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也奇怪,这块圆石珠握在手心,仅一会,刘伯温便觉心头的烦躁感稍为舒缓了,手足的震颤也减轻了点,嘴唇也没蠕动得那么不受抑制。

  刘伯温知道这必是圆石珠的功效,但为什么小小一块圆石珠竟这般神奇,他却百思不解。刘伯温发觉藤网袋内尚有物件,他再次探手入内,这次掏出的,也不知其踪迹,更无文字留下。世人为搜求他的风水堪舆秘笈,曾不惜倾有荡产万金以求,但始终毫无形迹可寻。岂料在百年后的今时今日,竟在这玉山峰上。获得这部惊世奇书!

  刘伯温正沉吟间,忽然耳边似觉有人轻轻吹了口气,这口气入耳但觉寒嗖嗖的,不大好受。

  刘伯温不禁微微一颤,暗道先是天降奇书怪石,接而有物在我耳边吹气,莫非是碰上山魁一类的鬼物么?

  刘伯温正惊疑问,他的耳边竟又响起了细如蚊哼的叫声,道:“刘伯温!你手上之青乌序,乃寻龙大侠赖太素所著,实乃太素公以毕生心血凝聚,集寻龙绝学之大成,可变祸为福,化险为夷,救贫致富,改独为旺之绝世奇功,实可夺天地之造化。仁义者得之,可造福万民,奸诈者得之,可遗祸百世。切望伯温慎为处之,用心钻研,冀有大成,以助乾坤大变。慎之!慎之!你手上所执石珠,乃龙晶珠也,是太素公百年前寻获龙脉凝化之珠,伯温公细研青乌序秘术,自会明了内中奥秘。切记!切记!……”

  刘伯温心中又惊又疑,忙道:“那尊驾是谁?为何会寻着伯温承此奇书和奇珠?”

  那寒嗖嗖声音吱吱一笑,道:“此乃百年前吾与大素公于白鹤山上的一段渊源,伯温公乃应运而生的紫微星和二十八宿之一也!承此书与珠,乃运势之所然。吾乃南帝座前白猿使者是也!天机不可轻泄,慎之!慎之!”

  刘伯温忙道:“那紫微星现降于何处?”

  寒嗖嗖声音笑道:“伯温公乃一代天机大师,今日再承受寻龙大侠赖太素公的衣钵,一身兼具当世两大绝学,尚怕于天机一道,不能洞若观火么?乾坤行将剧变,一切自会应现,伯温公好自为之了!”

  寒嗖嗖声音一顿,忽然又吱吱唱颂道:“……枝枝叶叶现金光,晃晃朗朗照四方,江东岸上光明起,谈空说偈有真王!……吾去也。”话音甫落,刘伯温眼前白光一闪,竟尔远去。

  刘伯温不禁怔在原地,作声不得,但见山月临空,银光如水,不知不觉间,已是子夜时分了。

  刘伯温返回家中,一下躺在床上,三日三夜不睡不吃不动,有如中邪一般。

  刘钥和赵氏吓坏了,不顾一切请了郎中回来,但郎中无论如何亦诊断不出,刘伯温所患是何症状。但见刘伯温虽然不睡不吃不动躺在床上,但红光满面,浑似修仙悟道的仙人,哪有半点垂危的症兆?

  刘钥和赵氏急得绕室乱走,却已毫无主意了。

  到第五天晚上,刘钥和赵氏领着紫云英又进来探视。刘钥和赵氏在床前百般询问,刘伯温只是紧抿嘴唇,一言不发。

  刘钥与赵氏面面相觑,作声不得。紫云英见了,便走上前去,伏在床前,在刘伯温的耳边轻声道:“二哥!云英知你心内清醒的!惭愧大师不是向二哥说过么,二哥他日洞悉天机,旋乾转坤,纵横天下,无往而不胜。既然如此,二哥又何必急于苦思究竟于一时?”

  紫云英与刘伯温耳语,声音极轻微,在旁边的刘钥和赵氏一句也听不到。但刘伯温却有了反应,但见他的眉心皱了一下,似在沉吟思索,忽然豁然而悟,脸上现出笑容,然后即在床上一跃而起,拍手唱道:“此生适逢乾坤转,苦海茫茫欲寻船,船泊江东未启航,且拾雄心遂尘缘!”

  刘伯温唱罢,又大笑三声,精神立时康复,且比平日更见轩昂。

  刘钥和赵氏作声不得,四目相视,皆在心内暗道:“不好!温儿只怕是失心疯了!”

  紫云英却格格一笑,问道:“好呵!二哥平安无恙了!但二哥所说的尘缘,是甚东西?”

  刘伯温微微一笑,目注紫云英,忽然道:“三妹亦是此道中人,他日自会知道,此刻不便明言。”

  刘伯温又转向刘钥,正正经经地道:“爹爹是否期待温儿得一朝廷功名?”

  刘钥惊疑参半,苦笑道:“争得功名,光大刘家门媚,自是好的,但温儿切莫因此乱了心性,吓煞爹娘了!”

  刘伯温呵呵一笑,道:“爹爹放心!温儿今日已脱胎换骨,于自身吉凶祸福已可预料,岂会乱了心性?爹爹等着罢,今年朝试,温儿便替爹爹挣一个功名回来便了!”

  刘钥一听,心内也不知是喜还是惊,他心道:“温儿若非天降奇缘,悟了仙道,便必定是与那惭愧大师相处久了,变得疯疯癫癫!”

  但自此之后,刘伯温每日苦读,常常夜半窗灯犹明。刘钥虽然不知道儿子私下时读的是什么书籍,但偶尔考究他的四史五典,倒也对答如流,举一反三,连刘钥自己亦自叹弗如,因此也就放下一半担心,刘钥暗道:“此子身世虽然奇特,但于四史五典如此精通,那就断非庸材可比矣!”

  紫云英却似乎窥知刘伯温的秘密,常常在刘钥考究他学问时掩嘴偷笑。

  刘伯温也没留意紫云英的动静。但在一天晚上,刘伯温正偷偷研读“青鸟序”时,却忽然听到书房上面的瓦面有轻微响声,此时刘伯温的功力已非同小可,耳目也特别精灵,他凝神一望,便在上面的瓦缝隙中看见一只闪动的小眼珠!

  刘伯温立刻便知道这是谁了,因为除了三妹紫云英外,青田镇内外一百里,决计不会有人身负如此绝佳的轻功。

  刘伯温却不去点破,继续读他的“青乌序”。忽然却轻轻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三妹在刘家只有八年的时光!……”

  刘伯温的话音未落,书房外面的窗口便呼的飞进一位轻灵的小人儿,人未到,声已传来道:“……二哥!你竟要赶英儿走么?”

  刘伯温大笑,右手一起,“天机三式”的第一式“妙演天机”略一施展,飞进来的小人儿便身不由己,被一股浑厚的力度扯吸着,跌坐在刘伯温对面的椅子上面。这小人儿果然是刘伯温的三妹紫云英!

  紫云英又惊又气,急道:“上哥你要惩罚我么?”

  刘伯温大笑道:“谁教你偷偷探人隐秘?”

  紫云英奇道:“二哥方才用的是甚功夫?若说是大师伯伯所授,为甚云英又没见过?”

  刘伯温笑笑道:“三妹未见过的事多着呢,何止这种功夫。”

  紫云英眨了眨眼,又急道:“二哥方才为甚说我只能留在你家八年?难道二哥竟能未卜先知么?或者是二哥不喜欢云英,要赶云英走么?”

  刘伯温叹了口气,道:“二哥岂会不喜欢三妹你?但三妹生逢乾坤转移之世,与紫微星有段奇缘,日后须历千般艰苦,以辅紫微星成其大业!这便断非区区刘家所可能留住的了!”

  紫云英听得直眨眼皮,不解道:“二哥发甚疯话?甚么叫紫徽星?为甚我要辅他成其大业?我在这儿过得很快活啊,为甚说要历千辛万苦?”

  刘伯温微笑道:“三妹日后自会明白,此时不问也罢。”

  紫云英眨了眨眼,道:“好!我就不问这个,但二哥你每晚偷偷读甚宝书?难道也不可告知三妹么?”

  刘伯温笑笑,道:“的确不可,但可以告知三妹,二哥读了这本书,才知道三妹八年后要离开这儿,这本书教的就是如何知道世人吉凶祸福的玄机。三妹明白了么?”

  紫云英似懂非懂道:“能够知人吉凶祸福,这好极了!但这玄机与二哥参研的天机有甚不同?”

  刘伯温沉吟不语,暗道三妹原来亦是应运中人,则略露端倪亦未尝不可。便微微一笑,道:“当今天下行将大乱,世人浩劫在即,预知此乾坤演变的道理,便叫天机。而玄机则是预测世人吉凶祸福,教人趋吉避凶的道理,因此天机亦即天道,玄机亦即人道,两者若精于一,则已足可纵横江湖矣!”

  紫云英吐舌道:“然则二哥天机、玄机皆精,岂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乎?”她一急之下,竟把刘钥教她的诗文亦脱口而出了。

  刘伯温一听,又好笑又好气,他知道紫云英目下尚处混沌初开之时,便多说她也决计不会明了,便笑笑道:“天机、玄机之道,二哥只是略微涉猎,何敢道精?三妹但知道便了,不必向爹娘提及,以免他们操心忧虑。”

  紫云英答应了,而且事实上她也不明白什么,如何告知义父和义母?她也极信赖她的二哥,二哥要她不说,她如何会泄露半句?

  因此,刘伯温苦研天机、玄机大道的事,刘钥和赵氏皆被蒙在鼓里。刘钥还以为儿子必定是为了应不久的朝试,而攻读五经四书了。

  刘钥哪儿知道,刘伯温精研了寻龙大侠赖布衣的“青乌序”秘笈后,他本是此道中人,根基深种,经这连番奇遇,于风水堪舆的玄机人道,竟也突飞猛进,悟透其中的奥秘。刘伯温此时已领悟,他在玉山峰上获得的那颗圆石珠,原来却是惊天龙脉凝聚的龙晶珠,承受之人,他日富贵前程无可限量,且甚至一发而为帝皇!但他亦深知,能够承受此珠的人,万中无一,福薄之人,贸然受之,必遭夭折,甚至横死,而承受此珠之人,必与乾坤转移有直接牵连,因此,刘伯温决定务须先谋定然后方可动之。

  匆匆又过了三月,已是来年的秋试之期了,刘钥一早便为儿子远赴大都朝试而准备。他为了聘人伴刘伯温上路,忙了几日,但依然寻不着一位合适的人选。不是年纪太轻,处事不够慎重,便是年纪老迈,不宜在路上照应。

  这般忙了数日,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刘钥咬咬牙,便决定自己伴刘伯温上大都应试。但赵氏道:“天下间哪有爹爹伴儿子上京朝试的道理?相公若硬来,只怕于朝廷规矩不合适吧!”

  刘钥知道由自己伴儿上京应试是决计行不通了,但一时之间又聘不到合适的人选,距刘伯温上京之期却只有一日了,刘钥急得没了主意。

  这时,紫云英忽然走到刘钥面前,一本正经地道:“义父,就由英儿伴二哥上大都,好么?”

  刘钥苦笑道:“英儿连自己也照应不来,如何照应你二哥?”

  赵氏亦忙劝阻道:“英儿不可顽皮!你小小年纪,如何敢面对路上的风险?若万一有甚差错,娘亲如何心安?”

  紫云英格格一笑,忽然向上一窜,竟跳上高达二丈许的大厅横梁上面了!

  赵氏惊得目瞪口呆,忙道:“英儿快下来,莫要不小心掉下来摔坏了!”

  刘伯温这时刚好在书房走出来,见状便哈哈大笑道:“娘亲放心!三妹自幼使随天台惭愧大师学艺,武功根基深厚,她的轻功功夫,只怕连灵猫亦退避三舍!她如何会掉下来摔坏了。”

  赵氏依然急道:“但女娃儿胆子小,上这高处总是危险的!英儿快快下来。免娘亲担心你。”

  紫云英在梁上格格娇笑,道:“义父你替英儿评个公道,英儿这等功夫,是否伴得二哥上京?”

  刘钥又惊又喜,道:“英儿读书聪慧,举一反三,虽仅一年,已胜于常人三年岁月。原来于武学上亦有上佳功夫,当真文武双全,可喜可贺!凭此便足以伴你二哥上京有余了,可惜年纪太幼,如何可受得旅途之苦?”

  紫云英笑道:“英儿于武学上有余,于年龄上不足,义父呵,这岂非可以扯长补不足么?义父你道是也不是?”

  刘钥不禁尧尔一笑,暗道英儿凭这等身手,普通的小偷小摸之辈只怕也近不了身,但她只有九岁,这般年龄千里赴大都,也委实太小了。一时间他虽然有点心动,但到底甚难决断。无奈只好向赵氏示意,看看她如何打算。

  赵氏想了想,便道:“英儿你先下来,你与温儿义气相投,倒也是一对好伴儿,若温儿认可,娘亲便准你一道上京便了!”

  紫云英一听,犹如闪电般的便跳了下来,窜到赵氏身前,娇声地笑着道:“多谢娘亲!”

  赵氏笑道:“你多谢我什么?我只是说,若温儿同意再作打算。”赵氏意料刘伯温必不会答应的,她这么说,只是先把紫云英哄下来。

  岂料刘伯温却微笑道:“三妹不过是欲趁此机会上大都玩玩罢了!既然她愿意,二哥便带她一道上路,也好有个伴儿!”

  刘钥眼见紫云英有这般好身手,就算在乡间请个脚夫,也未必及得上她,况且她与刘伯温脾性相投,在路上互相照应,也稳胜于孤身上路。因此他心内倒有大半同意了。赵氏后来亦改变了主意,同意紫云英与刘伯温一道赴京。原来赵氏忽然有个一厢情愿的想法,她暗道若温儿与英儿他日结成一对,英儿一定是一位好媳妇儿!既然如此,也好趁机让他们二人有更多时候好好相处。

  因此,刘钥和赵氏后来竟一致同意,由紫云英伴刘伯温上京,但唯一的条件是紫云英必须也扮男装,权充刘伯温伴读的书僮。

  紫云英格格娇笑,立刻便答应了。刘伯温笑笑也没异议,因此此事便决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