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笔太岁”乍一现身,伸出一只白晰瘦手,向着空中微微一挥,即有一团白光自其袖内飞出,其光灿然,刺目难开!

眼看着这团白光,上飞约十丈左右,倏地停住不动,即有万蓬银光自空洒下!一时间,照射得方圆百十丈内外,如同白昼般!显然铁笔太岁以此代替灯光,彼此相见清晰如昼,也便于谈话!

铁笔太岁看着三人道:“你们的来意,我知道,有关黑石公出山之事,此前我已与岳怀冰说过。”

微微一顿,道:“这件事是无可防止的,沈姑娘只是正巧应了这步劫,即使她不出手帮助,黑石公在百日之内,也会自行破山而出。那时地火会同雪山下寒泉一并揭发,只怕数百里地面化为尘灰,造成罕见之水火浩劫,其惨况远非你们今日所能想象的了!”

三人聆听之下,俱不禁一时悚然!

铁笔太岁接着道:“上天假沈姑娘之手,消弥了一场浩劫,也就为沈家积下了一份德,冰儿!”

眼睛一扫岳怀冰,又道:“你却要切切记住,任何事情的发生,都非偶然。就以此事而论,沈家姑娘明似纵恶行凶,其实乃上天假她之手,消灭了一场人间浩劫,两相得失权衡之下,这位沈姑娘无形中也积了极大的一番善功!只是在人世者的眼睛看来,她不啻犯了大错,这也就是天人的着眼点大异之处!”

“是以人在每行一事之前,却要多体天心,外面的一切得失,常常并非是积善成功的准则!”

三人都深深为他这番话说动,应了一声是!

岳怀冰心中更体会出铁笔太岁所以指名告诫的含意,内心在极短的一刹那起了一番冲突!

铁笔太岁目光注向平躺在石面的尉迟鹏,微微点头道:

“此子心地纯厚,行事多任性,你等也休要小看了他,经此一劫之后,他的劫难过去,也就该渐次步入道途,未来‘天一门’,倚赖此子之功犹不在少呢!”

三人闻言,俱不禁喜形于面。

铁笔太岁两只手缓缓搓动不已,霍地出一掌,并不见有何异状,却发现睡在地上的尉迟鹏身子一阵疾颤!

铁笔太岁收回手掌,感叹着道:

“他为黑石公‘子午离合光’所伤,想不到如此之重,黑石公这般逆天行事,看来是自取灭亡了!”

说完双手同出,十指箕开,隔空向着尉迟鹏身上一按,倏地向后一收。

说也奇怪,就在他手势向后一收的当儿,地上的尉迟鹏蓦地坐了起来!

他似乎方自由梦中醒转过来,双眼倏地睁开来,紧接着铁笔太岁的十指抓处,一片紫色微光闪了几闪,即见由其顶门上蒸散几缕轻烟,烟色纯紫,随着铁笔太岁两只手来回地抓动,紫烟冉冉。

如此,十数抓之后,才不再见紫烟现出!尉迟鹏鼻中长长呻吟了一声,由地上翻身站起。他惊愕地打量着眼前各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尉迟青幽生怕他言语莽撞,忙上前道:“哥哥,你被黑石公魔法所伤,幸亏铁笔老仙师妙手回春,还不跪下谢过!”

尉迟鹏怔得一怔,又向当前铁笔太岁看了几眼,慌不迭地一头拜倒!

“弟子尉迟鹏叩谢老仙师活命大恩!弟子……弟子……”他心中积压着过多的悲伤、愧疚,一时词不达意地哭泣起来!

“痴儿、痴儿。”

铁笔太岁喃喃说道:“你本是慧心独具,何以泥淖至此!”

尉迟鹏叩道:“弟子天质弩下,万请老仙师指示迷津!”

“本来慧心独具,又有什么迷津好指的?”

铁笔太岁冷笑着道:“抬起头来!让我看上一看!”

尉迟鹏叩头应了声:“是!”遂即缓缓抬起头来!

他这里方一抬头,陡然间觉出铁笔太岁一双眸子里奇光乍闪,即有一团白光由他脑后现出,霍地向着尉迟鹏身上袭来!

尉迟鹏顿时只觉出身上一冷,机灵灵打了一个寒战,那团白光却已透体而过!

再看上首铁笔太岁,一如先前模样!

只是尉迟鹏自身感受,却已大大的不同!

铁笔太岁沉声道:“尉迟鹏!你可明白了?”

尉迟鹏不住叩头,泪下如雨,但脸上却现出了无比喜悦之色,一副喜极而泣的样子!

他频频叩头道:“弟子明白,弟子明白!”

铁笔太岁木讷的脸上,竟然带出了一片笑容,缓缓点头道:“明白就好了,起来说话吧!”

尉迟鹏深深一拜,重新站起,向岳怀冰身边走近!

岳怀冰等三人,因见尉迟鹏脸上一团喜悦,俱已猜知铁笔太岁必是以本身慧光,打通了他的一腔痴顽,使其智慧开窍,一时俱都代他高兴不已。

铁笔太岁这才呐呐道:“黑石公这一次脱困离山,前此我早已算中,此人中魔太甚,恶贯满盈,不久当能伏诛。多年来他在石峰之内,借水火风雷诸般厉害刑法,练成了几种厉害魔法,最厉害的是他脑后的一颗‘玄牝珠’,以及感水火风雷四极所成的‘子午离合神光’。这两种魔法威力极大,道法稍差一点儿的人,万难招架,只怕当今宇内,能与之颉顽的为数极微!此人心性狭隘。”

说到这里,他眼睛转注岳怀冰道:

“冰儿你那一剑,虽然断了他一只手,却破了他本身元炁内罡,使他受创甚重,他必不会与你干休。以我看来,少则三天,多则七日,他必卷土重来。”

各人神色顿时大变!

铁笔太岁却似胸有成竹地道:

“所幸时间还从容得很,以我暗中推算大概在三天后也就是十七日‘寅’、‘丑’两个时辰可能性很大!你等正可好好安排一下,以免到时措手不及!”

岳怀冰抱拳道:“弟子等功力浅薄,万难是老魔对手,请求恩师指点对策才好到时应付!”

铁笔太岁冷冷道:“事情发展,到时候会大出尔等意外!”

说到这里叹息一声道:“我原本可在二、五、八择日飞升,只是尉迟真人再三托嘱要我替他完成最后这一场去魔功德,我因百年来早已封剑,莫说是人,就是一只蝼蚁也不曾伤害过,衷心实不愿再开杀戒。所幸冰儿如今已得我传授,小有成就,尉迟姑娘与苍须奴也都不是弱者,就只鹏儿功力少逊,但是方才我已为他开了智域,本来成就也是指日可待!我在想,这一件扫荡群魔的工作,是否可由尔四人全力完成,在我看来,亦可免去飞升之前再开杀戒,就尔等而论,亦不啻是功德一件,自是好事一件!”

尉迟青幽首先拜倒道:“弟子等听候仙师指点差遣!”

尉迟鹏、岳怀冰,连同苍须奴也都相继跪倒,应声附合!

铁笔太岁缓缓点头,略有感慨道:

“你等也休要看轻了这件事,须知来人乃当今最难缠的几个人物,一个不慎,本身可就难免受害。即使本身不受害,若使得这妖魔逃脱,日后再思消除可就更难了!”

岳怀冰惊异道:“听师父口气,莫非还有另外妖魔介入不成?”

铁笔太岁冷冷地道:“到时候看吧,我料定青云九老中之‘紫面神君’秦苍波与青城山的‘朱雀叟’南云这两个人是会来到的!”

一提到“紫面神君”秦苍波,尉迟兄妹顿时心头一寒,相继对看了一眼。

其实岳怀冰与苍须奴何尝不曾想到,一提到“紫面神君”马上就使他们联想到尉迟兄妹的母亲葛少华。

葛少华,无疑是他们感到最难应付的一个人!

铁笔太岁道:“朱雀叟是不甘失瓶,秦苍波却志在冰儿手中这口‘苍鹰’剑,两个人同时更具有深心,意图霸占‘天一门’在此的一片基业洞府。”

说到这里,他轻轻叹息了一声,目光视向尉迟青幽道:

“你母亲葛少华也会到来的!她近年行为乖张,本性全失,自投入玄武门之后,日夕与紫面神君厮混,已是罪大恶极,近来因思祭炼十二面妖幡,竟然远至滇川找寻同一生辰年月日之重男女二十四人,予以杀害,采其生魂,使之附身幡上,炼成了‘搜魂夺魄阴阳都天神阵’。其间,紫面神君曾参与祭炼,是以极为厉害,此女中魔已深,生性淫荡,已是无可救药,尔等对阵之时,手下不必留情!”

尉迟兄妹聆听到此,俱不禁低头泣出声来!

铁笔太岁微微一顿,叹道:“诚然,诚然,天下哪有不忠不孝的神仙,我只概述葛氏之罪,却未曾料到你兄妹的处境立场。”

说到这里点了点头道:“那葛氏虽为恶多端,奈何却生有如此一双儿女,也罢,看在我与‘天一门’有此渊源份上,破格对葛氏出处留下一步退境!这件事我已有打算!”

他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道:“虽然她当形神俱灭,有时人亦可胜天,看来葛氏平生所造之孽,却要由尔兄妹今世发立善功,才得偿还了!”

尉迟兄妹想及母亲之诸般作为,当真是恨不欲生,母子天性,哪能不为之动情?一时俱都痛泣出声。

岳怀冰、苍须奴亦在一旁为之落泪!

铁笔大岁长叹一声,道:“你们不要再哭了,这件事我已有妥善安排。”

说时他目注凌光,道:“黑石公、紫面神君,以及手下一干孽徒,份在必死,无从赦免,余者皆可便宜行事,你四人听了!”

四人顿时止住伤心,眼光一齐集中向他。

铁笔大岁沉声道:“这件事我已有万全打算!”

说到这里,一只手搜入左手大袖之内,却只见光华一闪,已拿出了一个水晶圆盘!

只见那圆盘直径约有半尺大小,通体银光闪烁,上覆透明晶罩,其内云气氤氲,却有四支大小仅如牙签的旗帜,分插四周。

铁笔大岁向四人招手道:“你们来近看便知!”

四人一齐走近。

只见铁笔太岁把手里的晶盘平托掌上,各人才看清原来盘内除了立有四杆小小旗帜外,另有一尾看上去极小极小的黄色金鱼,鱼在盘罩内来回游动不已。

四面旗帜颜色不一,分为红、黄、蓝、白,紧紧缠在旗插上。

铁笔太岁随手一指,四旗倏地展开。

各人见四旗呈长方条状展开,每一旗面上都写着一个字,依顺是“水”、“火”、“风”、“雷”四字。

铁笔太岁道:“这是我收藏多年的一套‘四极金鱼阵’,威力极大,我预料着黑石公、紫面神君、朱雀叟这些人固然都不是易与之辈,若想从容逃脱此阵,却也势必要大费周章!”

四人只是惊奇地看着。

铁笔大岁冷冷又道:“你四人且随我来!”

说时袍袖微扬,即有一片五色玄光晶罩,将五人环身四周紧紧罩定。

同时间,四人只觉出足下微托,身躯已腾空升起,转瞬间已升空千百丈高下。

皓月星光之下,四山各处一目了然!

铁笔太岁手指一峰,说道:“此乃‘碧溪峰’,在本山地理脉上,属于水穴泉眼。”

又指一峰,说道:“此峰名‘如意峰’,在地脉上,占地火之端,上引日华属‘火’!”

各人俱知铁笔太岁如此指说,必有深意,是以在他指说时,皆都运神默记!

铁笔太岁又分指附近一高一矮,两座几乎连在一起的山峰道:

“这两峰一名‘地元’,一名‘地煞’,分属风雷。这正是我这‘四极金鱼阵’所要设置之处!你们且看来……”

各人随其手指处看去,只见一峰高耸,其上楼阁棋布,间以白雪点缀,分外美丽!

他们略一观察,俱都认出这座山峰,正是雪山主峰,也正是他们居住的“天一门”

主峰所在。

铁笔太岁含笑道:“你们如此一看也就明白这座主峰正处四峰之中,在地形上来说,分控四极,是以属于福地。自古以来,皆为有识之仙佛中人垂青,身居主峰修为之人,在先天上即有抗拒天籁之力,对吾辈修真之人,更是大有裨益!是以千百年来,常为不肖之各道人物所觊觎,意图占为己有!朱雀叟、紫面神君者流之所以来此,意亦在此!”

微微一笑,他缓缓道:“只是他们却疏忽了这座主峰在先天上所具有的四极威力。”

“何谓四极?即水、火、风、雷,威力之极!并不是东西南北边远之极!”

他手中高高托起那面晶盘,面呈慎重地道:

“我会设下这四极金鱼一阵,不啻将此先天原具之防范威力点动引起,一经发动威力至剧。”

说罢将手中晶盘高高一举,只听得“轰”然一声大响,一片霞光闪过,那晶盘中的四杆小旗,已经破空而起!

原本甚小的旗身,一经飞起空中,宛若四条游龙,但见红、黄、蓝、白四色光华一阵奇光发射,紧接着在一声霹雳鸣雷之中,已分向四壁山峰上落插而去!

各人目睹如此神奇,俱不禁面现骇异。

再看晶盘之内四旗俱失,唯只剩下那条小小金鱼,兀自在盘内游动不已!

铁笔太岁乃将手中晶盘,交与身侧岳怀冰道:

“你先收着,现在四极旗阵俱已设好,盘内金鱼,乃发动阵法之钥,只须放出,一切皆由其自行控制。你好好收下来,施用时,只照我以前所传你的十六字‘金沙真经’口颂一遍,用手一指,自有妙用,收时亦然!”

岳怀冰恭诺接过!

铁笔太岁乃道:“黑石公等一干老魔,个个法力通玄,须待他等来齐之后,才可施展,否则一经他们看出,打草惊蛇,可就不妙!”

岳怀冰又应了一声。

铁笔太岁道:“自后日子你四人分别站好,自此三日内不可轻离职守!”

四人心中一怔,这才知原来铁笔太岁尚要分派各人工作,心里俱都大感兴奋!

铁笔太岁目光向苍须奴道:“苍须奴,你到时守卫‘碧溪峰’头,负责红色旗帜,催发水势!”

苍须奴躬身抱拳道:“老奴遵命!”

铁笔太岁又向尉迟鹏道:“你守‘如意峰’头黄色旗子,负责天火攻势!”

尉迟鹏谨慎地道:“后辈遵命!”

铁笔太岁又向岳怀冰与尉迟青幽道:

“你二人分别守候‘地元’、‘地煞’二峰,负责风雷攻势,这两峰最为最要,因此两阵相连之夹缝之中,设有一线‘生’路,至时各魔头,在走投无路之下,必由此‘生’门闯关,汝二人必须谨慎行事,不可大意!”

二人拜受之后,铁笔太岁由袖内又取出了四道灵符,分授四人,传了用法,又取出了一把小小金剑,递与尉迟鹏道:

“四人之中,你功力最差,这口‘金牛剑’,乃我初习剑时,得自华山。威力至剧,仅次于冰儿那口‘苍鹰’剑,你既已熟悉运剑口诀,回去再练习几次,即可收发自如!”

尉迟鹏大喜接过,叩头拜谢!

铁笔太岁袍袖轻展,各人顿觉环身彩光一阵疾转,待发觉有异,定目再看时,却已回到了原来“铁笔峰”之石台之上!

四人目睹铁笔太岁之诸般神异,俱都心悦诚服,想不到此刻收获如此之大。

他四人来时忧心忡忡,此刻一扫而空,每人更不曾想到为此竟得到了许多好处,心里自是高兴不已!

四人因见铁笔太岁飞升在即,心情甚好,俱不愿丧失请教良机,当时纷纷又讨教了许多问题。

铁笔太岁破例地一一指引开释,临别之际,分别又取出了几样法宝,分赠与尉迟兄妹与苍须奴。

赠予尉迟鹏的是一面乌红小网,上面点缀着一颗颗闪烁的银色小珠。

给与苍须奴的是一把月牙斧,形如关月,形状奇古!

岳怀冰因是弟子,早已得了许多好处,那面“四极金鱼旗阵”既由他保管,也就等于赠送了他,此刻,也就不再赠送什么!

当下三人纷纷拜谢,请教用法!

铁笔太岁告以送与尉迟鹏的那面乌红小网名“兜率网”;送与尉迟青幽的翡翠小牛,名叫“奔雷犊”;苍须奴的那把半月斧名“五丁神斧”,俱是铁笔太岁当年自用的奇珍异宝。

当下铁笔太岁不厌其详地分别传授了三人用法,讲述各宝之特异性质,一直到天近“丑”时才告一段落。

四人因耽误太久时间,甚是不安,纷纷叩请仙驾,铁笔太岁临去前,犹谆谆叮嘱四人许多话,最后与岳怀冰约了再见之期,才行告退。

在四人跪地叩别声中,石壁间又再现出了前见的一团青色光华,其光灿烂如波。

四人抬头观望之时,铁笔太岁已然印身石壁之间,不过是眨眼的工夫,已自消逝不见!

碧晶晶的一丛火光燃烧着,影得每个人发眉皆碧。

两个青衣长身少年,各人怀中抱着一口带鞘的长剑,分别侍立左右,正中的一张朱漆座椅之上,坐着一个大红长袍、形容极为瘦削的矮小道人。

道人紧皱着一双白眉,满脸显现着不悦之色似乎正在期望着什么!

二青衣少年,脸上亦显现出了一片怒容!

长形的石洞府内,陈设着一面古玉忐,鼎内燃烧着碧光莹莹的一幢怪火。

在入门之处左方设有一面大如桌面的皮鼓,右方放着一面金光闪烁的巨锣,地上散置着十四个黄布覆盖着的坐团。洞府正中悬有一面巨匾,上书“朱雀洞府”四个大字,匾额上方雕塑着一只展翅待飞的红色大鸟,火眼金睛,形状十分威猛!

一老二少,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似的!

座上老者久候来人不至,忽地大怒道:

“郭彩云言而无信,说是‘午’时来府,面还‘朱雀瓶’,已过了多半个时辰,莫非有什么变故,胆敢欺骗为师,想把朱雀瓶吞没占为己有不成?”

左面青衣少年闻言闪出,施礼道:

“师父请暂息怒,郭仙子虽非泛泛之辈,想必也没有这个胆量,胆敢与师父你老人家作对!”

座上老者冷笑道:“本座也料定了她是不敢!”

右面青衣少年亦闪身施礼道:

“启禀师尊,朱雀瓶为本门镇山之宝,若有失闪,关系非同小可,弟子请令即刻往大雪山跑上一趟,面访郭仙子,讨回宝瓶,不知真人意下如何?”

红衣道人闻言冷冷一笑道:“那倒不必,本座已三鸣神鼓,即使是远隔万里之外,亦不会不闻,左良,你可知郭彩云下榻在大雪山哪里?”

那位名唤“左良”的弟子恭谨地回答道:“弟子记得郭仙子去时曾言,下榻在大雪山前之摘星堡。”

座上红衣道人乃向右面少年道:“右弼,取天地经纬图来!”

名唤“右弼”的弟子抱剑应声,转向洞府一侧在石桌上,取来挂图一张。

他前进几步,将长剑插于背后,然后单膝跪地,将手中挂图展开,发声道:“真人过目!”

座上红衣老人,霍地站起身来,目光向着该弟子展开之画图上望去。

那是一张无毛的羊皮挂图,图上按天地经纬度雕刻着许多线点,纵横交错,占满园面。

道人伸手一指,即见图面上现出一支红色针状指标,闪闪有光地在挂图上游行一周之后,固定地指向一处。

红衣道人微一注视,遂即点头,道:“左良,取本座万里弓来!”

右良应声道:“是!”

那个叫右弼的弟子把挂图收起,只见左良匆匆自一边墙上取下一面朱胎长弓,另由箭槽内抽出一支碧羽箭。

红衣道人持弓搭箭,步向洞前,拉弓如满月,射箭如流星。

只听见“嗖”的一声,当空现出一溜子火星,刹时之间,已没入远天白云之间!

道人将手中弓转交与弟子左良,冷笑道:“郭彩云见我流星箭令,若是不来,我就找上大雪山,看她哪里藏躲!”

那个叫“左良”的弟子道:“师尊言重了,凭着师父朱雀叟大名,郭彩云她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不来,师父何不以‘大弥罗乾坤神术’推断一下,当知其中经过!”

原来那红衣道人,正是当今天下道法通玄,在“青云九老”中名列第七的青城山朱雀洞的朱雀叟南云!

听到弟子言后,微微摇头道:“‘弥罗神术’固是无所不知,但是煞费心智!”

才说到这里,只见洞前青光一闪,现出一名背剑弟子,大步走近,在洞前抱拳恭身道:“启禀真人,郭仙姑朝见!”

朱雀叟顿时面色一喜,开声说道:“快请!”

那弟子应声退下,朱雀叟转向二弟子笑道:“倒是错怪她了!”

洞前白光一闪,已现出“玄都仙子”郭彩云身形!

朱雀叟呵呵大笑,说道:“正在遥念,郭道友就来了,不必多礼了,请进来说话吧!”

郭彩云脸上表情极为尴尬,姗姗步入,微微欠身道:“有劳前辈伫候,实在罪过!”

“郭道友不必客气,请坐下说话!”

郭彩云又分向左良、右弼二弟子分别见礼,才在一旁玉凳上坐下来,轻轻一叹,面现愁容!

朱雀叟微微皱了一下眉道:“郭道友,莫非有什么不对么?”

郭彩云欠身一礼,苦笑道:“承蒙前辈见问,提起这件事,叫后辈难以启齿……唉……”

朱雀叟一惊道:“此话怎讲?”

郭彩云离座躬身道:“老前辈有所不知……后辈罪该万死,竟把前辈至宝朱雀瓶失掉了!”

“什么?”朱雀叟陡然一惊。

他还不曾说话,却见座前那个叫左良的弟子,手指向她道:

“郭彩云,你少来这一套!朱雀瓶乃本门镇山之宝,岂是你所能遗失的?分明是你意图占为己有,还不取出来交与家师,否则凭我左良,眼前就要你好看!”

“玄都仙子”郭彩云若论辈份虽较朱雀叟为低,但是却也是修为有年之玄门高士,当年与夫“无相居士”共证仙业之时,其声望不过仅次于“青云九老”诸人。

她为人一向自傲,能够人前称呼朱雀叟一声前辈,实在已是不易。

此刻想不到对方一名弟子,竟然这般大刺刺地直呼自己名字,大声直言呵责,这个气她如何挺受得住!

只见她脸色倏地一变,秀眉一扬……

总算她自量力,发觉眼前形势一旦发作起来,对自己大是不利。

再说,此事原本是自己无理。

强忍着一腔怒火,她冷冷一笑道:

“左良君你言重了,郭彩云并非无名之辈,岂能作出如此无耻之事。今日此来,正是向朱前辈请罪而来,果真如少君所说,我也就不必多此一行了!”

左良怔了一下,正要再说。

朱雀叟道:“左良不可对郭道友失礼,你退下去!”

左良脸上一红,忿忿道:“启禀师尊,这个女人背夫叛道,师父不可……”

话方到此,只见郭彩云一声尖叫道:“住口!”

她脸色铁青地注视着左良道:

“左少君你要血口喷人,此事了却之后,本仙子倒要请教足下有什么了不起的道行,竟敢如此放肆!”

右良一声朗笑道:“何必事后?你若有意,眼前就可放手一拼!”

郭彩云一挑秀眉,踏上一步,道:“放肆!”

朱雀叟大声向左良喝叱道:“左良,还不下去!”

那个叫“左良”的弟子,才勉强收敛怒容,向师父抱拳退下!

朱雀叟含着怒容的脸,转向郭彩云道:

“郭道友,这件事关系本门声望至大,你要好好作个交待,否则本座不予追究,只怕门下十四名弟子也容不下你!”

“玄都仙子”郭彩云叹息了一声道:“后辈就是尊敬你老人家德高年劭,要不然也就无颜面来现这个丑了!”

“这是什么话!”

朱雀叟冷下脸道:“朱雀瓶为本门镇山一宝,轻言遗失,岂能算了?”

郭彩云道:“前辈有所不知,朱雀瓶怎会平白遗失,实在是为人夺取,后辈一时大意,才为其所趁!”

朱雀叟冷冷道:“什么人这么大胆?”

他一脸傲容地又道:“当今宇内,哪一个不知道朱雀瓶是我的东西,轻言夺取,莫非他就不怕本座出面对付他么?”

“这个人却是不把前辈看在眼中!”

朱雀叟陡地站起道:“什么人?”

郭彩云欠身道:“黑石公!”

“黑石公?”

朱雀叟神色一呆道:“哪一个黑石公?”

郭彩云微微苦笑道:“前辈怎地忘了?此人正是数十年前为前辈会同各老,共同囚禁于黑石峰下的那个魔头黑石公!若非此人,谁又有这般能耐?”

他呆了一下,呐呐道:“他……不是压在黑石峰下么?怎地会……”

“前辈有所不知——”

郭彩云叹息一声道:“若论及此事,后辈确实也有不是之处。”

于是,她就所知,略把沈雁容持瓶前往收取火云之一段经过,说了一遍。这番经过,并非她亲目所睹,只是事后由“无相居士”飞剑传书告之。

朱雀叟聆听之后,顿时如同木塑石刻般怔在了当场,良久之后他慢吞吞道:“这件事当真如此?”

“后辈岂敢造谣?前辈详察即知!”

朱雀叟狞笑一声道:“果真如此,本座自是放不过黑石老魔,只是郭道友平白使本座蒙受这般损失,又将如何?”

郭彩云叹息一声,道:“后辈有一补偿之法,前辈只一肯首,这件东西也就是前辈的了!”

朱雀叟冷笑道:“什么宝物能补偿我的朱雀瓶?郭道友,你休要在本座面前故弄玄虚!”

郭彩云脸上一红,道:“后辈岂敢!实在是一前古奇珍异宝,前辈如能到手,足可抵得朱雀瓶价值有余!”

“什么东西?”

“苍鹰神剑!”

“苍鹰剑?”

朱雀叟一怔道:“你是说传说中铁笔太岁的那口苍鹰剑?”

“正是此剑!”

“噢?”

朱雀叟将信又疑地道:“真的出土了?”

郭彩云面现微笑道:“不久前在大雪山铁峰出土,为天一门一后辈弟子无意得去!”

朱雀叟皱了一下眉道:“你是说尉迟兄妹之一?”

“不!是一个新来的!”

郭彩云道:“这人姓岳,叫岳怀冰!”

朱雀叟冷冷一笑道:“郭仙姑岂非说笑,以本座身份,岂能向天一门后辈弟子出手?”

郭彩云噘了一下嘴,暗中好笑,当面却不与顶撞,欠身道:

“后辈是听说黑石公老魔因临去匆忙,为那口苍鹰剑斩断一手……他发誓必将转回将此剑夺到手中,并将那姓岳的弟子碎尸万段,以泄他心中之恨!”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才又道:

“如果前辈能够早一天动身,非但那口苍鹰剑可以先到手,反可等候黑石老魔,夺回前辈之朱雀宝瓶。后辈为前辈着想,这件事实在是一石二鸟的如意良策,前辈务请三思!”

朱雀叟果真面现沉思状,他缓缓坐下来,半天才慢吞吞地道:“你说的这些可靠么?”

“千真万确!”

朱雀叟冷笑道:“黑石老魔平白夺我宝瓶,我势必是要追回,听你所说,瓶内已收有满瓶火云,其威力自是可观。果真铁笔太岁的‘苍鹰’剑出了土,落入一个后辈小子手中,难保为老魔所趁,那么一来无异更加助长了黑石老魔的威势……这样如何是好?”

郭彩云心内暗笑,表面却恭敬道:“此剑即使前辈不思染指,只怕也将落入外人之手!”

朱雀叟徐徐点头道:“果真如此,本座就代那位天一门后学弟子,暂时保管此剑,直到有一天他功力能保护卫此剑时,本座再酌量情形,将剑还他!”

郭彩云一笑道:“后辈也正是这个意思!”

朱雀叟顿了一顿,想是平静之心已生动摇!

郭彩云又道:“前辈若有决定,以后辈所见,此事不宜施延,当越快越好!”

朱雀叟道:“以你之见呢?”

郭彩云道:“现在就去!”

朱雀叟摇摇头道:“太急促了。郭道友请在敝处休息一夜,先容本座略事整理,明晨子时前后,出发前往不迟!”

郭彩云一笑道:“后辈有一请求,尚希前辈支持玉成。”

“什么请求?”

郭彩云微笑了一下道:“前辈应该知道,道家四九大劫,不久将至,后辈只怕功力尚不足应付……不得不未雨绸缪!”

朱雀叟还不大明白她的意思,愣了一下道:“怎么样?”

郭彩云窘笑道:“后辈是想,那天一门所在大雪山主峰,乃一洞天福地……”

朱雀叟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件事情办完以后,我负责要天一门让出一半地方与你就是!”

郭彩云顿时眉开眼笑道:“谢谢前辈,这样我就放心了!”

朱雀史一脑子打着如意算盘,他自信道法高深,天一门诸人绝非是他对手,一旦“苍鹰”剑到手,再杀黑石公夺回朱雀瓶,实在是顺理成章之事!

如果有了这一剑一瓶,再能把“天一门”大片基业占为己有,未来宇内,将成“唯我独尊”之势!这么一想,他非但不再为暂时失瓶之事而懊恼,反而因即将称雄宇内而感到极度兴奋。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他想到的,人家也想到了,如就此事而论,未来鹿死谁手,还是未知之数!

大雪山似乎从来就不曾这么安静过。

东方微微透着鱼肚白色,几片云彩懒洋洋地平躺在天际,离着日出还有些时候,天空中仅仅只有一颗紫薇星,在初春的拂晓之前,放射着碧而冷的寒光。

陡地,自西方天空边际,出现了一朵红云,初现时似甚缓慢,待到一入眼帘,其势有如旋风,刹时间如天马行空,疾风推浪般地,已来到了眼前。

原本只有三分明亮的天空,就在这片红云移近的一刹那,陡地泛起了大片红光。

在炫光刺目、满天异彩的壮观景色之下,那片红云已然冉冉飘落地面!红光一闪即收。

地面上却多了两个人,一个是高冠华服的紫面老者,一个是细丰腰姿、体态轻盈的妖冶少妇!

紧随着这两个人之后,空中一连又闪出四道朱色长虹!

乍现之时,就像是民俗图画中七夕彩桥般的,那般疾快,微呈弧形地向下一落,红光乍收,即现出了四个身着大红长衫、肥瘦高矮不一的少年。

四少年乍一现身,即按四方之势,各自纵身而起,分向四边采四角之势,把身子站定。

即见为首那个高冠紫面老者,左右打量了一眼,朗笑一声道:“不错,就是这个地方!”

那个妖娆妇人冷冷一笑道:“我只当天一门自尉迟老鬼接手以后,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哪里想到,竟是由人随意进出,简直毫无防备,也未免太大意了!”

那个高冠华服的紫面老人,正是早年“青云九老”中极负盛名的“紫面神君”。随行那个妖娆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天一门早年弃徒,如今“玄武门”第二副教主,紫面神君的第八小妾,也正是尉迟兄妹的生母葛少华!

四个红衣少年,各名丘桐、尚飞、王大刚、李全兴,乃玄武门当今四大弟子!

紫面神君自叛离正道,专习火海真经以来,俨然已是当今邪教第一高手。

此人曾六度闭关,三炼元婴,魔法高奥,有鬼神不测之能,确实厉害得很!

七尺左右的身材,笔直的腰干,紫色的大圆脸上,嵌着铜铃般的一双瞳子、一张狮子鼻、“国”字口,两腮处各生着一团虬髯,其红如火,只看这副相貌就足够使人吃惊的。

想是来此之前,预期着对方防守必严,是以先作了万全之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