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初。

  东关外两里左右的张明府庙附近一座田庄。

  张明府庙有三进殿堂,把汉代的平舆令张熹。有四名庙祝,香火并不旺。

  平时,经常有走方道人或贫民乞丐在内寄居,有地方住,膳食自理,谁也懒得过问这些可怜虫,更没有人士追究这些人的根底。

  更没有人知道,这些人中,有杨家田庄主人的暗桩,以及与外界交通的连络站。

  杨家田庄小得可怜,百十亩地毫不起眼。

  杨庄主年已花甲,长相老老实实,家小很少在外抛头露面甚至连庄主本人也很少进城亮相。

  田庄右面有一条小河,河两岸柳树迎风摇曳,白天蝉噪震耳,午夜却万籁俱寂。

  柳树下有一个人影出现,倚在巨大的树干上难辨形影,间歇地发出连续三声的枭啼,划空传入田野,传入田庄,每次三声,一次比一次凄厉刺耳。

  不久,田庄内有了令人难以察觉的动静。

  发出枭啼声的人是丘星河,穿了灰暗色的紧身夜行衣,剑系在背上,只要往幽暗处蜷伏,体积便会减少至三分之一。

  蜷缩在檐下,就像一只蝙蝠,夜间活动,真有神出鬼没的惊人效果。

  他很少穿夜行衣,今晚穿上了,却没有隐起身形的打算,贴树而立,他成了树干的一部分,即使走至切近,也难发现他的形影。

  看到另一个黑影接近,他不再发出枭啼声,移步离开树干,有意让对方发现。

  黑影在丈外止步,也是一个穿了夜行衣,身材矮小壮实,而且戴了头罩仅露出双目的佩刀人。

  “天杀的混蛋!你不该来。”这人低声咒骂,口气愤懑显得无可奈何:“你饶了我好不好?”

  “怎么啦,你他娘的像是吞了十只大钓钩的瘦鲶鱼。”丘星河嘲弄地说:“你的事你知我知,连天地都不知,至少从我口中,绝对不可能透露你是当年的独行大盗飞天神豹杨豹。

  该死的!你知道我为何而来,是吗?”

  “你他娘的在荥阳一露面,惹上了九华山庄,我就知道我的麻烦来了。”

  “你没安排下天罗地网,毙了我永绝后患吧?”

  “罢了,你是个杀不死的债鬼。”这位从前是独行大盗飞天神豹杨豹,目下是田庄小庄主的杨世朴,用认命的口吻说:“我真想不顾一切,用尽一切手段除掉你,今后就可以睡得安枕了。”

  “该尝试暗中进行呀!反正你有的是钱,有钱可使鬼推磨,三五千两银子雇杀手除掉找,在你是轻而易举的事。”

  “算了,我不想冒险,反正你这混蛋重信诺讲道义,不会出卖我的,我也从没做过真正伤天害理天诛地灭的混帐勾当。”

  “你知道我为何而来?”

  “无俦秀士雄才大略,用减灶法把黑白两道的人引散,我就知道你遭遇了困难。你这家伙自职绰号叫我独行,独木不成材,成得了屁事,自然会来找我。”

  “我要知道那杂种到底在弄什么玄虚,躲到何处去了。”

  “他没躲,他怕谁呀?”飞天神豹冷笑:“你虽然一再挫辱他,他根本不在乎,你无奈何他,他用下驷和你这上驷周旋,你丝毫撼动不了他的根基,所以他并非有意躲你,而是另有阴谋。”

  “什么阴谋?”

  “天南镖局。”

  “我知道,他已经失败了一次。”丘星河说:“我已经向白道人士透露口风,要他们务必阻止飞虎方世贤离开湖广,在湖厂全力对付他,他在这里奈何不了飞虎方世贤,早着呢!”

  “如果他的打算成功,飞虎方世贤能不出来吗?”

  “咦?你是说……”

  “天南镖局兼保水旱缥,陆路总镖头是断魂刀雷鸣,水路总镖头是混江白龙桑龙。混江白龙祖籍南京的颖州府太和县,家里亲朋众多。太和县早年属咱们汝宁府,洪武三年才划归南京颖州府。从这里往东走,马程三至四天便可以到达太和;无俦秀士分派人手,将黑白道群引散往西追,也往南追,结果,都忽略了东面。”

  “哎呀……”

  “如果无俦秀士以另一种人的身分,出其不意毁了混江白龙的故乡,镖局主飞虎方世贤能袖手坐视吗?必定召集人手往太和赶,结果如何?”

  “往死亡陷阱里跳。”

  “一点不错。”

  “谢啦!”丘星河满意地道谢。

  “小子,你一定要管这档子闲事吗?”

  “我现在不管,等到九华山庄壮大得可以号令江湖时,我那有好日子过?届时想学你一样,找地方逃灾避祸,恐怕也难如愿呢!”

  “说的也是。”

  “所以我要管呀!目下周府的走狗已经开始全力对付我,我己经凶险重重难以应付了,再有九华山庄的人号令江湖鸣鼓而攻……”

  “寸步难行,结果可悲。好,走远些,我把重要的情势告诉你,这里似乎不太安全,最近在这附近活动的人真不少,小心为上。”

  两人沿河下行,消失在林深草茂处。

  丘星河去找朋友讨消息,杨姑娘虽然表示要跟着去,却又不便坚持,那是相当犯忌的事情。

  她知道规矩,供应消息的人冒了万千风险,决不会对第三者泄露秘密,只好接受丘星河的拒绝,乖乖地在客房等候消息。

  当然,她也作了必要的安排。

  丘星河只知道她有两位保镖暗中呵护,也暗中供给消息,两个保镖是深藏不露的老江湖,消息灵通是意料中事。

  但他并不知道,姑娘除了两个保镖之外,还有许多暗中活动的人手,迄今为止,还没进一步了解姑娘的底细,也不便询问来龙去脉。

  丘星河走后不久,李妈妈独自前来陪伴她。

  李妈妈打扮像一个中年仆妇,与店中照料女眷的仆妇完全一样,入房照料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至于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两人在内间品茗,像一对母女。

  “人都跟去了?”姑娘关切地问。

  “跟是跟去了,至于是否能跟牢,恐怕不乐观。”李妈妈说的话信心不足。“丘小哥像个鬼,飞檐走壁的速度,决不是我们那些自以为了不起的人所能容易造及的,我敢扫赌,不久我们那

  些人,就会一鼻子灰转回来乖乖挨骂了。”

  “我只是……”

  “只是担心他的安全?”

  “李妈妈……”’姑娘红云上颊撒娇。

  “没有必要,丫头。除非他大意,至少日下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李妈妈对丘星河的武功信心十足:“我们人手众多,依然无法掌握正确情势,所获的消息线索,都似是而非可信度有限。

  我们熟悉每一条地头蛇,也得不到可靠的线索,他居然说有办法打听消息,真好笑,今晚他必定白跑一趟,你还是早点歇息吧!不要等他了。”

  “你们也早点歇息吧!不会再有人前来自讨没趣了,江南三大侠灰头土脸像丧家之犬,其他的人谁还敢撒野?何况目下的汝宁府城,已找不到可疑的人了。”

  “情势不明,波诡云谲,每个人都有可疑,可不能大意了。”李妈妈置杯而起:“我不能久耽,以免引人起疑,房里面不便照顾,你得警觉些。”

  “我会小心的。哦!锦绣山庄的人,在许州发现去年那位神秘蒙面人的事,可有结果了?”

  “还没有,这人神龙一现,便无影无踪,委实令人莫侧高深。

  周府的走狗们,也为了这件事大为紧张,妙笔生花陈老狗亲自带了高手搜寻,也毫无音讯。丫头,你没忘了一剑之耻?”

  “是的,我……真的不甘心,我……”

  “别忘了,我们已经与周府誓不两立。”

  “我知道。”

  “丫头,你一定要记住,同仇敌忾,即使我们与他不能成为同盟,也该是目标相同的并肩战友。你如果与商玉洁父女一样忘不了受挫的仇恨,早晚他会成为两方的最可怕仇敌。”

  “我会权衡利害的,反正急不在一时,事有从权缓急,我只希望赶快查出他的根底而已。”

  “所有敌对各方的人都在暗中调查,急也没有用。我走了,一切小心。”

  “再等半个更次才歇息……”

  “你的心已经附在他身上了,怎能安心歇息?”李妈妈调侃地,带上房门走了。

  注视着荧荧烛火,她不安地沉思,心潮澎湃。

  的确,她的心己不在她的身上了。

  与丘星河相处了一段时日,她的心扉已为丘星河洞开,任何时候,只要丘星河不在她的视线内,她就会平空感觉出空虚和不安,甚至感到恐慌。

  唯有丘星河在她身旁,她才有踏实、平静,与兴奋的感觉。

  她对男女之爱所知有限,本来就是一个性格有点男性化的少女。与各方人士坦然接触的机会很多,一直忽略了她正在逐渐长大、成熟,忽略了天真无邪的纯情少女时代,已经悄悄地不着痕迹地溜走了。

  这与她生长的环境有关,她的成长期是在一些粗旷豪迈的江湖男女中度过的,不曾尝试了解同年异性有何不同,穿男装的时日,比她着衣裙的时日长得多。

  终于,她接触到自己人以外的特殊异性丘星河。

  最先引起她兴趣的事,是丘星河对姜秋华的奇异感情发展。

  她冷眼旁观,这两男女之间的仇、恨、爱……纠缠不清,敌我难分,实在让她感到不可思议。

  在她的生长环境之中,敌我的意识极为鲜明强烈,是非的分界反而模糊,恩怨分明却最为重要。

  而丘星河的想法和行动.与她所了解的现实截然不同。姜秋华一而再谋害丘星河,丘星河却不介意。

  无俦秀士与周府的人,再三向丘星河下毒手,丘星河却淡然处之,并没产生强烈的报复念头,并没积极地向对方反击。

  这种游戏风尘的襟怀,令她从好奇中产生好感,进而强力地吸引她亲近丘星河。

  慢慢地,她的身心起了奇妙的变化,丘星河对她的每一注视,每一触摸,都令她的身心发生难以言宣的波动和震撼。

  就这样,她进入青春少女神秘的动情期,发生得很自然,没有激情,没有波浪,她一点也没受到惊吓。

  这份感情反而逐渐深厚,逐渐浓烈,与那些一见钟情,感情突然爆发的爱情不同,她的发展是渐进的,愈来愈稳固,浓度也浓得化不开。

  可是,她也因此而日益担心。

  丘星河显然忽略了她的依恋和关切,并没体会到她所付出的爱情。

  她强烈地感觉出问题的所在:姜秋华。

  单方面的爱情忖出,是最痛苦的情感折磨。

  她的思路,一直在丘星河身上缠绕。

  “我一定要阻止妖女再伤害他!”她突然向灯火爆发似的大叫。

  烛台上的牛油火烛光度明亮,火焰足有寸半高,这瞬间,也许是她的叫声,引起气流的激动,火焰突然一间再闪,最后变成不可思议的跳动。

  烛火是不可能跳动的,除非烛芯有断续的细小爆烈物。

  她一怔,仔细察看烛芯。

  人的灵智意识,极易受到外界的侵扰,意识为七情六欲所左右,有些人先天上就十分脆弱。

  所以,佛门弟子修禅,主要的目标就是摒除与净化六欲的功夫。

  令人觉得矛盾的是:佛门弟子却参修六识。

  比方说天眼通是六识之一,而佛门弟子修行却要求消除视根(六根之一),六根不净就生六欲。

  她的注意力落在烛火上,立即陷人意识朦胧被异象所左右。

  熄火拉长、收缩,拉长、收缩,最后变成惨绿的幽光,全室陷入阴森诡异的气氛中。

  她的灵智逐渐模糊,眼前视而不见。

  听觉仍不曾完全消失,练武有成的人,听觉特别敏锐,本能比平常的人强烈。

  她听到飒飒秋风声,身上无端涌起寒意。

  异声一变,她的神智终于模糊,向桌上一仆,便失去知觉。

  绿焰一闪,倏然熄灭。

  三更末,全店死寂。

  除了丘星河所住的一家客院外,其他各处皆有灯光。

  丘星河跳入院角,便看出警兆。

  所有的廊灯皆熄灭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或许店伙计懒惰,不曾在白天检查廊灯的蜡烛,但旅客夜间走动不便,必定抱怨找店伙理论。为何全院声息俱无?

  心生警兆,他立即作了应变的准备,首先便在鼻端抹上一些防迷魂药物,甚至也防毒。

  他蛰伏在院墙角,用目光察看每一角落。

  他的房中,没有灯光从窗缝透出是正常的,但邻房姑娘的客房,不可能没有灯光。

  一阵寒颤通过全身,他暗叫不妙。

  他悄然利用暗影移动,到了姑娘的客房侧后方,技巧地撬开了内间的小窗,猫似的滑入黑暗的客房内间。

  他关切姑娘的安危,不先进人自己的客房。

  气机有波动现象,他心中一凉。

  那是一种可以令气机涣散,以及有迷魂作用的毒物,幸好他已作了防范意外的准备,不然人室便着了道儿。

  由于防毒的药物并不怎么对症,因此气机呈现不稳。

  “是她!”他心中暗叫。

  姑娘果然不在房中,摸摸大床、衾枕整齐叠放,猜想姑娘不曾安睡便被制住带走了。

  他返回自己的客房,发现一名店伙和一名店中的仆妇,昏迷不醒被摆放在外间塞在桌底,可能是在外面走动被迷昏的,顺便塞人他房中避免被其他店伙提早发现。

  他的行囊仍在,但曾经被彻底检查过。

  凭他的经验估料,整座容院的人,七间上房的旅客,很可能全被弄翻了,连店伙也难幸免。

  他一咬牙,从暗僻处离店走了。

  □□□□□□

  城北十余里,地名十家湖。

  湖的东面,就是颇有名气的十家湖村,仅有三十余户人家。

  但都是拥有肥沃农地的富户,所建的房舍号称四乡之冠,所以颇有名气。

  村西北有一条小径,三里外与南北大官道会合,村民往来府城,都走这条小径。

  在汝宁府附近的所谓小径,其实并不小,可容双车并行、村民的骝车与运粮的大车,往来相当便利。

  但如果下雨,泥泞不堪,大车寸步难行,干旱时尘深两尺。

  有名气的村庄,通常不欢迎陌生人进入,由于不是要道,因此平时不可能有陌生人经过。

  丘星河不但是陌生人,而且也是外地人,天刚破晓,他便出现在一座大四合院的大院子里。

  飞天神豹这条潜隐的龙蛇,对防险的工作做得十分周详绵密,不但留意江湖动静,对潜隐处的附近环境更是防意如绳,任何风吹草动也会加意提防。

  丘星河在荥阳一露脸,一鸣惊人,这位早年的独行大盗便得到正确的消息,可知防险的工作做得如何周详,消息是如何灵通了。

  远在荥阳发生的事故也一清二楚,在家门附近的变化岂有不知之理?

  这就是丘星河出现在十家湖村的原因了,因为飞天神豹知道家门附近匿伏了些什么牛鬼蛇神。

  “辰牌正时分。”他用洪钟似的大嗓门,向房舍起伏的正屋大叫大嚷:“人如果不平安踏出村口,或者有人妄想溜走,我独行剑下不留情。”

  说完,大踏步转身,飞越院墙,消失在村西栅门外。

  时光飞逝,村中传出骚动声。

  小径西端尘埃飞扬,有三匹健马向十家湖村飞驰,三骑士中,有一位是周府的走狗,翻江倒海孙应龙。

  这位昔日的外方山绿林巨寇,在武威所中地位并不高,但与墨剑追魂一群所谓江湖一流高手相等,他敢拼杀的骁勇,弥补了他江湖声望的不足。

  绿林好汉不屑与江湖朋友称兄道弟,认为江湖朋友只是一些混世胆小鬼。

  但绿林好汉的活动范围狭小,即使是有霸王之勇的悍寇,也不可能名震天下,大多数远地府州的江湖朋友,不知道那些山大王是老几。

  三个人中,显然翻江倒海的地位最低,从健马飞驰的排列中,就可以分辨地位的高下。

  他的位置在左后方,与中间的骑士,保持拉后半乘的距离。

  马的合群本能非常强烈,与一般兽类一样,尊重首领与强者的权威,如果没有人驱策,决不会跑在首领与强者的前面,所以从马的位置,可以分辨地位的高低。

  人也一样,除了派出清道的人以外,走在前面的人,一定是地位身分最高的。

  全程三里,健马飞驰片刻可到。

  小径成弧形伸展,半途也是弧弯的顶点,越过顶点,便可看到村庄了。

  顶点路两侧草木茂盛,两侧的行道树是浓荫蔽天的老槐。

  “前面路旁草木茂盛,长上,小心伏路的。”翻江倒海老远便大叫,提醒主事人小心埋伏。

  当过山大王的人,对伏路经验丰富。

  “去你的!你以为是行军布阵吗?”为首的长上不领情,健马速度不减,急驰中扭头大声斥责。

  他们很幸运,没碰上伏路的。

  丘星河没有暗算人的习惯,他手中有一根长丈五六的枯树,粗如饭碗,真有百十斤重量,而且有几根尺余长的枯枝,有点像扫帚。

  他倒拖着枯树到了路中,一声长笑,开始抡动枯树旋转。完全封锁了路面,旋势并不急,但风声呼呼,力道极为浑厚凶猛。

  这玩艺如果扫中飞驰的健马,结果不问可知。

  三匹健马远在五十步外,便缓下冲势,接近至七八步内,总算勒住了坐骑。

  尘埃滚滚,橡是云翻雾涌。

  三骑士飞跃下马,枯树已停止旋扫。

  “小心!是丘小狗!

  仍然是翻江倒海怪叫,是三人中唯一认识丘星河的人。

  另两位骑士,定然是最近才从开封赶来的,对丘星河陌生。

  闻名而已。

  微风吹拂,尘埃渐散,双方这才面面相对,才能看清对方的面貌。

  “你这混蛋认识我,很好很好。”丘星河将枯树抛至路旁,睑上涌起阴森的笑意:“我明白了,绛宫魔女不甘寂寞,终于搭上了周府这条线。我想,你们一定许以优厚的条件,培养能与九华山庄分庭抗礼的另一股势力,为未来进行的阴谋作防变的打算。你说,是谁负责勾搭魔女的?以往你们并不重视魔女,所以负责人决不会是妙笔生花陈老狗。”

  “是老夫作主负责的。”为首的主事人,是个年已花甲,有一张债主面孔的佩剑人:

  “你就是我独行丘星河?凭你这块料,居然把陈老兄、郭老兄整得灰头上脸?不可能,你一定有极为高明的名宿撑腰,暗中弄鬼偷袭暗杀,无所不用其极,是锦绣山匠的商庄主吗?”

  “可惜在下不认识大名鼎鼎的商庄主,我这块料也不配与侠义英雄高攀。喂!你阁下的地位,决不会比妙笔生花低,他与沧诲君郭尊,都是客卿的身分,你呢?你又是什么吓死人的高手名宿?”

  “谅你这初出道的小辈也不认识我。”

  “所以才问你呀!”

  “老夫姓舒,舒大鹏,武威所十大执事之一,地位虽然与王府的客卿相等,但是握有真正的实权,有对内对外便宜行事的权势。”

  “哦!你是十大魔头之首,过了气的魔道至尊,天外神魔舒大鹏。”丘星河脸色微变:

  “老一代的十大魔头泰半凋零,剩下

  的几个都老境凄凉,硬着头皮与当代的高手名宿争口食,尸居余气愈来愈没出息。老魔头,想当年,你威震天下何等风光?目下却投身王府讨口食供驱策,你实在不该用大嗓门穷嚷嚷的,我可怜你。”

  一句话就可以把骄傲自负的人气炸,他却用了一大堆难听的话挖苦第一魔头。

  第二名骑士年纪也不小了,头发已白了一大半,生了一张三角脸,留了灰白山羊胡,在一旁背手而立,不但不发怒,反而不住阴笑,像一个袖手旁观的局外人。

  尘埃仍有余威,鼻中仍可呼吸到呛味。

  丘星河说了一大堆挖苦话,最后突然觉得尘埃味不对,气机也突然产生涣散现象,而且感到眼前一黑,昏眩感一发即止。

  昨晚所涂抹的解毒药物余效仍在,这现象表示药物的功效正急剧减弱,因此也有想呕吐的感觉。

  天外神魔是上一代的魔道至尊,性情残忍嗜杀如狂,但从来不使用暗器,也不会使用毒物。

  老魔激怒得快要爆炸了,居然沉得住气,仅神情更为狞恶,徐徐拔剑不带火气。

  “老马,你别管!”老魔扭头向三角脸老人沉声说:“我要分裂这小辈成八大块!”

  “呵呵!请便。”三角脸老人笑呵呵:“但恐怕来不及了,舒老哥,你分尸也省力些,是吗?”

  路右的树林中,钻出老怪杰疯丐尹非四个前辈,全都脸色大变。

  “天外神魔,九州瘟神夺走了你的买卖!”老怪杰疯丐尹非大叫,不敢接近:“他瞧不起你呢!”

  “混蛋!你是谁?”老魔头怒叱。

  丘星河大吃一惊,也恍然大悟暗叫不妙。

  九州瘟神马定远,一个恐怖的老一代刽子手,所使用的瘟毒,一把之量,可以杀死成千上万的人。

  老怪杰的话,用意是向他提警告。

  他卯足了全劲,生死关头,他克制了瘟毒所造成的昏眩欲呕伤害,身形乍动,有如电光一闪,以骇人听闻的奇速,消失在路左的树林内。

  “咦?”天外神魔吃了一惊,被丘星河遁走的速度吓了一大跳。

  “怎么……可……能……”九州瘟神更为吃惊,张口结舌脸色大变。

  就算没中瘟毒,人也不可能练至移动时只看到光影的境界。

  “我说过他……他会妖术!”翻江倒海毛骨惊然地说:“他化形遁……遁走了……”

  三人大惊之下,忘了疯丐四个人,定下神,已看不到疯丐四个人的身影了,四人已重新入林溜走啦!

  这四位江湖怪杰,固然武功超凡声望甚隆,但论真才实学或声威身价,比起上一代的天下十大魔头之首,仍然差了一级,达到示警目的,立即溜之大吉,还真缺乏与一代老魔头拼命的勇气。

  “追这四个鼠辈!”天外神魔怒叫,被人揭破身分破了买卖,难怪这位人见人怕的魔头怒不可遏。

  九州瘟神却不理会天外神魔的心态,丘星河居然能在中了瘟毒之后,以可怕的速度遁走,如不查明结果怎能甘心?

  他一声不吭便飞跃入林,从丘星河消失处穷追,速度也惊人,卯上了全劲。

  老瘟神不服老,丢下同伴不管了。

  天外神魔走的是相反的方向,也不管同伴是否跟来,发疯似的狂追疯丐四个人。

  翻天倒海楞在当地,不知道该跟谁才好,何况有三匹坐骑需要照料。

  “这些老不死的一个比一个乖僻!”这位过了气的山大王在原地跳脚埋怨:“跟着他们办事简直就活受罪,不倒媚一辈子,也会短寿几年。”

  主事人追人去了,他当然不能离开,只好将坐骑牵至路旁枯候,等得心中冒烟,耽误了正事。

  □□□□□□

  脱离现场,是保命逃灾的金科玉律。

  而且必须逃得快,逃得愈远愈好。

  穿林而出,一头钻入密密麻麻,绵延数十里,无边无际的高粱地青纱帐,像是逃入大海的小鱼,潜入黑暗的藻丛,追逐的大鱼无用武之地啦!

  九州瘟神不死心,在青纱帐中横冲直闯,像是没有头的苍蝇,连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了。

  高粱是高茎作物,高有丈余。

  附近数十里没有山,没有特高的目标定方向,除了头上透过叶隙的阳光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追一个速度有如电火流光的人,决不会比在大海里捞针容易些。

  丘星河并没走远,他在用生命作赌注,大胆地违反逃生的金科玉律,来一次孤注一掷的豪赌。

  他躲在十家湖村附近的菜园子里,躲在两户菜园交界处的酸枣树篱下草丛中。

  瘟毒,也就是病毒,也就是俗称的瘟疫。

  瘟疫流行,可杀死成千上万的人。

  但传播瘟疫,所受的限制,比一般毒药要大得多,天晴气朗的秋天就不利于瘟疫传播,重要的是,这玩艺无法急剧发作。

  有些人天生体质特异,抗力特强,即使发作了,也可以在短期间支撑得住,上吐下泻或昏眩,不会造成猛烈崩溃的效果。

  玄门修真人士,饥餐果蔬渴饮山泉,平时参修五行,钻研药石冶金,对瘟毒几乎可以免疫,对药石毒物也有减辟的功能。

  丘星河师出玄门,他本身的抗力就比普通人强数倍。

  疯丐尹非老怪杰揭破九州瘟神的身分,虽说晚了一步,但已经足以让丘星河知道,所受到的侵害是何种性质的毒物了。

  某一种人的意志力极力强韧,可以在某种情形下爆发出生命的潜能。

  因此某些人肚裂脏出,依然毫无感觉,战场上就经常发生一些大难不死的强者,脖子断了一半依然获救存活,而有些人,听到一声暴喝就被吓死了。

  丘星河就是强者中的强者,逃走时所爆发的求生潜能惊世骇俗。

  他曾经被百毒无常的奇毒,整洁得死去活来。

  但他居然可以从鬼门关里逃出来。

  当然,杨明姑娘恰好适逢其会,仗义伸手帮助他从鬼门关里逃出——

  文学殿堂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