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被寒松龄抛上高空的双绝锏,此时才落下来,由于心中过度的惊骇而无法提气轻身,落地向后连退了四五步,才站稳了身子,老脸上方才的杀气已全被恐怖取代了。

  寒松龄阴冷地笑了一声,冷酷地道:“龙朋友,你此时虽然是距离寒某有一丈多远,但是,你的命却仍握在寒某手中。”

  双绝锏龙江深深地吸了口气,冷声道:“寒松龄,这些人与你有什么仇,什么恨?

  你……你好狠的手段。”

  寒松龄冷漠地笑了笑道:“朋友,你如果是条汉子,就不该这么问。因为,这是你们自己来找我寒松龄的。你们找我绝不是为了聊天叙旧,对吗?”

  双绝锏无话反驳,狠声道:“寒松龄,你逃不出我们三星帮的掌握。”

  寒松龄冷笑了一声道:“哈哈……龙朋友,寒某多谢你的关怀了。目前,朋友你该担心的不是寒松龄日后的安危,而是,你自己的命还有多少时间是属于你自己的。”话落缓缓地抬动脚步向双绝锏龙江走去。

  就在此时,道观东边十八丈外的暗角里突然冒出一个雄浑无比的声音道:“寒松龄。”

  一声音才落,两道灰影突然急如闪电地向寒松龄背后激射过来。

  寒松龄耳中传来劲急的衣袂破风声,闻声可知来人冲力奇大,来速极猛。

  毫不思索地倏然转过身子,恰见两个灰衣人落在自己身前五尺左右处。

  趁着寒松龄转身的刹那间,双绝锏龙江双肩一晃,飞身向后倒射出去。

  寒松龄虽然知道双绝锏要逃,但却没有转过身去,一双星目迅捷地在身前二人身上,打量了一阵。

  来的是一老一少,老的年在六旬上下,黄脸膛、灰发、苍眉、黄须,双日如电,寒光闪射,一望可知是个内功造诣极高之人。

  年轻的年约二十五六,面如银盆,浓眉虎目,直鼻通梁,英俊刚毅之气外露,只可惜两片嘴唇太薄,英俊中透着一丝使人不自觉中就能体会出的狠毒与刻薄。

  寒松龄打量二人,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这时,双绝锏龙江已飞射到院墙之下,正转身预备纵上墙头。

  来的老者与那年轻人正好向着双绝锏的方向,双绝锏龙江的一切动态当然全都在两人视线之内,但是,直至此时,那老者才突然大声叫道:“别放过双绝锏,寒少侠,他一逃去,对我们十分不利。”

  寒松龄明知道双绝锏在逃走,但一双星目却一直盯在老者与那年轻人的脸上,由他二人目光转动的方位,他早知道双绝锏此时到达哪里了。

  以寒松龄的年纪,竟有如此老到与慎密的心思,这是来人做梦也想不到的。

  寒松龄淡然冷漠地轻笑了一声,右足足尖向脚旁的一柄长刀的刀上尖上一踏一提,顺手抓往飞跃起来的长刀刀柄,倏然转身冷喝道:“龙朋友,留下点什么再走。”

  话落右臂一扬,一道白光脱手飞泻而至,以黄脸老者的目力,竟也无法看清那飞驰中的刀形,心头不由为之一沉。

  双绝锏龙江此时刚刚跃上墙头,闻声才待闪避,突觉右腕一阵彻心奇痛,心知一切都太晚了,闷哼一声,咬牙忍痛飞下墙去,他一只握锏的右手已留在墙头上了。

  薄唇少年右手一抬,就要拍向寒松龄背后,但却被黄面老者一把拉住了。

  寒松龄俊脸上掠过一抹深沉的冰冷笑意,似有意又似无意地冷笑-声道:“世间有很多人都存着侥幸之心,而忽略了自身的能力”话落突然转身过来,笑道:“两位说是吗?”

  两人虽然极力控制着自己,仍觉得脸上一热,避开了寒松龄冷芒迫人的目光,黄脸老者大笑一声,掩去窘态道:“哈哈……寒少侠,你说得一点也不错。”-顿,又道:“寒少侠,你猜我俩是谁?”

  寒松龄淡淡地笑了笑道:“从表面上看,两位绝不是寒某人的敌人了。”

  黄脸老者笑了笑道:“老夫石静泉,绰号金甲将,这位是无影刀马骏骐,哈哈……寒少侠,咱们不但表面上不是敌人,就是骨子里也不是的,日子久了你就知道了。”

  寒松龄朗朗地笑了一声道:“哈哈……久仰久仰,石老丈说得不错,所谓日久见人心啊!”

  寒松龄以老丈相称,虽使金甲将石静泉心中不满,但他却没有流露出来,淡然一笑正色道:“寒少侠,你在关外,可曾听说过关外逸臾赵宗源这个名字?”

  寒松龄闻言心头一动,暗付道:“应天僧说的果然不是假话,他们自动找上门来了。”

  转念间,也正色道:“寒松龄虽然到关外不久,但赵大侠名满江湖,哪有不知之理。”

  金甲将石静泉心中暗自一喜,但未形之以色,凝重地道:“寒少侠可知道赵大侠如今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吗?”话落一双精目盯在寒松龄脸上。

  寒松龄心念风车似的一转道:“赵大侠住在何处,寒某不知道,不过,赵大侠正在招募中原流落于关外的武林同道,预备重复中原武林旧观,这却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情。”话落寒剑剑尖向上一指,抬头叫道:“雪儿。”

  高空中立时响起一声嘹亮的轻鸣,一道白影急落而下。

  寒松龄双目仍然望着金甲将石静泉,右手微微一动,“喳”的一声,寒芒慑人的寒剑刃上已多了一柄剑鞘。这洒脱准确的手法,又使在场的二人心头一震;无影刀暗自庆幸方才没有贸然下手。

  金甲将石静泉言不由衷地赞了声:“好手法!”

  接着以凝重无比的语气道:“寒少侠既然对赵大侠的为人早已有了耳闻,这倒省了老朽我许多唇舌。老朽与马家兄弟此来,正是奉了赵大侠之命,前来相请寒少侠的。”

  寒松龄略微沉思了一阵道:“寒某一个江湖后辈,岂敢如此托大,劳赵大侠派人来相请?这……嘿嘿,这实在不敢当得很。”

  金甲将石静泉只当是寒松龄怕加人后排名太低下,乃正色道:“赵大侠所支持的同盟中名位高下。纯视武功而定,寒少侠年轻英俊,功冠武林,赵大侠正需要像寒少侠这等旷世难求的高人,绝无亏待寒少侠之理。”

  寒松龄豪迈地朗笑一声道:“哈哈……言重了,言重了,老丈,你把我这寒松龄看成什么样的人了?”

  金甲将心头一动忙道:“这么说,寒少侠你是答应了?”

  寒松龄胸有成竹地点点头道:“寒松龄已决定去拜望赵大侠了,不过……”

  无影刀马骏骐此时突然插口道:“寒大侠可是还有什么事要料理?如果寒大侠放心的话兄弟极愿效劳。”

  寒松龄淡淡地笑了笑道:“马兄神眼如电,果然看对了,不过,此事必须寒某亲自前去,而且,时下刻不容缓。”

  无影刀马骏骐一怔道:“寒兄莫非信不过兄弟?”

  寒松龄淡漠地一笑道:“马兄言重了,寒某所以必须亲自去的原因,是因为寒某欲会之人,他不认识马兄。”

  金甲将石静泉道:“寒少侠要会的是谁?”

  寒松龄俊脸一整道:“孔雀真人。”目光突然扫向二人脸上。

  老少两张脸同时惊讶地一变,金甲将脱口道:““寒少侠所说的人可是昔年武林中无人不畏惧他三分的三清道人?”

  寒松龄道:“他老人家昔年的确有清魔、清邪、清恶之称。”

  金甲将慎重地道:“老朽听说他遭人陷害,被放了血,除了音梦咨有一种药草可医之外,无药能治,因此,听说直到现在,他仍在病中呢。”

  无影刀马骏骐闻言,忙插口道:“白凤公主,寒兄听过吗?据说其人艳绝尘寰,功力无边。音梦谷,就是她与她的手下控制的范围,慕她艳名而去的人,无一生还者。”

  寒松龄淡淡一笑道:“寒某已听人提起过了。”

  无影刀马骏骐无法从寒松龄俊脸上找到他去与不去的答案,话题一改,问道:“寒兄要找三清道人,可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寒松龄脱口道:“摩天岭北峰的玄阴洞中。”一顿,又道:“不过,我也不能确定,只是听说而已。”

  由两人眸子中,寒松龄看到一丝掩着不住的喜悦之色,心中不由暗自冷笑了一声。

  金甲将石静泉突问:“寒兄准备何时动身?”

  寒松龄道:“在下预备到凤城去看个朋友,由他那儿登摩天岭,可能耽搁一下。所以今夜就要动身了。”

  金甲将石静泉故作失望地摇头道:“看来只有等寒少侠办完此事后,赵大侠与众家兄弟们才有机会瞻仰寒少侠的丰采了,寒少侠,你预备何时再回镇山关,老朽好来迎接。”

  寒松龄淡淡地笑了笑道:“迎接二字寒某不敢当,寒松龄会见孔雀真人后,也许不能马上分身,咱们就以半月为期如何?”

  金甲将石静泉算了算道:“那就是说十一月十五日咱们方能会面了?”

  寒松龄道:“不错,等月圆之夜,咱们再会了。”

  金甲将石静泉拱拱手,道:“老朽与马家兄弟就此告辞了。”

  话落好似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放下抬起的右脚,道:“双绝锏逃回去,三星帮帮主三星照命金洪涛必然报复,三星帮党羽遍关外,寒少侠还要小心些才是。”

  寒松龄冷漠地笑了笑道:“多谢关怀了。”

  无影刀马骏骐转身前,突然问道:“寒兄可是准备进音梦谷?”

  金甲将闻言暗自骂了一声忖道:“糊涂,半个月的时间,他不是打算进音梦谷去找药,还会到哪里去,你这不是白问了吗?”

  寒松龄淡漠地笑了笑,反问道:“照马兄方才所言,音梦谷白凤公主虽然艳丽绝俗,但其地之险恶却如地狱,马兄,你以为寒某有那个能耐吗?”

  这一问,无影刀马骏骐立时无言以对了。

  金甲将忙拱拱道:“老朽与马家兄弟就此告辞了,寒少侠珍重。”

  一拉无影刀飞身一跃,纵上院墙,一闪而逝,七八丈的距离一跃而至,身轻法灵迅捷无伦。

  无影刀也急忙向寒松龄拱拱手道:“寒兄,咱们后会有期了。”

  话落飞身倒射,-闪落向墙外,身法似乎犹胜于金甲将。

  寒松龄心头微微震动了一下,暗忖道:“两个听遣人差之人,尚有这般功力,看来关外逸臾手下可能大有能人存在了。”

  寒松龄移动了一下脚步,看看地上那些直到此时才开始流血的尸体,黯然地摇头轻叹-

  声,白语道:“摆在我面前的,是条血路,但是,我必须走它。”

  扁头望望灰蒙蒙的阴暗夜空,寒松龄朗声道:“雪儿,咱们可得走了。”活落双肩轻轻-晃,未见怎么使劲,人已曼妙轻灵地平射到七八丈外的院墙上了,恰在同时,白影-闪,雪儿掠上了他的肩头,清晰地叫道:“小龄,上哪去?”

  星目凝视着远处,寒松龄生硬地道:“会会那些自称不是咱们的敌人的朋友啊!”向茫茫的雪野中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