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声十分凄厉,恍若神号鬼哭,由得这时正是白日,听的人也不禁毛骨悚然。那笑声渐来渐近,但各人向声源方向看去,并未看到有人。

  双方竟因那突然而来的笑声,暂停眼前的搏斗。

  余树奇望了谭妒非一眼,见她骇得脸色有点苍白,再看敌人方面,方士哲脸色最是难看,身躯摇摇欲坠。

  在这时候,倘若余树奇忽然进招,方士哲定被一剑刺个对穿。但他紧记到当面之敌乃是恩师方蓉的老父,决不可由他自己予以诛杀。

  余树奇又回顾并肩御敌的老道一跟,只见他眼似铜铃,发直地瞪紧敌人,似已失去魂魄。

  再转头向后,看田毓方诸人,则俱停下脚步,竟没一人想到应该趁机逃生。

  那人使用的到底是“降魔神音”还是“夺魂魔音”?余树奇曾听他姑姑说过,这两种异音,均非常人禁受得起。此时他由敌我双方各人的神情看来,知已被那老妇发出的异音所夺,只因自己功力较深,才勉强保持心神平静,急运用丹田真气,春雷似暴喝一声:

  “快走!”

  他这一喝,竟将那凄厉的笑声压断,谭妒非惊得跳了起来,迷惘地喊一声:

  “杀!”老道人也被余树奇这一声断喝惊醒,但他尚不明由何处来的喝声,竟惊得倒跃一步,敌方也同时一声惊呼,纷纷倒退。

  余树奇志在掩护田毓方诸人远走,好询问有关的家事,见谭妒非喊杀,急一握她玉腕道:

  “我们快走!”

  谭妒非手腕被握,心胆陡壮,人也清醒,随口说一声:

  “好!”正待举步,那知眼前一花,一位白发毵毵的老妇已飘落面前,问一声:

  “方才是谁喝断我的神音?”

  那老妇的口气居然十分和缓,任凭是谁,也不相信方才那凄厉的笑声,是由她发出。但她忽然现身,方士哲面色登时惨变,乘着她问话的时候,奋力一跃,竟倒退十余丈,脚尖才一着地,即刻拔步飞奔。

  那老妇冷哼一声道:

  “你还想跑!”话声一落,人已飘然而起,只见她像一缕轻烟扑向方士哲,立即听到一声惨呼,方士哲已伏到地上。

  南岳五老见状,一声吆喝,同时扑向老妇,五般兵刃同时进招,刀光棒影,将老妇围在核心。但那老妇仅凭双臂频挥,一阵阵掌风竟迫使五老作风车般旋转,无法攻进身前。

  余树奇看那老妇不但掌风凌厉,而且招式十分怪异,正在心里暗惊,忽闻远处娇呼一声“婆婆!”即见一条红影如风一般奔来。余树奇认得来人正是宋敏,心知一被她缠上,又是没个完的,急说一声:

  “走!”挽着谭妒非飞奔过桥。

  但那宋敏早就看到余树奇,又高呼一声:

  “婆婆!你怎么和别人打起来了,该捉下那小子呀!”

  余树奇见她居然恩将仇报,不禁暗怒,无奈那老妇确是太强,若与老妇对打起来,碧芙山庄诸贼未必不乘危出手,田毓方那伙人定难幸免,只好厉呼一声:

  “田叔叔快走呀!”

  田毓方与同来一伙道人连带他的师叔也被那老妇的奇技吸引得全神贯注,竟忘了那老妇是个厉害的人物,此时听余树奇一呼,才惊醒过来,他那师叔也急喝一声:

  “快走!”一伙道士直如旋风卷叶般回头狂奔。

  余树奇虽然喝叫别人逃生,知不是他断后,田毓方诸人也不能远遁,因此,与谭妒非落在众人后面,却听那老妇喋喋怪笑道:

  “小妮子不必心急,是你的就依旧是你的,别人还能够抢去不成?待婆婆收拾这几个老儿,再帮你掳野郎便了!”她居然不理会宋敏,仍与南岳五老打个不休。

  但她末后那一句话,被余树奇和谭妒非听起来,全觉不是味儿。即那宋敏也“呸”一声骂道:

  “婆婆老不正经,他是谁的野郎了?”

  谭妒非粉脸一红,对着余树奇恨恨道:

  “这样一个淫贱,你怎会认得她?”

  余树奇见田毓方一行走进树林,也随后进去,并将认得宋敏的经过对谭妒非说了,接着又道:

  “在神驰桥第一次见面,我早知她嘴贱,只因欲往迷云谷,只得与她同行,不料她竟死缠不休!”

  谭妒非说一声:

  “下回遇上,我可要槌她一顿!”

  余树奇好笑道:

  “你又错了!”

  谭妒非愕然道:

  “我怎的错了?”

  余树奇笑道:

  “阿姨怎样替你取这个名字来?”

  谭妒非登时又羞又恼,叱一声:

  “你胡说!”不道这一声叱得过份大声,给走在前面的田毓方听到,以为是两口子吵架,也叫一声:

  “奇儿!你怎敢欺负你妹妹了?”这一问,可把谭妒非臊得满脸通红,轻轻“呸”一声道:

  “你这位田叔叔也是怪人,还没替我引见哩!”

  田毓方敢情在这时记起尚未引见,并急于与余树奇叙叙别情,恰也退到后面,叫一声:

  “奇儿!给你引见我师叔神剑子!”多少年来,他已认为这位谊侄粉身碎骨,所以回家摒挡一切之后,又束装就道,打算先由永州六贼找起,逐步追查替飞龙寨卖命的黑道人物到底多少,与及飞龙寨要惨杀故主义兄余立一家的主因。

  那知永州六义平时期世盗名,被田毓方一阵杀了三义,伤了一义,惊得抱头鼠窜,不知田毓方是否已死,竟连躲数年,不敢露面。

  田毓方寻他不着,只好再返汤阴凭吊通天笔余立的故居,但见好好一座大庄院,只剩下断墙颓井,若非久居当地,几乎不能辨认。

  相距半里之遥,有一处破落的农村,田毓方进村探问,获知余家庄被贼人纵火,事后查看,只剩下几十具焦头烂额的尸首,也辨认不出谁是谁来。但该村居民还算懂事,造成几十个坟墓,将每一具尸首连同兵刃分别安葬在里面,以待余庄主的后人来发墓辨认。

  田毓方听村民所说,发觉那些尸首的数目,比余立一家人还要多出一倍以上,想起自己并非余家后代,不便发墓辨认,只好请村民指引墓地,买了纸马香烛,每一座坟都拜了几拜,然后洒泪离去。

  本来他已知对头的主脑人物是飞龙寨主活龙神刘楚生,但飞龙寨确是卧虎藏龙之地,若能与刘楚生拼了死活,虽死也可追随知己于地下,只怕未见仇人身先丧,徒然暴虎凭河,无济于事。

  田毓方忖度义理,衡量轻重,决定暂不作为友报仇的打算,为了隐藏形迹,戴上一顶黄冠,穿起道袍,改名换姓,结交江湖异侠,静待水到渠成,一举歼尽飞龙寨的仇敌。那知他在江湖上遨游的结果,竟打听出当年他叔叔田明并非无故失踪,好像还是他舅祖的表弟方士哲所害。

  当他无意中获知这消息,不禁大吃一惊,但也将信将疑。因为田明失踪的时候,田毓方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但他成名之后,确看不惯碧芙山庄人骄马横,连到邀约江湖同道的事,也不愿意去找方士哲,此时待往探询,又觉事隔多年,并无佐证,这话何从问起?

  他再回家乡,向长辈问起田明的事,获知他这位叔叔会与方士哲的女儿十分要好,于是,更加破解几分疑团。

  但这事仍然不能鲁莽,碧芙山庄在江湖上已是藉藉有名,单人独马去闯,说不定方士哲翻脸不认人,连性命也要赔上一条。

  田毓方行走江湖多年,深知武林人物最忌讳武林人物无端造访,但他在族中要找出有勇有谋的人往碧芙山庄刺探,可说是难于登天,迫无奈何只得自具亲眷名帖,登门求见。其实,田毓方那“九宫剑客”的名头,早传入方士哲耳中,见他具帖拜候,也虚套地招待几天,田毓方一再不得要领,也只好告辞回去,不料走到半途,即被人袭击,若非武艺高强,只怕已经丧命。经过这一来,田毓方深深体验到“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的苦处,想起师门能手不少,立又赶往黄山,拜谒师叔神剑子洞明道长,死心塌地充当道士,痛下苦功,学剑三年,另由同门继续打听消息。

  果然人多好办事,日久见真情,田明失踪的真象,竟因田毓方到达碧芙山庄,刺激起方士哲回忆往事,无意中向他女婿女儿叹息,被下人听到认为新奇的消息,秘密竞传,竟远播庄外。

  田毓方由同门转告这段真情,恨不得立将方士哲一剑两段,还是神剑子年老持重,劝他稍待时日,飞檄召集同门,才抗得过碧芙山庄。不料等待半年下来,同门虽已召集不少,但一与碧芙山庄对起仗来,仍是相形见绌,要非余树奇和谭妒非及时赶到,只怕黄山派也所剩无几了。

  这时,田毓方虽见余树奇大难不死,而且学到超凡的艺业,否极泰来;理应喜欢才是,但他见人恩人,声音里仍免不了嘶哑。

  余树奇多年思念他这位田叔权,见状那还能忍?只听得“奇儿”两字,立即悲呼一声:

  “叔叔!”并未听清田毓方下面说的什么,便扑上前去,抱头痛哭起来。

  神剑子见田毓方也是泪流满面,忙道:

  “道玄先劝小友止悲,此地距敌尚近,不是哭的时候。”

  田毓方蓦地惊觉,急劝慰余树奇,彼此引见,边走边说,到了傍晚时分,行达一处小镇。

  余树奇听说父母骸骨难辨,又痛又恨,呜呜咽咽由田毓方挽他到达镇口才止住悲声,突然问一声:

  “田叔叔!你们可是要回黄山?”

  田毓方被问得怔怔地望他师叔神剑子。

  神剑子道:

  “日里和碧芙山庄厮杀之后,本门弟子受伤不少,打算先回黄山疗治,再邀约我师兄弟正式拜庄,决一胜负,小友此问,莫非还有别的事么?”

  余树奇点点头道:

  “晚辈还有一位阿姨失陷之后,始终未见脱险,也不知她是否能够脱险,所以想和谭妹妹回碧芙山庄看看!”

  神剑子道:

  “那也要吃饱再去才是!”

  余树奇道:

  “只怕那时候便来不及了!”

  神剑子苦笑道:

  “若说来不及,只怕早就来不及,也不争在此刻!”

  余树奇尽是不肯。谭妒非突然道:

  “我们随便买点熟食,带在身上,边走边吃还不是一样?”

  这个意见获得大家赞同,由谭妒非进镇买物,余树奇却面显愁容道:

  “田叔叔!只怕你明叔的仇很不好报了,而且黄山各位道长,也休再与碧芙山庄为敌才好!”

  神剑子一惊道:

  “小友此言何意?”

  余树奇长叹一声道:

  “方士哲正是恩师之父,恩师天性最孝,当年被她父亲斩去双腿,投下迷云谷尚无怨言,于今艺业通神,若有人杀她父亲,恩师岂肯甘休?万一恩师为报父仇而亡身,则晚辈又得将师仇担当在身上,而与田叔叔为敌,这样循环报复,恩怨难分,怎生区处?”

  各人听余树奇这样解释,不禁默然良久。田毓方不觉喟然长叹道:

  “奇儿!你说的确有道理,但我明叔的事,难道就罢了不成?”

  余树奇道:

  “方才那怪老妇将方士哲打倒地上,不知是否已死。若是死了,田叔叔的仇自然不用再提,若是不死,将来再慢慢想法子-像方士哲这种人,作恶多端,也许还得罪道中人,若被黑道中的高手将他杀了,岂不省事?”

  田毓方终觉自己不能手刃亲仇,难以快意,正在沉吟难决,神剑子忽道:

  “道玄既是三清弟子,为何这样想不开?须知人终有死,方士哲死于你手,与死于他人之手,有何两样?”

  这几句话恍若醍醐灌顶,田毓方忽然惊悟,连声称是,接着又唤一声:

  “师叔!弟子想和奇侄再走一趟,可………”

  神剑子笑道:

  “你尽管云游,明年你师开关再到黄山便了,不过,你得时时抑制无明火,休轻举妄动为是!”

  田毓方唯唯应承,余树奇也想详知往事,巴不得田叔叔和他一道走,满心喜欢送神剑子一行进镇,恰遇谭妒非购物回来,三人又向碧芙山庄奔去。

  银河耿耿,星斗满天,虽然没有月色,-在繁星照耀之下的大地,十丈内依稀辨出人影。

  就在这秋风撼树,寒蜚哀泣的旷野里,三条身影恍若夜枭逐雀,在树顶上疾掠。

  那正是余树奇、谭妒非和田毓方三人,他们为了打探平若生死的详情,又赶回这曾经拼过生死存亡的碧芙山庄。

  余树奇和谭妒非轻功虽速,但因田毓方赶不上,只好略缓去势,齐头并进。由其如此,而迅速的程度已非常人能及。

  这时碧芙山庄厮拼已经停止,宋敏和那怪老妇已不知往何处去,庄上每一间屋子都透出柔和的灯光,日间一场凶杀,彷佛已被遗忘。

  二更甫过,余树奇三人已跃过小溪,藏身在芙蓉花林里面,贴地倾听,似觉有人走动。

  余树奇心知一离花丛,便是步步有险,存心待那人到达,出其不意将人擒下,以便鞫问庄上的虚实,和平若到底如何。

  因为各人俱已知道庄主方士哲和自己都有一点干连,若非平若危急,还是以不露面,不厮杀为上策。

  花丛外面确是有人走动,但那人仅是远离花林数十丈之地来回踱着,对方偏不肯辱临花丛,害得余树奇三人虽像狸猫捕鼠,作势待扑,亦无奈之何。

  谭妒非候了多少时刻,见那人总不肯前来,不禁着恼道:

  “干脆去把他拖进来就是!”大姑娘性急如火,也不待参详,说做就做,只见她略一躬腰,身子已疾射出去,脚尖轻点地面,再度跃起,相距那人仅余数丈。

  那人浑似不觉,仍是一步一地踱着。

  谭妒非暗骂一声:

  “好生大胆!”中指一弹,一粒相思豆已疾射那人背后,同时又扑上前。

  余树奇久居迷云谷,目力回异常人,但相隔数十丈,而且那人确是来回踱着,也不能辨出是假是真,只因谭妒非已经跃出,为了怕她有失,也急纵身出林,待到达半途,才认出是个冒牌货,情急之下,顾不得惊动别人,大叫一声:

  “使不得!”脚尖一压,飞纵而起,企图赶在谭妒非的前头,但仍缓了一着。

  谭妒非志在擒人,发出豆粒打穴,已一扑而上,舒开玉掌,擒着那人衣领往上一提。她这一提,那人的身子随之往上一动,立又下沉,连带谭妒非也带落地面,立即听她一声娇呼,仰身倒下,芙蓉山庄也同时灯火通明。

  余树奇大吃一惊,顾不得男女之嫌,顾不得有田叔叔在旁窥见,抱紧谭妒非奔回花林。

  田毓方正欲随余树奇身后出林,骤见此变,不禁一愕,急问:

  “谭姑娘怎样了?”

  余树奇此时那有暇答话?只说一声:

  “我们走!”即脚不停留,一路飞跃过溪,奔向山岗上面,将谭妒非放在地上,只见她星眸紧闭,气息急促,人已晕迷,却看不出伤在何处,不由得束手无策。

  田毓方随后赶到,见状大诧,急道:

  “你查看谭姑娘身上。看她伤在那里呀!”

  余树奇曼应一声,翻翻她掌心掌背,摸摸她前胸后背,全不见有伤痕,不禁踌躇起来。

  田毓方听到芙蓉山庄人声鼎沸,瞥见几条人影追过小溪,急得直是跺脚道:

  “你也未免太迂,这时还忌讳甚么?我先替你挡贼人一阵!”话声一落,即飞纵下岗,大喝一声,单剑已向敌人卷去。

  那知这次出动的敌人,并无半个庸手,因他们来时背向庄上灯光,早见两条身影向庄外逃走,这时只有一人由山岗下来,使知尚有一人躲在岗上,说不定就是受伤的,当下分出两人迎战田毓方,余人尽向山岗猛扑。

  余树奇见田叔叔一走,也忙将两掌一抚谭妒非腿根两侧,仍未发觉伤痕,急又一扪她私处,自觉触手温软如棉,心神为之一荡。抚摩到此,可说是周身摸遍,但伤在何处,依旧未能察出,只好运气入掌,替她推宫开穴。

  但他刚推摩不到几下,几条身影冲上岗来。

  余树奇并非怯敌,无奈有谭妒非不能动弹,必须照顾,只得把她搂在胸前,飞身纵走。

  上岗来的敌人竟有七名之多,见余树奇抱着一个伤者逃走,那肯轻易放松?其中一名喝一声:

  “打!”扬手处,一枝暗器已直奔余树奇身后。

  余树奇骤闻背后风声,一晃右肩,旋风般飘开丈余,忽听怀中的谭妒非低呼一声:

  “奇哥!放我下来!”不禁惊喜道:

  “妹妹!你醒了?伤在那里?”他虽然答话,但敌人紧追不舍,也不敢将谭妒非放下。

  谭妒非被他胸贴胸抱着纵跃,在颠簸中感到十分舒适,微微娇喘道:

  “我没受伤,当时只是浑身发麻,这时完全好了!”

  余树奇听她说是全好,真是大喜过望,在她耳边说一声:

  “好!”尽力一跃,远达十余丈,顺手将她放下,一个“大圣翻身”反扑到敌人跟前,劈面一掌打去,只见最前面那人一声惊呼,身躯像个绣球飞去。

  谭妒非脚一落地,即发觉自己衣裤全有些松动,不假思索,已明就里,但她此心早属郎君,何况身上一切?-

  一未经人事的少女,遇上这种事故,未免俏脸烘热,正束紧衣带又见余树奇一掌打飞一个,急喊一声:

  “留个活口!”

  余树奇得她一语提醒,笑说一声:“好!”仍然空掌进击。

  其实,敌人并没有余树奇所想像的恁地脓包,方才只因欺他抱着伤者,一意图逃,才紧急追赶,不料余树奇忽将伤者放下,反身扑击,走在前面的敌人,首当其冲,才被打个措手不及。

  这时一人受伤,六人警惕,一阵金铁交鸠,兵刃一齐拔出,六枝长剑舞成六团精光,步步迫近。

  谭妒非“噫”一声叫道:

  “当心潇湘七剑!”

  她曾在江湖走动,听说潇湘七子人人艺业非凡,七剑联攻,无往不利。她虽未见过七子,也不知当前的敌人是否七子,只因与余树奇攸戚相关,特意提醒他一句。

  余树奇笑道:

  “这时只剩六子了!”话声未落,金精剑亦拔在手上,抖起一个大圆弧,风一般卷出。

  敌方见余树奇的长剑可软可硬,知非凡铁,其中一人高呼一声:

  “老弟当心小子的剑!”霎时间,六剑结成一团光网,向前推移。

  余树奇长笑一声,一步迫近敌前,一招“直捣黄龙”,金精剑一吐。一绞,只闻一阵清脆的响声,六剑齐剩半截。

  敌方一声惊呼,登时四处逃散。

  余树奇喝一声:

  “往那里走!”身形一动,已追及一人,左掌一拍,隔空打中那人穴道。

  谭妒非甫扎紧衣带,见敌人要逃,急得抽出两支“碧萝剑”飞步上前,双剑一分,点倒两名敌人,不禁欢呼道:

  “这么脓包货色,不是潇湘七剑!”

  余树奇也叫道:

  “管他七剑八剑,一齐擒下来好待换人!”他不知平若是否被掳,-觉如果能将这六人全擒下来,纵使平若被擒在庄上,也可作个交换。

  这时敌人可说是心胆俱寒,还未跑下山岗,在惊慌失措中,连续被余树奇、谭妒非点倒,只有先被打飞那人跌在地上惨哼。

  余树奇把他提了过来,和六人放在一起,笑说一声:

  “妹妹!你看管这几个,待我去助田叔叔!”

  谭妒非“哼”一声道:

  “我才不作兴看!”轻身一步,纵落土岗。

  田毓方力敌两人虽未落败,也占不了便宜,见一大批敌涌上山岗,正在替余树奇两人担心,那知顷刻间就闻敌人惊呼声中,夹有余树奇的朋笑。

  他对于余树奇惊人的艺业,固然十分赞佩,但回想到自己往年凭着一套九宫剑法,已捭阖江湖,成名露脸,不料自从盟兄毁家之后,又有师叔指点,苦学多时,反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处处遭受挫败,不由得暗自懊恼,恨不得一剑就将当前两名敌人斩成四段,也使老脸生光。

  因此,他挥剑如轮,所发尽是进攻的招式。

  那两名敌人听到岗上呼声迭起,已自心惊,再被田毓方一阵狠攻,确呈不支,那知“战”

  “走”未决的时候,半空中一声娇呼:

  “田叔叔!抓活的!”声到人落,两团绿光已拦在身后,这时那还能走?

  田毓方一见谭妒非赶到,愧感交集,大奋神威,左手猛发出一记凌厉无俦的掌风,将左首敌人打了一个踉跄,右手剑走龙蛇,一招“月夜泛舟”恰刺在敌人腿上,痛得右首那敌人一声惨叫,想跳也跳不起来,被谭妒非趁机上前,“碧萝剑”一卷,将他蛇形软练卷过一旁,田毓方上前补了一剑,登时双腿俱伤,身躯倒下,只便宜另一名敌人,藉田毓方的掌劲飞纵出去,竟自逃回庄内。

  谭妒非把伤在地上那人一看,不禁喜呼道:

  “田叔叔不必懊恼,抓到这个,胜过别的一千个!”

  田毓方忙道:

  “这人是谁?”

  谭妒非道:“他名字叫做萧恭雨,是方士哲的大女婿!”话声一落,又仰头高呼道:

  “奇哥哥!田叔叔抓到一个宝货,你快点把人带下来!”

  田毓方道:

  “上面抓了几个?”

  “七个!”谭妒非顺口答了一声,又道:

  “只怕有一个会死!”

  田毓方略一皱眉道:

  “那么多人,奇儿怎带得下来?不如我们将这个带上去了!”

  萧恭雨此时两腿受伤,站也站不起来,乖乖地让田毓方解下他身上的丝绦,捆得像个元宝,提上山岗。

  余树奇解开被点倒中之一人,问他有关平若的事,却说不知,再问他姓名来历,知足潇湘七子中的胡虎,所擒七人恰就是潇湘七子,一个也不漏。

  原来潇湘七子当天因事来拜会方士哲,那知刚到碧芙山庄,即遇上南岳五老会战怪老妇。

  潇湘七子与南岳五老原系素识,由老大胡公一声令下,老二胡侯?老三胡伯、老四胡子、老五胡男、老六胡龙、者七胡虎,各挥起长剑,结阵上前,霎时剑影如山,配合五老将怪老妇围在核心。

  那老妇见势头不好,在冷笑声中跃出圈外,带着宋敏走了。碧芙山庄各人因为庄主受伤,也不追赶,邀请潇湘七子回庄款待。不料潇湘七子吃了别人的饭,便得替别人挡灾,那知什么平若不平若?

  余树奇草草问得几句,即听到谭妒非叫他带人下岗,要着这七位老人挑也挑不尽,扛也扛不完,正拟解开他每一人的穴道,驱他下去,又闻田毓方叫不必带下,才又继续鞫问。

  谭妒非见余树奇犹自鞫问不已,不由得好笑道:

  “你鞫问这一个,岂不更加便利些?”

  余树奇一眼瞥见田毓方手提的俘虏,也不禁喜极呼出几个“是”字,接着向萧恭雨喝道:

  “我平阿姨到底被你们擒了没有?”

  萧恭雨说一声:

  “擒了!”

  余树奇吃了一惊,重重一咬牙龈,说一声:

  “好!不把我平阿姨放回来,你这老贼也不要回去了!”

  萧恭雨冷笑道:

  “你不放我回去,平若那贱婢……”

  谭妒非听他骂她师尊为贱婢,不问青红皂白,顺势就是一脚,将萧恭雨踢得滚了几滚,骂道:

  “你敢骂我师尊,姑娘先教你吃点苦头,过一会再找个整的!”

  萧恭雨被谭妒非这一脚踢断了两根肋骨,鼻里直冒冷气,哼个不止。

  余树奇不去理他,转对胡虎道:

  “放你回庄上告诉方士哲那老贼,命他送我平阿姨出来,否则,杀了这萧老贼!”

  萧恭雨虽痛彻肺心,仍忍痛冷笑道:

  “我老泰山目下不能起来,一切由我作主,没有我叫放人,谁敢放人?”

  余树奇大恨道:

  “你不叫放人,我先杀了你!”

  萧恭雨冷笑道:

  “要我放人也容易,得先放我回庄金口发令才行哩!”

  田毓方冷笑道:

  “你想金蝉脱壳,一去不回头,我要你写好柬帖,叫别人拿回庄去!”

  萧恭雨被田毓方一语道破他的心计,怔了一怔,旋又道:

  “这样也好,先把笔墨拿来!”

  江湖人物有谁带笔墨打仗?萧恭雨出这题目,确把各人难倒,三人对望一眼,全拿不出主意。

  谭妒非想了半刻,皱眉道:

  “放这老贼回去也好,反正还有七个该死的在这里抵押,也不愁他不放!”

  田毓方和余树奇俱觉谭妒非此策可行,当即押解八人下岗,到达独木桥头,留下潇湘七子,放萧恭雨独自回去,眼看他与庄上迤逦而来的两条火龙会合,忽闻朗声大笑道:

  “平若贱婢早就死了,我萧恭雨没有人交给你,潇湘七子在你们手上,自然另外有人找你算账!”

  放回萧恭雨虽经田毓方、余树奇同意,到底是谭妒非的主张,谁也不料到萧恭雨居然过河拆桥,将潇湘七子的性命不顾,谭妒非固是气极,胡虎那暴烈性子更是按捺不下,大喝一声:

  “姓萧的!你到底要不要睑,碧芙山庄还要不要?”

  遥闻萧恭雨喋喋一阵狂笑道:

  “年轻小伙子要找女人才不要脸,我这么老了,要甚么脸?你兄弟安静一点罢,那三个杂种定会好好照顾你,要能惹你师父出山,萧恭雨自当设谯款待!”

  原来他用的竟是嫁祸江东之计,若果敌人把七子伤了,他便可藉机邀请七子的师父下山,若果将七子放了,七子找他算账的时候,他又可说若非如此,七子何获脱身的鬼话来搪塞,七子也无奈之何。

  这种无赖的计策本是很浅显,妙就妙在萧恭雨事先不动声色,待自己脱险之后,立即将责任推开,令别人难以区处。

  谭妒非想到自己认为萧恭雨无论如何也得重视潇湘七子的性命,放她师父出来交换,那知一面说她师父已死,一面又视潇湘七子无足轻重,听他言外之音,似有意教自己将七子杀了,好惹出七子的师父,不由得喝一声:

  “老奸贼!”两腿一蹬,即扑过小溪对岸。

  余树奇急叫一声:

  “等我!”也纵了过去。

  潇湘七子的兵器尽被田毓方收缴,七柄长剑束成一捆。胡虎恨极之下,也未和田毓方通名道姓,即叫一声:

  “道长!你将剑给我,待我和老匹夫拼了!”

  田毓方一听萧恭雨发声狂笑,已知中计,乘着各人喝骂的时候,暗自盘算如何区处这件尴尬的场面,难得胡虎有此一请,心意也就决定下来,将长剑在地上一摊,说一声:

  “各位尽管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