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正是丘星河。

  他倏然踏出一步,耳光声便传出,警哨连眨眼的机会都没有,也没看到掌影,被打得扭身连退三四步,不知天地在何处。

  “你才是混蛋。”丘星河嗓门像打雷,震惊全村,引起一阵犬吠:“没规矩,我教训你。”

  第二间农舍奔出一个人,恰好是绎宫魔女的一名随从,一眼便看出是他。

  “丘星……河……”这位随从的嗓门更大,意在警告歇息的人。

  片刻,人群涌出。

  丘星河已经不见了,不想和这些人混战打群架。

  主脑人物都出来了,乱糟糟盘问警哨和随从。

  人分头追出村,四面八方察看是否有人逃走。

  绛宫魔女心中有鬼,不但不参加搜寻,反而禁止她的人外出,十余个人躲在农舍中看风色。

  她心中明白,她对付不了丘星河,反正有梁庄主在,用不着她出面丢人现眼。

  梁庄主本身有三十余名男女,除了少数几个是九华山庄的亲信随从外,还有山庄的重要执事人员,平时负责处理山庄的内外事务,有重要外务就是可独当一面的负责人。

  另一半,则是大江两岸的高手名宿,都是他臭味相投,热衷于争名夺利的知交好友。也都是志在向大河南岸扬名立万,争取江湖名位的所谓英雄豪杰,挟威而至盛气凌人。

  绛宫魔女对这些气焰嚣张的人颇有反感,因为她自己也是抱有争取江湖名位的念头而来的人。

  她禁止自己的人外出,用意不但在于让梁庄主挡灾,也意在保全实力,目下她的人所剩无几,承担不起任何损失了,死一个就少一个。

  她不像姜秋华,没有姜秋华精明。姜秋华将自己的人分开走在暗处,只带了无俦秀士派给她使唤的人,和周府调遣给她的二流人物,到处制造事端,遭到相当重大的损失,但并没损及她的实力。

  果然不出她所料,外面愤怒喧闹声,证实了她的不幸预感:

  九华山庄的人有祸事了。

  梁庄主带了六个相貌威猛的朋友,站在屋外等候消息,由山庄的总管站在村口的大树下,指挥人手分搜村外村内,大呼小叫蛮像一回事。

  小小一处三家村,十余栋建筑,搜起来并不困难,五六个人片刻便可搜遍屋内外。

  搜村外的人比较辛苦,树林草丛辽阔得很呢!

  一个中年人到了庄主前面,脸上不安的神情显而易见。

  “启禀庄主.情形有点不太对。”中年人不安地说:“好像少了一些人,连太平双杰两位前辈,稍一露面便不见了。”

  “会不会搜到村外去了?”一梁庄主仍然满不在乎。“或者进入某一家秘室。太平府双杰为人老成,不动声色悄然搜查……”

  远处一座藏肥料的坑棚侧,钻出,个中年人。手中捧了一个尸体般的人体。

  “一指高升鲁老兄昏倒在粪池旁。”中年人大叫:“快来帮忙搜这附近,鲁老兄像是被人打昏的,脑后有……哎……”

  最后一声惊叫,向前一栽,压在昏死的人身上、再一翻便躺在一旁不动了。

  相距不足二十步,看得真切,既没看到其他人影闪动,也没看到有何物体飞行。

  粱庄主吃了一惊,飞掠而进。

  六个神态傲岸的人,有两个更快,抢先一步掠出。

  “两人都是被泥块击中后脑的。”最先到达检查的人急急说出结果:“梁兄,有人在暗处撒野。”

  这人是梁庄主的朋友,所以称梁兄而不称庄主。

  一阵忙乱,梁庄主发出紧急信号,召回在各处穷接的人,有人咒骂着、呼喝着狂搜左近的隐密处所,紧张的气氛突然升高了三倍。

  闻警返回的人似乎没有几个,五六十步外的村口,大总管的身影也不见了,显然并没闻讯撤回。

  仍在村中心走来走去的梁庄主。终于沉不住气了。

  “大总管,大总管……”他向空荡荡的村口大叫。

  村中心是一处面积仅两三亩,四周不规则非圆非方的广场,房舍错落,有四通八达的巷道。

  那些不规则的巷道生长着一些枣梨,发育不良、枝叶稀疏,透过巷道,可以看到村外的果林菜圃,有人走动,一看便知。

  似乎各处已看不到有人走动了,地下也没发现有躺倒的人,人到何处去了?总不会全搜到村外去了吧?

  大总管不会在村口现身,右侧方一条巷道突然传来一声惊叫,人影出现在远处巷道外缘,像是从旁边的树篱跃出的,飘落时向下一挫,砰然倒地无声地挣扎难起。

  梁庄主看得心头一震,身形乍起,两起落快通电光石火,到了那人身旁。

  “祝兄……”他大叫,同时拔剑出鞘,虎目冷电四射,用目光向四面搜索。

  他心中雪亮,这位祝兄绝不是失足摔昏的。

  附近村篱枝沉叶静,毫无声息。

  警觉地挫身伸手将祝兄的后脑扳转,没有泥痕,不是被泥块打昏的。

  “柯方小辈偷袭?给我滚出来!”他大声沉喝,傲世的口吻不改。

  没有任何动静。他一咬牙,收了剑抱起祝兄,急急返回村中心。

  气氛不对,先前鲁兄两个人躺倒的地方,多了两个人,并排躺倒像四具死尸。

  有三处巷道传出脚步声,村外奔回的先后有六个人。

  “庄主,怎么啦?”一个虬须中年人奔到急问:”咦!祝兄他……”

  “有人暗算偷袭。”他狂怒地将昏死的祝兄放下……“大家小心……”

  不远处,屋角踱出丘星河,笑吟吟地踱至通向村口的广场边缘。

  “受到暗算偷袭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不会丢命。”丘星河邪笑着说:“我这人很尊重武林道义,从不杀死被我偷袭的人。

  我想,你就是大名鼎鼎,却又卑鄙无耻的九华山庄庄主,一偷偷摸摸杀人的雷电神剑梁世超了,幸会幸会。”

  相距三十步以上,梁庄主暴怒所发的慑人气势依然强烈,可令三十步外的人感到心惊,一代世家的主人霸气十足。

  丘星河的神态正相反,毫无杀气,没有慑人的威仪。

  梁庄主总算知道情势不妙,制止抢人来的人妄动,冷然等候自己的人聚集,强忍愤怒死盯着流露出邪气的丘星河,似乎要看穿丘星河有何惊世绝技,或者想用摄人的眼神,慑伏这个看不出任何特点的小辈。

  共聚集了十四个人,这是说,这位大名鼎鼎的九华山庄庄主,带来的三十八个足以威震天下的高手,莫名其妙被人摆爷平了大半。

  绛官魔女十余个人,不得不出来了。

  三十七个男女,实力仍在。

  “你过来。”梁庄主站在广场中心,尽量压下怒火,也压下心中的恐惧,语气不再狂傲:“老夫如果所料不差,你一定是丘星河。”

  绛宫魔女的脸上神情,早已明白表示丘星河的身份了。

  “不错,丘星河就是我。”丘星河仍站在三十步外:“我不赞成子债父还的滥帐,也不认为打了小的老的出头是理所当然,所以我与你儿子的仇恨,我不会主动找你清算。今天我之所以捉弄你提出警告,是因为你们昨晚在途中,卑鄙无耻地谋杀不相关的人,我必须提醒你这样做是伤天害理的事。我救了回风剑张大侠,当然我不是目击者,我也无权执法要你偿命,所以来警告你,揭发你的罪行,理字站在我一边。”

  “你过来,老夫要和你谈谈。”

  “也好,谈谈。”丘星河脸一沉,吸口气双手徐徐外张、上抬,诡异的气氛陡然光临,因为他的衣袂和大袖,像变戏法似的外张、飘动:“如果你们向我攻击,不论任何人,我都会冷酷无情地惩罚他,绝不留情,向我攻击的人后果自负,我来了!”

  阴风乍起,人影倏没。

  三十余步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广场面积并不大,四周是散落的房舍,真正的住宅只有三座,参差不齐,所以活动的空间相当大。

  “咦……”

  有不少人情不自禁,发出惊骇的叫声。

  人影在附近三十步内倏没倏现,左、右、屋上、屋下……似乎有一二十个丘星河,此隐彼现乍隐乍现,更像无数幽灵,你幻我没逐渐接近。

  除了隐隐可闻的阴风流动声之外,听不到足音,也看不清实影,每个幻影都是一间即逝,令人觉得不是眼花,就是真有幽灵出现。

  丘星河的实体,突然在众人面前两丈左右幻现,脸不红气不喘,似乎刚才表演的幻形秘技是假的障眼法;他并没用上真力。

  “妖术!”有人骇然惊呼。

  “我和你儿子的仇恨,那是我和他的事,他已经成年。他的事必须自己了断。”丘星河一字一吐,不怒而威:“你如果护犊,就表示你承担了他的债务,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论你用任何狗屎借口向我动剑,我都会理直气壮以牙还牙,现在,你要谈什么?”

  要慑伏狂妄自大的人,唯一的良方是露出更坚强、更高明、更可怕的实力,说破了嘴皮子,不如给对方一拳痛击来得有效些,这就是现实人生。

  他露了这手高明的流光幻形术,快速的程度神乎其神,用来攻击一个人或者几个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想向他动剑,真需有超人的勇气……

  梁庄主脸色大变,有点不知所措。

  就算梁庄主是个毫无野心的平凡人,也不得不替儿子出头挡灾,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老夫不用任何借口。”梁庄主硬着头皮说:“你鬼鬼祟祟偷袭,摆平了我二十四个人,你知道老夫该说什么,是吗?”

  “你想要说的是,这是你九华梁世家,近百年来最严重的奇耻大辱,只有血才能清洗这没齿难忘的仇恨。你要说的是,不将我丘星河化骨扬灰,难消这股怨气,无以面对替你卖命的亲朋好友。”

  “不错……”

  “你会聪明地避免提及你儿子的事,也回避回风创五个人被你谋杀的罪行,只须对目下的情势,提出替二十四个亲友讨公道的理由,就可以气大声粗挥刀舞剑了。”丘星河咄咄逼人,理直气壮逼对方走极端:“你,位高辈尊,名震江湖,声威地位皆比我丘星河高得不可以道里计。你应该有你的尊严和自信,选择适合你身份的方法和手段,和我丘星河公平决算。现在我等你的决定。”

  梁庄主身右那位留山羊胡的人,突然一闪即到了八尺外。手中本已功贯锋尖的剑,锋尖距丘星河的胸口不足八寸,剑势已完全将丘星河控制住,任何移动皆可爆发猛烈的攻击。

  丘星河的连鞘剑插在腰带上,不可能获得拨剑的机会,只要他的手一动,这人必定立下毒手贯穿他的胸膛,没有任何闪避的机会,死定了。

  “这种狂妄的疯小辈。”这人咬牙切齿也得意洋洋沉声说:

  “梁老哥何必跟他废话?一剑宰了……”

  话未完,人影切入,罡风压体,剑尖无故地自动外偏三寸。

  “劈啪劈啪!”四记正反阴阳耳光暴响,胸口同时有靴底贴住一踹一送。

  切入的人影在原地重现,一进一退令人无法看清变化。

  “呃……”

  这人闷声叫,仰面快速地倒退,砰一声背部着地,滑回原处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挣扎了几下,蓦然昏厥。

  “这种下三滥货色,也敢站出来丢人现眼,真是吃多了撑坏了,自讨苦吃。”丘星河冷冷地拍拍手,表示手还在发痒揍得不痛快:“换一个像样的,有点英雄气概的人来,在下拒绝与下三滥鼠辈打交道。”

  被踹昏的人当然不是下三滥鼠辈,而是池州府城大名鼎鼎的高手名宿,在这种绝对优势下,被轻而易举三下两下打昏了。

  所有的人大吃一惊,绛宫魔女更是花容变色,如果丘星河用这种手法接揍,她很难想像会是何种滋味。

  梁庄主僵住了,一阵寒颤通过全身,如果刚才自己上前,同样禁不起这种迅捷如电的打击。

  钢牙一咬,拼死的念头被激发了,忘了留意同伴的恐惧,打出要同伴联手出击的手势。

  村口右侧的一栋草屋顶,突然出现两个人。

  “丘小子,过来一下好不好?有事找你商量。”站在屋脊的疯丐尹非高叫招手:“这里的事并不急,等会儿再和他们了断好不好?我所商量的事相当急呢!”

  另一人是金剑龙膘李豪,四位老怪杰本来约定与丘星河往信阳赶,半途相候左等不来,右等不至,猜想出了意外,急急忙忙往回赶,居然赶上了。

  丘星河往后退,一步步沉稳坚定,目光始终紧盯着梁庄主。

  梁庄主心中一跳,居然中止攻击的冲动。

  “怎么一回事?”丘星河跃登草屋顶:“你们怎么回来了?”

  “以后再说。”老怪杰低声急急地说:“你往北看,周府的大群人马越野而来,再不走,就走不了啦!”

  北面的田野一里外,尘埃滚滚人马如潮,在屋上居高临下可以远眺,但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马。

  “急不在一时,丘小哥。”金剑龙镖也急急低语:“梁庄主这混蛋,不会再和你公平了断的。”

  “好吧!我会再来找他的。”丘星河不得不放弃:“咱们走吧!”

  “往东。”疯丐说:“三江孽龙和五湖浪客。在东面把风,走!”

  三人往屋下一跳,匆匆走了。

  六七十匹健马,骑士有男有女,大半的骑士鞍后有长行旅客使用的马包,每个人都带有兵刃。

  五个人隐身在里外的树林前,看得真切。

  “是从太和赶回来的人,还有留在府城的周府鹰犬。”疯丐肯定地说:“那个穿水湖绿骑装怪神气的人,就是真的无俦秀士,错不了。”

  “他们可能成功了,飞虎方世贤势将被逼出来,与这些狗东西玩命。”三江孽龙叹息着说:“商庄主可能去晚了一步,救应不及,也许,这是天数吧!”

  “我一定要揭开腾龙大计之谜。”丘星河虎目怒张:“不能任由开封那个猪狗不如的藩王,利用奴役百姓得来的金银,继续残害咱们这些江湖人,让咱们自相残杀他坐收渔利。”

  “小子,什么叫腾龙大计?”疯丐惊问。

  “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等我到了开封彻查,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透露一点嘛!小子。”

  “问题是我不知道,只知道牵涉到七月一日,无俦秀士与周府的鹰犬,攻击锦绣山庄的事,也与无俦秀士诱出飞虎方世贤有关。我想,这是狗藩王诱使江湖人自相残杀,肃清藩地所有江湖潜势力的计划,神剑天绝就是第一个被消灭的对象,商庄主就是下一个目标。”

  “如果狗藩王成功了,河南地境所有各门各道的人,甚至各地正正当当的由道行业省得关门大吉。”金剑龙镖甚表悲观:“他会成功的,未家皇朝的始祖,是标准的江湖亡命出身,做过和尚游方天下,加入香军邪教打江山,知道江湖人是祸乱之源,更知道该如何管制百姓不至于作乱。所以抓住邪教的人就斩立决;所以禁止四十岁以下的人出家做和尚;所以不许百姓远出百里外走动,所以要百姓连保连坐……”

  “不谈这些引发胃气痛的事好不好。”五湖浪客打断金剑龙缥的牢骚,“皇律是皇律,皇律只能管制安份守己的人。以咱们来说,不但远离住处百里外不需申领路引,邀游天下还不是来去自如?伪造的路引只要能找对门路,南北两京随你邀游不会出差错。”

  “我得走。”丘星河不理会老怪杰们借题发挥讥讽时政,说道:“诸位最好赶快与商家会合,聚众自保或许可以支撑一些时日。”

  “小子,你要到开封?”疯丐问。

  “是的,揭开腾龙大计之谜。”

  “有咱们四个人精同行,对你绝对有利,我可以算是半条开封地头蛇,领咱们一起去办事,保证你不会后悔,你一个人力量有限,对不对?”

  “我可能和杨姑娘一同前往。”

  “好哇!那小丫头武功不错,多一个刁钻心细的女人同行,有百利而无一害,有些地方,咱们男人是不便涉足的,快快去找她。”

  府城乱糟糟,各方人马各显神通。

  商庄主一群侠义道朋友,偕同天南镖局的白道英雄们,是紧迫在真的无俦秀士后面到达的,但迟了半个时辰。

  无俦秀士并没在府城逗留,逞自绕城而过,由留在府城的眼线与周府的鹰犬,与乃父在郊区会合,立即化暗为明,声势浩大,

  实力坚强,谁还敢公然向他们挑战?

  杨姑娘独自在城外等候丘星河,她的人都不见了。

  丘星河不便询问龙叔吕叔的去向,猜想两个人必定在暗中照应。

  丘星河与四怪杰略一筹划,也商请四怪杰暗中策应,人多走在一起引人注目,一明一暗,应付意外变故的能力倍增。

  弄到马匹,披星戴月向开封急赶。

  三方面皆在召集人手,即将展开空前惨烈的搏杀。

  如果不能及早从周王府发掘出腾龙大计的秘密,就无法以公开秘密作手段,逼周府撤回鹰犬。

  那么,这场江湖精英尽失的惨烈搏杀,将无可避免了,因此必须尽快赶到开封。

  开封城很大,但周王府的面积,几乎占了半座城。

  加上城外的园林禁区,面积更广,说城是周王殿下的,并不为过,事实上的确是他的,天下的皇亲国戚神气极了,地方藩王本来就可以代表皇帝。

  王府太大,有三卫兵马直属周王指挥保护,这就是有名的三护卫,把王府拱卫得像是金城汤池,闲杂人等休想越雷池一步。

  想潜人王府,真需要有超人的胆识。

  从弘治二年迄目下的十四年,短短的十二年中,两届三代周王父子孙之间,权力斗争如火如茶展开,血腥满城,人伦乖变,闹得乌烟瘴气。

  尤其是子的这一代,闹得满城风雨。

  世子安横,与弟平乐王安泛、义宁王安埃,三兄弟各养死士,招纳亡命,阴养刺客,互相明争暗斗作砍我杀,三个人几乎把天下有名的凶残高手名宿,都以重金聘来开封互相残杀。

  官司打上京师惊动龙庭,圣旨与调查的官员,常年累月不绝于途,案牍堆积如山。

  结果,子的这一代,谁也没袭封周王,世子也斗死了。孙的一辈恭王睦榕袭封了周王,捡到了现成的大便宜,但权力斗争依然没完没了。

  王室的权力斗争,本来与平民百姓无关,但是,牵涉到地方上的大大小小的官吏,更牵涉到招纳亡命阴养死士,也就把英雄好汉强梁土霸全拖下水,可就牵连极广啦!天封地区,就这样度过了血腥风暴十二年。

  现在,血腥风暴似乎更为猛烈了。

  府城人士,提起周府的事,莫不掩耳而走。

  街上有人打架,几乎没有看热闹的人,争相走避如避瘟疫,即使打架的人并非周府的人。

  所以在府城打听有关周府的消息,保证失望,即使知道的人,也装聋作哑一字不敢提。

  三缄其口,是全身保命的不二法门,谁知道对方是不是周府各王的刺客死士?这些刺客死士,比京师的厂、卫皇家特务可怕一百倍。

  地方的大小官吏,甚至按察司衙门的御史大人,都各有拥护者,也都派有爪牙铲除敌对的人。

  在街上说错一句话,很可能会送掉老命。

  这就是当进开封城的情势,地方人士谁都对王府敬鬼神而远之。

  开封人士畏惧周府,是由来有始的。

  第二代周王有墩也有几兄弟,洪熙元年袭土封(原封宪王)。

  兄弟间的权力斗争更为惨烈,除了阴养剌客死士之外,甚至私自招兵买马,把军方也拖入斗争漩涡,把开封城闹得天怒人怨。

  那时,那位老三有熔,不但最为横暴,实力最强,而且生性残忍,几近兽禽,与一头发疯的猛兽相差无几。

  他居然派刺客死士公然掳人,置于私设的酷刑室,仿南方人吃八珍的吃猴脑残忍方法,活吃人脑,然后剖腹拉出肝脏生吃,把开封的人吓得半死,天天担心被抓去生吃肝脑。

  洪熙皇帝查有实据,把有熔废为庶人,囚禁在凤阳了事。被生吃肝脑的无数冤鬼,算是白死了。

  王子犯法,除了大逆不道之外,是不会被杀偿命的,枉死的人活该被吃。

  这是千真万确,载于史书,记载在朱家皇室工谋内的真实事件,有案可稽,绝非故意丑化王室哗众取宠。

  疯丐尹非虽则自称算是开封的半条地头蛇,但对周府的情形仍然所知有限,也无法进一步打听、所以事实上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替丘星河暗中留心严防意外而已。

  丘星河更是陌生,在城内城外奔波了三天,连王府的外围形势也难以摸清,内部更是毫无头绪。

  他的耐性消失了,最后决定走险。

  这是最原始最古老的手段,无法可施时的唯一老办法:不顾一切深入虎穴。

  张子房博浪一椎;荆轲刺秦;都是这种老办法。

  杨姑娘对开封的地头,比疯丐尹非更熟悉。她在南关找到一家小屋。

  屋主人是一对姓吴的夫妇,在南关外的汴京驴车行做脚夫,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市民。

  而且,她安排四位老怪杰。住进巷底的一家简陋小屋,也是毫不引人注意的穷民户,住处在同一条小巷,相距五六家往来十分方便。

  这天二更时分,六个人躲在后房商量行动大计。

  杨姑娘神通广大,她居然弄到一份于府的简要图。

  图在桌上摊开时,疯丐吃了一惊。

  “小丫头,我算是服了你。”老怪杰不胜惊讶,一面察看要图一面说:“你是怎么得来这份要图的?”

  “这本来就是以往的东京全图改绘的。”姑娘笑笑:“周王府本来就是以柱的汴京皇城,拥有这种图的人并不少,把它室的名字改改并不费事,毁了的景物也尽人皆知,我敢说、图中所记载的事物绝对正确无误。”

  “我相信。”老怪杰饱含深意地瞥了她一眼。“老夫一直就想挖掘你的根底,可惜没有余暇。如果你能找得到内应;咱们就不必浪费时间,在若大的王府内穷摸索了,天知道那个狗王,当晚住宿在那一宫?”

  所有的藩王,也与皇帝差不多,有许多许多的女人,只不过名称不同而已。

  通常,藩王有妃(相当于后、妻),有夫人(相等于皇帝的妃、妾),有贵人(相等于侍)。

  不同的是,皇帝归天,皇后是不必殉葬一起死的。

  藩王的妃可以有好几个,也分嫡庶。、藩王归天死翘翘,有些妃是规定或指定要殉节一起死的。

  皇帝也好,藩王也好,生前就指定某些心爱的妃、心爱的夫人、某些贵人、某些心爱的太监、宫女,某些喜欢的护卫、甲士。

  一起带进地狱做伴、希望在阴间也可以保住王位,称之为殉葬。

  女的和太监,用缢死;护卫甲士,砍头。死一个人,抓一群男女陪葬,一死一大堆。惨绝人寰。

  这残忍的合法大屠杀,直至后来大清是朝的康熙大帝,才下圣旨革除,但还不能完全根除。

  如果没有内应,谁知道王爷在哪一座宫院住宿?

  “我会想办法找门路,给我三天时间。”杨姑娘有自信地表示:“我能找到认识内宫太监的人,也能找到浣衣局宫女的亲友。”

  “不能多等。”五湖浪客显得心情沉重:“我相信我们的行踪,已落在眼线的监视下了。”

  “如果有门路,我愿意等。”丘星河分析利害,“像没头的苍蝇,在偌大的王城乱闯,成功的机会太少了。”

  “我们得另找人到武威所骚扰,以分散鹰犬们的注意力。”疯丐赞成丘星河的主意:

  “据我所知,王府的几处宫苑,不可能将护卫派人警卫,扮成女人才能活动自如,男人一进去,保证会引起莺飞燕啼,必定失败。”

  “我可以扮宫女。”杨姑娘恶作剧地向丘星河做鬼脸:“你扮宫女行吗?周府内绝对没有你这么高大的女人。”

  “你少出馊主意。”丘星河笑骂:“小妖怪,我可不愿让你进去冒险。”

  “我自己会进去。”姑娘用话扣他。

  “不行!”

  “要打赌吗?你怎么阻止我?你忙得很呢!”

  情势相当糟,他俩还有心情打趣。

  “这……”

  “认输了吧?你非和我一起进去不可。”姑娘得意洋洋:“扮宫女……”

  “我可以扮妖魅,绝不扮宫女。”丘星河知道姑娘难缠,还真无法阻止姑娘前往:“凭我的道行,扮妖魅胜任愉快。”

  “最好扮女鬼。”姑娘欣然说:“就可以往来自如,我在明,你在暗,成功的机会倍增。”

  “你真有门路?”疯丐仍不放心。

  “给我三天工夫。”姑娘信心十足。

  “好,等三天,值得的。”

  众人都同意了,再商量一些细节,分头进行准备,四位老怪杰连夜外出找人相助,向武威所进行骚扰,以转移武威所鹰犬的注意力。

  人多好办事,分工合作进行得相当顺利。

  姑娘所料不差,第二天便发现曾经在汝宁露面,而且颇有名气的人赶回来了,沧海君郭尊就是其中之一,这位客卿在周府的地位相当高。

  这天午后下了一场暴雨,夜间月黑风高。

  两个人影鬼魅似的从古艮岳潜入王城,连越七处殿堂。

  从重重警卫中悄然穿越,终于进入由太监把守的内它重地,足足花了一个更次,算是进入禁苑了。

  扮宫女的杨姑娘,不再隐起身形,扮女鬼的丘星河,则逐段利用殿堂的暗影跟进,倏隐倏现真有鬼魅幻形的惊世骇俗的速度。

  已经是三更初正之交,各处宫苑虽有灯火,但行走的太监宫女逐渐稀少,如果事先没摸清形势,真弄不清身在何处。

  每一座殿堂皆壮丽宏伟,处处花木扶疏,夜行人在这种地方活动,如鱼得水般十分地安全。

  当然,不熟悉的人例外,乱碰乱撞难分东南西北,绕过一处殿堂,也得浪费不少工夫,来了也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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