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是个充满活力,健伟英俊的少年郎。

  “姑娘有何见教?”他笑问,笑容颇具挑逗性。

  “你打了我家的人?”少女反问,似怒似嗔。

  “你是说……”

  “你打了我大风庄的人。”少女薄怒地说,显然对他满不在乎的态度深感不满:“你有话说!”

  “哦!姑娘贵姓芳名?”

  “你呢?”少女仍然反问,可知定是个主观甚强的人。

  “我姓周。”

  “本姑娘骆宝绿,不要说你不知道,你不是本地人,是去香淋镇玩的?”

  “哦!在下确是外地人,确不知姑娘的底细。”

  “哼!大概你认为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人。不是猛龙不过江,不错吧?”

  “当然在下不会这样想……”

  “你打了本庄的人……”

  “姑娘知道贵庄的人是如何霸道么?”

  “再霸道,也轮不到你管教。”

  他摇摇头,泰然地说:“大概姑娘你美如天仙,也是个目空一切极为霸道的人。好吧,你说该怎办?”

  “跟我回应,看该怎样发落你。”

  “如果我不……”

  “由不得你,你如果不肯,本姑娘要用马拖你回去。”骆宝绿横蛮地说。

  他呵呵笑,说:“你何不拖拖看?”

  骆宝绿大叫道:“带他走!”

  一名中年人应喏一声,身形一闪,便到了他的右后方,巨手一伸,用的是擒龙手。

  他人化旋风,在对方指将及体的刹那间,挫身疾闪,右掌疾扫而出,“噗”一声一掌砍在中年人的右胁下,说快真快!

  快得令人目眩,左掌已如天雷下击,“噗”一声劈在中年人的右肩上,两记重击似乎在刹那间完成。

  中年人嗯了一声,扭身栽倒。

  另一名中年人吃了一惊,“锵”一声剑鸣,长剑出鞘,身剑合一飞扑面上,势如奔雷,锋尖指向他的胸口七坎要害,情急下杀手志在必得。

  他更快,闪电似的掠过尚未完全倒下的人,手一抄,便拉断了那位仁兄腰下悬着的连鞘长剑,斜飘八尺,旋身止步冷笑一声,向再次冲来的中年人叫:“小心了,阁下。”

  “锵”一声清鸣,长剑脱鞘,恰好接住快速冲来的长剑,剑气飞腾,双方各展所学行雷霆一击,来势太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用不着立门户抢空门了。

  “铮铮!”双剑狂野地接触,人影飘摇,剑气迸发。

  “嗤”一声轻啸,人影乍分。

  中年人飞退丈外,急退两步,“嗯”一声轻叫,屈一膝挫跌在地。

  胸口,斜裂了一条缝,自左胸斜下右乳,血如泉涌,一照面便胜负已判。

  这瞬间,剑脱鞘的清鸣刺耳,人影急射而至,剑芒如电耀目生花。

  骆宝绿到了,剑发“飞星逐月”,出其不意冲来,猛攻他的左胁背,恍如电闪一闪。剑虹罩住了他,没有他接招的机会,因为他的剑势仍未能收回。

  周永旭一招伤敌。招势未尽。身形未稳,而骆宝绿却在突袭,猛攻他的左胁背,他的身后可说已完全暴露在骆宝绿的剑芒笼罩下,无法应变自救。

  骆宝绿志在必得,以为十拿九稳,对方再高明,也难逃剑下,这一招碎然袭击又快又急,又是从背后下手,决不会落空。

  她估错了周永旭的艺业,锋尖眼看及体,但见眼前人影一晃,剑失落空,接着彻骨奇寒的剑气。直逼右胁,电虹人目。

  完了!她想。已没有任何机会避免致命一击,对方这神奇绝伦的一剑太可怕了,她居然没看清对方是如何移位的,生死立判。

  她只能等待剑锋人体,无可挽回,惊怖万分地等死。

  剑气一敛,电虹神奥地撤回。

  她只感到有物轻触胁下,浑身一震。一道彻骨寒流瞬即布满了全身,只感到浑身发僵,心向下沉。

  周永旭退出丈外,收剑淡淡一笑道:“我放过你,虽则你不值得放过。”

  她不由自主地低头察看,胁衣破了一个小洞孔,没有血迹,本能地伸左手一摸,丝毫不感痛楚。

  她吁出一口长气,苍白的粉颊回复血色,散了的三魂七魄重新归体,颤抖着收剑,余悸犹在地问:“你……你为何不杀我?”

  他将剑丢在脚下,微笑道:“不杀一个美丽的女郎,没错吧?”

  “但……我们想杀你。”

  “杀不了,后悔么?”

  “后悔无补于事,是么?”

  被打昏的中年人,已摇摇晃晃站起。

  她脸一沉,向中年人叫:“你两人先回去裹伤,把我的坐骑也带走。”

  “小姐……”中年人讶然叫。

  “别管我,快走。”她不耐地挥手道。

  另一中年人胸前受伤,但并不严重,肌肉裂开,出了不少血而已,仍可支持。

  两个人狼狈地上马,牵了小姐的坐骑,奔向大风庄。

  周永旭背着手,笑道:“骆姑娘,你不回去了?还想和我作殊死斗。”

  她粲然媚笑,走近说道:“我才不傻,怎敢再向比我高明百倍的人递剑?哦!谢谢你手下留情。”

  “好说好说,你这么霸道的女孩子,也会道谢。”

  “你……嘴上仍不饶人?”她着红着脸说,给了他一瞥白眼,似笑非笑,似咳非嗔,那表情,确是十分动人,令男人心跳。

  “呵呵!当然你也不会饶人。说吧,你有何打算?呵呵!希望不是什么阴谋。”

  她吁出一口长气,羞笑道:“是的。不瞒你说,在此之前,我从未饶过任何人。”骆宝绿毫无心机地说:“但今天,我服了你,没有怨恨,没有阴谋,请相信我。周……周兄,你要到乌江镇?”

  “是的你……”

  “我陪你走走,可好。”骆宝绿说:“几里路嘛,平时我乘马,片刻就到了。”

  他心中一动,大风庄是骆家的产业,这位骆宝绿被称为小姐,妙哉!

  八成儿这丫头是八爪蜘蛛的女儿,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他笑了,开始试探:“乌江镇的骆大爷骆明芳,与姑娘是……”

  “那是家父。”骆宝绿不假思索地说。

  他又是一怔。

  八爪蜘蛛并未将镇上所发生的事通知大风庄呢,难怪他在青槐集活动三夜,丝毫未受到干扰,也毫无所获。

  他在想:如果我有这丫头带到乌江镇,八爪蜘蛛会不会投鼠忌器放过我?这丫头对我有好感,在她身上打主意岂不甚妙?

  “原来是骆大爷的千金,幸会幸会。”他含笑走近骆宝绿,神态透着六七分亲热:“在下与今尊曾有一面之缘,却不知他有一位美丽大方天仙化人似的干金,走吧,我们到乌江镇,在下正想拜会令尊呢。”

  骆宝绿傍在他身侧并肩而行,显得十分高兴,一面走一面说:“家父很好客,你会受到欢迎的。五天前镇中听说出了些小麻烦,目下恐怕不在镇中。当然,我会代表家父接待你的。”

  “哦!令尊号称八爪蜘蛛,雄踞一方,在乌江镇附近布下了任何人也休想自由活动的天罗地网,我不相信他会有麻烦。”

  他的语气中有讽刺的成份,但并不明显。

  “其实,人外有人,天上有天,家父在江湖的实力仍不算雄厚。”骆宝绿叹息一声:

  “他的作为我管不着。”

  “哦!但不知令尊的小麻烦是如何引起的?”他开始试探口风:“树大招风,麻烦是免不了的。”

  “我也不太清楚,家父很少将外面所发生的事向家里的人细说,只知是和州第一大富豪高和高大爷,托家父办一件小事!”

  “小事就有小麻烦,小麻烦会变成大麻烦。”

  “听说高大爷痛恨一个流落和州的人,叫什么贾兴,拳脚颇为高明,打了高家的家丁,因此结下了怨。后来,高大爷用栽赃的手段,把贾兴弄人监牢,由官府追赃,逼缴二千两赃银,如在一月之内缴不出,罪刑将由监禁一年改为流放三千里。”

  “老天!哪有流放三千里的刑律?”

  骆宝绿咕咕笑,信口说:“高大爷的一句话,就是刑律;家父也一样。不过家父不喜欢拖泥带水,一了百了处事明快些而已。

  “那贾兴就此罢了不成?”

  “贾兴身在大牢,不罢也得罢。他的妻子六娘,弹得一手好琵琶,为了救夫,她跑到乌江镇在酒楼弹琵琶讨赏钱,希望凑齐二千两银子缴官。岂知待了半个月,便被高大爷知道了,高大爷当然不肯,因此托我爹断六娘的财路。”

  骆宝绿像在谈论一件有趣的事,一面说一面微笑。

  “哦!以令尊来说,断一个小女人的财路,可说不费吹灰之力。”他平静地说,但心中暗恼。

  骆宝绿怎知他心中的变化?微笑着说:“本来应该是易如反掌的事,可是却有了意外的变化。贾兴的一位朋友,是池州一霸铁背苍龙金彦的手下弟兄,铁背苍龙不知自量,竟然带人赶到乌江镇,带走了六娘,与家父为难。”

  “后来怎样了?”

  “所以家父带了人,追向和州,目下不知怎样了。铁背苍龙在江湖上名号响亮,家父应付他恐怕真不容易。”

  “呵呵!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担的什么心?”

  “不是担心,而是恐怕这件事不易顺手。老实说,家父并未将铁背苍龙放在眼下。”骆宝绿颇为自负地说。

  “你没跟去?”他问。

  “哪用得着我去?”骆宝绿傲然地说,轻笑一声又道:“如果我去的话,不将铁背苍龙那些人杀他个落花流水才怪,我才不会和他们客气呢。”

  “哦!你颇为自负呢。”

  “爹说我处事有决断,有男子气概。”

  “老天!你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真要是有男子气概那才真糟糕。哦!你有婆家了么?”

  骆宝绿脸一红,白了他一眼半羞半嗔地说:“你脸皮真厚,怎么问这样的话?你敢说,我不敢听,看你不像个纨绔子弟?”

  他有意栽花,看四下无人,突然左手一抄,挽住了俏巧的小蛮腰,低声微笑道:“骆姑娘,你看我不像个风流纨绔子弟?”

  骆宝绿嗯了一声,粉颊频添三分醉意,扭着腰肢闪避。但却半推半就,羞笑道:

  “你……你这是什么话?阳关大道,放规矩些,你……你以为我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他呵呵笑,手上一紧,说:“你不是不三不四的人,我也不是纨绔子弟,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年轻英俊,女的如花似玉花样年华,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不害羞,你……”骆宝绿以手掩脸,半倚在他身上腻声说:“不!不要这样,我……”

  他心中一荡,低声道:“说真的,你知道你多美多动人么?哦!姑娘,我不要你有男子气概,我要你保持女性特有的风华。姑娘

  他的语音低柔,温柔得像是春风拂着湖面所泛起的轻柔涟漪。

  他的右手,轻握住骆宝绿微颤温暖的纤掌说:“姑娘,远离开刀剑、血腥、阴谋、诡前,多看看巍峨的高山,和接近涤际心灵污垢的碧水。你会心胸广阔,你会发觉除了人间的污浊以外,世间大自然的一切都是美好的。你会觉得与一个意气相投的爱侣,邀游天下淌祥在蓝天白云之下,寄情于无忧、无争的世界中,是多么幸福和美满。哦!人是不能绝缘于生俗的。”

  不知何时,他已经站住了。

  似乎,他已忘却了自我,也忘了身旁散发着醉人幽香的美姑女良。

  他的目光,落在遥远的蓝天白云上,眼中焕发着稀有的光彩。

  骆宝绿也失神地抬起滚首,风目中异彩涌现。

  她看到的是他的侧脸轮廓,那神采奕奕的清澈大眼,挺直的鼻梁,健康的脸色,以及他嘴角涌现的一抹飘逸的微笑。所听到的语声是那么温柔,那么具有灵性。

  她呆住了,久久,她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反握住对方的手,轻轻地举至颊上轻抚自己发烫的粉颊,用抖怯的、痴迷的声调说:“周兄,你……你的话我……我懂,但是,我说不出自己的感受,我

  周永旭像是突然惊醒,苦笑道:“哦!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哦!你……你说得好美……”

  “真的,也许我是失神了。”

  “你说了一些……”

  “哦!我说了一些蠢话,是么?姑娘,请不要放在心上。”

  “哦!不,你的话令我觉得天地之间,好像真的有那么美……”

  “呵呵!我大概说了些连我自己也不懂的傻话。”

  “周兄,言为心声……”

  “哦!是的,言为心声,但我的言语却是例外,有时我会说些无谓的白日梦呓,千万别当真。”

  骆宝绿偎近他,深情地说:“我认为你所说的,是你心目中所希望的未来憧憬。我也是,我也有属于一个少女的梦想……”

  他突然脸一沉,一字一吐地说:“姑娘,我想,你应该是一位具有灵性的姑娘……”

  “咦,你……”

  “请记住我的话,远离开刀剑、血腥……”

  “阴谋和诡活。”她像梦吃似的接口。

  “是的,那样你就会感到心安,不至于白活一场,姑娘,珍重。”

  说完,他挣脱骆宝绿的纤手,健步如飞而去。

  骆宝绿如中雷便,站在原地发任,等到他已远出百步外,方失神地叫:“周兄,等我……”

  他脚下一紧,势如星跳丸掷,片刻间便消失在小径转角处的树影内。

  远出两里外。脚下一慢,他拍着自己的脑袋,愤愤地说:“见了鬼了,我竟然平白地放了她。这……这从何说起?”

  本来,他存了恶毒的念头。要将骆宝绿弄到手,以惩戒八爪蜘蛛父女,令这两父女受报。

  可是,他却毫无理由地放弃了。

  右面的树林中,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小花子打扮的金贞姑一跃而出,笑道:“你放过了她,我还以为你是她的人呢,嘻嘻!”

  他哼了一声道:“是你,你可恶。”

  金贞姑拂着竹根鞭笑道:“是我,怎么啦?”

  他恨恨地说:“那天你跑得真快。”

  金贞姑笑道:“你叫我不要在大庭广众间生事,那天可是你先出头的。”

  “但你先动手的。”他仍然薄怒地说。

  “反正你也要动手的,没错吧?”金贞姑仍然笑问。“反正你早存了心,是么?”

  “你也是。”他吁出一口长气道:“你可把我坑惨了。”

  金贞姑撇撇嘴说:“说得多好听?哼!你该说我成全了你。要不,怎会两个郎才女貌的人……”

  “胡说1你……”

  “我跟在路右,你一双爱侣居然未曾发觉……”

  “哦!我以为是条狗呢。”

  “喂!你少骂人好不?”金贞姑似恼非恼地叫。

  “好吧,不骂你,当然你值得骄傲,我确是发觉有后方有人跟踪,却被你装狗所骗,误以为是条狗。说吧,你到底是谁?”

  “我”

  “不要说你姓吴。”

  “不告诉你。”金贞姑诡谲地笑着说。

  他突然伸手,擒住了金贞姑的右肩井。

  金贞姑吃了一惊,想躲却力不从心,浑身发僵,惶然叫:“天!你……用的是什么手法?”

  他呵呵笑,说:一探囊取物手,在八尺内你绝对逃不掉。”

  “放手你……”

  “放手?呵呵!你说得太容易了,你在酒楼一闹,八爪蜘蛛找我的晦气,金银行囊全丢了,你得赔。”

  “赔?我一个小要饭的……小花子,如何赔?”

  “有多少你赔多少,不然……”

  “我身上只有十余两碎银。”

  “那天你出手便是十两金子押柜,十两金子赏琵琶六娘,不要向我哭穷。”

  “我的金银都花光了……”

  “好,那我就剥你这身八宝衣抵押。”他恶作剧地说,果真伸手剥衣衫。

  金贞姑大惊,叫道:“住手!住手……”

  “哈哈!我可不听你的!”

  女孩子的衣裤怎能剥?衣襟一解,金贞始只好认栽,可怜兮兮地说:“我是女孩子,不要……”

  他放手,大笑道:“女孩子,不是狐狸?真想看看你的狐狸尾巴。”

  金贞姑白了他一眼,嘟着小嘴说:“你为何不说给骆宝绿听?肉麻死了。”

  他脸色一正,问:“你把琵琶六娘弄到何处去了?”

  金贞姑一怔,问:“咦……你……你知道多少?”

  他哼了一声说:“全知道。”

  金贞姑一跺脚说:“坏死了!你已经知道我……”

  他呵呵大笑道:“我要听你说,如果我不坏,怎会青天白日剥女孩子的衣衫?”

  “哼!鬼!难怪你会到大风庄勾引骆宝绿。”

  “呵呵!不要说废话了,说说你们的事。”

  金贞姑噗嗤一笑,得意地说:“没有什么可说的,我这一面带人救琵琶六娘,家父带人在和州同时动手,大牢中救走了贾兴,洗劫了土豪高和的龟窝。这几天故布疑阵,诱使八爪蜘蛛在这附近鬼撞墙似的干碰乱撞,家父早就返回池州了。”

  “你不走?”

  “昨天才从和州来,不放心你,所以前来打听消息,毕竞你是个亦邪亦侠亦盗的江湖奇人。”

  “哼你……”

  “家父已和南乞碰了面,你的身份瞒不了人。”

  “你少猫哭耗子假慈悲……”

  “周兄,我抱歉,其实,那次我还怀疑你是骆家的秘密眼线,因此一走了之。”

  “算了,这件事不必再提,你走吧。”他挥手说。

  “我们一同走吧,八爪蜘蛛今早回来了,此地凶险,何不到池州寒舍小驻侠驾?”

  “抱歉,我可不与你们这些劫牢反狱洗劫土豪的白道强盗打交道。你走吧,你的处境比我凶险得多,八爪蜘蛛捉住你,不剥你的皮才怪。”

  金贞姑粲然一笑道:“生气了?原谅我好不好?”

  他摇头道:“你这顽皮丫头,还不走?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你”

  “我要回去取行囊。”

  “我陪你前往。”

  “谢了,我的事不会假手旁人相助。”说完,他撒开了大步独自走了。

  他在镇西三里外的一座农舍中等到天黑,方匆匆人镇奔回客栈。

  踏入店门,店伙与掌柜帐房都惊呆了,做梦也没料到他敢回来。

  他一拍柜台。大声道:“结账,把我的行囊取来。”

  掌柜的三魂人窍,战栗着说:“客官明……明鉴,你……你的行囊……”

  “我的行囊怎么啦?”

  “骆……骆大爷已……已经派人取……取走了,小……小店店门人影乍现,有人叫“阁下,你真是胆大包天。”

  他头也不回,冷冷地说:“你回去告诉八爪蜘蛛,他如果不将在下的行囊送回,乌江镇骆家将有飞来横祸,周某不是个仁慈的人,忍耐已到了极限,阁下记住了么?”

  两名大汉以扑上作为答复,两根铁尺来势似奔雷。

  他向下一挫,避在柜台下,仰身一腿登出。

  “啪啪!”两根铁尺同时击在柜面上。

  “哎……”一名大汉狂叫,掩住小腹向后暴退,“噗”一声挫倒在地狂叫。

  同一瞬间,周永旭长身压住了另一名大汉的铁尺,“啪”一声给了对方一耳光,再反手一掌削在对方的胸口上,力道恰到好处。

  “砰!”这位仁兄也倒了,跌了个手脚朝天,口中鲜血溢出。

  他双手握住铁民,猛地一拉,铁尺竟然拉长了三寸“当”一声丢在大汉身旁,沉声问:

  “阁下,记住刚才在下的话么?”

  两大汉挣扎许久方吃力地站起,脸上血色全无,惊然地说:“在……在下记住了……”

  “你重说一遍,兔得你忘了,前言不对后语加多减少口齿不清,传错了会出毛病的。”

  大汉凶焰尽消,乖乖地复诵一遍。

  他点点头,一字一吐地说:“还有件重要的事,劳驾一并转达,那就是在下等他一个时辰,过时不候。这期间,如果再有人敢前来行凶撒野,最好是带郎中来,也许需要叫忏作来验尸。滚!”

  两大汉鼠窜而走,狼狈已极。

  他在店堂对面的长凳上落坐,等候变化。

  客人纷纷走避,店伙们-一溜走,只留下一个小厮招呼店面,偌大的店堂冷冷清清。

  店门外,经过的行人急急而过,谁也不敢逗留。

  街两端,有一二十名胆大的镇民,站得远远地等候着看热闹。

  家家闭户,连门灯也熄了,形同罢市。

  柜上有两盏灯,店内悬挂着两盏灯笼,光线并不太明亮,因此店堂显得幽暗冷清,如同鬼城。

  一刻时辰过去了,了无动静。

  又是一刻,气氛愈来愈紧张。

  看柜小厮躲在柜内,惊得不住发抖。

  一个时辰是八刻,按理。骆家的人早该来了。

  他站起来伸伸懒腰,向脸无人色的小厮叫:“小兄弟,你走吧,这里将刀光霍霍剑影飞腾,留在此地等死么?快走!”

  小厮怎敢不遵?老鼠般溜走了。

  他信手一挥。柜上的两盏灯同时熄灭。

  叩指一弹,“啪”一声悬着的两盏灯笼熄掉一盏。

  店堂中更是幽暗,剩下的一盏灯笼,发出暗黄色的朦胧光芒,像是鬼火。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有两个人稳步地踏上了门阶,接着高大的人影出现在门口。

  周永旭安坐不动,冷冷地说:“说吧,来说理呢,抑或是还行囊?”

  两黑影踏人店堂,为首的人沉声道:“把琵琶六娘夫妻交出,还你的金银包裹。”

  他冷静地徐徐站起,一字一吐地说:“在下已经表明态度,这件事与在下无关。”

  “即使你跳在大江里,也洗不清罪嫌。”

  “好吧,你不是来说理的。”

  “你明白就好。”

  “这是说,除了武力解决,别无他途?”

  “正是这意思。”

  “那你还等什么?”他语音奇冷。

  尾随在为首大汉身后的人,双手又腰举步逼进,系在背后的银鞘长剑在朦胧的灯光下闪闪生光,在丈外止步,粗眉一掀,用中气充足的嗓音说:“没有人等你嘴皮子逞强,阁下就是神龙浪子?”

  “正是区区。”

  “在下银剑应奎。”

  “不必用名号来唬人了,你上吧。”他冷冷地说,哼了一声又道:“当然你可以拔剑上。”

  “你没带兵刃?”银剑应奎问。

  “在下的剑已被姓骆的连包裹偷走了。”

  “看来,应某要用拳脚打发你了。”

  “我说过你可以拔剑上,没听清楚是不是?”

  他的话委实骄傲得令人受不了。

  银剑应奎是江湖上名号响亮的人物,听来更觉刺耳,强忍怒火冷笑道:“对付你这种江湖小辈狂小子,应某不屑使用兵刃,你将为这些话,付出可怕的代价。”

  “你已经是第二次用话唬人了,阁下。”

  银剑应奎忍无可忍,立下门户咬牙道:“十招之内,应某要你骨裂肉开。”

  他哼了一声,疾抢而人,右掌直削而出抢攻,闪电似的削向对方的腰腹要害,奇快绝伦,攻势极为猛烈。

  银剑应奎一怔,这种抢攻的怪招确是罕见,看招势,应该是连削带打守势占先的招术,但却有一种震慑人心的浑雄声势形诸于外,看不出异处。但却可感觉得出这是可怕的一击。

  因此不敢大意接招,疾退两步先看看再说。

  糟了,不退倒好,退了便失去先机。

  刚避过一掌,第二掌已直插而来,不像是变招,却像是因势利导一气呵成的奇奥掌法,紧迫切人丝毫不觉勉强,变得顺乎自然,似乎这一掌早就料定下一步的反应。

  无法再退,来不及闪避了,只好硬接,大喝一声。反手急拨化招。为首的大汉已看出银剑应奎遇险,飞身而出抢救。

  来不及了,周永旭插出的一掌又变,腕一翻,妙到颠毫地扣住了银剑应奎的脱脉,猛地一振一抖。

  银剑应奎大叫一声,右臂脱臼,扭身重重地摔倒。

  在马步一乱身躯晃动时,右胁下又挨了一掌,浑身一软,完全失去了活动能力。

  为首的大汉尚未近身,招式尚未攻出。

  周永旭已人如怒豹,先发制人,扭身飞腿便囵,势如奔雷掣电,挟浑雄的声威,展开了劲力万钧的抢攻。

  大汉吃了一惊,收住脚步仰身进招,双手上下急封,用“如封似闭”守住中宫,避免接区而至的更猛烈袭击,反应比银剑应奎高明快捷得多。

  棋高一着,缚手缚脚,周永旭高明得多。一脚走空,人已顺势贴身,双手疾抓,无畏地疾探而人,突破如封似闭的封闭,双手一分,便错开大汉的双手,“怀心腿”排空直人,志在必得。

  “噗!”腿半分不差地登在大汉的胸口筋骨下。

  大汉身不由己,闷叫一声踉跄急退。

  “砰噗噗……”铁拳着肉声暴响似连珠。

  大汉在退了三四步的短短瞬间中,连挨了九拳之多,全在胸腹之间开花\每一拳皆沉重如山。

  “嗯……”大汉终于绝望地呻吟。僵硬地倒下了。

  周永旭不客气地解下银剑应奎的银剑,快速地系在背上据为己有,试行拔剑看是否趁手,剑出鞘龙吟隐隐,银白色的剑身打磨得锋利异常。

  他深感满意,收剑归鞘。向在地上挣扎意欲爬起的两个人说:“你两人够幸运,在下放你们一马。哼!你们该把郎中带来的。”

  银剑应奎脸色灰败。吃力地说:“阁下。你……你走……走不了的……”

  “噗!”周永旭一腿将对方踢倒,冷笑道:“你还想威吓我?昏了你的头。回去告诉八爪蜘蛛,在下的包裹衣物值一百两银子,钱囊内有两百六十两金叶子,百余两碎银,一把剑值五十两银子。告诉他,这笔账该怎么算,他瞧着办好了。当然,五天前他打伤在下,要派人活埋在下的账,也得一并结算。本来,在下不想与他结仇,不想追究他谋杀在下的过节,因此只向他讨回金银行囊,他却派你们前来行凶,所以,一切后果皆由他负责,咱们已没有什么可谈的了。”

  他向店门走,距门约有四五步。突然止步凝神倾听片刻,虎目中冷电四射,哼了一声。

  “锵!”剑啸似龙吟,他撤下了银剑,回头一把抓起银剑应奎,在应奎尚未弄清他的意图时,狂风似的冲向店门。

  应奎惊得魂飞天外,狂叫道:“不要发射暗器……”

  一声沉喝,剑虹似电,啸风声刺耳,人影如虎跃龙腾。

  “砰!”银剑应奎被推倒在门外。

  六枚暗器全向银剑应奎集中,想躲闪已无能为力。

  发射暗器的两位仁兄随在暗器后冲进,恰好接住冲出的周永旭,罡风骤发,剑气扑面生寒,剑虹以可怖的奇速左右分张,行雷霆一击。

  “啊……”惨叫声惊心动魄,两位仁兄丢剑掩胸踉跄而退,然后失足摔倒,在街心挣扎叫号。

  他屹立门外,神色木然,徐徐收剑人鞘,冷然四顾。

  街两端,黑影飞掠而至,不少高手正以全速赶来。

  人太多,先离开再说,身形像鹰隼般冲天而起,无声无息登上瓦面,一闪之下蓦尔失踪。

  不久,锣声大鸣,鸣锣的打手用大嗓门满街叫嚷:“有强盗人镇,家家关门闭户,不许外出,藏匿强盗者,与强盗同罪……”

  全镇成了死市,狗吠声此起彼落。

  打手们五人为一组,在镇郊发疯似的穷搜。

  高手们则以两人为一组,在镇内寻觅踪迹。

  两个佩剑的中年人沿着南街向北走向十字街,用目光搜索每一可疑角落,聚精会神,随时准备出手。

  可是,他们竟不知身后来了不速之客,左首那人突然止步,直挺挺站定像具僵尸。

  “阁下,替我传活。”右首那人耳后传来冷冰冰的语音:“一刻之后撤回所有的打手,不然杀无赦。”

  这位仁兄想回身,但浑身发僵动弹不得,原来天柱穴被人制住了。

  等穴道一解,身后却鬼影俱无。

  打手们并未依限撤回,周永旭的警告,反而令这位乌江镇的上皇帝八爪蜘蛛,气得几乎发疯,不但不撤回打手,反而亲自出马,带了大批狐群狗党遍搜全镇。

  周永旭藏身在骆宅对街的檐下,留意骆宅的动静,看了打手们出人的情景,心中不无顾忌。

  骆宅不但打手众多,而且隐有不少艺业不凡的高手,要和八爪蜘蛛明里结算,的确有困难,除非他能不顾一切大开杀戒任性而为。

  “先剪羽翼拔爪牙,再擒贼王铲除这个土霸。”他暗中下定对策。

  他像鬼魁般没人黑暗中,开始执行剪羽翼大计。

  长夜漫漫,他有的是时间。

  乌江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街道窄小,房屋凌乱,而且小巷甚多,即使是最大的商业区南北两街,宽度也不过丈余。而且街道曲折,绝大多数的房屋没设有门灯,天一黑便成了死镇,想动用大批打手对付一个武艺超群的人,谈何容易?

  是时候了,八爪蜘蛛不在乎他的警告。

  五名打手正沿街向镇南的栅门接近,前二后三相距约五六步,一时进时停逐段搜索。

  经过一条小巷口,两名打手向巷内用目光搜视片刻,一个扭头向同伴说:“老五,进去看看,里面好像有脚步声呢。”

  两人手按刀把,猫似的进人小巷,蹑踪步相当高明。

  只走了六七步,墙角闪出一个有形无质的幽灵,无声无息到了两人身后!

  手一伸,走在后面的人如中电殛,立即昏厥。

  幽灵是周永旭,不费吹灰之力将两名打手点昏摆平。

  巷口的三名打手三方戒备,等候搜巷的两同伴出来。

  安顿好两个被打昏的人,他站在巷内吹了一声口哨,举手相招,同时向巷口迎出。

  巷口的两名打手看不清同伴的身影,以为同伴有所发现,闻声奔到低叫:“怎么啦?有发现……”

  “发现两条病狗……”他说,声出人已近身。

  “砰!”第一位仁兄左胁挨了一拳,有骨折声传出。

  几乎在同一瞬间,第二位仁兄的耳门挨上了一劈掌,应掌昏厥,第三个打手还弄不清怎么一回事,也倒了。

  五个人皆被拖人小巷,每个人的右手和右腿的关节,皆被拉脱日并且扭转半圈,即使能治好,一月半月绝对起不了床。

  他手下留情,伤不致命恰到好处。

  四更左右,他已解决了十二组负责搜捕的打手,然后开始清除把守要道的人,如法炮制将人打昏拉损关节。

  四更尽,全镇大乱。

  骆府人心惶惶,出动所有的人手,搜遍大街小巷,救回六十余名重伤不能行走的人,所有的人皆被撤回,死守骆府,也许会平安,黑夜派人外出太愚蠢了。

  大门外有四个警哨,五更三点全躺下了,脑袋各挨了一颗飞蝗石,最后倒下的人居然能狂号求救,把在内把守的人引出,二十余名高手遍搜附近,毫无发现。

  接着,从后花园又传出叫声,人侵的黑影神出鬼没,前后闹了一夜,被击伤的人,谁也没见到偷袭的人。

  次日一早,骆家的爪牙遍搜全镇内外,鸡飞狗走风声鹤唳。

  镇南十余里的浮沙口镇就有巡检司,八爪蜘蛛神通广大,召来了巡检大索镇四郊,沸沸扬扬闹了一整天。

  夜来了,骆府戒备森严,如临大敌,灯火通明哨岗密布,但尽管戒备严得不可再严,屋前屋后仍然不时传出叫声。

  三更以后,宅院内开始有叫号声传出了。

  警哨密布,仍未能发现神出鬼没的入侵者。

  被打伤或击昏的人,绝大多数是被小石所击中的。

  这一夜,共有二十八个人受了重伤。

  骆家的人开始疑神疑鬼,不安的情绪随时光的飞逝而增涨。

  每个人皆开始为自己打算了,聪明的人开始在想:下一个会不会是我?要怎样才能避免受到伤害?

  次日,大风庄的高手全部赶来了,八爪蜘蛛的两位拜兄也赶来相助。

  夺命神判应深,是银剑应奎的堂叔,理该赶来。

  老二千手神君郝昭,是在傍晚时分赶到的。

  两人皆住在和州南面西梁山下的梁山镇,接到拜弟的手书专程赶来相助。

  人暮时分,大风庄失火,有十余条好汉,被人不明不白打昏并扭伤手脚关节,火烧掉了七八间房屋。

  快马将消息传到,已经是二更初。

  八爪蜘蛛狂怒之下,立即带了人赶回大风庄。

  岂知正好中了周永旭的调虎离山计,八爪蜘蛛一群高手往大风庄赶,他却往乌江镇依计行事,二十几里半个次便赶到了,重施故技放翻留置的十余名警哨,然后放火烧毁东院的两栋房舍。

  黎明时分,爪牙们发现照壁上留下的两行字:“警告骆家众爪牙。明日将开始屠杀,决不留情。知名不具。”

  这两行字,令众爪牙心惊胆跳,惶然不可终日,一个个愁眉苦脸像是大祸临头。

  有人开始溜走,当然是些聪明人。近午时分,桃花坞的紫阳观紫阳观主,带了四名老道搜完紫阳观至镇北一带小村落,失落地转回紫阳观准备进食,食毕打算向南搜。

  距观有两里,小径穿过一座树林密布的小丘下。

  老道佩了剑,手握特大号的三尺长拂尘。

  其实,这种长拂尘该称云帚,用作兵刃十分趁手而霸道,出手时威力可及丈外。

  其他四名中年老道尾随在后,鱼贯而行,身后的中年老道发话道:“观主。咱们这是枉费心力,不会有结果的,咱们这一带,不要说躲一个人,即使躲了上干人马,也无法将他们搜出来的。”

  “不许多说,无论如何,咱们得尽心力,今晚我要到骆府相助,定可将这神山鬼没的家伙擒住。”紫阳观主恨恨地说。

  丘上的一株大树下,突传出一阵长笑,周永旭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树下,笑完道:“紫阳观主,你一个方外人,提刀带剑,哪像个有道全真?你要擒住谁呀?”

  紫阳观主并未见过周永旭,讶然问:“咦!你是谁?你认识贫道?”

  “哈哈!谁又不认识大名鼎鼎的紫阳观主?”

  “你是……”

  “你看在下像不像神龙浪子?如果不像,你总该认识这把银剑吧?”说完转身,让老道者背上系着的银剑。

  老道一惊,沉声道:“果然是你。好啊!这几天大闹骆府的“正是区区在下的得意杰作。哈哈哈……”

  “你该死!”老道怒叫,扬云帚向前迎去。

  他仍在笑,笑完说:“你别说,我不要你死,我要你代为传话。”

  两老道左右齐出,两面一抄,形成合围。

  “锵”一声剑啸,他担下银剑又道:“老道,你们最好一起上。”

  老道已迫近至丈内,冷笑道:“小辈,你未免太抬举你自己了,呔!”

  沉叱声中,云帚直抽而出,罡风骤发,劲风山涌,好一招奇急猛烈的“流云飞瀑”。铁帚柄长有三尺,尘尾长两尺二寸,威力可及五尺以上。软硬兼备,可说是外门兵刃,很难招架。

  他一声长笑,飞返八尺,笑道:“你这人未免……”

  老道一声沉叱,冲上再次逼近,云帚一抖,劈面扫来势逾奔雷。

  他仍不接招,侧射丈外,从两名老道中间闪电似的掠过,先脱出重围再说,避免四方受敌。两名老道未料到他脱困,来不及拦截,同声叱喝,双剑跟踪追击,猛扑而上。

  紫阳观主也随后跃进,衔尾追袭。

  他不再闪避,一声长笑,银剑吐出缤纷剑虹,招发“分花拂柳”,趁人两名老道攻来的凶猛剑影中,“铮铮”两声暴响,荡开如山剑影切人,剑趁势左右分张。

  人影乍合乍分,他飞退八尺。

  “哎……”两老道同声惊叫,分向左右后方暴退,“当”一声有一名老道的长剑失手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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