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尼山,还是一副未曾苏醒的样子,光秃秃的树枝,在劲风中呼啸,从山下望去,看不见有一栋房屋,也看不见有一个人影,死沉沉地没有一点生气。

  山脚下,飘然来了一对夫妇,就仿佛是游山玩水的一般,是那样的从容与潇洒,偶尔传来一两句人声笑语,点破这无边的死寂,为这座看上去死气沉沉的尼山,增加了一些生气。

  这一对夫妇登上山道,彳亍在羊肠小径之上,缓缓地走着,刚刚穿过一个秃枝的树林,转过一个山角,突然嗖嗖两声,不知从何处射来的两支羽箭,几乎是一丝一毫都不相差,同时插进这一对夫妇面前的地上,这一对夫妇脚步当时一停,留神一看,只见每一支箭上都系着一个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贵客止步,请通姓名。”

  那一对夫妇互相对视微微笑了一笑,顿时那男的抬起头来,朗声说道:“在下卞言三,偕同拙荆路竹瑟,特地前来拜见当年武林名人羊姥姥!山前哪位当值,请代为转告一声,就说敝夫妇求见。”

  卞言三如此一发话,就在五六丈远的地方,两棵大古松上,弹起两条人影,就如同鹰隼一样,流星陨落到地直扑而至,身形一定,只见两个年约五十多岁的劲装半老汉子,叉腰拦住去路,问道:“大名鼎鼎的恶扁鹊,就是阁下么?”

  卞言三双眼一留神,突然纵声大笑,朗声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们两位,这就难怪身手有如此矫健了!”

  他说到此处,转过头对路竹瑟说道:“夫人!我来为你介绍,这两位就是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绿林盟主总瓢把子石成玉,和副总瓢把子陆豪夫,他们二位都是当今黑道上第一流的高手。”

  卞言三不等对方说话,他又接着说下去:“我卞言三恶扁鹊的诨名,不值得一提,决无人来冒名顶替,二位难道还信不过我夫妇么?”

  卞言三这一顿介绍,把对面这两个有名的绿林头子,臊得啼笑皆非!虽然卞言三的话都是一些捧场的好话,但是,话里面含了一个很有意味的问题在其中——既然他们是一十三省总瓢把子,为何到尼山来作一个把大门问讯的人?

  那陆豪夫是个直卤之辈,当时就大声说道:“恶扁鹊!咱们多年不见,你样子也变多了,咱认不出是你!不过即使认得出是你,如今职责所在,也要先问问!”

  卞言三咦了一声说道:“二位在此地有何职责?”

  那石成玉心底较细,立即挥手说道:“卞老兄!你是有名人物,用不着多问,你要见羊姥姥,你请吧!不过我弟兄得先告诉一声,尼山今非昔比,你要想见羊姥姥,至少你要闯过三道关口。我们也算是故旧之交,所以在此特别奉告。”

  卞言三微笑拱手说道:“承情!承情!二位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盘问,我夫妇在谨谢之余,就要由此登山了。”

  石成玉拱拱手说道:“请!”

  卞言三挽着路竹瑟的手,从容地从他们两人身边经过,直向山上而去。走了几十步,四顾无人,卞言三沉重地对路竹瑟说道:“竹瑟!这位羊姥姥真是不同凡响,居然能将石成玉陆豪夫这两个绿林中的混世魔王弄来替她看守第一道门户,真令人不可思议,我看此行,我们要加倍小心才是。”

  路竹瑟说道:“言三!今天早上你我互用银针扎穴,并注以药水,那种防范会有效么?”

  卞言三点头说道:“羊姥姥所以能将厉昭仪姑娘挟为自己所用,方才你也看到了,一十三省绿林盟主,为她守理门户,为什么能做到这种地步?还不是针灸之法在作祟,要防止这种暗算,最好方法,就是以毒攻毒!”

  路竹瑟笑道:“多少年以前,受你耳濡目染的影响,医药一道,我多少也有一些心得,倒是我不曾听你说过以毒攻毒的话,到底什么叫做以毒攻毒?”

  卞言三说道:“我们今天早上所注进双臂‘曲池’的药水,是一种极毒的药水,如果让它循环全身,就可以使人迷失本性,所以,我要你点闭双臂通往心脉的穴道,就是这个道理。”

  路竹瑟抬起自己的手臂,看看那“曲池”穴上,还留有一点细细的红点,但是,她仍然不解地摇摇头。

  卞言三接着说道:“我猜想羊姥姥控制人的方法,完全用针灸之术,万一我们上山之后,也被她扎以银针,注以毒液,不也要丧失本性么?可是现在……”

  路竹瑟啊了一声说道:“我明白了!万一被她注以毒液,我们立即将事先注在体内的毒液发散开,两毒相逢,就会化解得干净。言三!你这个方法虽然是有点冒险,但是,却不失为是一个很聪明的方法。”

  卞言三微笑说道:“深入虎穴,不能不殚精竭虑地想出一点对策来。竹瑟!只怕所料不确……”

  他这里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听到山上一阵金锣大振,紧随着便是鼓乐齐鸣,仿佛是群山响应,卞言三和路竹瑟立即停下脚步,凝神朝山上望去,霎时间,金锣和鼓乐之声归于宁静,从对面杂树林中,缓缓地走出来两僧两道,个个都是步履沉稳,神色庄严,并列两行,向这边走过来。

  卞言三一看这两僧两道,心里一震,他轻轻碰了一下路竹瑟,低声说道:“竹瑟!你看是谁?”

  路竹瑟对于武林中的人物,当然没有卞言三知道得那么清楚,她很谨慎地也低声说道:“他们到底是谁?莫非是武林中很有头脸的人物么?”

  卞言三说道:“前面这两个和尚,左边这个是少林寺大通大师,右边那个是峨嵋派的大了上人。后面那两个道人,左边这个是武当派咸荒真人,右边这个是青城派的永朗道人。这四个人在武林几大门派之中,都是顶尖人物,第一流的高手,而且都是当代各派未来掌门人的继承者,为什么如今全在尼山出现?难道说……”

  路竹瑟冷冷地哼了一声,她压低声音说道:“用不着猜疑,一定也是像厉昭仪姑娘一样,在有形无形之中,受了控制。言三!这是羊姥姥给你的下马威,你我要小心才是。”

  卞言三摇摇头说道:“何致如此?一则我卞言三不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至少在她羊姥姥的眼光中,我算不得是一号人物,犯不着用如此排场来震慑我,再则,这四个门派都是武林中很有根基的大派,他们即使受控制,也不致于如此俯首听命。”

  路竹瑟说道:“你不要忘了,你是鼎鼎大名的神医,尤其是外科和针灸方面。其次他们四大门派高手,极有可能是受了无法抗拒的控制,焉能不俯首听命?”

  两个人如此缓缓地走着,对面的两僧两道,来到面前七八尺的地方,站定之后,分向左右,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这时候,从后面出来两个白衣长裙,手托漆盘的年轻姑娘,面含笑容,步履十分轻盈的走到卞言三夫妇的面前,蹲了一下,含笑说道:“姥姥闻知卞大夫贤伉俪光临,十分喜悦,特别请四大护法高手,代表她老人家前来出迎。”

  卞言三闻言心里何止是一惊?简直就难以相信,他真想不到四大门派的掌门继承人都成了羊姥姥的护法!这真是从何说起的事?虽然他心里感到奇怪和惊讶,表面上他仍然是保持着笑容,拱拱手说道:“我卞言三何德何能,敢当羊姥姥如此看重?当谢四位护法的大驾!”

  两僧两道打稽首和问讯,口诵佛号和道号,但是,没有一个人多讲一句话。

  卞言三此时伸手挽住路竹瑟,向那两个白衣长裙的姑娘说道:“有劳姑娘禀告姥姥,就说卞言三偕内子前来拜谒。”

  那白衣姑娘笑道:“姥姥方才听到消息,除了派人出迎之外,她老人家便准备立即接见!”

  卞言三笑道:“如此说来,真乃我夫妇之幸!”

  他说着话,便挽着路竹瑟向上走去,但是,那两个白衣姑娘这时一个闪身,十分巧妙地拦住卞言三和路竹瑟,笑盈盈地说道:“卞大夫!请你和夫人稍待,尼山还有一点小小的规矩,要委屈两位一下。”

  卞言三是何等精明人物?他立即觉察到不简单的问题来了。他用手轻轻地捏了路竹瑟一下,当时含笑说道:“入境问俗,正是为客之道。尼山有什么规矩,有劳姑娘告诉一声,也免得我夫妇失礼出丑!”

  路竹瑟也随着含笑说道:“出门三五里,各处一乡俗。尼山有什么规矩,请姑娘们告知,也好遵守。”

  那位姑娘笑盈盈地说道:“尼山地带有许多毒沼,毒物丛生,一不小心,就要中毒,轻则或聋或哑,重则丧失性命。姥姥有鉴于此,所以特别自制了一种解药,可以预防各种毒物,凡是到尼山来的人,都要先用针灸的方法,将这种灵药,注到体内,以后在尼山才能安然无恙!”

  卞言三此刻是真的笑将起来,因为他觉得尽管羊姥姥精灵如鬼,也还有失策之处,她忘了恶扁鹊是当代针灸名医,这种话骗旁人还可以,如何能骗得了卞言三呢?

  卞言三笑着说道:“羊姥姥如此关心宾客,真使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路竹瑟比他更干脆,认真地问道:“姑娘!既然尼山到处都有毒物,是否我们现在就可以用针灸注人这种灵药呢?”

  那两位白衣长裙的姑娘笑盈盈地点头称是,随着便从托盘里取出两根三寸多长的银针,一人手里拿了一根。卞言三看在眼里,也暗自心惊,因为从这两根银针的形式看来,和卞言三他所精心制造的空心银针,一模一样。

  这种空心银针,可以暗藏药水,用银针扎进穴道之后,扎针的人用自己的内力,透入银针,逼使中间的药水,注入人的体内。卞言三为了精制这种空心银针,几乎耗尽他几十年的精力,他没有想到羊姥姥居然也会这种空心银针扎穴的方法。

  他又用力捏了一下路竹瑟的手,然后很快地伸出自己的手,含笑说道:“姑娘!要在哪里扎呢?”

  那两个姑娘只随口答道:“在手臂上!”

  话还没有说完,出手飞快,两根银针分别扎进卞言三和路竹瑟两个人的右手臂“曲池”穴内。

  从她们出手之快,与认穴之准看来,这两位年轻的姑娘,都有一身很惊人的功力。卞言三用眼角扫了路竹瑟一眼,两个人体内真力立即沿着经脉冲动,果然不出卞言三所料,两种药水一逼,所有的毒性都化解了。

  卞言三若无其事地望着那白衣姑娘说道:“多谢两位姑娘高明手段,银针扎穴,不痛不痒。除此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的规矩?如有时,请姑娘一并告知。”

  两位白衣姑娘顺手拔起银针,端详了一下银针末端,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点头说道:“没有了!现在请卞大夫你们贤夫妇进山吧!”

  他们两个转身前行,轻盈地移动步伐,在前面领路,那两僧两道在后面一直地跟着。这一程走得很快,翻过了两个陡岭,穿过了一个松林,沿途一点也看不出有任何异样。穿过松林不远,迎面半山腰上,有一栋红砖绿瓦,十分精致的房屋,再向上看去,才有一片栉比邻接的房屋,隐约地在一片大树林里。

  来到这间红砖绿瓦的房屋门前,卞言三嗅到一股油漆味,显然说明这间房屋是新建不久。进得屋来之后,只见里面金碧辉煌,十分华丽,当中墙上挂着一块大匾,上写“武林归心”四个大泥金草字。

  卞言三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吃惊忖道:“想不到羊姥姥这把年纪,果真还有并吞武林的野心,此人不除,武林祸害不止。但是,要除掉她,恐怕……”

  他心里正在思潮起伏,突然从后面出来两个同样也是白衣长裙的年轻少女,捧着茶盘来到卞言三路竹瑟两个人的面前,递上香茗,恭谨地说道:“请二位嘉宾稍坐,姥姥临时有事,不能相见。”

  卞言三连忙说道:“请姑娘禀告姥姥,就说卞言三夫妇多谢姥姥的接待,愿在此地等待。”

  他虽然如此说话,心里却止不住暗自怀疑:“方才那两个姑娘,明明说是羊姥姥在等候我们,为何如今又说有事不能相见?莫非有了变卦?难道对我们此行有了怀疑之意么?不会的呀!我们此行用意,没有别人知道,我卞言三久遁山林,竹瑟更是少现江湖……除非羊姥姥是未卜先知……”

  他正在如此暗自思忖,心中有了警觉,同时也在检讨自己的言行,可有泄露之处,突然,正面大门一推而开,门外当中站定了一位和尚,一言不发,双手齐抬,立即飞出六点金星,连手向路竹瑟飞来。

  卞言三是有见识的,一上眼他就认出,那是峨嵋派的独门暗器“金星飞钹”,而打出这六面连珠手法的金星飞钹,正是峨嵋大了上人,当今峨嵋派的第一好手。

  双方隔得太近,而且事情又太出意外,所以,六面金星飞钹就如同闪电一般,扑到路竹瑟的面门而来。若以路竹瑟的功力而言,这六面飞钹虽然厉害,但是,南海禅功、天龙掌、簪花指,任何一种功力,都可以很轻易地把这六面金星飞钹,毁在当场,所以,卞言三虽然感到惊讶,但是,却不曾为路竹瑟担心。

  没有料到路竹瑟眼见这六面金星飞钹迎面飞来,她不但没有施展任何一种南海绝学,反而惊恐万状,哎唷一声,人向卞言三怀中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仅仅只以一丝之差,擦着路竹瑟的头发,呼啸而过。

  卞言三一把搂住路竹瑟,他几乎惊得呆了,但是,他这种惊恐只是一瞬间的事,一个念头立即闪过心中,他暗叫一声“险”,随手一挥,从斜地里劈出一掌,将最后一面金星飞钹震落地上。他满脸怒气地瞪了大了上人一眼,又仿佛无暇讲话便低下身来,向着路竹瑟说道:“竹瑟!你没有受伤吧!”

  路竹瑟从卞言三身上起来,脸上还带有余悸的表情,她暗中用手轻轻地点了一下卞言三的腰,口中却呐呐地说道:“言三!这位大师为何如此递下毒手?”

  卞言三忍住心中的笑意,也寒着脸,十分认真的说道:“我正要问问他!难道说这也是尼山待客之道么?”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得后面突然传来一阵蛙鸣一样的笑声,呵呵地说道:“卞大夫!你不要问他,大了上人也是奉命行事,不过,我也要告诉你,这更不是尼山的待客之道,如果有失礼的地方,都由老身担当。”

  卞言三和路竹瑟循声看去,只见从屋后面走出来一个白发老婆婆,形容十分古怪,左臂只剩下一支衣袖,空荡荡地飘在那里,一双眼睛射出两道慑人心魄的眼光,缓缓地向屋中间走过来。

  卞言三拱拱手说道:“羊姥姥!在下卞言三……”

  羊姥姥说道:“卞言三!你的大名我知道,你这位夫人,神清气定,不同凡响,武林中女中豪杰只有数得出来的几个,老身不知道她是谁家门下,故而一试!卞大夫!你们这一对贤夫妇休怪!休怪!”

  卞言三十分从容地说道:“原来如此!只是拙荆并非出身高人门下,所学的那几手功夫,都是自修而来,只是在吐纳调息方面,稍有成就,实在挡不起这位大和尚这一连串的暗器袭击!”

  羊姥姥呵呵地笑道:“老身生平有数的几个仇敌,其中有一个最使我深刻难忘的,就是后来遁迹的心如老尼姑。老身以为你这位夫人是心如老尼姑的门徒,所以才试她一试。”

  卞言三暗暗捏了一把冷汗,但是,他表面上从容的笑道:“以姥姥的眼光看来,拙荆是否为心如老尼的门徒呢?”

  羊姥姥突然嘿嘿地冷笑一阵,那一对有如电炬一样的眼神,盯在路竹瑟身上,半晌没有作声。只看得卞言三浑身发毛,冷汗涔涔,他深知羊姥姥的功力,那决不是他和路竹瑟所能够接得住的。但是他也暗暗地运行功力,准备万一不能掩盖过去时,再作全力一拚。

  只有路竹瑟,她一点惊怕之意都没有,睁着一双明澈如三秋潭水样的眼睛,也盯视着羊姥姥,如此静静地看了一会之后,路竹瑟安祥地笑道:“姥姥如果有不欢迎我的意思,我立即退出尼山,免得在此遭人猜疑,彼此不安,尤其是外子一生谨慎怕事,如果让他在此地随时被人猜疑,使他如坐针毡,真是人生一大苦事,又何如我们夫妻,去到各处双双云游?”

  她含着微笑,缓缓地将这几句话说完,转而向卞言三说道:“言三!此行心愿虽然未了,心意确已尽到,走吧!”

  羊姥姥突然纵声哈哈大笑,伸手作势说道:“卞夫人!想不到你这外表温柔的人,竟有这样刚强的脾气!你刚才所说心愿未了,究竟是什么心愿?可能为老身一道么?”

  路竹瑟正色说道:“外子闻听羊姥姥在尼山招揽天下英雄,中原各大门派已有多人归于座前,眼见武林将要成数百年以来,难得一见的统一局面,外子久不涉足江湖,也不禁为之动心,特地前来拜见姥姥,冀望一尽绵薄,共襄盛举。没有料到……”

  羊姥姥笑容一收,沉声说道:“你的话却是真的么?”

  路竹瑟说道:“既然真假难辨,姥姥又何必多问,我夫妇离去,一了百了!”

  羊姥姥脸上表情变化得真快,方才是阴霾满天,如今又是云开雾霁,一脸笑容,点点头说道:“你的话很对!而且也说得理直气壮,其实也是老身多疑,纵然有人前来尼山别有存心,我又何致于将之放在心上?”

  她说完话,又是一阵呵呵的笑声,仰起头,一副目中无人的表情,一种君临天下的气概,右臂一挥,挂在门外屋沿下的一块铁马,应手当地一声大响,只听得她朗声喝道:“后堂备酒,前堂备车。”

  这时候,只听到她这一声朗喝,余音袅袅,一直送到很远的地方,还在那里荡漾!正是如此余音未绝之际,屋子后面突然敞开一道大门,门外端端正正摆好一辆十分精巧,而且很小巧玲珑的两轮车,车辕上裹着黄金,车轴上包着白银,车座上铺的是很厚的紫绒坐垫,车前站着两匹马,一前一后,首尾相衔、纯白,没有一点杂色,神骏非凡,羊姥姥单臂一抬,含笑说声:“请上车!”

  卞言三有点犹豫了,正如他开始和路竹瑟所说的,卞言三虽然过去有点薄名,但是在羊姥姥的眼里,也许还比不上少林武当那些第一流的高手,可是为什么今天这样以嘉宾之礼款待?这种情形,多少有些不合乎常情,卞言三就难怪有些疑虑在心了!

  卞言三只稍微地迟疑了一会儿,便深深地落地一躬,抱拳说道:“姥姥如此越礼接待,在下夫妇受宠若惊!”

  羊姥姥笑道:“无功不受禄,受禄必有功,你放心吧!老身如此以上宾之礼,自然对卞大夫有所需求之处,你大可不必为之不安!”

  卞言三一听,心想:“这倒好!你倒说得明白干脆,谁知你有什么事情要找我?”

  他心里怀着鬼胎,表面上表现得神情泰然,伸手搀扶着路竹瑟,微微一欠身,口中说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我夫妇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

  两个人一跨车踏,坐上车厢,那两匹马立即不待呼叱,的的答答,跑开碎蹄,沿着山道,向上轻快地跑过去。

  这种无人驾驭的车马,本来已经很稀奇,但是,这车辆的舒适,更是令人吃惊。在山道上奔驰,没有一点颠簸的感觉,而且马车越来越快,只见许多房屋,都在眼前一溜而过,最后,马车直接穿进一间红柱朱槛的大门,停在水磨砖铺砌的地上,卞言三搀着路竹瑟下得车来,只见这是一间很华丽的客厅,当中摆着一桌十分丰盛的酒席,在主位上正端然独坐着羊姥姥,含着微笑在等着他们夫妇!

  卞言三和路竹瑟此时也不客套了,双双落座,旁边立即过来几位白衣长裙的姑娘,在一旁侍立伺候!羊姥姥举起酒杯,说道:“卞大夫能饮就请先饮三大杯,如不能饮,也不勉强,因为饭后,老身尚有事情请教!”

  卞言三豪情洋溢地说道:“在下酒量不大,但是,三大杯尚可勉力奉陪,以示敬意!”

  说着话,便一连端起三杯,咕噜噜一口气喝下去!羊姥姥微笑称赞,旁边的白衣姑娘便未斟酒!卞言三伸手按住酒杯,微微欠着身子说道:“三杯已遵命饮下,姥姥有何指教,何不此刻就言之当面。”

  羊姥姥点点头说道:“卞大夫倒是一位急性人,既然如此,老身就直接了当地说明便了!”

  她命那白衣姑娘斟上一杯酒,眼睛盯着卞言三说道:“卞大夫方才在前面也说过,老身确是有心将武林造成一个几百年以来,少见的统一局面,所以,三月三日在尼山将有一个空前的大会,天下武林,各门各派,都要有人参加,老身以地主身份,主持其事,但是……”

  她用右手牵起左边那只空荡荡的衣袖,脸上掠过一道狰狞的杀气,抬起头来说道:“老身在最近不幸左臂断折……”

  卞言三不觉脱口惊呼,他是真的感到惊讶,不由地问道:“姥姥一身武功盖世,如何左臂会无故断折?”

  羊姥姥沉吟了一下,说道:“天下事有许多是意外的,老身这个左臂,就是意外的一种。且不说这些,三月三日大会,老身若以独臂出现,难对天下群雄之口,所以……”

  卞言三抢着接过来说道:“姥姥之意,是要在下接装义肢,以掩天下武林的耳目?”

  羊姥姥点点头说道:“久闻卞大夫外科医道高明,尤其接肢一项,可以巧夺天工,本来就要派人寻找,没有料到卞大夫居然应时而至,令老身为之欣然,但不知道卞大夫能不能为老身效劳一次?”

  她说完话,眼光停在卞言三的身上,眼里充满了希望,也带着一丝逼人的光芒!

  卞言三这才知道为什么羊姥姥待他如此的好!对于他来到尼山,如此表示欢迎!原来其中还有这样原委!此刻他的心情大定,心情一定,立即就有新意念,从心中一闪而过,当时几乎有一种难以抑止的喜悦,从心里泛到脸庞上。他抑止住这一份兴奋,点着头说道:“如此说来,卞言三夫妇来的还正是时机,也正好趁此机会一效绵薄。”

  羊姥姥很高兴地问道:“怎样?你愿意为老身做这件事么?你是不是有把握做的很好?”

  卞言三立即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发出独独的声音,然后,他指着自己的脚,向羊姥姥说道:“我这一双脚,自膝以下都是假的,请问姥姥,你不听声音,可曾看得出它是黄杨木做的木脚?”

  羊姥姥啊了一声,脸上这才真正露出笑容,缓缓地说道:“卞大夫!我不是怀疑你的本领,而是……而是……哈哈哈!总而言之,老身在三月三日大会上,不要以一只手出现,卞大夫你来的真是时机,来!来!老身要敬你们夫妇三大杯!”

  这一顿酒,真正是吃得宾主皆欢,各人有各人得意的地方,尽欢而散!

  酒宴在临散的时候,羊姥姥以仅有的一只手,握住路竹瑟的手,凝视了半晌,含着笑容说道:“卞夫人!今天没有好好地和你详谈,容后再找时间,咱们好好地聊聊!”

  她转而又向卞言三说道:“卞大夫!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去,不必有所顾忌。尼山目前不乏有头脸的人物,改天再为你一个个引见,今天时间仓促,也就只好作罢!”

  卞言三心里一动,连忙说道:“目前还是容在下细心制作义肢为宜,其他各位高人,日后再一位一位请见,目前以不分心为宜。”

  羊姥姥不断地点头,连连称是,她离开了酒宴席上,告罪而去!这边自然有人送卞言三和路竹瑟到一间清洁而又华丽的客房里,洗去风尘,殷勤招待。一直到所有的人都退出去,夜幕也渐渐地垂下的时候,卞言三他握住路竹瑟的手,忍不住的欢愉地说道:“竹瑟!看来天……”

  他这个“天”字刚一出口,路竹瑟出手有如闪电,立即点闭住卞言三的哑穴,但是,随手更快地左掌一拍他的“命门”,卞言三平白地憋了气,几乎半晌说不出话来。

  路竹瑟立即用“传音入密”的功夫,缓缓地说道:“言三!休怪我这样下手,你忘了我们现在是身在虎穴,稍有不慎,就有危险!危及生命事尚小,此行目的落空,那才影响太大呢!”

  卞言三红着脸,又用“传音入密”的功夫说道:“怪我太兴奋了!多亏竹瑟你提醒我!”

  路竹瑟搭讪着问话,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着,可是她的眼睛却在聚精会神地在房的四周,仔细地打量着。

  终于,她在一幅淡墨山水画的背后,发现一个四方小洞,这个洞的后面,用薄铁片接成一个圆筒,一直通到很远,黑洞洞地,看不到底,不用说,房里说话的声音,可以从这个洞口,传出去很远,而且是丝毫不漏的听得清清楚楚。

  路竹瑟示意给卞言三看,这才真正是墙有缝,壁有耳,说话一个不小心,后果就不堪想像。路竹瑟心存警觉,便示意卞言三,大家宽衣解带,上床就寝,在棉被掩盖之下,路竹瑟贴在卞言三的耳朵上,悄声问道:“言三!是什么事使你那样兴奋,几乎忘记自己是身在虎穴!”

  卞言三也悄声说道:“羊姥姥要我为她接装左臂义肢,这是个想不到的机会,在我为她装义肢的时候,我用一颗毒药装在义肢之内,只要一经装上,那毒药就可以在不知不觉之中,传到体内,到那时候,我可以控制羊姥姥的生死,到那个时候我岂不是就可以消弭一次武林浩劫于无形么?”

  他愈说愈兴奋,几乎又要大声说出来,路竹瑟轻轻碰了他一下,接着她悄声说道:“这件事,我看还有两点顾虑,其一,羊姥姥何等老奸巨猾,你这样做,恐怕不容易骗过她的耳目;其二,即使羊姥姥果然为你算中,还有一个厉昭仪,你不要忘记,厉昭仪如今的功力,据说与羊姥姥几乎是不相上下,到那时候,万一羊姥姥指使她来对付我们,事情就会弄糟的!”

  卞言三悄声说道:“你所说的这两件事,我都想到了。其一:羊姥姥现在急于要装义肢,以对天下群豪,她做梦也想不到我会算计于她;其二:厉昭仪是个问题,但是,我们此行最大的用意,就是要救厉昭仪,无论如何,在我为羊姥姥装好义肢以前,我们要找机会见到厉昭仪,竹瑟!我或者是你,只要有个适当的机会,点住她的晕穴,然后用银针扎她的‘命门’,用……”

  路竹瑟悄声接过来说道:“时间会有这样从容么?”

  卞言三沉吟了一会儿,低声说道:“机会要慢慢地来制造,既来之,我们尽力而为吧!”

  路竹瑟轻轻地嗯了一下,她低声说道:“羊姥姥对我特别注意,不知道她是不是起了疑心?”

  卞言三说道:“万一真的不行,凭我们功力,先图冲出尼山,再另作打算。”

  两个人都沉默了,不知道是各自感到心头沉重,不愿意讲话,还是由于疲乏欲眠,而不愿意说话,房间里沉寂下来,没有一点声音。

  一宿无话,到了第二天,卞言三夫妇在殷勤地招待之下,用过早饭,羊姥姥就笑吟吟地来到这边,她笑着向卞言三说道:“卞大夫!并非老身性急,这装义肢的事……”

  卞言三立即说道:“就是姥姥不说,我也要即日展开准备!”

  他说到此地,便趋向前,走到羊姥姥身边,伸手抬起羊姥姥的右手臂,从手肘以下,用他的手指慢慢地抚摸了一遍,一直摸到手指尖,然后他朗声笑道:“姥姥!不是在下夸口,给在下几天时间,找一段上好的黄杨木,或者是檀香木,我可以包给姥姥一只完好的手臂,而且,差不多的动作,都可以运用自如。”

  羊姥姥呵呵地笑道:“自然!自然!卞大夫是武林外科神医,名震遐迩,老身要是信不过你,也就不会将这件事,托付在你的身上。”

  她站起身来,深深地点点头,又接着说道:“你所需要的木料,即刻就叫人送来,一切拜托,事成之日,老身一定要重谢!”

  卞言三摆手说道:“姥姥如果这样说话,倒是见外了!红花白藕青荷叶,武林本来是一家,何况姥姥又是前辈?”

  羊姥姥眯起眼睛,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点着头。过了一会,她忽然指着路竹瑟说道:“卞夫人!你如此没消遣岂不是寂寞么?走!走!到后面去,老身有一个小徒,就是缺少一个伴儿,卞夫人……”

  路竹瑟立即接过来说道:“姥姥!我的名字叫竹瑟!”

  羊姥姥呵呵笑道:“也好!老身痴长几岁年纪,索性以老卖老,就称你作竹瑟吧!我徒儿平素孤单已极,找不到适当的良伴,竹瑟若感到寂寞无聊时,不妨随老身到后面去看看小徒!”

  卞言三和路竹瑟正在发愁,用什么方法可以去见到厉昭仪,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时候,羊姥姥竟自动地提出邀请,这种意外的顺利,反倒使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卞言三心里一动正要说话,路竹瑟已经含笑说道:“我留在这里,也真怕分了他的神,耽误了他的时间,姥姥能够让我去见见世妹,倒也正是一个伴儿。”

  羊姥姥笑道:“看看你们可投机,如果真有这个缘份,你就暂时住在后面,等到卞大夫把义肢做好之后,你再和卞大夫住在一起,不过这样就怕将你夫妇隔开了!”

  路竹瑟红着脸说道:“姥姥倒拿我们取笑了!我们已经老夫老妻了,又不像那些二十三十的!”

  羊姥姥也呵呵地笑了一阵,便挽着路竹瑟,走出屋子,向后进走去。

  所谓后进,那是穿过一个斜斜的山坡,这个山坡想必在不久以前,经过人事修饰了一阵,铺了一条鹅卵石子的路,两旁栽种了一些树木花草,只是不当时令,所看到的仍然是枯黄一遍!

  走过这个斜坡,迎面一片梅林,这时候,梅花已经谢净,绿叶尚未发芽,也是显得有些萧条的意味。在梅林的丛中,有一间木头搭盖的房屋,这间房屋,真正合得上是:“小巧玲珑。”

  房子外面漆得油光光的,十分精致,周围有七八个窗子,都闭得紧紧地,羊姥姥刚刚走进梅林,就听到那间小屋呀然一声,大门霍然而开,从门里面走出一位长发披肩,白色长裙拖在地上的姑娘。

  路竹瑟第一眼看到这位姑娘,就有一个感觉,这位姑娘生得真美,但是,过于苍白,使人觉得她有一种冷气飒飒的感觉。而且,从眼神看来,似乎有些滞迟的现象,像这样冰肌玉骨的姑娘,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不用说,那一定就是九指神通和俞良蕙姑娘他们所说的,被羊姥姥施了针灸迷神的方法,迷失了自己本性。

  路竹瑟心里如此暗自思忖,口里却笑着说道:“姥姥!这位美如天仙的姑娘,想必就是姥姥高足了?”

  羊姥姥笑呵呵地招招手说道:“昭仪!来!我为你介绍一位好伴儿!”

  那白衣拖地脸色苍白的姑娘,从门里冉冉地走出来,她来到羊姥姥面前,露出一点笑容叫了一声“姥姥”。

  羊姥姥笑吟吟地拉起她的手,十分慈祥地说道:“昭仪!这位是武林名医卞大夫的夫人路竹瑟,如今做客尼山,我让她来陪伴于你,你看好么?”

  厉昭仪的眼光停在路竹瑟的身上,半晌,她神情仿佛振作了一下,点点头。

  羊姥姥很高兴地笑道:“很好!看来你们是有缘,昭仪!你进去吧!我们马上就来。”

  她目送厉昭仪很柔驯地走进去之后,她望着路竹瑟,显得十分伤感地说道:“竹瑟!说句老实话,昭仪这孩子老身是十分喜爱她,只是……”

  她说到这里沉吟了半晌,没有接下去。路竹瑟也看得出,羊姥姥那份关切与爱护厉昭仪姑娘的情形,是出自真情,因此,她又疑惑了,既然羊姥姥是如此地喜爱厉昭仪姑娘,为什么又要用银针扎穴的方法,使之迷失本性来听她驱使呢?

  路竹瑟虽然心里在猜疑,但是,她仍然很适切地说道:“世妹能够得到姥姥的喜爱,那就是她的幸运!”

  羊姥姥到此时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竹瑟!你不知道其中还有一点别的原因,老身一时也难以说明,但愿你能为老身好好地陪伴于她,使她……使她……”

  羊姥姥忽然间变得很衰老的样子,结结巴巴地说不下去。路竹瑟当时忽然想起一件事,随接口说道:“我看世妹精神有些不振,外子对于医理扎脉,都很有心得,可否由外子为世妹诊治一番,查出病源,也就好了。”

  羊姥姥突然一震,她两眼一睁,神光四射,又恢复了她那种令人心慑的神情,她摇摇头说道:“不!昭仪她没有病,她用不着诊治,只是心情不开朗,希望你能陪伴她,让她能够使心情开朗,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路竹瑟是何等聪明的人?她就凭这前后几句话,便可以明白羊姥姥对厉昭仪是一种什么心情。她很喜爱厉昭仪,无如当初施用针灸使厉昭仪就范,如今又怕一旦恢复厉昭仪的心情,就要翻脸成仇,由于这一点犹豫难决,使羊姥姥感到心情沉重,只不过姥姥她不愿意说出来罢了!

  路竹瑟十分柔顺地点点头说道:“既然世妹和我有缘份,我愿意尽我的力量,陪伴世妹,使她快乐起来。”

  羊姥姥点点头说道:“我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话,但愿能够收到你预期的效果!”

  暂时不说路竹瑟在这间小木屋子里陪伴厉昭仪的事,且说正在前进雕刻义肢的卞言三。

  卞言三他的确是拿出自己的真才实学,不到一天的工夫,就将一只手臂雕刻的栩栩如生,维妙维肖。到了第二天,他全心全力在装置机关,他要使义肢装上去以后,可以将几个简单的动作,运用自如,到了第三天的早晨,这一只手臂已经全部完工,只要装到羊姥姥手臂上,稍加练习,就会和真手臂相差无几了。

  但是,在这时候,卞言三他小心谨慎地将一种毒药装到义肢的关节里去,只要这只手臂,接到羊姥姥的身上,再稍加运动,就会将这种毒药注入羊姥姥体内,到那时候,正是卞言三所说的,任凭你羊姥姥有如何了不起的功力,也必须听从他了。

  这点工作,卞言三做得很慢,他既要小心翼翼地装得一点也不露痕迹,另一方面他又要防着有其他人看到他有任何可疑的举动。

  就在这样十分小心,十分紧张的情形之下,卞言三将这只手臂完工了,他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正是阳光当顶的正午,他忽然心里有一个想法:“我何不趁这个机会,到后进去看看竹瑟?看看她的工作进行的如何?看看厉昭仪姑娘是否有可趁之机。万一被羊姥姥遇见,我就说是义肢完工,我急不可待地送来给她,如果碰不上,岂不是正好找厉昭仪下手么?”

  他想得十分妥当,便将针灸所需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一面又将义肢拿在手中,从容地走出自己的屋子,一直向后进走去。

  沿途居然没有碰到任何人,他一直走到那座小木屋的前面不远,就看到路竹瑟和厉昭仪两个人并肩站在窗口,指点着窗外山下的远景,在那里聊天。

  路竹瑟一眼看到卞言三,当时一怔,卞言三立即一做手式,厉昭仪突然一声大喝:“你是谁?”

  她话刚一出,人就一软向地下倒下去。卞言三哪里敢怠慢,立即一掠身,从窗口扑进去,放下义肢,掏出银针,也来不及跟路竹瑟说话,第一根银针就扎进厉昭仪的命门大穴。

  谁知道他这根银针刚扎进去,突然窗外有人冷冷地问道:“卞大夫!你这是做什么?”

  卞言三一听,心向下一落,原来说话的正是羊姥姥!

  卞言三当时也来不及思考,一个翻身,就准备出手拼个死活,路竹瑟伸手一把拉住,她含笑说道:“姥姥来得正好!如果你不来时,我还正准备去找你呐!”

  羊姥姥站在那里没有移动,眼睛看着地上的厉昭仪姑娘,半晌翻了一翻眼睛,冷冷地又说了一遍道:“卞大夫!你这是做什么?”

  卞言三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路竹瑟便抢着说道:“言三他是为姥姥送义肢来的!”

  卞言三也立即跟着打了一个轻松的哈哈,笑着说道:“对了!我赶了三天工,雕刻好了一只手臂,不知道是不是合用,最要紧地不知道是不是合姥姥的意,所以迫不及待,送来给姥姥瞧瞧!”

  羊姥姥哼了一声,伸手将义肢接过来一看,在手上把玩了半晌,抬起头来,脸上的怒容似乎已经消退了许多,但是,说起话来,仍旧是那么冷冷地:“你送义肢给老身看,为什么将昭仪点倒在地上?”

  卞言三尽管脸上还带着笑容,可是嘴里已经说不出话来,他讷讷地说道:“这是因为……因为……”

  路竹瑟立即含笑说道:“姥姥!难道你老人家忘了,这是你老人家吩咐过的事。”

  羊姥姥哦了一声,眼光扫到路竹瑟的身上,冷冰冰地说道:“是我吩咐过的么?”

  路竹瑟还是笑着说道:“你老人家二天前送我到厉姑娘这里来,不是说厉姑娘精神不好,希望我能带给她愉快么?正好今天外子送义肢前来,他一眼看到厉姑娘,便断定她是骨髓里面藏有迷神毒汁……”

  羊姥姥嗯了一声,她接过口来淡淡地说了一句:“是么?他一眼就看出来了么?”

  路竹瑟很自负地笑道:“当然!外子在医道方面的修养,姥姥一定是信得过的!他不但看出了厉姑娘的病情所在,而且,她还立即决定,用最快的手法,为厉姑娘扎上一针,外子自信,凭他的医术,只要扎上七针,厉姑娘可以将骨髓里面的毒汁解掉!就可以恢复正常。”

  羊姥姥站在那里半晌没有动静,突然,她点点头,和缓着语气,说道:“难得你们有这份关切的情意!”

  卞言三和路竹瑟当时都不禁从心里松了一口气,两个人对视一眼之后,几乎是同声说道:“理当如此,羊姥姥何必客套?”

  但是,羊姥姥立即又接着说道:“现在请你们将她背上的银针,替我拔掉。”

  卞言三佯作不解,而且很着急地说道:“姥姥!要拔掉这根银针吗?那是为什么?”

  羊姥姥说道:“不为什么!因为这件事是不是应该这样做?老身还要思考思考!”

  卞言三和路竹瑟对视一眼,无话可说,只好动手来拔银针。就在这时候,忽然外面有人一闪而过,只听到有人在外面低声说道:“姥姥!有要事禀告!”

  羊姥姥果然立即退出房外,这时候卞言三悄声说道:“竹瑟!好险!可惜功亏一篑,现在该怎么办?”

  路竹瑟脸色十分沉重地悄声说道:“危机还没有过去!现在我们要作最坏的打算!我们不知羊姥姥究竟有多深的功力,不过依照她当年和我恩师较量的情形看,功力之高,可以想见,万一遭遇到最坏情况,我们应该以智取……”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羊姥姥的身影又重现在门口,她当门而立,脸上表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一双眼睛,射着令人心悸的光芒,嘴角上挂着一丝令人不可捉摸的冷笑。

  路竹瑟连忙站起身来说道:“姥姥!我看厉姑娘她……”

  羊姥姥一挥手,拦住她的话,冷冷地问道:“路竹瑟!你究竟是什么人的门人?”

  这个问题问得太突然了,卞言三和路竹瑟当时意外的一怔,还没有想出应该怎么问答,羊姥姥又问了一句:“你说!你是什么人的门人?”

  卞言三发觉情形不对,他立即全神戒备,口中仍然含笑说道:“姥姥!你忘了前天我向你说明过,竹瑟她是……”

  羊姥姥突然一声断喝:“没有问你!不要你说话。”

  她转面又向路竹瑟说道:“你要老实的回答我的话,按理说,你不应该这样畏首畏尾!对不对?”

  路竹瑟这时候已经知道一定是有人认出了她的来历,她知道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再说谎话,而且也不能再说谎语,那样只是有损恩师的尊严和声誉。当时她缓缓地站直了身体,昂首挺身,沉声说道:“既然姥姥如此问话,路竹瑟不便再以假言相欺,家师驻锡南海,人称神尼!法号上心下如便是!”

  羊姥姥突然仰头大笑,呵呵之声,令人震耳欲聋,她粗犷地笑道:“是啊!总算老身这双老眼不瞎,早就看出了你是与众不同,果然如此!这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老身到尼山之后,就想请令师到此地一行,一时苦于不知何处邀请,如今好了……”

  她说了一声“好了”,又忍不住高兴地笑将起来,从笑声里,不难听出她那份得意的神情,突然,一声金钟,就如同深潭坠石一样,从笑声中传出来,羊姥姥笑声嘎然而止,神情一变十分庄严地站在那里,这时候就听到有人在屋外说道:“山下有客来访!是贵客!人数很多!”

  羊姥姥嗯了一声,她指着路竹瑟说道:“路竹瑟!你要是识趣的,就一个人走到左边屋角,撒开一道暗门,走进地窖中去!我不会为难一个晚辈,我的目的只是请你师父来一趟,要让她再见今天的羊姥姥!”

  路竹瑟一点也不生气,她点点头说道:“我可以立即到地窖中去,但是,我要先告诉你,先师已经得证正果,你已经没有办法邀请她老人家来到此地了!”

  羊姥姥人向后面一退,腾腾两声,水磨青石的地下,顿时陷进去两个洞,她的满头白发,都根根无风自动,几乎是根根竖起,瞪大了眼睛说道:“什么?老尼姑死了么?”

  路竹瑟平静而严肃地说道:“先师得证正果,一切恩怨,俱已消失,姥姥如果心有不甘之处,路竹瑟不敢说代替先师领教,只是愿意承受姥姥任何命题,以了前因,以清后果。”

  羊姥姥突然喝道:“路竹瑟!你胡说!不久数月以前,在泰安县附近,雪夜之中,老身曾和老尼姑硬较了一招,怎么你倒说她已经死了呢?”

  路竹瑟立即正色说道:“姥姥!这等事路竹瑟也可以说着玩笑么?”

  羊姥姥哼了一声,停了一会她说道:“现在不管真假,老身要请你到地窖中休歇一会儿,山下有客来,回头我们再说。”

  路竹瑟平静地说道:“羊姥姥!我是尊你为老一辈的人,无论如何总算是与先师有旧,所以,我愿意接纳你一次不礼貌的安排,你应该知道先师的个性,她的门人也不能如此没有出息!”

  羊姥姥笑呵呵地说道:“自然!自然!回头我们再说,即使老尼姑真的死了,我也要领教你这位深得衣钵之大弟子。”

  她转面又向卞言三说道:“你不要再乱动,现在我要告诉你,进山之时,你已经被银针扎进毒汁,如果你不听话,还有两个时辰,就满三天,你就要浑身抽筋萎缩化水而死,除非老身给你解药!那就要看你听不听我的话了!”

  羊姥姥此时完全以一种君临天下的神情,说完这几句话以后,便掉头不顾,走出这间小木屋,向前山走去。

  撇下卞言三和路竹瑟以及厉昭仪的情形不表,且说羊姥姥听到告警金钟的声音之后,便匆匆地来到前山,只见四大门派的高手,和两位绿林道上的总瓢把子,都呆呆地站在那里,分明是被人点住了穴道,站在那里不能动弹。

  羊姥姥当时一愕,这时候只见山下一群人缓缓地向山上走来,这中间有曾经被毒所困的少林方丈、武当掌门,以及青城、峨嵋、华山等派的掌门人,在这些人当中,拥簇着一位年轻人,此人非别,正是在泰山大会上,被厉昭仪一掌震碎了内腑五脏的夏心宁。!

  老实说,这些人的出现对羊姥姥来说,都是不足以放在心上,因为照羊姥姥估计,还没有人能在她的手下,接下十掌。但是,这些人的出现,使羊姥姥感到惊讶,那也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但是,羊姥姥仍然是笑呵呵地说道:“老身下的请柬是三月三日,如今日期未到,怎么各位就来了?是不是各位都大澈大悟,知道目前武林大势所趋,特来尼山,作一位识时务的俊杰?”

  夏心宁当时站定脚步,抱拳当胸说道:“本来我们是应该在三月三日,准时前来赴约,但是羊姥姥你最近对中原武林的扰乱,已经使人无法忍受,所以我们才决心早一日前来尼山,作一了断。”

  羊姥姥突然脸色向下一沉,寒声问道:“夏心宁娃儿!老身可认识你,我尼山的请柬并未下给你,你站在此地说话,算什么身份?”

  少林派的掌门方丈合十说道:“提早前来是老衲所提起!而得到各派掌门人的赞同,一同前来,因为老施主连月来所给我们各大门派的侮辱,都是我们开山立派以来从未有过的惨痛,我们虽然自知不敌,但是,生而辱,又何如死而荣……”

  羊姥姥冷笑道:“你以为你们如此来到尼山,就可以‘死而荣’么?”

  少林方丈刚念了一声佛号,武当掌门人立即接着说道:“羊姥姥!如果你不用诡计,不用毒攻,不用阴谋暗算,你未尽然就能得意张狂!”

  羊姥姥冷哼了一声,说道:“井底之蛙!你能知道沧海有多大?”

  武当派掌门人早就抱着必死的决心,他哪里能忍受这种辱骂,当时高念一声“无量佛”,道袍一翻,大袖一挥,右掌疾抬平胸,紧攒鸡心拳,倏地捣出一拳。

  武当神拳是早有百步打空的声誉,掌门人这一拳捣出,非同小可,一股罡劲,是他数十年潜心修练的结果,虽然不能“隔山打牛”,数丈之内,摔碑裂石,是毫无疑问的!但是这一拳打出之后,只见羊姥姥身上的衣襟飞动了一下,她微微地咄了一声,脚下根本没有移动,平地卷起一阵尘土,这一招神拳,就这样化作无形。

  羊姥姥双眼一翻,寒光一闪,正待发作,夏心宁抢上前一步,抱拳发话说道:“方才羊姥姥不是在问我的话么?让我先说明原委可好?反正我们已经来到尼山,有帐不怕算不清!既然羊姥姥有成竹在胸,又何必急在一时?”

  这几句话,说得不亢不卑,羊姥姥翻了翻眼睛,没有说话。

  夏心宁接着说道:“羊姥姥方才问我以什么身份讲话,我可以告诉你,你羊姥姥迭次危害武林,存心不良,是凡武林人士,都有责任为维护武林的安宁祥和而来尼山,向你羊姥姥讨一点公道。更何况在下承蒙各位掌门先进谬爱,在半途中相遇,便公推我为代表人,我以这两种身份与羊姥姥说话,谅不为过!”

  羊姥姥忽然嗤地笑将起来,指着夏心宁说道:“娃娃!你还嫌我徒儿那一掌打得不够重么?掌下逃生,侥幸得到性命,还不知爱惜,竟然再来到尼山插此一脚,天下竟有这种不知死活的人!更可笑的,各门派居然还奉你作领头的人!好吧!你们要怎样来结帐?老身今天就给你们一个痛快。”

  夏心宁正色说道:“羊姥姥!你是武林前辈,虽然你有不良的存心,但是,我尊重你过去的成就和你那一把年纪,所以,我要先奉劝于你三件事:第一,请你不要再为害武林,第二,请你释放厉昭仪姑娘,第三,请你退隐山林。”

  羊姥姥失声笑道:“如果我不答应你这三个条件呢?”

  夏心宁说道:“羊姥姥!你休要自恃功力高,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怕人多!你应该知道我们都抱有必死之心,一拼之下,你也休想占到便宜!”

  羊姥姥呵呵笑道:“原本打算立即就将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一个个处置在当场,如今经你娃娃这样一说,我倒要看看你们这种想恃多取胜的算盘,可能打得通?”

  她谈笑自如,一挥手,两个白衣女婢立即撮唇吹哨,尖锐剌耳,响彻山峦。顷刻之间,从羊姥姥的身后,疾步走出十六个僧道俗各色人等,在羊姥姥面前一字展开。而且每个人手里都握着兵刃,分明是蓄势以待,准备随时展开对当面这些人一次猛烈的攻击。

  这些人一出现,使这边各大门派的掌门人,都大吃一惊,因为站在对面这些人,都是各大门派中杰出的高手,无论是武功、品德、以及在本派中的地位,都是具备了做掌门人的继承者的条件。这些人当初都是为了掌门人中了尼山的暗算之后,前来尼山应约,而后就一直音讯杳然,大家都以为已经送命在羊姥姥的手上,谁也没有料到会在此时此地,而且是以这种姿态出现。毋怪乎各大门派的掌门人,一时都怔在那里,想不出这是什么道理。

  夏心宁仍旧接着说道:“羊姥姥!你在武林已经享有盛誉,何苦如此在武林平静之时,制造争端?硬要将昔日声誉毁去?羊姥姥见多识广,决不至于这样不智,但望你能悬崖勒马,化干戈为玉帛,为后代武林,树下典范!请羊姥姥三思!”

  羊姥姥笑道:“夏娃娃!中原各派那些不见眼睛的人,捧你出来作首领人物,你也居然就以首领自居!你也不自量力来想一想,老身这个既定的心愿,岂能为你这样几句话,就打消掉了吗?”

  夏心宁点点头说道:“羊姥姥!我位卑言轻,自然不足取信于你,既然你坚持相信自己的功力,那我们今天就来作一个总结吧!”

  羊姥姥根本就没有理会夏心宁,她自己一袖双手,向后退了几步,立即旁边就有一个白衣侍女送上来一张紫檀木椅,羊姥姥稳稳当当地坐下之后,微微颔首一示意,说道:“悟觉出去接第一场!”

  站在那一排行列最左边的一个和尚,立即应声而出,大踏步走出行列,先向羊姥姥合十为礼,然后再提起禅杖,转身向前走过去,站在各大门派掌门人之前约两丈的地方,横着水磨镔铁禅杖,摆开“夜战八方”的架式,一动不动。

  羊姥姥呵呵地笑道:“咱们先不妨小试一下,你们何人下场?”

  她这里话还没有说完,少林寺掌门方丈早已急步上前,沉痛地宣了一声佛号,厉声说道:“大通师侄!你这是什么用意?”

  那和尚冷冷地说道:“我叫悟觉,我不是你的师侄!你要和我拼斗,尽管上来,别说罗嗦的话!”

  少林掌门方丈闻言大怒,厉声说道:“大通!欺师灭祖,该当何罪?你忘了当初离开本院之时,你是抱着多大的决心,为何今天一变如此?你可晓得,你这种行为将少林一派清誉,数百年的根基,毁在一旦么?”

  老方丈说到此地,和缓着语气接下去说道:“大通师侄!你一定受了某种限制,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你在少林诵经礼佛数十年,难道还没有看破生死之关?你如此苟且偷生,虽生何益?大通!你立即当诸各大门派掌门人在此,你自戕谢罪,老衲还承认你是少林门人。”

  那个自称悟觉的和尚,没有一点表情,只是冷冷地说道:“你既然不敢和我动手,就赶快下去让旁人,别尽在这里罗罗嗦嗦,让人听起来不知所云!”

  少林老掌门再也按不住一股无名火起,大喝一声:“孽障!你自寻死路!”

  老方丈一抬手,黝黑的禅杖,就如同怒蟒腾空一般,以闪电奔雷之势,向对面那个悟觉和尚猛攻而去。

  忽然在这时候,夏心宁跃身上前,双手一托,高声叫道:“老禅师!请你暂停动手!”

  少林掌门方丈急收双臂,力挫双腿,将那千百斤劲道的一条禅杖,收回到自己手下,他有些讶然地说道:“夏小侠!少林不幸,出此孽徒,老衲若不趁此机会除去,则老衲有何面目来向武林以对?少林法规荡然无存,我还有何面目忝列掌门之尊。”

  夏心宁拱手说道:“老禅师整顿法规,任何人也无话可说,但是,此事分明有蹊跷,方才晚辈与其他各掌门人商谈,觉得此事应该从长计议。老禅师!你应该发现,贵派大通禅师的眼神,与常人迥然有异。”

  少林老方丈果然凝神注视说道:“方才老衲灵智尽失,没有注意到,果然,他的眼神呆滞,根本不像是个有功力的人,这真是个奇怪的事,难道……”

  夏心宁说道:“这是羊姥姥在他身上做了手脚,他根本已经失去他原来的本性!”

  老方丈惊呼道:“真有这种事情?难道羊姥姥她会邪术?”

  后面立即有人跟上来,青城振的掌门人沉声说道:“老禅师!这不是邪术,但是跟邪术也差不多,因为羊姥姥用了针灸的方法,迷失了他们的本性,而且还用慑心术,驾驭了他的行动。敝派也有人在行列里,遭受到同样的情况,这种事,算不得是耻辱。”

  羊姥姥突然在这时候冷呵呵地笑道:“你们商量完了没有?”

  她刚刚说完这句话,立即又一转变语气,寒冷如冰地说道:“悟觉!打过去!”

  那和尚本来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此时一听到羊姥姥如此一叫,仿佛浑身一振,立即话也不说,双手抡起禅杖,一招十足少林派降魔杖法中的“降伏群魔”,禅杖连扫连磕,向少林老方丈的中盘扫过去。

  少林寺老方丈正为这件事困惑不已,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处理,对方如此一杖攻来,正好在他如此微微一失神的同时,所以当时措手不及,只好双手抬起禅杖,使出“独架金梁”的招式,硬迎上去。

  老方丈知道了对面的大通和尚是受了针灸,迷失了本性,如此一切行为都不是他的本意,因此原宥之心,自然而起,这一招在闪让不及的情况之下硬迎上去,老方丈手下留了情,只使出对成真力。因为他自然了解大通的功力,如果用上七八成真力,如此一招硬架之下,大通和尚就会双手震松虎口震裂,而且还很可能把大通和尚震伤成残!

  谁知道他这样五成真力架出一招,当时只听得“叮当”一声,金铁大鸣,响声大震,火星四溅,少林寺的老方丈几乎就拿不牢自己的禅杖,虎口发热,身形一幌,桩步浮动,老方丈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即一沉丹田真气,沉住桩步,双肘内收,掌牢禅杖,他站在那里人呆住了,他做梦也想不到大通和尚会有这么深厚的内力,以方才那一杖的份量看来,大通和尚的功力,分明已经超越在老方丈之上,这怎么可能呢?

  谁知道他这样一呆,那边丝毫不作停顿,跟上来一步,禅杖突然起势迎头,独劈而下,而且脚下盘根错节,跟上来就是一连三腿罗汉腿法,上下交攻,都是快如闪电。

  若在昔日,老方丈对付大通和尚的这一攻势,自然是不在心上,但是,现在不同,大通和尚的功力不在老方丈之下,这一杖三腿顿时使得老方丈险象丛生。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人影一晃,一阵风声过去,嗖地一声,那根禅杖飞开五六丈远,接着咕咚一声大震,大通和尚就如同倒了一截黑塔一般,摔在地上,夏心宁身形一定,双手抓住大通和尚的背脊,转身就向活华陀叫道:“古老前辈,费神照顾一下,是否有解药……”

  夏心宁匆匆忙忙说到这里,突然听到羊姥姥十分惨厉地叫了一声:“悟觉!”

  夏心宁笑道:“羊姥姥!你所豢养的悟觉,已经死了!方才我所救过来的只是少林寺的大通禅师。”

  羊姥姥眼神光芒一闪,纵声大笑道:“夏娃儿!你能救得了他吗?你再去看看!”

  夏心宁还没有转过身来,只见活华陀惊叫道:“老弟弟!情形不妙!”

  夏心宁急步赶上前一看,只见大通和尚七窍流血,四肢缩在一起,已经没有气了。夏心宁这一气非同小可,而且,他心里的焦急,更是如同火焚。因为连带想起了厉昭仪可能的下场,如何叫他不急?

  他急转回身,厉声叫道:“羊姥姥!你想用这种办法来收拾人心,你别做梦了!”

  这时候包括活华陀古照文,以及海龙王俞化龙,俞良蕙姑娘,小杜缜在内,大家都撤出兵刃,和夏心宁并肩站在一起。各大门派的掌门人,更是抢步分从两翼向前包抄过去。

  这正是夏心宁所说的主张,因为大家都知道羊姥姥的功力,高不可测,若凭单打独斗,真的没有人能斗得了她,所以,才用这以多取胜的方法。这是古照文所建议的,应以大局为重,不要拘泥于一些小节。

  羊姥姥坐在那里,眼看着这些人慢慢地向这边围过来,她眯着眼睛,一点也不为意,只有一个白衣侍女,撮唇吹了两声唿哨,突然从尼山上传来一阵震地惊天的鼓声,就在鼓声当中,突然出现四五十个僧道俗各种装束不同的人,采取一个更大的阵势,向这边反围过来。这四五十个僧道俗等人群,都是中原各大门派的门下,而且都是高手,都是当初各个掌门人遭受到暗算的时候,为谋取掌门人的安全,来到尼山,结果都被留在尼山,想不到如今都变成了羊姥姥的爪牙,来和中原各大门派抗衡。

  这件事的出现,使得这边各大门派的掌门人一起为之一怔,大家一时都想不到一个妥当的办法来对付当前的情况。

  根据刚才大通禅师的情形看来,这些人的功力,必然都有一种畸形的进步,如今四五十个如此一拥而上,将是一个足以令人心惊的声势,即使这边各大门派的掌门人,能够制服这次攻势,也必然要受到相当损失,常言道得好:“杀人一万,自损三千。”何况对方原本各大门派的门人,这样分明同室操戈,结果两败俱伤,羊姥姥就自然而得渔人之利了。

  羊姥姥这一着棋,真是一着厉害无比的杀着,也是当初令人无法能想得到的一着。

  说时迟,那时快!这边各大掌门人如此一怔,那边四五十个人早已气势汹汹,向这边逐渐逼近过来,眼见得就要短兵相接,除非这边各掌门人退让,否则眼前就是一场腥风血雨的悲惨拼斗。

  突然,夏心宁一拔而起,身似旋风,在附近松树林里转了一圈,倏地又回到各大门派掌门人的前面,提足十成内力,凝固丹田一口气,嗔目大喝一声:“站住!”

  这一声大喝,响得如此突然,真的如同是平地一声雷,震得周围的草木,一阵簌簌作响,在场所有的人,或为这种声势所慑,或因事起突然,大家都为之一怔,就如此一瞬间的停顿,只见夏心宁双手齐挥,立即闪电飞出一蓬烟雨,劲风过去,对面四五十个人,一起倒在地上。

  随即就听到夏心宁叫道:“各位掌门人快点抢人要紧,点闭全身所有穴道。”

  他这样一叫,各掌门人恍如醍醐灌顶,个个大悟,好在个个都是身手超凡,一阵风之下,每个人都疾掠上前,各抓两三个,归回原来地方,随手运指如飞,点闭全身所有的重大穴道。

  这件事情的变化,只有用一个“快”字才能描绘当时的一切,从夏心宁洒出松针,挥出“松刨打穴”的绝顶功夫,到各大掌门人抢人回阵,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光景!夏心宁在这一瞬间,是提足十二成的功力,全神贯注地等待羊姥姥的怒扑上前,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这四五十个人被各大门派掌门人抢过来以后,羊姥姥坐在那里没有任何一点动静,只是眯着眼睛望着夏心宁。

  如此冷冷地僵持了一会儿,羊姥姥突然呵呵地笑道:“夏娃儿!你不必如此紧张,还没有到我老人家动手的时候,因为我这几手绝法,用来对付你们,那是杀鸡用了牛刀,我老人家留着对付一位老朋友。不过,你也不要高兴,我老人家不来收拾你们,自然有人收拾你们!”

  她转面向身旁的白衣侍女说道:“请金沙一老出来!”

  这“金沙一老”四个字一落进在场的人耳朵里,大家禁不住惊疑万分。因为大家都知道金沙一老一生不服于人,为何会听从羊姥姥的驱使?

  这情形只有夏心宁活华陀他们知道内情,那是一面金牌的作祟,可惜当时胜黛云姑娘说得不够详细,更遗憾的是胜姑娘在大家决定启程前来尼山的前夕,不辞而别,下落不明,所以,夏心宁他们对于金沙一老的出现,也没有更好的对策。

  夏心宁向活华陀说道:“古老前辈!金沙一老如果真的前来,我们究竟应该采取何种态度?如果要当他是武林前辈,只怕他要听从金牌从事,与我们敌对,如果我们与他敌对相拚,这岂不是与方才的情形,如出一辙么?”

  活华陀黯然说道:“是敌是友尚在其次,金沙一老的功力,当年较之‘三长两短’,不相上下,万一他必须拘泥于自己的规矩,要听从羊姥姥的金牌行事,那才是一件值得警惕的事情!”

  他们两人正在细语商量,只见对面一人如飞而至,来人非别,正是金沙一老。他大踏步地来到羊姥姥身旁,粗声粗气地问道:“你叫老夫何事?”

  羊姥姥笑呵呵地说道:“你不是一天到晚不耐烦在尼山停留么?今天你替老身做一件事,金牌立即交还,了却诺言,你就可以回到你的天山大漠去!”

  金沙一老点点头,羊姥姥伸手一指,说道:“将那姓夏的小娃儿制服在那里,让他丧失抗拒能力,你就可以取回金牌,我们彼此之间,了无牵涉。”

  金沙一老朝着夏心宁望了一望,两道长眉,皱成一线,半晌没有说话。羊姥姥淡淡地笑道:“怎么?是不是有困难?还是不打算履约?”

  金沙一老将头一抬,没有回答羊姥姥的话,大踏步向夏心宁这边走过来。

  方才羊姥姥所讲的话,这边各掌门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此时一见金沙一老果真地走过来,大家的心都不由自主地向下一沉,尤其是俞良蕙姑娘,心中为心宁焦急,也顾不得别人的意思,她就从人群中掠身向前,呛啷一声长剑出鞘,越过夏心宁,就向金沙一老迎去。

  海龙王疼女心切,哎呀一声尚未叫出口,夏心宁已经一把将俞姑娘抓住,低声喝道:“良蕙!你休要鲁莽”

  他此时挺胸抬头,向逐渐走近来的金沙一老朗声说道:“老前辈!你是明情达理,嫉恶如仇的武林前辈,你老人家应当知道羊姥姥是何许人?以你老人家的声望和名誉,也不能听命于羊姥姥,何况晚辈与老前辈之间,毫无过节,如何能如此无缘无故,生死相搏?”

  金沙一老走到近前,停下脚步,他望着夏心宁说道:“夏心宁!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远怨近仇,但是,老夫是身受自己金牌约束……”

  夏心宁叫道:“那不对!那面金牌是你老人家送给胜黛云姑娘的,只因为胜姑娘前往天山,半途之中,被人骗去,老前辈对于这面金牌的来源不能不先注意。”

  金沙一老摇摇头说道:“老夫当年赠牌之时,即已特别嘱咐,我金沙一老的规矩,是认牌不认人,自己订的规矩,自己不能毁掉。”

  夏心宁叫道:“羊姥姥存心危害武林,包藏祸心,你老人家何必还拘此小节?你老人家如能和我们共同一致,来除害武林,将来你老人家也好留下万世瞻仰的典范。”

  金沙一老说道:“夏心宁小娃娃!你休要再多言!快些准备好,老夫要在你心服口服的情形下,达到羊姥姥的规定,老夫以便赎牌回山。”

  夏心宁知道的金沙一老是无法动以语言,当时朗声说道:“既然老辈坚持如此,晚辈只好舍命相陪,倘有得罪之处,老前辈也休要见怪!”

  金沙一老点点头说道:“不管后果如何,你这几句话还有点气派!你准备好!老夫来了!”

  夏心宁沉声抱拳说道:“老前辈你尽管请!”

  金沙一老哼了一声,慢慢地抬起双手,夏心宁这时候也松了俞良蕙姑娘的手,凝神敛气,沉桩落步,双方都在一触即发之际,突然有人一声大喊:“夏老弟!你慢点动手!”

  夏心宁一听,竟是九指神通的声音,自从来到尼山之后,九指神通乐德林就突然不见了,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出现?他心里还没有多想,九指神通已经来到身边,笑嘻嘻地说道:“夏老兄弟!你等一等,让我先跟由老前辈说句话儿!”

  他扬着头,翘着酒糟鼻子,望着金沙一老说道:“你老人家也真老实,怎么不看到金牌,也就唯命是从?至少也得要羊姥姥将金牌拿出来亮亮相,然后再按命行事,你老说对不对?”

  金沙一老点点头,他刚一回身,只见一个白衣侍女飞奔而来,在羊姥姥的身边,低头也说了几句话,羊姥姥突然站起身来,两眼神光迸射,冷冷地望着九指神通说道:“你这个贼!居然敢到我老人家这里来作买卖?”

  她说着话,一扬掌照着九指神通虚空削去一招,九指神通识得厉害,他趁掌风未到之前,就地一滚,让开七八尺,倏地从地上一个翻身挺立起身来,手里却拿着一面金牌,高声叫道:“金沙一老!你看看这面金牌在我这里,现在我请你着速制住羊姥姥,别让她乱发狂态!”

  夏心宁大喜叫道:“老哥哥!你怎么会……”

  九指神通笑着说道:“解铃还需系铃人,当初是胜姑娘失去的,如今还是她找回来的,我只是代她动手拿到的而已!”

  夏心宁急着问道:“黛云……她……她在哪里?她怎么?……”

  九指神通摇手说道:“现在没有时间说这些,先解决这边问题再说。由老前辈!你是认牌不认人的,现在金牌在我老偷儿手里,你请动手吧!”

  金沙一老一句话都不说,果然转身就向羊姥姥那边走去。这一情况的转变,真是大出人意料之外,情势如此急转直下,顿时紧张起来,眼看着金沙一老和羊姥姥这两大高手相争的局面,不知道鹿死谁手!

  场内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只有金沙一老一步一步走路的声音,慢慢地向羊姥姥的那边走去,羊姥姥也缓缓地站起身来,向这边走过去,两个人距离愈来愈近,两丈、一丈、九尺、八尺……,大家的心几乎都要提到口里来,突然,一声悠扬的佛号,随着一声苍老的声音说道:“由老施主!请你暂停!羊老施主!也请你暂时止步!”

  因为当时周围十分寂静,所以这几句苍老的声音,如同是暮鼓晨钟,使人霍然从厮杀的紧张边缘苏醒过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朝着说话的声音方向看去,只见七八丈以外,站着一位灰衣老尼,手里捧着一个小小包袱,宝相庄严,神情肃穆!

  羊姥姥当时一见就叫道:“是你?如慧老尼姑!你来做什么?你那师姐呢?她可曾来了么?”

  如慧老师太站在那里严肃地说道:“羊老施主!老尼师姐已经圆寂了!”

  羊姥姥浑身一震,瞪着眼睛说道:“老尼姑!你们出家人不能打诳语,就在不久以前,老身还亲自和你师姐对过一招,怎么现在就死了呢?”

  如慧老师太低头单掌立胸,沉声说道:“人有旦夕之祸福,岂能逆料?”

  羊姥姥跌脚拍手,不胜失望地说道:“这真是从何说起?想不到老尼姑竟先我一步而走,我这一切作为又有何意义?”

  她说到此地,突然双眼一睁,厉声说道:“老尼姑!你今天此来,是不是代替你那已死的师姐,前来一了彼此旧账?”

  如慧老师太缓缓地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羊老施主与老尼师姐之间,也不过只是一招之隙,值不得如此深记不忘……”

  羊姥姥嗔目大喝道:“谁说值不得?只要胜了你那位师姐,老婆子就要独霸武林,这种情形之下,如果不能报得昔时一招之仇,我虽独步天下,又有何意义?”

  如慧老师太宣了一声佛号说道:“羊老施主!你这句话未免太欠思量!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世间武林新人辈出,即使老尼师姐使老施主得偿昔日一招之愿,老施主亦未见得就能独步当今。”

  羊姥姥突然大笑说道:“还有谁在老婆子手底下走得了三招?老尼姑!是你么?咱们现在就来试试!”

  如慧老师太摇手说道:“老尼与羊老施主之间,素无瓜葛,更何况老尼深山隐居,火气早除,何至于彼此以死相拚?”

  羊姥姥笑道:“你既有自知之明,还在此地卖弄口舌做什么?你师姐纵然在世,今天未尽然就是老婆子的对手,她今一死,尚有何人敢在我老婆子面前硬接三招?”

  如慧老尼说道:“眼前就有一位!”

  她转身向夏心宁招招手说道:“夏小施主!你过来!”

  夏心宁赶紧趋前行礼,如慧老尼将手中包袱打开,里面是一件蓝衫和一柄银剑,送到夏心宁手中,夏心宁一见大惊失色,连忙问道:“请问老师太!这……”

  如慧老尼点头说道:“老尼在九疑山会见费老施主,和胜老施主……”

  言犹未了,夏心宁扑通跪在地上,惶恐万状地凝神聆听,如慧老尼接着说道:“他们两位郑重托老尼将这两件东西带给小施主,他们一致要求小施主仗剑扶持正义,光辉师祖声誉。老尼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才兼程赶来。”

  夏心宁恭恭敬敬地接过这两件东西,正想问九疑山的情形,如慧老尼又接着说道:“眼前就是一件机会,为武林消弭一次劫难,为你师门重振声威。”

  夏心宁一怔,听如意老尼之言,分明要他去和羊姥姥单打独斗,夏心宁怕虽未必,但是,也确实没有这个把握,他如此一怔之间,如慧老尼说道:“小施主与之单比内力,硬对三掌,其他不谈。”

  活华陀这时候恍然大悟,立即赶上前说道:“老弟?一本紫灵芝,抵得上几个甲子的苦修,单拼内力,老弟可称无敌。”

  羊姥姥那边也听得清楚,她冷笑了一声,不屑地说道:“原来你是蓝衫客的后人,看看你能挨得了老婆子几掌!”

  说着话,呼地就是一掌,这一掌来得又快又猛,容不得夏心宁多作思考,也翻身拍出一掌,全力相迎。顿时遽地一声大震,劲风倒卷,周围两三丈之内,几乎使人无法立足!

  这一阵劲风过后,羊姥姥的脸色苍白,心头起伏不停,夏心宁脸上却是酡红如醉,心头也是起伏不停。两个人如此稍稍一停之后,立即又各自举起右手,猛提真气,正持发掌,突然有人叫道:“宁哥哥!住手!”

  “阿羊!住手!”

  随着这两声喊叫!闪电也似的来了两个人,前面走的是胜黛云姑娘,后面走的是一位断了一支臂的老人。羊姥姥和夏心宁几乎是同时惊呼:“是你!”

  那断臂老人上前挽住老泪纵横的羊姥姥,含泪笑道:“阿羊!这么多年,我还是叫你阿羊!如今你该相信我的话,武林中不是单凭功力就可以为所欲为,是非善恶还是十分重要!走吧!让我们两个人同隐深山,让‘三长两短’为武林留下一点好的记忆!”

  羊姥姥望望夏心宁,又望望尼山周围,那断臂老人说道:“你还关心那位厉昭仪姑娘是吧!她早已经被人治好?你看!”

  他指着上面,果然,厉昭仪姑娘满脸微妙的表情,手捧着一本小册子,她的身后站了卞言三和路竹瑟。他们缓缓地向这边走过来,而这边的夏心宁、俞良蕙、活华陀,以及海龙王俞化龙,都热烈地迎将上去!只有小杜缜溜过来牵着胜黛云姑娘的手,仰着头,张大眼睛,说道:“胜姊姊!”

  胜黛云姑娘伸手挽住小杜缜,又想起,自己头上包的头巾,再看看那断臂老人挽着羊姥姥悄然而去!再看看人丛中的夏心宁,身穿蓝衫,腰佩银剑,手捧三本秘笈,和厉昭仪、俞良蕙相对而立,悲喜交加的场面,她忽然心头闪起一阵快慰,也兴起一阵惆怅,他轻轻地挽着小杜缜说道:“缜小弟!我说过要带你去遨游天下名山大川,你真的愿意去么?”

  小杜缜认真的点点头,两个人就在这样闹哄哄的场面下,也悄然而去!

  五阳秘笈物归旧主,蓝衫银剑得传门人,本书到此,就应结束了!也许读者诸君认为夏心宁与胜黛云之间的情感,还没有作一个明白的交代,厉昭仪和俞良蕙两人,是否能效娥皇女英?这些儿女之情,读者是明眼人,谨在此先向各位告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