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知这口“苍鹰”剑,乃前古至宝,乃初汉时小苍山人,采集万年冰山之寒铁菁英所炼制,一共采了万斤寒铁,提最后之菁华,才得小小一口剑身!
这口剑至今是第七次出世,前六世之得主,皆为仙籍中领袖群伦之有道真仙,即至第六世落在“铁笔太岁”手中之后,铁笔太岁乃以之大兴杀伐,一时邪魔道上死在这口剑下者极多!
“剑以杀血而见其锋”,苍鹰剑之威力乃在此一世发挥到极致。
直到“铁笔太岁”得道之初,才忽然悟出了以往杀孽深重而造下之层层孽障,一时感到了无比的忏悔!
于是他发誓,今生不再用这口“苍鹰”剑;而且不再杀害任何人!
“苍鹰”剑也就在那个时候,即为其仙法封禁,深藏于峰上灵石之内!
直到三百年后的今天,苍鹰剑第七次出世,得主竟然是毫无道力的岳怀冰!然而这口剑历经六主之宠,每出一世,剑上威力即深一层,已深通灵性,岳怀冰因是还不曾习得驭剑之术,只凭剑上本身功力,已是可观!
葛少华虽是法力高深,奈何和自己所施飞剑相比,剑质两相一较相差太远。
眼看着白光数次突出不成,黑光反倒一时大盛,包含着一阵快绞,空中银星四冒,已被黑光全数吞没!
葛少华大吃一惊,想反手扣回已是不及。
眼看着黑光猛烈地一阵子收缩急绞,倏地舒展开来。
当空就像是下了一阵银雨!
在这片银色光雨消失之后,已失去了那道灰白光华,此刻,当空黑光疾闪,神龙戏空般地一个倒卷,直向葛少华身上飞去!
当真是雷霆万钧,暴雨疾电的一刹!
葛少华目睹及此,只吓得全身冷汗淋漓,一时呆立在地,眼看着这道墨绿光华只须前进丈许,葛少华必无幸理,势必身首异处!
其势之急迫,只在弹指之间!
就在此万钧一发间,蓦地似有一股无形吸力,突然自空中飞出,追蹑在那道墨绿色剑光之后,一下子吸住了黑光前进之势!
苍鹰剑陡地一顿,半空止住了前进之势,却已把那位一向自负过人的“美芙蓉”葛少华,吓了个面无人色。
她原本是聪明绝顶之人,在此一刹那竟然吓得呆在了当场!
却只见岳怀冰双手力持剑鞘,远远向着这边举着,看样子那股无形吸力,正是由剑鞘之内放出。
岳怀冰似乎已施出了全身之力!
他双手力持着剑鞘,吃力地道:“你还……不走,当真想死不成?”
一语惊醒梦中人!
葛少华自恃着身上法宝尚有几样未曾展出,但是眼看着对方仙剑如此威力,早已心胆皆寒,哪里再敢贸然施展!
当下咬牙切齿地后退了丈许以外,信手一招收回了三枚玉簪。
目光一瞟岳怀冰,她冷冷道:“姓岳的小辈,今夜暂时饶了你,我还会再来的!”
足顿处,顿时化为一溜火星,消失于夜空之中!
岳怀冰却因为持剑鞘过久,再也不能抓住,手一松,掌中剑鞘脱手飞出,只听得“呛”的一声,剑鞘合而为一,顿时坠落在地!
他扑身上前,刚刚拾剑在身,耳边却听得一声近似调侃的笑声道:
“一甲子坐候,望眼欲穿,今日总算等着了你,我也去得了!”
说话声音,分明就在身边咫尺!
可是当他仔细再三看时,身边却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岳朋友,你拿了我的东西,莫非连一声谢也不说吗?”
声音仍然响自耳边!
只是四面徐风阵吹,却看不见任何一个人的影子!
岳怀冰禁不住机灵灵打了一个寒颤!
他怔了一下,手握剑柄道:“什么人?莫非是铁笔老仙师吗?”
暗中人发出了冗长的一声叹息道:“难得你还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存在……我只当世间人早已将我忘怀了。”
声音明明就在眼前,却就是不能确定其方向。
岳怀冰一旦确知暗中发话之人,竟是三百年前竟已坐化飞升的真仙“铁笔太岁”时,内心之惊喜,真非言语所能形容。
当下茫然侧顾道:“老仙师仙居哪里,不知可肯赐见弟子?”
“诚然……诚然……我原是要见见你的!”
声音里充满了笑意,道:“你只顾向前面左右张望,却不知向后一看,三百年来,我何曾离开这咫尺方寸之地?”
话声未辍,即闻得一阵隆隆巨石响声。岳怀冰倏地回身,发觉眼前石壁似乎正在剧烈摇动!
一片闪烁的青色火焰,蓦地自壁间燃起!
火焰初起时,轰然作响,一发十丈,等到岳怀冰注目看时,那片青色火焰却已一吐即收,原本是向天高高冲起,此刻却变为旋转的一团!
石壁摇动更剧,仿佛整个“铁笔峰”都为之震撼了起来。
先时他耳中听到的“隆隆声”更是愈来愈大,那团青色火焰旋转得更为剧烈,越转越快,越转越大。
蓦地,山摇之势忽然中止,震耳之声亦戛然消失。
石壁上但见一圈碧青的圆形火焰,仿佛是一面纯青色的圆镜。
一个貌相清奇,年在四旬左右,白面无须的中年文士模样人影,现身于那团青色火焰之中!
人影初现时,不足盈尺,只是一个人头!
等到岳怀冰定目再看时,那人已现出全身;并且以着相当的速度,在青色火焰中,由远而近地向外推出!
岳怀冰才得更清晰地看清这个人!
只见火焰中人,身着一袭古铜色儒衣,似乎盘足坐在一方黑色方石之上!
奇怪的是,自其腰部以下,都覆盖着一袭斑斓花彩的虎皮!
那袭虎皮把他整个下半身子遮盖得严丝合缝,紧紧包裹着,宛若一个皮筒子,把他整个半身套在里面一般。
其人长眉细目,鼻直口方,双耳极大,平贴面颊,只是却异常的削瘦。头上散发又黑又浓,披向两肩,却在发根向上处,扎一条杏黄色的带子。
这个人以着一定的速度,像是由石壁深处向外渐次推出。
即见那团青色火焰,突地“轰”然一声大响,火焰一耸,即便消失!
岳怀冰正自心里一惊!
那个中年长发文士,已现身眼前!
他仍然是盘膝跌坐在那方黑色平滑的石块之上,岳怀冰霍然发觉到石块之下,竟然装置着四个同色石滚,居然可以转动运行,来去自如!
这个人如果说就是三百年前即已成道飞升的前辈真仙“铁笔太岁”,岳怀冰真有点难以置信!
只是此刻事实俱在,却不容他不信!
他犹豫了一下,呐呐道:“尊驾莫非就是铁笔老仙师……吗?”
散发文士抬头当空看了一眼,微笑着道:
“月色虽好,却有闲人惹厌,且随我来!”言毕,右手袍袖向外一挥,只见金光一闪!
岳怀冰与他相隔至少有三丈距离,就在此人袍袖向外挥出的一刹间,全身霍地大震了一下,仿佛连人带着足下所立的那块地也整个地拔空而起!
眼前金光刺目难睁!
紧接着他足下又是一震,方觉出自己连同石上文士,已为一团金光包卷着向空升起。
只是速度太快,快到令人意识不清!
等到他想看清楚时,已经一切俱已消失!
怪的是自己与文士,仿佛一如先前模样,仍然是面对面地保持着同样的距离!
他好奇地向着四下一打量,才知道原来已经换了一个地方!
眼前这处地方,已非方才所立之处,甚至也不像是还在铁笔峰上!
面前四面皆空,仅仅足下站立处是实在的!
抬头上观天月,一如先前之皎洁明亮,只是由四面袭来的风力上判断,显然较诸铁笔峰要高出了许多。自此下望各处,月色之下只见崎岖山影,蜿蜒千里,却不见雪山各峰。
散发文士微微笑道:“你奇怪吗……其实你我此时置身处,仍在雪山上!”
说时手指足下道:“其实这座峰头,才是整个雪山最高之处,只是三百年来,为我禁法所封,不曾为人发觉罢了!”
岳怀冰微微一惊,这才慌不迭地扑前拜倒,叩头道:“弟子岳怀冰,叩请老仙师金安!”
文士脸上带出一丝苦笑道:“老仙师三字,我何以敢当?站起来说话吧!”
岳怀冰拜了一下,站起道:“弟子闻听人言,老仙师早已于三百年前飞升得道。”
文士插口冷笑道:“那只是人云亦云的话,你怎能信?”
“这么说老仙师……莫非……”
文士抬头看了一下天上星月,那张瘦削的脸上,带出了一片苦涩,冷冷一笑道:
“三百年来,宇内盛传我飞升之时,正是我身受极病,日受三昧真火煎熬,饱经荼毒之际……只是我自为孽,我自身受,却与别人无干了!”
岳怀冰深为不解地注视着他,由于内心过于惊异,一时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面前这个长发文士装束的人,显然正是三百年前已盛名震慑寰宇,被推为第一飞仙奇人的“铁笔太岁”!
对这等富于传奇的一个人,忽然出现眼前,岳怀冰之惊愕失措自可想之!
铁笔太岁目光注视着他,面上带着深深的痛悔道:
“三百年来,我以无比的坚毅之力,自封石内,忍受着地火煎熬之苦,这是我肉体躯壳之苦。我的本身炼魂之一,却远去万里以外,在戈壁沙漠充当一名驼夫,日夕接渡着那些去沙漠道上的客人。”
“然而此举却不足以消除我本身罪恶百中之一。”
他顿了一下才又道:“我的炼魂之二,化为一个行走江湖的苦行郎中,深入苗疆毒瘴之区,西出瘟疫之地,驻脚一万二千日,共活苍生三千二百三十七人,自此功罪相抵……
才使得我这一极罪之人,能得有回登仙籍之机!”
长叹了一声,他感伤地接下道:
“此后一百年,我再以三个化身,遍积善功,等到功德圆满,转回铁笔峰石室之内时,才发现到我这副臭皮囊整个下半身,差一点为本山之雪蚁啃食光了。”
岳怀冰心中着实吃了一惊,这才想到为什么他下体要盖遮着一张虎皮之故。
仙人之不易成,可想而知!
面前的铁笔太岁,苦笑着道:“这就是:‘多成节,节外生枝’之故,天下哪里有烂掉半身的神仙?是以我这后一百年乃在韬光隐晦,全心全意地造肉生肌!”
脸上带出平静的笑容,他又接口道:
“偶然一次出定,得遇前辈真仙‘糯散子’,他点化我说,我之仙事已成定局,唯身后无衣钵传人以继吾仙道大统之业,是以仙都司乃着群蚁食我下体,意在磨我急性,逼迫我在此时日之内物色传人!”
他目光炯炯地注视向岳怀冰,道:
“我因下体被雪蚁啃吃之后,一时生肌不易,每千日才生二分深浅,平日亦须心平气和,引津液与阴阳会合,乃得生肌。偶有烦恼气馁,生津立止,并有不利,是以前十年,皆在磨我心火……直到如今……”
他频频地点着头,脸上神采,如沐春风。
“我的火也没了,气也消了,每于静坐中,上悟天机,乃算知这最后一步撒手功夫,是应在你这后生小子的身上!”
微微一笑,他才又接道:“这往后百日之内,我将以天仙金丹大道,以及指光三灿之理细说于你,也不负尉迟丹老儿再三托付之情!”
一直听到这里,岳怀冰才算听出了一个眉目道理,当即重新拜倒叩头道:
“老仙师春风化雨,弟子三生有幸,并祈指导,以期不负旷世仙思!”
铁笔太岁微微颔首道:“你方来铁笔峰时,已为我心镜所见,三百年前我封剑之时,因参仙机,乃在石底注明启剑之日,得悉该日必系苍鹰剑七世遇主之时,默一推算,竟然今日正是封剑第三百年整。三百年前今日此时,乃我封剑之日,三百年后今日此刻,必是此剑复出之期,日时片刻不差,再一推算,始知你非但是此剑之第七世明主,亦为我所候之人,心中大喜,果然你仙缘深厚,苍鹰剑在深藏三百年之后,竟然为你所得!”
“后来我见你挥剑斩树,生怕你惹来外人,即便是主峰尉迟兄妹,以及那个苍须老奴,也非我此刻所愿见到之人,是以乃以仙法,将发声隔阻,并将四面之禁制发动,因此即连剑上光芒,所有情景,都为之掩盖!”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又接下去:
“哪里知道,百密一疏,却未曾料及空中之一面,偏偏为路过之贱妇窥知,生出一些不必要误会。”
他话声微顿,摇头一叹!
岳怀冰垂首道:“老仙师一切明鉴,无异陆地神仙!”
铁笔太岁道:“我见此葛氏中魔颇深,环身妖气沉沉,按照仙惩录中所载,我辈人尽可加以挞伐,本意施展‘太乙神雷’将此妇形神化为飞灰,后来心机一转,却想看看,你将何以自处!”
微微一笑,他又道:“果真你方才任凭苍鹰剑将此妇杀了,日后倒少了许多麻烦,偏偏你心中顾及颇多,不过为此却看出你居心仁厚,较之昔年我之嫉恶如仇,不可同日而语。难怪日前尉迟丹面托我时,力言你将是他‘天一门’中继往开来之人物,果然言之不虚!”
岳怀冰汗颜道:“弟子一介凡人,实不敢望尉迟真人以此重任托付,真是不胜惶恐之至!”
铁笔太岁笑道:“这就是所谓的缘份造合了,你切莫妄自菲薄。须知今生之来,乃导于你前数世之失败,或功亏一篑;或缘份不足;或饱受不平之冤,身受颠沛流离之苦!”
他边说边搓双手,面上浮起一丝伤感,道:
“痴儿,我不忍你眼见前生之苦,是因你本身尚无足够抵敌心魔外侮之力,也罢……”
微微一顿,又接道:“我会赐你慧光一点,以开你灵敏之智!”
说到此,那双瘦白的手,搓动更急。
忽然他掌势向外一翻,一片金光,自其掌心内霞光般急涌而出!
这蓬金色霞光,由岳怀冰正面全身上下一透而过!
岳怀冰只觉得身上一冷,即已消失那片霞光踪影。
面前铁笔太岁笑道:“你心智俱开,自此行法论功,无往不利!”
岳怀冰倒也没有什么特别感觉,只仿佛觉出全身一派轻松,头脑似更冷静。
铁笔太岁点头笑道:“天一门可谓当今玄门正统,尉迟姑娘所授你之入门法则,对你极为有益,只是却是到此为止!”
岳怀冰垂首道是。
铁笔太岁一笑道:“尉迟青幽与你乃是三生爱侣,今生邂逅,可了宿愿。你返回之后,可将与我相见真实情形告诉她,不必隐瞒。”
岳怀冰应了一声,呐呐道:“尉迟兄妹为人……”
才说到此,铁笔太岁笑道:“你不必为二人说项,世上万事皆可强而成之,只有‘缘’之一字是强求不得。”
岳怀冰想了一想道:“弟子省得!”
铁笔太岁一笑道:“你本大智之人,自是省得——”
说话时,只听得远山禅寺内传来一片钟声,在此静夜,听来倍感凄凉。
铁笔太岁笑道:“古来仙佛一体,道佛虽是不同的两个修境,但殊途同归。”
说话时,钟声正好打在最末一杵上!
铁笔太岁忽然笑道:“我且问你,钟声共是多少?”
岳怀冰道:“钟声百零八杵,只有一音!”
铁笔太岁道:“钟已停撞,此音仍还在否?”
岳怀冰道:“本未停歇,为他不在,如是不在,撞它则甚?”
铁笔太岁频频点头,笑态可掬道:
“人凭缘份,物空始末,你既明白此理,也就不必饶舌多言了。如今可喜你智力已开,一切随心,但求不愧我心,皆可放手去做!”
“弟子省得!”
“好好……”
铁笔太岁想是为了忽得此传人,自己本身仙业亦将大成,是以看来颇为高兴。
他频频点头道:“此后每夜子时皆来我处,我自传你仙法要诀了!”
说到这里,目光转着向他手中剑,伸手道:“剑来!”
岳怀冰忙自站起,双手恭呈!
铁笔太岁接过之后,在剑上连击三掌,发出“呛呛”一连三声脆响。
但见墨光闪烁,剑身无端地由鞘内跳出半尺,冷森森一蓬剑气,侵袭得人毛发为之悚然!
铁笔太岁眸子几乎合成了一线,低头逼视着手中剑,叹息道:
“苍鹰、苍鹰,三百年韬光养晦,还不能减下尔之凌厉杀气吗?”
说罢一只手握着剑柄轻轻拍剑出鞘。
一蓬黑漆光华,映得铁笔大岁眉发皆为之变色。
铁笔太岁手腕微振,剑身发出一片龙吟之声,游离的剑气,四下窜动不已。
忽见铁笔太岁张开了嘴,呵出一口白气,吐向剑身!
一连三口。
剑身吃他吐出的白气略一侵染之后,顿时安静了不少,铁笔太岁将宝剑入鞘,转递向岳怀冰。
岳怀冰恭接在手,退立一旁。
铁笔太岁道:“这口剑经六世高人使用,已深具灵性,今七世复出,剑上禁制已开,此剑仙家至宝,当今宇内已罕见其匹,你却当心施用,在未能与此剑心性相接之前,我先传你简易收发口诀,你施用起来,可以方便许多!”
说完,传授了他收发口诀。
岳怀冰灵智皆开,一点就透,不须盏茶时间,已完全领会贯通。
铁笔太岁复又要他当面演习娴熟之后,才感满意。
铁笔太岁打量着远近山势,慨然道:
“我久未出石,亦不知大雪山灵气若何,今见此正面主峰,有黑气一道,直下玄石,却是不祥之兆!”
说时伸手遥遥一指。
岳怀冰顺其手指处看去,并无所见,不禁微感诧异。
铁笔太岁这时眉头微皱,右手五指略一掐算,冷冷发笑道:“原来如此。”
岳怀冰道:“仙师可有什么发现吗?”
铁笔太岁冷笑道:“尉迟丹当年联合九老,共擒黑石公,将他镇压黑石峰下,我适忙于自身事无暇分身,当时我就觉出此举不善,果然日后生出许多事故来。”
叹息了一声,他冷笑道:“黑石公魔法高深,当世已罕有其敌,第二次事发之后,尉迟真人就不该再存姑息之心……如今看来,势得会第三次惹祸生非了!”
岳怀冰大吃一惊,道:“闻听这人魔法无边,老仙师你何不……”
铁笔太岁不待其说完,却含笑摇头道:
“我功业已成,不愿为此事再开杀戒,看来,这件事,你责任甚大。不过雪山主峰乃一吉地,料将不至就为此魔所毁灭。”
一面说,他一面垂首推思。
忽然面现喜色,笑道:“此事发展颇为耐人寻味,有惊无险,同恶相拼,更属可笑,你回去关照尉迟兄妹,凡事不可强自出头,最要紧乃在‘自守’这两个字上,外界事不必过问!”
岳怀冰恭身应是。
铁笔太岁道:“时已不早,我们回去了!”
说罢袍袖再挥,金光一闪,岳怀冰只感觉出和先前情形一般,身子一个倒折,全身大震了一下。
待他环身四顾,才霍然发觉到,原来此身又已回到了铁笔峰半壁之上。
铁笔太岁看着他点头道:“你循着来路自去,明夜子时再来!”
岳怀冰叩首拜别,却见铁笔大岁身下那块黑色石板,蓦地向后转动。
和他来时一般模样,石壁上先是火光一闪,旋即变为一只大火团,铁笔大岁身上向着火团上一撞,在火团疾转飞旋之中,消失无影。
岳怀冰向着石壁,拜了三拜,起身告别。
岳怀冰身子方跃上连接两峰之间的那片山脊间,即见迎面人影一闪,现出尉迟青幽窈窕的倩影。
站定之后,她不胜惊奇地打量着他道:“你上哪去了?找得你要死!”
岳怀冰见她说完这句话,脸上微有愠色,似在责怪自己模样。
当时抱拳道:“有劳青妹悬心,我只是到铁笔山上随便走走,不想此行竟然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尉迟青幽怔了一下道:“铁笔峰?我怎么没有看见你?”
岳怀冰暗中佩服铁笔太岁果然仙法无边,当下含笑道:“青妹请跟我转回,我有话要告诉你!”
尉迟青幽忽然发觉到他手中长剑,不由惊异地道:“这把剑是在……”
岳怀冰道:“这口‘苍鹰’剑是我无意间在峰上石内得到,青妹请过目一赏!”说罢双手把宝剑送上。
尉迟青幽接在手上,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喜悦之情,道:“苍鹰……苍鹰剑?你……”
岳怀冰道:“此剑乃是铁笔老仙师三百年前故物,不意为我所得;并且我还见到了这位前辈仙人,面承了许多教益!”
尉迟青幽秀眉一扬,惊喜地道:“真的?”
随后她又摇摇头道:“我不信……”
说到这里,倏见空中白光一闪,现出苍须奴大头矮身的人影。
双方见面,苍须奴似乎才为之松了一口气道:
“原来小姐已经找到了,害得老奴白跑了一趟前山,差一点儿与那个婆娘打了起来!”
说罢,奇怪地打量着岳怀冰道:“岳少主你到底上哪里去了?”
岳怀冰微微一笑,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且转回冷香阁,容我细说一遍便知!”
苍须奴也注意到了尉迟青幽掌中那口剑,正待索着,岳怀冰已同着尉迟青幽举步向“冷香阁”走去。
像是梦幻一般,尉迟兄妹以及苍须奴听说岳怀冰道出一番经过之后,俱都呆住了!
尉迟青幽目睹着他说话时的神采,断定他所说一切,绝非虚语。
苍须奴却现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只是当他亲手抽出了那口“苍鹰”剑细看了一番之后,他那张原本赤红的脸膛想系由于过度的兴奋,而变为一片苍白。
“不错……这口剑正是有宇内第一神剑之称的‘苍鹰’剑,三百年来,多少仙道有为之士,对此剑梦寐以求,想不到竟然会落在了岳少主的手上!由此更可证明宝剑择主这句话,诚然不错的了!”
尉迟鹏兴奋之下,不时问长问短,高兴地道:
“想不到这位老仙师仍然还在人间,我倒要去参见一下他老人家,你明天带我一块去如何?”
岳怀冰正想答应下来,忽然想到了铁笔太岁所说之言,当时面现为难状,未曾开口。
尉迟青幽在一旁冷眼旁观,却已看出,当下插口道:“岳二哥一定面承铁笔老仙师关照,不便代为引见。”
说到这里,目光一扫岳怀冰,浅笑道:“是不是?”
岳怀冰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颔首道:
“铁笔老仙师确是这么关照过我;不过,我一定为鹏哥青妹再在他老人家面前关说,求其接见!”
尉迟青幽一笑道:“那又何必!缘份是不能勉强的事情,你果真这么说出来,不碰钉子才怪呢!”
尉迟鹏甚为羡慕地叹息了一声,道:“岳兄弟真是好造化,这些事一辈子也不会碰在我身上!”
苍须奴道:“少君不要妄自菲薄,这等仙缘,旷世难逢,铁笔老人不是也说了吗,天一门是当今领袖群伦唯一的正统法门,少君只要勤奋修为,还怕没有出头之一日吗?”
尉迟鹏站起来长叹一声,苦笑道:“你不要一天到晚给我打气,这些道理我比你懂得多!”
说完,怅然离室而去!
岳怀冰怔愕了一下,心里很是代他难过。
尉迟青幽看着哥哥的背影,微微点头道:
“这样很好,让他心里也想想,一个人自己不努力,别人无论如何也是帮不了他的!”
苍须奴忽然叹了口气,目视向尉迟青幽,呐呐道:
“小姐……老奴有一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尉迟青幽道:“还有什么讲不得的?你说吧!”
苍须奴顿了一下,才喃喃说道:“少君日来心情颇不安定,不知小姐可曾看出?”
“我看出来了。”
尉迟青幽皱了一下眉,又问道:“是为什么?”
他低下头想了想该不该说,过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来道:
“老奴旁观者清,少君似乎是在为情所苦?”
“为情所苦?”
尉迟青幽淡然一笑道:“你说我哥哥为情所苦?不会吧,为谁呢?”
苍须奴道:“为……”
“你说吧,不要吞吞吐吐!”
“是!”
苍须奴答应了一声,道:“会不会是前山的沈……姑娘?”
“哦?”
尉迟青幽顿时一怔,想道:“你说的是沈雁容?”
“老奴只是这么猜想罢了。”
“不会吧!”
尉迟青幽眼睛斜过来,瞟向岳怀冰,微微笑道:“好像沈家姑娘钟情的是我们这一位吧!”
岳怀冰窘道:“青妹何必说笑!”
尉迟青幽道:“我说的是真的,当初你在万松坪住的时候,我就不止一次地看见她去找过你!”
“有这种事?”
岳怀冰一怔,呐呐道:“但是我只记得与她见过两三次面而已。”
“你们见多少次面我也管不着,反正我发现她在你所住的草舍附近,不止一次地偷看你!”
岳怀冰想一想,以沈雁容那种性情,倒也不是不可能,一时也不便否认!
尉迟青幽眼睛又回到苍须奴身上,道:“你说我哥哥与沈家姑娘有私情?”
“老奴不敢这么说!”
“那又该怎么说?”
“老奴只是猜想,少君心恋着沈家姑娘!”
尉迟青幽想了想,点头道:“这倒是可能的!”
苍须奴道:“昨日老奴见少君在亭内苦思着什么,不时地低头叹息。”
“那不见得就是在想……”
她的脸色微微一红,女孩子家,当着男人面前,“谈”情“说”爱的总有点不大好意思。
“小姐听老奴说呀!”
苍须奴道:“老奴现身,少君发现老奴现身之后当时离开了!”
“后来呢?”
“老奴过去亭内,发现亭内石桌上,有少君信手所涂的字迹。”
“写些什么?”
“写的是一首诗!”
“什么诗?”
“是那首著名的唐诗——”
说完口诵道:
“怀君属秋夜,
散步咏凉天,
隔墙松子落,
幽人应未眠!”
尉迟青幽秀眉半颦道:“这并没什么呀!而且引用得不合时呀!”
“只是少君却把诗中的几个字改了!”
“怎么改的?”
苍须奴即道:“少君第一句中的‘君’字改为‘妹’字,‘秋’改为‘春’字;第二句不动;第三句‘松子落’改为‘空思盼’;第四句‘幽人应未眠’却改为‘雁去声未残’。”
他顿了一下,接道:“如此一来,这首诗就变成了——
‘怀妹属春夜!
散步咏凉天!
隔墙空思盼;
雁去声未残。’”
他窘笑了一下,又道:“小姐请想,少君是否在思恋着那位沈家姑娘?”
尉迟青幽脸色不禁微微一红,说道:“你这么一说,倒是有点像……莫非他们之间……”
岳怀冰微微苦笑道:“果然这样,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沈雁容是十分聪明的人,而鹏兄却过于憨厚。”
“你是怕他吃亏?”
“那倒也不是……”
岳怀冰道:“只是觉得,我实在不知该怎么说!”
“放心吧,男人和女人交往,吃亏的总是女的一方!”
“那倒不一定!”
岳怀冰持相反的意见,说道:“眼前双方敌对之形态已十分明显,我倒有些怀疑,沈姑娘是否有心情来……”
尉迟青幽想了一想,目光转望苍须奴道:“你的意见怎么样?”
苍须奴道:“老奴话还没有说完!”
他接下去道:“除了那首诗句以外,一旁还有几行小字,为少君所揩拭,但经老奴细认之下,尚能辨出!”
尉迟青幽怔了一下,问道:“写些什么?”
苍须奴道:“写的是‘投书已三日,思妹心渐残’!”
“他们之间莫非已有书信来往?”
“老奴猜想如此。”
“不!”尉迟青幽轻轻一叹道:“看来我这个哥哥,真可能是单相思,对方多半不加理睬!”
苍须奴道:“老奴担心的是少君这么长久下去只怕难以振作!”
岳怀冰轻叹一声,说道:“再慢慢看吧!”
苍须奴又道:“日来老奴夜察主峰,见黑石峰顶彤云四合,黑气直贯,是不是将有变故……或是……”
尉迟青幽点头道:“这一点我也注意到了。”
她轻轻一叹道:“所幸岳二哥有了这番奇遇,又得了这把‘苍鹰’剑,为我们增加了一分实力。要是真有什么,我们也只有放手与对方一拚了!”
岳怀冰忽然想起铁笔太岁所说之话,就把黑石公可能将出的话,转告二人。
苍须奴登时大惊,道:“嗳呀!这可怎么是好?小姐,我们要赶快设法防止才是!”
岳怀冰道:“铁笔仙师关照说,要我们自守为吉,敌人很可能同恶互拚,铁笔仙师并且预测我们有惊无险!”
苍须奴这才松下一口气道:“要是真的这样可就好了!”
尉迟青幽道:“铁笔老前辈既有‘守之则吉’这句话,可见得我们本身防守工作还是极为重要,千万大意不得!”
苍须奴道:“这一点老奴懂得!”
说完他叹息了一声,好似心情很复杂,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顿了一下,他告辞而出!
这时天色已经微有明意。
尉迟青幽待苍须奴去后,才又把他与母亲见面情形,细细问了一遍!
岳怀冰知道先前她不谈这件事,是为了要面子,自己当时未曾细谈,也是基于这个道理,这时经她一问,遂不再隐瞒。
于是他乃将葛氏现身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只是将葛氏淫荡的表情、说话掩饰了一些!
尉迟青幽听完之后,竟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
岳怀冰只是低头频频叹息不已。
尉迟青幽哭了一会儿,擦干泪痕,却是什么也不再多说,辞别自去!
尉迟鹏静悄悄地来到这里已经很久很久了,从他焦急的神色里,可以看出来,他像是在等候着一个人!
夕阳一片,由看来像是裂开的山谷照射进来,正好照射着他那为情所伤、沉郁而不开朗的脸。
尉迟鹏坐在亭里,不时地向着侧面的一条山道上张望着,由此通向前山摘星堡,大概只有三四里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