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文士仍未练至金刚不坏法体,对来势如电的竹钉不无顾忌,又无法接近行致命的一击,人魔闪避身法之快,委实惊人,追逐片刻,知道不可徒然浪费精力,发出一声低啸,不再追逐,钉牢了人魔,采以静制动手段,以双袖打击竹钉,一步步将人魔逼向厅前的石阶。

  人影纷纷从各处抢出,片刻便完成大包围。

  鬼母一声怒啸,开始攻击四周的人。她首先扑向屋右的一名黑影,鬼头杖风雷骤发,含忿出手,威力石破天惊,当一声大震,击飞了黑影的沉重鬼头刀,现杖尾贴身挑出,无情地攒人对方的左肋。

  “啊……”惨号声震耳,黑影被挑飞丈外。

  “鬼婆该死!”一旁沉喝震耳,黑影一间即至,护手钩递到鬼婆的左肋。

  “铮!”鬼头杖封住了钩。

  糟了,钩不但没被震飞,反而钩住了杖。

  护手钩本来就是重兵刃,敢于硬接更沉重的鬼头杖,当然必有所恃。果然,钩勾住了鬼头杖。

  侧方黑影来势如电,金背刀有如狂飚,猛攻鬼母的下盘,要削断鬼母的一双脚。

  两面夹攻,配合得恰到好处,鬼母已无力应付,眼看要断腿送命。

  暗影中飞去一块拳大青石,噗一声击中使刀黑影的右耳,如击败革。

  “砰!”黑影连人带刀向下一沉,扑地便倒,刀锋距鬼母的左脚不足五寸,向下一沉便失去准头。

  鬼母一怔之下,发觉双腿仍在,大喝一声,杖全力向怀内一带,神力倏生,硬将使钩人拉近了尺余,起左足闪电似的挑出,正中对方的下档。

  一声怪叫,鬼母杖上的钩飞出三丈外,飞向第三名冲来的黑影。

  “铮!”黑影反应超人,百忙中一剑崩飞了劈面飞来的护手钩,却嗯了一声,上身一挺,原来人魔射击中年文士的一枚竹钉落了空,无巧不巧地贯人第三名黑影的背心。

  鬼母一掠而过,大喝一声,来一记枯树盘根,夹攻中年文士的下盘。

  中年文士怒火焚心,眼看同伴接二连三毙命,愤怒得像一头疯虎,一声怒啸,佩剑出鞘,比任何武林人撤佩剑的速度都快,双腿上缩,人成了一团,剑却化虹射出,身剑合一凌空猛扑鬼母,剑光骤发,绝学驭剑无可克当,行致命的雷霆一击。

  不远处的人魔大吃一惊,脱口惊呼,已来不及救应,知道鬼母完了。

  “拍!”异响传出,鬼母抬杖急封,杖一触剑光,在尺外便发出异响,杖上所发的劲道自消,杖向外荡,鬼母完全失去自制,连闪避的力量也消失了。

  剑长驱直人,光临鬼母的顶际,四周的黑影四面内聚,来势如潮。

  黑色的物体一闪即至,啪一声在剑尖前爆裂成粉末,火星飞溅。

  是一块拳大的青石,剑势一顿。

  蜷缩成团随剑凌空飞扑的中年文士,无坚不摧的剑光爆碎了青石,但居然被震得身形斜飘,剑尖离开了鬼母的顶门。

  鬼母感到顶门发麻,被剑气震得头上的布包头散裂而飞,短发髻亦随而散,断了不少短白发,只惊得毛骨悚然,心胆俱寒。

  这瞬间,她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刚才那位砍她双腿的黑影,就是这样送命的:被人在暗中暗算了。

  有人在暗中保护她,一定是怡平。

  惊骇中,她勇气倏生,大喝一声,向侧飘的中年文士一杖劈去。

  “噗!”杖击中侧飘的中年文士腰脊,杖反弹而出。

  鬼母惊叫一声,虎口一震,几乎握不住杖,身形被杖带得踉跄斜冲,几乎丢杖摔倒。

  “厉害!”她骇然叫,奋勇再次冲进。

  中年文士挨得起沉重鬼头杖的重击,却禁受不起另一块青石的劲道,噗一声响,右肘挨了一石,身形尚未落地,这一击劲道骇人听闻,护体神功竞抗不住石块广面积的打击,只感到右臂如中电殛,右半身也震得发麻发僵,手握不住剑,剑失手抛出丈外。

  “砰”一声响,人也摔落地面。

  鬼母狂风般的冲到,杖下如崩山,这一仗下去,保证可把中年文士劈成两段。

  一个黑影从斜刺里截出,救了中年文士,虎尾棍斜托探出,咚一声架住了鬼头杖。

  中年文士侧滚丈外,吃力地站起大叫:“老魔还有同伴,退守望湖楼……”

  人魔一声怪叫,疾冲而上。

  中年文士已失去自保的力量,在两名黑影拼死掩护下,奔如楼下的大厅。

  “杀!”穷追得人魔怒吼,大袖一挥,把另一名迎面挥刀拦截的黑影拍飞,黑影贯在廊柱下,头破胸扁,死状可怖.老魔的大袖可怕极了。

  两老魔无法分身追赶中年文士,被众多的黑影缠住,脱身不得,两人把在曾家潜伏的高手全部吸引住了。

  中年文士在两名黑影的掩护下,从楼后奔出,奔向宅院最后面的望湖楼。

  望湖楼在宅院的最后方,地势最高,所以可以看到浩瀚的湖景,远在三十里外的君山,可看得一清二楚。

  这座楼是招待宾客欣赏湖景的地方,楼下仅有厅而没有房。楼上四周有楼廊,四面明窗所以也没有房,平时不会有人住宿,只是招待宾客看湖景的地方。

  没有人会想到这里会藏有俘虏,因为这里没有住宿的地方,平时没有人留驻。

  中年文士发现两老魔志在缠斗,并无来找周夫子的积极意图。论真才实学,两老魔一比一,很难在周夫子手中讨得了好。而目下两老魔公然胆大地前来寻仇,面对许多高手围攻而无退意,目的十分可疑。再加上有可怕的高手在旁暗助,到底两老魔来了多少人?目的何在?

  所以,中年文士断然下令退守望湖楼,搏杀两老魔乃是次之又次的事。

  距望湖楼仍有百十步,中年文士发出一声怪啸。

  中年文士右肘挨了一击,右半身发麻,难免影响脚下的速度,但仍然与掩护的两个同伴速度相等,一跃仍可及三丈外,去势有若星跳丸掷,沿向上的石级花径飞跃而上,速度依然惊人。

  右方另一条通向上面的花径中,另一个黑影以快一倍以上的速度,向上急掠,有若电光流火。

  望湖楼附近没有其他建筑,仅在四周种了不少花木,白天有人整理,晚上空阑无人。

  掠入楼前的山墙坡道,先到的黑影已隐没在楼下的花厅内。登上坡道顶端,便是楼前的广场。楼上楼下黑沉沉,鬼影俱无。

  平时,楼门是加了铁将军巨锁的,所有的门窗皆关闭得密不透风。

  今晚,楼门没有锁,沉重的大门是虚掩着的。

  中年文士奔上门廊,两名同伴左右一分,回头戒备,准备阻挡跟来的人。

  下面房舍的空隙通道,有一些黑影向上狂奔,是摆脱两老魔的人,全力奔向望湖楼。仍有几个高手拼死缠住两老魔,不时传出两老魔的怪叫声。

  中年人伸手探索门锁,发觉那重有十斤的巨型铁将军锁已经失了踪,吃了一惊,手一推大门,门应声而开,便不假思索地抢入。

  厅内暗沉沉,伸手不见五指。

  “柴威!”中年文士狂叫。

  没有回音,更不见人踪。

  中年文士大概练了夜眼,也熟知家具的位置,奔向梯侧的一座小门,门拉开灯光外射。

  这是一间小室,木雕的灯座挂了一盏明灯。

  灯座是径有两尺的栩栩如生的龙头,中年文士将左手伸入龙口,抓住龙珠向外一拉。

  一阵机轮转动的格格怪声,从壁间传出,右面的石壁徐徐后陷两尺余停住了,侧方便出现一座仅两尺宽,必须侧身方可进入的地道。

  “柴威!”中年文士向地道大叫……

  下面有灯光泄出,但声息全无。中年人脸色大变,急急进入地道。

  下降两丈,地道向右一折,折向处有一盏明灯。下面丈余,有一座铁门,门是大开着的,可看清丈五见方的地底密室。

  中年文士急抢而下,怔住了。

  室中除了草席铺的床,和木桌上所置的一些食物外,还有一盏灯。除外,就是通风孔下面仆伏着一个青衣人,面朝下寂然不动。

  中年文士大骇,奔向通风孔下面的人,将人翻转,便颓然放手。

  人已经死了,双眼瞪得大大地,呼吸已经停止,但尸体尚温。所佩的沉重蜈蚣钩并末出鞘,显然死前不曾与人发生冲突。

  不用检查,也知道这人的脖子,被强大的扭力扭断了颈骨,因为翻动时头部的转动有异。

  身后,突然传来清晰的语音:“人失了踪,对不对?”

  中年文士骇然转身,拉开马步完成进击的准备。

  是穿了青直裰,英伟不群的庄怡平。

  “你是谁?”中年文士沉声问。

  “我正要问你是谁呢。”怡平沉下脸说。

  “小辈,亮名号。”

  “没有必要。我问你,这里囚禁了什么人?”

  “你小辈不配问。小辈,你是人魔鬼母的人?”

  “不要问我的来历。只要你的回答。”

  “小辈该死!”

  中年文士火爆地骂,滑进抢制机先进击,大概右肘的麻木已经消失,用右掌发招,早已功聚掌心,毫无顾忌地发出一记现龙掌强攻。

  怡平左移半步,左掌斜指,说:“大五行掌可伤人于八尺外,厉害!”

  双方相距仅二丈左右,中间隔了一张上置食物盘的方桌,掌登手伸,便拉近了三尺距离,这一掌定可稳操胜算,大五行掌的威力几乎已可涵盖全室。

  怡平的掌拍出,蓦地罡风呼啸,潜劲向侧方一涌,方桌突然桌面碎裂,向下崩塌,食盘发出巨响,飞砸在石壁上,砸得稀烂。

  “再接两掌!”中年文士怪叫,连发两掌,右登左拍,劲道一直一斜,从两方行致命的攻击。

  怡平不再退让,蓦地身形下挫,双掌一分,仍然用化劲引力术,将及体的大五行掌力拔偏从中宫乘机切入,有如电光一闪,近身了。中年文士不但没料到他能化去大五行掌力,更没料到他大胆得乘机切人贴身攻击。内家登峰造极的高手以绝学相搏,即使修为相同,功力不相伯仲,贴身击实如果击中要害,必定性命交关,很可能两败俱伤。就算击不中要害,也不好受。

  中年人已来不及闪避,太快了,只好放手一拼,第三掌劈,第四掌……

  怡平奋勇抢攻,双掌挥舞如风,硬对两掌立还颜色,反击之快无与伦比,在可裂石开碑的掌力中突入,展开绝学行石破天惊的重击。

  “卟卟卟……”掌及体着肉的声响急如骤雨,罡风劲气迸发出丈外。灯火摇摇。

  蓦地人影乍分,中年文士斜窜出壁角,脸色泛灰,眼中有骇绝的神情。

  “崩云八式!”

  中年文士惊声叫:“你……你是……是灵……灵怪……”

  灵怪名列江湖六怪之首,游戏风尘精灵古怪,有千百化身,谁惹上了灵怪,保证没有好日子过。灵怪的崩云八式,是近身搏斗最具威力的绝技,虽然名为八式。其实变化万千,掌和拳、指、爪、肘、膝…——二都可以作为进攻的工具,随机应变,攻势极为雄浑狂野,真有裂石崩云的摄人声势。

  用崩云八式,常可将功力更强的对手击败。如果再加上内功精纯不怕对方打击,更是威力倍增。因此灵怪在行道江湖期间,除了手中作为玩物的竹筋小鞭之外,从来不带兵刃,想把灵怪送入地狱的人很多,从来就没有人成功过,灵怪的真才实学,似乎还没有人弄得法楚。

  怡平也不带兵刃,尽管他的剑术,曾经博得神箫客的赞誉,称之为幻剑,以便和武林四剑圣别苗头。

  中年文士是识货的行家,挨了几下,便看出是灵怪的崩云八式。灵怪在岳州神出鬼设,九绝神君几个家伙,被整得叫苦连天,几乎胆都被吓破了。而九绝神君幽虚炼气士几个宇内超尘拔俗高手,武功其实与摘星换斗、八表潜龙一群走狗首脑,即使不高也不至于低。

  走狗们正在搜寻灵怪的下落,准备明枪暗箭齐施,能诱用当然好,不能用就除之以永绝后患。

  怡平已有制胜的绝对把握,暗救人魔鬼母的人就是他,用飞石抛击,便将中年文士的剑打落,所以他敢用崩云八式贴身攻击,不在乎对方可怕的绝学大五行掌。

  “你很不错。”

  他冷冷一笑,徐徐逼进:“倒是识货的行家。你要是不好好招出你们为非作歹的狗屁事,我要把你身上三百多根骨头,一根根打松打散。”

  “在下不怕你……”中年文士厉叫。

  叫声未落,怡平已一闪即至,展开了第二轮的狂野攻势,毫不留情用重手狠狠打击。

  中年文士仅支持了片刻,又挨了几下重的,也击中怡平几记重手。

  “呃……呃……”片刻之后,中年文士只有挨揍的份了,再也经不住狂风暴雨似的连续打击,挨一下叫一声,最后被抵在石壁上痛揍。

  “砰卟卟……”两肋、小腹、颈根、耳门……一阵拳打掌劈,记记落实。

  “啊……噢……”中年文士终于声嘶力歇地惨叫,双手已麻僵地下垂,完全失去抵抗力,口角鲜血溢出,气散功消,只有任人宰割,精力终于崩溃了。

  “要不要我制你的穴道,用分筋错骨手法逼供?”

  怡平将对方抵在墙上:“你尝过搜经截脉的滋味吗?要不要尝尝?”

  “你……你……”

  “我对你们这种人毫无胃口,但碰上了不能不管,你就认命吧!阁下。”

  他的拳头举起了,举在对方的鼻尖前:“鼻梁骨脆得很,打碎了就成了塌鼻子啦!我这就给你来一下……”

  “不要打了,在……在下认…认栽……”

  “你贵姓大名呀?”他的拳头收回二寸。

  “澹台士方……”

  “哟!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淮上狂生澹台老兄。你虽然称士,但行为一点也不方。好,就算你是澹台士方。说!你们把什么人囚在此地?”

  “南衡的儿子韦……韦云飞……”

  怡平心中一跳,老天爷!两老魔真不简单,真找对地方了。可是,人呢?

  “人呢?”他问。

  “我……我怎知道?看守共有五个人,只看到一具尸体。糟了!人一定被南衡救走了。”

  淮上狂生痛苦地叫,丢了人质怎受得了?

  “南衡来了?”

  “可能暗中已潜抵岳州,洞庭王的消息相当可靠。”

  “洞庭王是你们的人?”

  “他收了咱们一万两银子。”

  “难怪。他确定不是你们自己的人,为了争功而自相残杀,将人带走让你背黑锅?”

  “不可能的,两位夫子身边知道这件事的人,屈指可数,连外、二两位总管都不知道。”

  “奇怪!到底是谁着了先机?”怡平惑然自语。

  “庄怡平!”

  淮上狂生叫:“是他,没错,只有他在设法救韦云飞。”

  “公孙云长要救韦云飞,万家生佛也要救韦云飞;南衡当然要救韦云飞。阁下,你真是四面楚歌,丢了人质,你算是完蛋了。”怡平放了淮上狂生,开始留心找线索,不放过每一件事物。

  按地下秘室的构造情形看来,外面想进来的人几乎不可能有进来的机会。”

  “地底秘室外面派有人把守吗?”他向挣扎欲起的谁上狂生问。

  “派有一个,里面有五个。”

  谁上狂生有气无力地说:“外面的是插翅虎柴威,潜伏在外厅扮成看守更夫,传达信号。”

  “那么,插翅虎身在暗处,不可能被人入侵而一无所知,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你是说……,”

  “插翅虎卖了你们。”

  “那是不可能的,他是周夫子的心腹,有家有小,积财巨万。”

  “那………除非他被无声无息地制住。我几乎可以给你写保单是你们自己人所为,要开启秘门,必须有信号告知里面的人,对不对?死者是被人从后面扭断脖子的,这表示入侵的人进来了,里面的人仍然一无所知。哼!赶快滚回去查,还来得及。”

  “你……你放我走?”

  “我为何不放你走?”

  “这……”

  “杀你污我之手,我才懒得管你们鬼打鬼的狗屁事,快滚!”

  淮上狂生意似不信地面对着他,一步步向门口退,似乎准备他万一变卦,好转身逃命。

  “外面开闭室门的机捩已经毁了。”

  他挥手说:“不要转开关秘室的歹毒念头。如果我是你,就得赶快逃命,因为人魔鬼母可能还在搜杀你们的人。目下你精力已耗损九成,贼去楼空,连一个三流痞棍你也无法招架了,碰上人魔鬼母,啧啧!你淮上狂生只能活这么大岁数了,活得够长久啦!”

  “好人不长寿。”

  淮上狂生退抵室门:“我是死不了的。我发誓,我会设法将你化骨扬……”

  怡平向前一纵,淮上狂生扭头撒腿狂奔,急似丧家之犬,居然快极。

  外面,厮杀已止,人魔鬼母两人,正四处搜索走散了的走狗。

  怡平回到庄门外,两老魔也就到了。

  “小辈,怎样了?人没救到?”人魔泄气地问,看他两手空空身旁无人,当然失败了。

  “这里囚禁的人,确是韦云飞。”

  他无精打采地说:“怪事,竟然有人抢先一步,捷足先登把人救走了。”

  “哦!会是谁?万家生佛?”

  “不可能的,那些侠义英雄又臭又硬,不会一声不响暗中救人。而且,他们在碧湖老店神气得狠,一举一动全在人家的监视下,消息不灵,又聋又瞎。”

  “莫不是南衡?”

  “南衡可能已暗中到达,恐怕不会得到消息。奇怪!里里外外看不出异状,到底是谁前来神不知鬼不觉将人救走的?以尸体的死时估计,救人的人只比小可快一步,一步之差……

  真糟!”

  “如果猜想是他们自己杀了自己的人故布疑阵,咱们立即分头踩查。”

  鬼母义形于色:“小辈,不要灰心,咱们这就走。”

  怡平不能不走,懊丧地踏上归程。

  南衡如果来了,纯纯姑娘大事不妙。

  他先到北郊农舍,通知神箫客南衡可能已暗中抵达的消息,请老人家看住纯纯,不要让她往外跑,更不要将消息说出,让纯纯躲起来以免麻烦。

  五更初,他从月城偷越城关,街上夜禁不能行走,必须飞檐走壁而行。

  刚跳落店侧的小巷,巷角暗影处踱出两个黑影,一个现身之后重行隐去。一个青袍飘飘,以巾蒙面,从修伟的身材估计,这人举动从容,虽则看不见面貌,也无法从眼神中估量,但却可感觉出一股无形的慑人心魄气势,以雷霆万钧的压力向他涌来。

  他冷然止步,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这也是一种压力,足以抗拒对方澎湃的气势。

  “庄怡平吗?”黑影以严肃的口吻问。

  “正是区区在下。请教!”他也庄严地回答。

  “不必知道老夫的来历。”

  “这似乎有点不公平。”

  “天下间的事,不会有绝对的公平。”

  “有道理。阁下有何指教?”

  “请尊驾从现在起,不要再往枫桥杨家打扰。”

  “是阁下的意思呢?抑或是拔山举鼎的意思?”

  “尊驾以为如何?”

  “庄某很笨,猜不透。”

  他率直地说:“在下只想知道,如果庄某不答应,是不是有危险?”

  “你说呢?”

  “又是猜谜。不过,在下可以给阁下肯定的答复。”

  “老夫洗耳恭听。”

  “首先,在下声明,在下的答复是可以公然宣称的事实,不是秘密,更不是害怕危险,害怕阁下的威胁。在下的答复是:庄某不会接近枫桥杨家,送上门去让人再送上竹刀阵,毕竟不是惬意的事。那些人不但人多势众,而且不顾身份不讲规矩,明枪暗箭齐施,火弹毒药无所不用其极,在下势孤力单,有天大的本事也奈何不了他们。在下怕死得很,死过一次,再也不想死第二次了。但钟不撞不鸣,鼓不打不响;他们如果不顾一切找上了在下,在下不会善了。阁下,明白在下的意思吗?”

  “你的意思不算过份。”

  “谢谢。阁下满意了吗?”

  “暂时算是满意了。”

  “暂时?阁下,不要大贪心,见好即收,天下大可去得;太过份的要求,结果不一定会圆满。好了,阁下已耽搁在下的睡眠时间了。”

  “急不在一时,是吗?如果尊驾遵守今晚的承诺,事后,尊驾将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但愿如此。”

  “彼此彼此。”黑影让开去路。

  “在下已经猜出阁下的来历。”

  他通过后止步回身说:“你找错了对象,阁下。”

  “真的?”

  “万家生佛不需要阁下相助。”

  “原来你是胡猜。”黑影笑了。

  “真的吗?就算胡猜好了。后会有期。”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这年青人很有豪气。”

  黑影向隐起身形的同伴说:“真该试试他的真才实学。”

  “就凭他把走狗们闹得手忙脚乱,鸡飞狗跳人心惶惶的情势看来,拔山举鼎不论才智武功,都比他差了一大截,他一定很不错,试不得。”那同伴用女性的声音说。

  “走吧!我们得加强准备。”

  怡平直睡至日上三竿,方懒洋洋起床梳洗。

  这两天没见到高嫣兰,他真有点如隔三秋的感觉。高嫣兰的音容笑貌,一直就缠绕着他,挥之不去,迎又不可即,真令他烦恼。

  早膳毕,店伙来收拾食具,同来的是一位青衣大汉,进门便神色肃穆地向他抱拳为礼,说:“是庄兄吗?来得鲁莽,庄兄海涵。”

  “好说好说,老兄,请坐。”

  他轻松地笑笑,摆手肃客:“在下正是庄怡平,请教老兄尊姓大名?”

  “在下有事找庄兄商量。”大汉说,注视着店伙收拾食具。

  店伙识趣,匆匆收了食具走了。

  “在下彭大夏。”大汉压低声音。

  怡平一怔,心说:麻烦来了。

  “原来是湘南七豪杰的宝庆彭飞枪,失敬失敬。”他客气地抱拳为礼。

  “不敢当。”

  彭飞枪就座:“韦前辈派在下传话,老弟请抽空出外走走。”

  “彭兄有话请说。”

  “请老弟正午时分,在码头雇舟至扁山,在黄石湾见面,务请大驾光临。”

  “这……”

  “韦前辈说,不见不散。”

  “好,在下准时到。”他只好答应。

  “在下这就回去上覆韦前辈,告辞。”

  “彭兄请。”

  送走了彭飞枪,他心中甚感不安。

  从码头雇小舟往黄石湾,不过五六里。扁山,原来叫偏山。小船叫偏舟,山形似偏,所以叫偏山。山上遍生虎竹,山顶有座哑女塔,据说有神人遗迹。哑女塔曾经有段神话,其实与其说塔可以镇洞庭风涛,不如说建塔是为了镇山下的龙窟。

  山西麓就是黄石湾,外湖湖面下有巨大的黄石正挡在航道上,暗流激荡,舟子无不心惊胆跳,不时有船只搁撞沉没。山上的哑女塔是白色的,可作为航行的指标。那时,只有海舶使用磁针罗盘,内河的船只皆用目视决定航道,难免有误差,船撞礁的事时有发生。巨石不止一座,东起扁山,西至君山,三十里湖面都有,外地来的船只怎知何处有暗礁?所以只好碰运气啦!

  到了码头,码头南端泊了不少专供行驶湖滨各地的小舟,还有几艘专用来救生的钻风船,一个时辰可以行驶四五十里,风大甚至可驶八十里以上,是当时最快的船只,名闻天下,专用来抢救湖中的覆舟,救人心须分秒必争,这种快船应运而生,水手都是一等一的水中蛟龙,三十岁便得准备退休了。

  迎面来了一名水手,朴实的面孔,脸色如古铜,含笑打招呼道:“客官可是要雇船到君山?”

  “到扁山。”

  他往湖南面的扁山一指:“短程的,去不去?”

  “这……客官赏小的一两银子,小的就去。”

  “包来回二两银子,公平吧?”

  “多谢多谢,小的领路。”

  船是小单桅,无风用桨,三名船夫二两银子够公道,来回一趟十来里,嫌的是辛苦钱。

  船立即解缆,撑离码头立即升帆,吹的是东风,船离岸极为顺利。船轻快地驶出两里外,突然风帆一转,向西顺风飞驶,驶向烟波浩渺的湖心。

  他站在舱面,背着手转向后舱的三位仁兄笑笑。

  “如果见了洞庭王,我庄怡平如不把他的背筋抽出来,就不配称孤魂野鬼。”他说。

  “你见不到洞庭王。”

  诱他上船的管帆操舵大汉狞笑:“你会见到龙王爷,龙王爷会把你为附马,我不信你会有胆量抽龙筋。”

  “我现在给你十下数。”

  他伸出右手,手中有从店中留下的一双竹筷,每根筷折成两段,共有四段,说道:“数尽,就有人去见阎王而不是龙王。我开始叫数了,一!”

  “你少吓人,阁下!”

  另一名大汉狂笑:“哈哈!水上水下是咱们的天下,你……”

  “二!三!四……在下从不吓人。洞庭湖虽大,绝对没有东海黑水洋危险。在下曾经驾船至黑水洋找传说中的东海龙王,可惜没碰上,只猎了十余条巨鲛。老兄,你可知道巨鲛是啥玩意?五!六……”

  “你骗不了人……”

  “骗人?每一条巨鲛,都比你这条船长三倍,一口可以咬掉你这种好汉九个头。七!

  八……”

  一段竹筷破空而飞,风帆突然骨碌碌下堕。

  升帆的主索粗如鸡卵,桅顶高三丈,上面的滑车吊绳粗亦相等要想用半段竹筷射断滑车吊索,那是绝无可能的事。

  不但吊绳断了,滑车也碎了,风帆怎能不掉落?

  “九……”

  “有活好说……”大汉终于惊怖地大叫。

  船头到船尾,长不过两丈,竹筷能将三丈高桅顶的滑车射碎,射船尾的人还会有问题?

  “你们可以跳水把船弄翻呀!”怡平神态悠闲地说。

  “和你这种人玩命,不会有好处的。”

  大汉挥手示意命同伴驾桨:“人还没跳下水,恐怕就没命了。”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你赢了,往扁山。”

  “黄石湾。”

  “好,黄石湾。”

  “你们是洞庭王的人?”

  “不错。”

  “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在下不怪你们。你们知道南衡来了?”

  “大概是前天晚上到的,昨天傍晚咱们才得到消息,敝当家与南衡有点旧怨,所以……”

  “所以洞庭王愿意与走狗合作?”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几个钱。庄爷,你知道一万两银子,可以养活多少人吗?”

  “没有那一万两银子,你们同样活得好好地。老兄,告诉你,不义之财,要了会坑死人的,刚才你们就差一点……不,差一声就送命了。请转告洞庭王,叫他千万不要招惹像我孤魂野鬼这种人,那不会有好处的。我要刨出他的根底来,并不是太难的事。”

  “在下一定将话转告。”

  “谢了。”

  船靠上了黄石湾,湖岸树林里钻出一个紫褐色脸膛的大汉,老远便高叫:“庄兄信人,无限欢迎,请林子里见。”

  那林子里站了一大堆人,大概湘南的武林子弟全来了,人数不下四十之多。

  为首的人是南衡居士韦安仁,一旁是风华不减当年的女飞卫俞凤至,和次于云翼。

  女飞卫冷森的目光,相当不友好。南衡居士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有声望有修养的前辈名宿,神色倒是相当安详,但脸上的隐忧显而易见。

  恐怕只有韦云翼一个人是友好的,其他一个个怒目而视,怒火内蕴。

  他在三丈外脚下一慢,含笑行礼问好:“韦老伯韦大娘好,庄怡平向两位请安。”

  ‘贤侄少礼。”

  南衡居士破例回了晚辈一礼:“贤侄,小女目下何在?”

  “在神萧客梁老前辈身旁。”

  “是你唆使她出来闯祸的?”女飞卫火爆地质问。

  “韦大娘,小可与今嫒自小是邻居,上次小可返家,与今嫒仅见过两三次面。十年,少年子弟江湖老,小可根本就不记得令嫒是何模样。韦庄两家虽毗邻而居,但极少往来。小可再不成材,也不会唆使人家的闺女出外抛头露面。庄家虽然算不上书香世家,至少敬天地鬼神小有名望。庄家的子侄,不敢说都是人间麟凤,至少每个子侄,都不会为非作歹替家门蒙羞。韦大娘,你这种责难倒因为果,算公平吗?”

  他本来就对韦家有成见,成见来自小霸王韦云飞,因此说起理来,言词甚有份量。

  “你……”女飞卫怒火上冲。

  “我怎么啦?韦大娘,你为何不去问公孙云长?令郎令嫒之所以前来岳州,可说皆是公孙云长做的好事,令郎尤其顽劣不堪。令郎失陷在走狗手中,完全是公孙云长把他送掉的。

  为了援救令嫒令郎,我庄怡平出生人死,与走狗们拼过无数硬仗,九死一生。昨晚得知今郎被囚禁在曾八爷家中,闯龙潭虎穴直捣中枢,虽然徒劳无功,但我已尽了全力。公孙云长目下在碧湘老店,与被他拖下水几乎断送掉的高嫣兰,同在万家生佛身边,诸位何不去找他对证?我来了,我不怕你,拔山举鼎的一群上百走狗,加上鄢府周、郑两夫子,也奈何不了我庄怡平,你不要摆出这种阵仗来吓我。话不投机半句多,告辞。”

  他确是愤火中烧,为了纯纯姐弟,他确是九死一生,其实他根本用不着多管闲事,这世间好人难做。

  “贤侄请留步。”南衡居士总算不糊涂。

  “有什么事,老伯可以先问公孙云长。”

  他转身沉声说:“如果不是为了令媛令郎的闲事,我庄怡平早就到了南京花花世界快活去也。走狗们搜刮天下,锄除侠义道高手名宿,与我庄怡平毫不相干,我犯不着与走狗们结深仇大恨自讨没趣。老伯,你目前只有两条路好走,两条路都很崎岖,因为你是侠义名宿。

  其一,替走狗们锄除侠义门人,以救你的儿子;其二是与万家生佛联手合作,牺牲一个儿子换取千秋侠名。言尽于此,我在碧湘老店落脚,暂时还不打算离开,有事在店中候教,告辞。”说完,他回头飞掠而走,一跃四丈余,有如电射星飞,速度骇人听闻。

  “贤侄请留步……”南衡居士大叫。

  群雄膛目结舌,被他的超凡入圣轻功吓愣了。

  女飞卫毕竟不是太过刚愎的人,怡平这番话情至义尽,理由充分,不由她不动容。

  有些刚愎的人,有时反而能接受别人的顶撞;女飞卫就是这种人,事情一过便冷静下来了,但口中仍不饶人。

  “这畜生可恶!”女飞卫恨恨地说,却不提儿女被怡平引诱出走的事啦!

  “凤至,你不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吗?我们应该去找公孙贤侄。”南衡居士平心静气地说。

  “鬼的贤侄!”

  女飞卫怒火又升:“如果这件事真是公孙小畜生在搞鬼,哼!我饶不了他。”

  “爹,目前最重要的事,是营救小弟。”

  韦云翼忧心忡忡地说:“向拔山举鼎要人。”

  “对,找走狗们要人。”群雄中有人大声叫嚷起哄。

  “千万不可妄动,诸位。”

  南街居土不胜焦灼地说:“只要一露脸,老朽便脱不了身,势将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了。”

  “爹,这件事恐怕只有庄兄弟能应付得了。”

  韦云翼说:“看了他的身手,毫无疑问地,那天晚上对付鬼丐与剑无情一群走狗的人,定是庄兄弟所为。咱们来了两天,得到不少消息,走狗们提起庄兄弟,几乎没有不怕的。”

  “他不会帮我们的忙了。”

  南衡居士摇头苦笑:“为父看得出,他对咱们韦家成见甚深,良难化解。唉!目前为父只有一条路好走。”

  “爹的意思……”

  “与万家生佛吴老弟合作。”

  “不行!”

  女飞卫极力反对:“咱们的孩子……”

  “凤至,你要我屈服,做他们的走狗?”南衡居士沉声问。

  “天哪……”女飞卫掩面狂呼。

  “爹,孩儿先找到神箫客前辈和纯纯小妹……”

  “你到何处去找?连上百高手也查不出他的行踪,去打锣寻人吗?真是!”

  “找庄兄弟,错不了,我去找。”

  “这……城里危险,如果你再失陷,老天爷!你想到后果吗?”

  “安老,还是晚辈去走一趟吧!”

  彭飞枪说:“顺便找万家生佛说一声,请公孙少堡主来一趟说个明白。”

  “不,我晚上去。”南衡居士咬牙说。

  “公孙少堡主不会来的,他也没有什么好说,”

  一位中年人冷冷地说:“公孙少堡主在客店,教唆韦少爷的经过,我曾经打听出一些风声,只怪我不肯相信而已。经庄兄弟一说,我想,这件事已无可置疑,责任全在公孙少堡主身上。听说,高姑娘的一仆一婢,都是死在走狗们手中的,死时公孙少堡主都在场,还是庄老弟替他们料理善后,多次替他们解围。有谁不相信吗?”

  蓦地,一位花甲老人向外一指,叫:“船!有人来了,会不会是万家生佛派人来了?”

  是一艘无桅的小桨舟,短程代步的小艇。不久,船急驶而至,一位中年人一跃登岸。

  群雄在原处目迎,有人叫:“九幽客吕杰!这黑道恶贼是拔山举鼎的爪牙,他们知道咱们的行踪了。”

  九幽客手握一封大红拜帖,急走入林。

  “韦兄请了。”

  九幽客抱拳为礼,脸上笑容可掬:“奉大总管拔山举鼎皇甫大总管所差,有书信面呈。”

  “有劳了。”南衡居士接过书信。

  “在下立等回音。”九幽客咄咄逼人。

  南衡居士拆信一看,愣住了。

  信上,寥寥数语:“明日(六月三十日)午正,枫桥杨家设宴为湘南豪杰洗尘,务必赏光。皇甫俊拜。”

  “这家伙在耍什么花招?”

  南衡终于打破沉默:“吕兄,老朽准时到。”

  筵无好筵,会无好会。

  拔山举鼎竟然用大红请帖请南衡一群湘南豪杰赴宴,这是极为反常的事。

  两年来,正邪之间势成水火。壁垒分明,平时在路上碰头,一言不合就可能发生严重的冲突。

  每当走狗们进行假公济私,大肆籍口惩治私盐商贩,向被预定攀诬的商号大户滥捕勒索甚至格杀示威时,伺伏的侠义们就会毫不留情地挺身打击。

  最令拔山举鼎难以忍受的是:万家生佛与乾坤一剑,率领一群高手名宿,一面再向鄢狗官行刺,搏杀重要的走狗帮凶。

  当然,行刺的人从不公然露名号,受重伤被擒也没有口供。反正双方心照不宣,各显神通,不冲突则已,拼起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平时,即使不发生冲突,也各展奇谋,找机会将对方的重要人物,明枪暗箭将对方送入枉死城。表面上,这是正邪之斗;骨子里,却是名利之争。

  现在,拔山举鼎竟然用上笑脸手段,设宴招待一直守中立的湘南群雄,用心昭然若揭。

  南衡居士不得不去,非去不可,马行狭道,船到江心,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送走了九幽谷,群雄议论纷纷。

  “安老,咱们去,危险程度如何?”

  一位中年人问,显得心情沉重,说:“鸿门宴与吕太后的筵席,都是不好吃,吃不得的。””

  “筵席上不会有危险,危险是在筵席上决定的;问题是咱们能接受多少危险。””

  南衡居士郑重地加以说明:“拔山举鼎毕竟是一代霸才,他能有今天的局面,决不是侥幸得来的。因此,在筵前筵后,他都会保持主人的风度。真正的危险,是筵席散了之后。

  毫无疑问地,他会在筵席上展开笑脸手段,宣布他的重大决策和要求。可预见的是:他的要求必定与名利有关。俗语说:光棍不挡财路;他的歪道理必定很动听。他要求别人不挡他的财路。要求不算离谱。问题是,咱们能不能接受他的条件,能接受的程度如何?万变不离其宗,这必定是划清界限,表明立场的盛会。

  多年来。郎狗官的盐区不在咱们湘南,走狗们的魔爪仅伸至岳州。因此咱们湘南人袖手旁观,严守中立,但也难免有激于义愤的人。暗中参予万家生佛的制裁走狗行动。拔山举鼎的阴谋至为明显,他要打破这种中立的局面,减少他的威胁,进而减弱万家生佛的支持力量,相对增加自己的力量。

  问题是:咱们是坚持中立呢,抑或是背弃侠义宗旨站在他的一边?”

  “安老有爱子在他手中……”

  “老朽邀请诸位亲朋好友前来岳州,只要求诸位的道义支持。”

  南衡居士脸上有坚毅的神情:“儿孙自有儿孙福;又道是生有时,死有地。谁无儿女?

  为儿女而让自己耻辱的活下去,要儿女何用?

  老朽的事,诸位暂请搁在一旁。他们能不顾一切任性妄为,派鬼丐和剑无情登门胁迫老朽,日后谁敢保证他们不派人再赴湘南,胁迫诸位就范?

  咱们不敢说此行是为了侠义门人的千秋正义,至少也认为是出于保证自己的安全。现在咱们返回住处从长计议,筹谋对策。”

  风雨欲来的前夕,似乎特别平静。

  岳州城内,本来就没有多少走狗公然露面,现在更是不见走动。

  碧湘老店平静无波,这处风暴中心显得安静如恒。

  申牌初,南衡居士一家二口,以及两位年届花甲的伟岸老人,沿大街走向碧湘老店。

  “凤至,见了公孙少堡主,千万不要激动。”南衡居士向走在后面的老伴女飞卫说。

  “那畜生可恶!”

  女飞卫咬牙说:“他似乎是个天生的祸胎,谁被他沾上谁就霉运当头。他一到我们家,灾祸就绵绵不绝。高谷主的千金碰上他,婢死仆亡,锦绣谷的灾祸预期可见。哼!他……”

  “老伴,这不能算是他的错。”

  南衡居士措词相当谨慎:“请记住,他邀请侠义门人出山仗剑主持正义,理直气壮。在没问过纯纯丫头之前,我们不知内情,无法指证是他引诱云飞偷走逃家,他即使不否认,我们也无奈他何。所以,不能激动。”

  爱女下落不明,爱子被掳。女飞卫本来就是个霹雳性子、武功超绝骄傲自负的女人,哪能不激动?

  幸而挨了怡平一顿合情合理的指责,总算有点觉悟,勉强压抑心中的激动,但压抑的情绪,随时皆可能一爆不可收拾。

  碧湘老店一阵热闹,万家生佛热情地招待佳宾。

  型厅中人满为患,交情厚的人少不了亲切地寒喧,客套一番后,主客双方就座恳谈。

  公孙云长当然在座。

  “仕明兄,可知道拔山举鼎此举有何用意吗?”

  南衡居士取出请帖放在桌上摊开:“这位枭雄霸天神通广大,兄弟的行踪竟然瞒不了他。”

  “安老,在下这里也有一张。”

  万家生佛从袖中取出请帖,两帖一模一样:“把中立人士请来以便争取,事极平常,合情合理,把死仇大敌一起请来,就令人莫测高深了。安老,咱们都估错了拔山举鼎的才干。”

  “他想一网打尽,摆鸿门宴?”南衡居士大感意外。

  “不会,但将是绳池大会。”

  “仕明兄准备参加?”

  “势在必行,安老。”

  “这个……”

  “彼此显露实力,双方都会有好处。公孙贤侄处也有致公孙兄的一封请帖。迄今尚无公孙兄的消息,他应该早早赶来的。”

  “公孙贤侄上次光临合下,并未提及此次岳州之会。”南衡居士目光转向公孙云长。

  “小便并不知道此事。”

  公孙云长率直地说:“小侄离开家父已有不少时日,家父仅嘱咐小侄途经湘境时,可前往小有天敦请韦伯父出山主持正义,迄今仍未与家父取得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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