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至第八剑式,转首向前一看,不禁呆了,他发现由第八个人形剑式向前看剑式又自不同。
这时,他再度领悟到其中精妙之处,就是这八个人形剑式,可正可反,两端的第一个人形,俱都是起始剑式。
一经领悟,豁然贯通,他觉得当初刻绘这套剑法的异人,确已呕尽心血,绞尽脑汁,令他衷心佩服。
剑魔乌衣狂生的太虚九剑一经施展开来,令你有收势不及之感,而对方人头已经落地之弊,面前石壁上的这套正反十六剑交手之际,除非你有心杀人,否则,只能将对方逼个手忙脚乱而已。
凌壮志虽悟透了正反十六个剑式,并能熟练运用,但他仍解不开,起始剑尖所指的那个圆点是何用意。
一阵罡风,吹来满殿雪层,两扇破门,摇晃不停,发出吱吱轧轧的怕人声音。
凌壮志本能地回头一看,发现门下那堆青石前,正放着一根拇指粗细的铁条。
于是,飞身过去,伸手抓起,略一衡量,三尺有余,正是一柄长剑的长度。
凌壮志心中一动,断定这根铁条,必是经常来此练剑那人的代用兵器。
为了将这套剑法学到至精至微,决心用这根铁条演练几次。
于是,回至第一式起始处,祛虑凝神,功贯右臂,真力直透铁条尖端,一声清叱,身形旋转如飞,手中铁条,幻起滚滚乌影,带起刺耳厉啸。
一往一返,全部剑势练完,“喳”的一声轻响,铁条尖端,恰巧刺在起始式剑尖所指的圆点上。
“轰隆”一声大响,圆点处的一方尺许石块,应声落在地上。
凌壮志骤吃一惊,飞身暴退一丈,定睛一看,在尘烟飞扬中,石壁上已经现出一个尺许见方的石洞。
洞内漆黑,隐约间,似是有一个黄影。
凌壮志一定神,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小圆点,竟是练至精微一致,丝毫不差时的剑尖所指之处。
看到洞内的黄影,他断定是一本秘笈或者是制图那人的身世记述。
心念间,急步走至壁洞处,凝目一看,竟是一柄用黄绫剑套裹着的长剑,取出一看,足有二尺,分量较一般长剑为重。
凌壮志有一套横霸武林的绝世剑法,唯一缺憾的是没有一柄锋利的好剑,这时长剑到手,知是一柄宝刃。
于是,急忙退去黄绫剑套,手指刚一触及,绫布粉粉碎裂,剑套年月过久,已腐朽不堪了。
细看剑鞘,外壳以白金制成,仅两个剑鞘箍上,嵌着四颗蚕豆大的鲜红宝石,银丝剑穗上,串着一颗核桃大的殷红珍珠。
凌壮志双手微抖,心情激动,拇指一按哑簧,暴起一阵清越龙吟,右臂一扬,寒光飞洒,满殿生辉。
正待举剑察看剑尖,蓦见那堆青石上,现出一个青面獠牙的红发人头。
凌壮志这一惊非同小可,浑身一战,毛骨悚然大喝一声,飞身刺出一剑。
一声怪嗥,红影如电,凌壮志的长剑尚未刺到,那人已腾空跃起,直落殿外。
凌壮志急忙收敛慌急的心情,定睛一看,只见那人红发红袍,眼如寒星,两颗獠牙,暴露唇外,一蓬红须,尤为骇人。
打量间,蓦闻那人嘿嘿一阵阴恻冷笑,低沉地说:“你这娃儿胆大包天,竟敢趁老夫不在之际,偷窥师门武学,窃盗师门宝刃,还不出来受死……”
凌壮志见那人青面獠牙,在如此深更半夜,鸟兽绝迹的巅峰上出现,尚以为他是山魅鬼怪。
这时,见他能发人言,胆气大壮,震耳一声厉喝:“闭嘴,你在暗中偷窥别人学艺,已违武林常规,还敢大言不惭诬谤别人窃盗宝刃……”
青面红发人未待凌壮志说完,仰天一声厉笑,阴沉地怒声说:“你这娃儿好一张利嘴,你偷学先师的八招剑法,又盗去师门至宝,尚胆敢反噬老夫暗中偷窥,可谓卑恶至极。”
凌壮志听他说八招剑法,不由冷冷一笑,轻蔑地说:“你说壁上的剑式共有八招,你可能说出这套剑法和八招剑式的各别名称?”
青面红发人,接着目光一阵闪动,蓦然厉声说:“师门绝学,岂可任意宣告他人?”
说着,又将音调放缓和些,表示无可奈何地说:“老夫本该杀你灭口,夺回师门武学,姑念你年轻无知,不为已甚,只要你交还师门至宝……宝剑,自毁一双眼睛,老夫便放你一条生路。”
凌壮志一听,仰天一声大笑,声如龙吟虎啸,飘荡全峰,直上夜空,余音历久不绝,接着讥嘲地笑着问:“只要你能说出剑法名称,和这柄宝刃的来历,在下不但将剑给你,并且在下的生命也任由你摆布。”
青面红发人听了凌壮志内力充沛的大笑,目闪惊急,神色却依然镇静,略微一顿,毅然说:“好,老夫说出来,谅你也不敢不将宝剑交出来。”
说着,伸手一指凌壮志手中光华耀眼的宝剑,厉声说:“这是一柄银鞘红珠寒光剑,长三尺有三,刀有两面……”
凌壮志一听,立即将剑举至面前,双目注定在剑柄上,看到上面有两个白金隶字穹汉。
就在他目光刚刚看到“穹汉”两字的同时,一阵劲风,倏然已至面前。
凌壮志心中一惊,只见青面红发人伸张右手,五指如钩,闪电抓来。
于是,一声大喝,横飘五尺,手中穹汉剑,一招人形剑法的第三式顺势挥出,幻出一道弧形匹练,猛扫对方的中盘。
青面红发人对这招剑式极为熟悉,身形一晃,已经闪开。
凌壮志一声怒哼,再演第六式,穹汉剑翻滚如银龙,挟着丝丝剑啸,再向对方攻去。
青面红发人哈哈一笑,得意而轻蔑地说:“班门弄斧黉门卖文,你再不识趣放下寒光剑,老夫就要你血溅当地了。”
说话之间,挥动双拳,竟在剑隙中企图抢攻。
凌壮志一见,又羞又怒,自觉下山以来,绝无敌手,今夜竟然自己持剑,而让对方一双肉掌抢攻。
继而一想,顿时大悟,一声怒哼,剑式立变,疾演反式八剑,一经施展,青面红发人立被逼得手忙脚乱。
青面红发人大惊失色,怪-连声,明明是他习过的第七剑,应该向左闪,但身形尚未到达,宝剑已在身先。
于是,心慌意乱,不知立身何处安全,只觉周近俱是剑光,泛起刺骨阴寒。
凌壮志见青面红发人尚不知遇难而退,心头不禁火起,一声大喝,倏变正式第四剑,震腕一绕,猛点对方喉间。
青面红发人似未料到,惊嗥一声,仰身猛向后倒。
就在凌壮志宝剑点到,那人仰面倒向身后的同时,寒光闪处,一颗红发人头,倏然飘落下来。
凌壮志无心杀死那人,故而骤然吃了一惊,于是急刹冲势,定睛一看,谁知,那人再度一声惊呼,竟然挺腰又站起身来。
只见那人生着一张马脸,头发已斑白,三角眼内,正闪烁着惊急怨毒的冷焰,掉在地上的竟是一具红发假面。
凌壮志一定神,不由沉声说:“偌大年纪,还装魔扮鬼,以此吓人,定然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马脸斑发老人,三角眼一瞪,厉声说:“小辈休逞口舌之利,快将师门宝剑还给老夫,也许老夫给你一个全尸。”
凌壮志一听,顿时大怒,剑眉一竖,怒声说:“你这老狗,胆敢谎言骗人,今夜在下不说破,谅你终身也不知情,墙上八个人形剑式,共计正反一十六剑,你谎称这柄宝刀是寒光,而剑柄的两个金字却是‘穹汉’,你身为师门弟子,哪有不知师门武学和剑名的道理……”
话未说完,蓦见马脸斑发老人一声厉喝,飞身扑来,同时切齿恨声说:“小辈闭嘴,竟敢教训起老夫来了。”
厉喝声中,反手在大红袍内撤出两柄银光闪闪的精致判官笔来,双手飞舞,猛砸凌壮志的天灵和肩井。
凌壮志见对方的兵刃是一对亮银判官笔,心中不禁一动,顿时想起那天晋德大师在马鞍山洞中畅谈武林奇人异事时,曾经特别指出,普天之下,只有叶小娟的父亲朱腕银笔叶大侠一人使用的兵刃,是一对精致的亮银判官笔。
如今,对方马脸老人也使用的是一对银笔,莫非这人就是失踪一十九年的朱腕银笔叶天良?
心念电转,横飘一丈,同时厉声说:“你是何人,快些报上名来。”
马脸斑发老人双笔走空,心中怒火愈炽,一声怒哼,飞身再扑凌壮志,同时,切齿恨声说:“老夫青面红袍钉心判……”
话未说完,身形已至凌壮志面前,双笔一分,迳取凌壮志的小腹丹田。
凌壮志见对方不是叶大侠,心中顿无疑虑,身形一旋,再度让开,故意冒声问道:“你既然不是叶大侠,为何使用他的一双银笔?”
如此一问,青面红袍钉心判大吃一惊,面色立变,倏然刹住身形,一双三角眼惊异地望着凌壮志,久久,才疑惑地问:“小子,你怎地识得老夫手中的这对亮银笔是叶天良那老狗的兵刃?”
凌壮志心中一动,故意仰天一声大笑,傲然朗声说:“在下当年曾与叶大侠有数面之缘,岂能不识得他的成名兵器……”
青面红袍钉心判未待凌壮志说完,震耳一声大喝:“小辈闭嘴,竟胆敢戏弄老夫,你今年多大年纪?”
大喝声中,飞舞双笔,幻起一片银光笔影,向着凌壮志滚滚罩来。
凌壮志断定青面红袍钉心判,必然知道叶大侠的生死存亡和行踪,如果能在他的口中探出一些真实消息,将来见到双剑无敌黛凤张云霞和叶小娟,也好因此了结那段嫌怨。
心念一定,飞身闪开,同时朗声说:“钉心判,不管在下究竟多大年纪,这与你毫不发生关系,只要你对叶大侠的生死行踪,是否尚在人间,你如何得到他的银笔说出来,在下愿将获得的这柄宝剑相赠与你……”
青面红袍钉心判一听,立即发出一阵阴沉轻蔑的哈哈大笑,同时望定凌壮志,讥嘲地朗声说:“愚蠢无知的小辈,你想在老夫的口里骗出叶天良那老狗的行踪消息吗?哈哈,那不啻是白日做梦……”
凌壮志一听,顿时大怒,剑眉一竖,厉声大喝:“到时不怕你不说。”
大喝声中,挺腕振剑,一招剑魔太虚九剑中的“银虹乍现”,幻起千百银锋,直向青面红袍钉心判罩去。
钉心判大吃一惊,顿时不知身在何处,这才知道面前白衫少年不是平庸之辈,于是身形一闪,横飘八尺。
凌壮志岂肯放松,怒哼一声,如形附影,对方双脚尚未立稳,他已先行到达钉心判的身后。
钉心判这一惊非同小可,-叫一声,正待再躲,蓦觉一阵刺骨寒气,已抵在腰后脊上,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是久经大战,心地阴险的老手,知道对方剑尖已抵在腰上,只要自己略微一动,便休想活命。
于是,他强抑心中的惊恐,故作镇静地望着身后,佯装忿怒地大声说道:“小辈,要杀要剐,任凭于你,何必这样捉弄老夫。”
问话之间,神色惊恐地侧首望着身后。
凌壮志用剑抵住钉心判的后腰,目的在逼他说出叶天良叶大侠的生死下落,这时见他色厉内荏地明知故问,不由冷冷一笑,说:“要想活命就快些说出,你得到叶大侠这双银笔的详细经过,否则,哼,如有一句不实,可别怨在下手辣心狠。”
说着,手中穹汉剑,略微挺进半分,剑尖立透衣内。
青面红袍钉心判立觉阴寒刺骨,不由浑身一战,但他知道了凌壮志的目的,反而态度强硬地大声说:“你这样胁迫老夫,手段可卑,老夫宁死不屈。”
凌壮志见钉心判态度强硬,只得一收长剑,冷冷地说:“谅你不说出也逃不出这座破殿。”
说着,缓步绕至钉心判面前一丈之处,横剑卓立,目光注定他那张忽青匆白的马脸。
钉心判一向自恃轻功卓绝,但看了凌壮志的奇功身法,自知要想趁机逃走,似是绝不可能了。
于是,三角眼怨毒地望了凌壮志一眼,也冷冷地说:“你要老夫说什么?”
凌壮志见钉心判装糊涂,心中不由暗暗生气,因而大声地说:“要你说出当年朱腕银笔叶大侠的生死下落,和你得到他这对精致银笔的经过。”
钉心判一听,三角眼狡狯地一阵闪动,似是有难言之隐,又似在构想说词。
凌壮志一见,双眉微剔,厉声警告说:“钉心判,我郑重向你提出警告,你休想捏造故事,叶大侠的女儿叶小娟,已知道卧虎庄老庄主金刀毒燕阮陵泰,和太平镇的铁弓玉环晋宇田,俱是她的杀父仇人,是以,早在两个月以前,分别将他们两人击毙了……”
钉心判一听,面色大变,脱口一声惊啊,不由插言问:“这,这件事,她……她怎么知道?”
凌壮志冷冷一笑,不屑地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钉心判若有所思地颔首说:“是的,这件事我一直持反对态度,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斩草不除根,逢春又萌芽……”
凌壮志最初尚以为钉心判曾经劝阻过阮陵泰等人谋害叶大侠的事,这时一听原来是主张连叶小娟一齐铲除,因而,顿时大怒,暴喝一声:“闭嘴,你这老狗的心肠更狠。”
暴喝声中,飞身前扑,手中的宝剑,一招“横扫五岳”,反臂扫向钉心判的小腹。
钉心判心中一惊,知道自己已经失态,身形一纵,暴退三丈。
凌壮志一俟钉心判身形立稳,立即怒声问道:“你到底说不说叶大侠的生死下落?”
钉心判老脸灰青,目光闪动,略一迟疑说:“叶天良仗势横行,恃技凌人,惹起许多黑道朋友的群怒公愤,久已存有除去之心……”
凌壮志立即插言问:“那么你也是这些黑道朋友的其中之一了?”
钉心判坦然地点点头,说:“不错,不过老夫那次并没及时赶上参加围攻叶天良的行列……”
凌壮志本待问他那次参与预谋陷害叶大侠的是哪些人,继而一想,问他恐怕也不说,因而改口问:“既然你没有参与谋害叶大侠,这对银笔怎会在你的手里?”
钉心判三角眼冷冷地看了凌壮志一眼,继续说:“这两支银笔,原来不在一个人的手里,一支在卧虎庄金刀毒燕阮陵泰兄处,另一支在……”
说此一顿,倏然住口,三角眼机警地望着凌壮志。
凌壮志何等聪明,知他因怕泄露另一秘密而有所顾忌,想到叶小娟说的尚有乌鹤仙长因而冷冷一笑说:“另一支是在崆峒现任掌门人乌鹤恶道的手里。”
钉心判见凌壮志自己说出来,反而不觉得惊异了,于是微一颔首说:“不错,那时乌鹤老道尚未接掌崆峒门户,终年行云在外,结纳高人,增长阅历,这另一支银笔就是落在他的手里。由于老夫使的兵刃也是一对判官笔,加之叶天良的银笔放在他们身边也无用处,并且极易招来杀身之祸,因而便赠给老夫了。”
凌壮志秀眉一蹙,好奇地问:“难道你就不怕招来杀身奇祸吗?”
钉心判眉头一扬,傲然一笑说:“老夫为练一种奇功,需要闭关多年,启关后已是事过境迁,再说,老夫威震山陕数十年,与人交手,从未用过兵刃,今夜与你小子尚属首次。”
凌壮志无心听他胡吹,一俟话落,立即沉声问:“以后叶大侠怎样了?”
钉心判毫不迟疑地摇摇头说:“这一点老夫当时没有问,我想在那么多高手围攻下,纵然叶天良有三头六臂,恐怕也凶多吉少了,何况至今仍无丝毫消息。”
凌壮志觉得钉心判说话不实,他既然与阮陵泰等人是好友,叶大侠的生死下落岂能不知?
钉心判见凌壮志蹙眉不语,不由提醒地说:“老夫已将全部经过说与你听了,现在该你实现诺言,将手中的穹汉剑交给老夫了。”
凌壮志双眉一展,冷冷一笑说:“只有叶大侠的生死行踪删掉了。”
钉心判知凌壮志已无意将剑给他,三角眼一瞪,厉声大喝:“小辈你胆敢愚弄老夫?”
大喝声中,就地一蹲,双笔挥舞如飞,幻起一道银光笔影,就地向着凌壮志滚滚逼来。
凌壮志心中一惊,这种功夫极似传说中的滚地龙,钉心判说他坐关勤练奇功,想必就是这种功夫了。
心念完毕,钉心判已滚至跟前,由于怕宝剑伤了叶大侠的成名银笔,乍然之间竟不知如何应付这种奇异功夫。
于是,身形一闪,横飘两丈。
但钉心判以奇异的身法,加上绝佳的轻功,宛如风吹柳絮般,就地翻滚追至,同时厉声大喝:“小辈,要想活命,就快放下手中宝刃。”
就在第一支银笔擦身飞过的同时,第二支银笔紧跟着投到。
凌壮志勃然大怒,倏起杀机,身形一旋,已至钉心判身俊,大喝一声,穹汉剑反臂挥出,闪电扫向对方腰间,
钉心判大吃一惊,魂飞天外,再想施展滚地龙已来不及了。
寒光一闪,暴起一声直上夜空的凄厉惨叫。
钉心判立被拦腰斩为两段,鲜血飞洒,五脏齐出,登时气绝。
凌壮志挥剑杀了山陕一带的著名恶盗青面红袍钉心判,即至殿下冰雪中,将那对精致银笔找回来。
他要把这对银笔交给叶小娟,让这个一直都不知父亲面貌的可怜少女,在有生之年,尚能见到父亲仗以成名的兵器,而略微感到安慰。
他首先将穹汉剑悬在腰间,继而将钉心判的红袍下摆,撕成一条长带,顺势将一对银笔相对捆起。
抬头一看,日已西沉,光线十分昏暗,特别大而亮的晓星已在东天升起来。
想到这些天来的日夜兼程,匆匆登上绝峰的目的,一切全是空,恩师迷离坎坷的身世,在娟师姊和自己的一生中永远是个谜,而在娟师姊和自己的一生中,水远是一件郁闷而痛心的事。
一想到娟师姊,那张芙蓉般的绝美娇靥和高雅的仪态,窈窕的身材,立即浮现在他的脑海间。
试想,一个自生到人间便失去了慈母的少女,周岁又丧失了父亲的爱护,如今在这个孤苦无依的人世上,忽然得到了一个亲人父亲的心爱弟子,也是父亲命定的夫婿,而这个亲人,一见面便给她带来了父亲已死的消息,接着,又有不少美丽的少女,先她而跑进丈夫的生命里,在一连串的沉重负荷下,难怪她要自叹命苦了。
现在,唯一能揭开她身世之谜的凌霄庵,已变成了一片残坍废墟,假设她知道了这情形,能不痛心欲绝吗?
心念至此,他觉得娟师姊太悲惨,太可怜了。
因而,他向苍天宣誓,他要善待娟师姊,他要竭尽所能地给娟师姊快乐,即使流尽身上的血、泪、汗。
想到一身白衣,圣洁如百合的叶小娟,他的心愈加沉重了,他感到有块千百斤重的大石头,紧紧地压在心灵深处。
凌壮志痴呆地立在广大的破殿阶前时而黯然摇头,时而仰首叹息,片刻之间,立在冰雪寒风中的他,额角已经见汗了。
忧郁、懊悔、痛苦、焦急,一齐涌上他的心头。
他感到心胸郁闷,呼吸有些窒息,胸腔被压迫得几乎要爆炸了。
但这时,他突然体会到世事如幻,万化千变,愈认为可能,愈不可捉摸的那句话的真正哲理了。
心念至此,他的两腿有着无比的沉重,他几乎不敢相信,他是否还能纵上数丈外的破山门。
蓦然
一声震撼山峰的巨钟声,划空传来。
凌壮志精神一振,倏然转身,双目顿时一亮,这声巨钟大响,分明是寺院中的晨钟,乍然听来钟声似在峰后。
于是,纵身扑至殿阶,腾空飞上残破殿脊。
嗡嗡钟声,余音荡空不绝,似是发自东北方。
只见东北一片嵯峨怪形冰岩,雪屑旋飞,数百丈内看不到任何屋脊殿影。
凌壮志断定钟声不会太远,于是,飘身纵下破殿,展开轻功,直向东北驰去。
只见数十丈下,一片葱绿,竟是一座冰雪四面拱围的深谷。
谷内苍松翠竹,方圆数里,在四周雪光反映下,谷内景物清晰可见。
正中碧绿葱笼中,赫然现出一片广大寺院,大殿三进,舍房百栋,红砖琉瓦,隐隐闪辉,气势十分雄伟。
凌壮志看罢,心中大喜,双袖一展,身形飞泻而下,疾如天降殒星,幻起一道垂直下降白影。
到达崖下,谷中温度骤增,宛如三月暮春,地上无数奇异山花,争奇斗艳,齐吐芬芳。
凌壮志看了一眼密集茂盛的高大云松,展开轻功,直向寺院奔去。
晨钟三响,立即传来阵阵清悠而有节奏的梵唱,和庄严肃穆的法器木鱼声,令人听来,尘念顿消。
凌壮志听得出,梵唱之声俱是女音,断定那座寺院必是一座尼姑庵,因而,心中狂喜,身形骤然加快,四周松林飞舞倒逝。
蓦然,一声清脆而似郁沉的声音,就在附近响起:“何方高人,前来本谷?”
凌壮志一心飞驰,闻声骤吃一惊,倏然停住身形。
游目一看,周围云松翠竹杂植,方圆十数丈内,根本看不到发话人身在何处。
蓦闻方才的声音,继续谦和的说:“由阁下立身之处,向北走约三十丈,即可到达蜗居。”
凌壮志一听,惊得浑身不禁一战,想不到这座温暖如春的翠绿谷内,竟息隐着一位世外高人。
根据发话的声音,断定是位女异人,她由数十丈即能听出来人的方向位置,且能以千里传音的功夫询问你,她的武功之高,由此可见。
于是,恭身立好,气纳丹田,双目注定北方,恭谨扬声说:“晚辈冒昧进入前辈清修静地,理应受责,怎敢再去打扰前辈清兴。”
把话说完,对方一阵沉默,想是为凌壮志自称晚辈而感到震惊。
稍顷,蓦闻对方愉快地一笑,说:“阁下太谦逊了,不必拘礼,请即前来。”
凌壮志一听,心中惊喜,不便再展轻功,大步向前走去。
前进十数丈,发现一片细竹中,拱围着一间青石小屋。
小石屋方约一丈,高有丈许,正面一门,左右各有一个圆形小石窗户。
凌壮志看罢,不由一皱眉头,心说:“这才真是名符其实的蜗居呢!”
心念间,已至翠竹外沿,凝目细看,透过许多竹隙间,发现屋门已经大开,正中石床上,正盘膝坐着一个高挽道髻,身穿月白道袍的女道姑。
只见白发道姑,仪态雍容,面目秀丽,霜眉凤目间,含蕴着温静端淑和高贵脱俗的庄肃气质。
看她面色红润,皮肤细腻,毫无一丝皱纹,年龄最多三十八、九岁,但不知为何她的发眉皆白了。
凌壮志距屋尚有一丈五、六,即已停身止步,放下手中那对银笔,拱手一揖,深深到地,同时朗声说:“晚辈凌壮志,恭请老前辈金安。”
揖罢直身,举目再看,心头不由猛然一震。
只见白发道姑,原本红润的秀丽面庞,这时突然变得苍白如纸,凤目圆睁,娇躯微抖,目光一直盯着地上的那对银笔。
凌壮志心知有变,断定白发道姑必是与朱腕银笔叶大侠相识,同时,根据她如此遽变的神色判断,他们之间的关系,尚且不平凡。
由于白发道姑没有发言,凌壮志依然恭谨地立在一丈以外,静以待变。
蓦闻石屋内的白发道姑,似是强压抑内心的激动、痛苦,平静地问:“小侠姓凌?”
凌壮志恭谨颔首,再度说了一遍:“是的,晚辈凌壮志。”
白发道姑似是惊觉自己的失态,急忙一整神色,强自含笑问:“凌小侠可是由江南来的?”
凌壮志不知白发道姑的用意,只得颔首说:“是的,由金陵来此。”
白发道姑秀丽的面庞上,似是掠过一丝失望的神色,她看了一眼地上的一双银笔,继续问:“小侠何事北来恒山?”
凌壮志见问,心中一动,觉得这是一个探询凌霄庵遭劫的大好机会,于是,略一躬身,说:“晚辈奉师命,前来恒山凌霄庵,找寻一位前辈。”
白发道姑澄澈的眸子光辉一闪,继续问:“你找的那位前辈是谁?”
凌壮志歉然摇摇头,微一躬身说:“请前辈原谅……”
白发道姑未待凌壮志说完,立即含笑阻止说:“如有不便,不必勉强。”
凌壮志坚毅地说:“不,没有什么不便,只是晚辈也不知那位前辈是谁。”
白发道姑一听,不觉绽唇笑了,在她红润的樱唇内,露出一线洁白如玉的整齐贝齿。
凌壮志自己也觉得有些荒唐,因而惭愧地低下了头。
蓦闻白发道姑,含笑问:“小侠的师尊是哪一位?”
如此一问,凌壮志的脸更红了,他惭愧地低声说:“先师的身世姓名,要问过那位前辈后,才能得知。”
白发道姑一听,并没有因凌壮志这句荒唐的话而笑,相反的略转红润的秀丽的面庞,再度惨变,凤目中立即涌满泪水,久久才颤声说:“你……你……你是说天良已死?”
凌壮志知道白发道姑是看了身边地上的银笔而误会了,但看了白发道姑惨然的神情,加之想到去世的恩师,因而也含泪说:“先师虽已去世,但先师并不是叶大侠。”
白发道姑听得一愣,不解地问:“你那对银笔……”
凌壮志立即回答说:“那是晚辈在峰上凌霄庵的破殿内,遇到一个假装青面红发,自称是钉心判官的恶人手中夺过来的。”
白发道姑疑惑地问:“你为何要将叶大侠的银笔夺回来?”
凌壮志不愿将事情扯得太远,仅含糊地说:“一代大侠仗以成名的兵刃,岂可落入歹徒之手,理应将之夺回,奉还给叶大侠的家人。”
白发道姑霜眉一蹙,轻声一叹,黯然说:“叶大侠的爱妻已死,唯一的女儿又失踪多年,你那对银笔恐怕归还无望了。”
凌壮志听得浑身一战,面色大变,俊面精光闪射,神情痴呆地望着缓缓合上双目的白发道姑,颤声问:“前辈……您……您……这话说的可是真话?”
白发道姑木然不动,既不摇头,也不颔首。
凌壮志心神恍惚,灵智间似有所悟,但也有更多的迷惑,这时见白发道姑闭目不说,因而,自动地惶声说:“晚辈来恒山之前,曾在黄山天都峰上,遇到叶大侠发妻双剑无敌黛凤张云霞……”
盘坐在石床上的白发道姑,面色愈形惨然,一颗接一颗的晶莹泪珠,由合闭的凤目中簌簌滚下来。
凌壮志在更多的迷惑中,已经了然白发道姑的身分,就是他前来恒山凌霄庵要找的那位前辈。
但他由于心情激动,过分惊喜,泪珠也一颗接一颗地滚下来。
终于,他兴奋而流着泪,泣声低呼道:“前辈,弟子凌壮志遵先师遗命遥遥万里,远来恒山凌霄庵,特来向前辈询问先师的身世姓氏和他一生坎坷遭遇。”
说罢,双膝落地,伏身跪在地上。
白发道姑微合的凤目中,泪珠滚落得更激烈了,久久才颤声问:“是你一个人前来吗?”
凌壮志伏跪在地上,含泪恭声说:“还有娟师姊!”
白发道姑娇躯一战,倏然睁开充满泪水的凤目,惊喜地急声问:“娟儿呢?”
凌壮志无言答对,久久说不出话来,最后,终于嗫嚅着说:“弟子和娟师姊分途前来,娟师姊想必尚未到达。”
白发道姑似是曾经在爱河里受过折磨的人,深知小儿女的心意,这时一听,立即惊异地问:“怎么,你两人在闹气?”
凌壮志一直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白发道姑秀丽面庞上,立时掠过一丝忧虑神色,她悄悄地黯然摇了摇头,接着强自平静地和声说:“来,到床前来,我有话问你。”
凌壮志恭声应是,叩首起身,取起身边的那对精致的银笔,低着头,躬着身,缓步向屋前走去。
这时,天已经大亮,太阳仍未升起,寒意特别浓。
刚至门前,即听白发道姑亲切地说:“进屋内坐吧!”
凌壮志进入门内,发现床前数尺大小的空地上,尚分左右横放着四个蒲团,但他不敢就坐,于是恭身说:“前辈面前,哪有弟子的座位?”
白发道姑一指地下的蒲团,亲切地说:“你坐下来,我有许多话问你。”
凌壮志躬身应是,即至床前末位蒲团,盘膝端正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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