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朝霞满天。

  当一双露水夫妻启程西上时,草屋中留下了一块香罗帕,罗帖上有字迹,巳牌左右一个黑衣人闪入草屋中,取走了罗帕,隐入梓林中不见。

  一路餐风宿露,不在话下。

  这天到了吉安府,司马英买了不少香烛冥箔,说是要到亡魂谷祭奠江湖客岳老爷子的坟墓,从安福县溯庐溪走武功山。

  他利用夜暗入谷祭奠,奠后星夜从武功山西道取路赴萍乡,神不知鬼不觉进入了湖广。

  何萱在赣州打听出司马英的行踪,司马英的落魄装束和颈上的剑疤,有心人自会留意,问那些有心人便可了然,便向吉安府狂赶。

  她有点迷惑,打听的消息有点令他不安,怎么司马英身边,竟多了一个绯衣女郎?由于多了一个女人,他心中更急,但也易于打听,一股劲狂赶不休。

  凌云燕伴同司马英西行,她并不急于赶路;同行同住双宿双飞,使出浑身风流解数,把血气方刚初尝异味的司马英,迷得已不知人间何世。

  这一段日子里,江湖中暗流激荡,危机隐伏,但天完煞神的活动反而减少了。

  司马英和凌云燕缓缓西行,他们俨然一对夫妻,一天走不了百数十里,女人的魅力确实大得惊人。

  七月初,他们离开了湖广南部平原,进入了最西面的沉州山区,向西边赶。

  贵州,那时未设省(市政司,但民间仍沿用省字)。只设军政府指挥使司管辖,所管之处也有限。

  东北,大部属于四川,东南属湖广,西南一部份属云南,所有的地方,不是卫便是司,统治着各式各样的蛮夷,汉人少之又少。

  晃州镇,是抚州的最西一座大镇,设有巡检司,也是一座大驿站,所以当时叫晃州驿,而不叫晃州镇。

  这座驿站,东属院州,西属镇远管慰司的镇远州管辖。

  镇远州是湖广的直隶州,仍是湖广的行政区域。

  因为这儿是通贵州的大道,所以极为重要,出入盘查极严,没有路引的人被抓到了,很干脆,砍头。

  晃州驿的盘查不算紧,西南与玉屏场分界的平溪关,高建在山脊上,驻有重兵,来往的人一律严加查问,出关不易。

  凌云燕神通广大,在沉州便弄来了十来张空白的路引,买了马匹,两人各写了一张路引,所写的去向是程番府(贵阳)的卧龙番长官司,理由是探亲。

  到了晃州驿,已是午正,有了坐骑,他们准备赶到镇远卫,怪的是这次凌云燕并不反对赶路,反而欣然同意。

  街道狭窄,镇西设有栅门,镇内巡检司的小衙门不大,门前有一处广场。

  两人策马进入了广场。

  喝!人真多,男女老少不下百个,骡马也有五六十匹,全驮了沉重的大包裹,壮年的男人全部面有菜色,老少女人则木无表情。

  广场右侧,一个粉面朱唇,剑眉斜飞人鬓的青年人,大眼睛神光外射,穿一身月白长衫,腰悬长剑,有八尺高的修伟身材,他牵着一匹浑身白毛的健马,鞍后有马包,站在那儿脸含微笑,恍若一棵王树临风,唯一的缺憾是,他的眼神有点不太正常,不时流转,而他的长处,就是在英伟中透露出三分书生气。

  另一角落,站着一个狗头环眼,右颊上有一条刀疤,雄壮奇伟的黑衣劲装大汉,背上背了一根霸王鞭,也牵着一匹枣红健马,怒目眸圆,要发火了。

  豹头环眼大汉的右首,一匹健驴的旁边,蹲着一个鸦衣百结,发如飞蓬,脸上污七八糟的小花子,倚着一根打狗竹杖打瞌睡。

  司马某驱马踏入广场,泪下了马鞍,迎面与白衣少年照了脸、心说:“好一个英俊潇洒的青年人,身手定然不弱。”

  小花子抬头瞥了司马某一眼,突然惊跳而起,大叫道:“天哪!是你么?我,沈云山。”

  司马英只感到一阵激动,眼前一阵模糊。大叫一声,张臂向小花子扑去,两人抱在一团了。

  “贤弟,贤……弟……”司马英心酸的叫。

  “大哥!天可怜见,天可怜见……”沈云山热泪盈眶的叫。

  两人还来不及话;豹头环眼大汉突然大吼道:“他娘的混球!几个半条命的充戌移民,也穷罗唆好半天,耽误了太爷上路,唉!再不来查验文书,太爷要拆了你这乌衙门。”

  大明一代,有两种小官吏千万不可得罪,一是巡检司的七品小官,一是驿站的小吏。

  这两种人,连堂堂一品大员,也不敢动手揍他们。

  他们是大明天子的情报网,有大明天子替他们出气撑腰。

  大汉这一叫,叫来了巡检老爷,官腔来了:“什么?你向谁发横,凭什么?”

  “凭西平侯专使的身份,找你验公文,怎么?”大汉怒叫。

  司马英在晃州巡检司衙门验路引,巧遇义弟沈云山,还来不及话旧,豹头环眼大汉已按捺不住,向巡检大发牛脾气,引来了巡检老爷。

  西平侯来头太大,经常有专使往来京师与云南之间。

  巡检老爷虽则天不怕地不怕,到底也不敢和西平侯的专使硬碰硬,气早消了,陪笑道“对不起,下官倒是大意了,不知者不罪,专使大人见恕。请将文书交与下官验印。”

  大汉在鞍旁招文袋中乱掏,掏出一个朱漆塘报封,递过说:“本使急于赶路,休怪鲁莽。”

  巡检将塘报封略一验看,交与手下在底封附套上加盖了验印,然后奉上说声得罪,行礼退去。

  小花子向司马英低声说:“塘报该藏在贴身招文袋内,这是假的。”

  “贤弟,先来见过你未来的大嫂。”司马英说,挽了小花子退回马旁。

  白衣青年这时踱近巡检老爷身旁,递过一块银腰牌,淡淡一笑道:“巡检大人,本官可以走了么?”

  巡检看了腰牌一眼,躬身行礼说:“大人请,下官多有简慢,恕罪,恕罪。”

  白衣青年手中的腰牌,乃是锦衣卫的身份证明,难怪巡检老爷如此恭敬。

  两匹马先后奔出栅门,狂奔而去。

  小花子一面跟司马英走,一面回头向白衣青年的背影冷哼一声。

  可是。当他扭头看清了凌云燕时,脸色大变。

  凌云燕也看清了沈云山,脸色一沉,突又展颜一笑,跃下马背迎上。

  沈云山一把抓住司马英的胳膊,大叫道:“大哥,你说这女人是未来的大嫂?”

  司马某一怔,说:“贤弟,有何不妥?”

  沈云山大眼睛怒张,哼了一声说:“大哥,你是个铁铮铮的英雄好汉,为何却被这妖女所迷?你……”

  凌云燕已经到了近旁,娇笑道:“难道说,本姑娘不是女中丈夫?”

  沈云山论出,朝指怒叫道:“你这人尽可夫的妖女,在江湖雨露遍施。我大哥人中之龙,一代英雄豪杰。哼!天下间男人千千万万,你却要找我大哥,要毁他的一世英名,岂有此理!”

  “小花子,你用不着管本姑娘的闲事。问问你大哥,相处这些日来,本姑娘可是个像外界传言般的荡妇淫娃?不错,本姑娘在江湖的名声确是不太好,但敢说这是中伤本姑娘的谣言。

  你说,你可抓到本姑娘的把柄了?江湖中有些别具用心的人故意造本姑娘的谣言,你为何也被谣言所欺?大叫大嚷,你未免太不知轻重好歹了。”凌云燕粉颊带煞,温怒的回敬。

  司马英只好打圆场,拉开沈云山说:“贤弟,这都是愚兄的不是,不必责怪鲁姑娘。再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今后能洗面革心,并无不可。冲愚兄薄面,给她一次改头换面的机会吧。”

  沈云山长叹一声,苦笑道:“有这鬼妖女在你的身边,大哥,不仅是人言可畏,也后患无穷,你不但成了众矢之的,也成了江湖没出息的好色之徒,小弟委实难受。”

  凌云燕粉脸铁青,向司马英说:“英,你说,要你这位自命不凡的小花子在你身边呢,或是要我?”

  沈云山心中一紧,神色肃穆地注视着司马英。

  他知道,他无法与凌云燕争短长,不仅是妖女功臻化境可助司马英一臂之力,而且以他一个口盟义弟的身份,怎能和一个女入相比?男人有了女人,连父母也可置之脑后,何况一个口盟兄弟?

  他准备司马英口风不对,立即扭头便走,他天性嫉恶如仇,无法忍受一个自甘堕落的人的闲言闲语。

  司马英脸色沉重,毫不思索地,一字一吐地说:“兄弟如手足,夫妻如衣服;衣服破犹可补,手足断不可续。燕,我说得够明白了。”

  沈云山只感到热泪盈眶,一阵激动,突以手掩面,哽咽着说:“大哥,大哥……”

  凌云燕幽幽地长叹一声,黯然地说:“你们之间的兄弟情份,委实令人感动。英,我走了,幸勿以我为念,我不能因为有我在你的身旁,用污了你一世英名。珍重。”

  说完,凄然转身向坐骑走去。

  沈云山听她口气不但软弱了,而且中含无比悲酸,不由一阵惨然,突然叫道:“鲁姑娘,请等等。”

  凌云燕没回头,扳着雕鞍判官头,幽幽地说:“沈少侠,好好照顾你大哥。你大哥只有三两年寿命,仇人满大下,南荒之行险阻重重,该好好照顾地啊!”

  沈云山大惊失色。

  当他见司马英眼中神光湛湛,似乎比在亡魂谷时健康得多,还认为司马英已经度过了难关,体中遗毒已清了呢。

  听凌云燕说是只有三两年寿命,显然奇毒仍滞留体内,不由他不惊,来不及细问内情,急叫道:“鲁姑娘,请答应在下不情之请。”

  “沈少侠有事请说。”

  “今后时日中,请鲁姑娘不再离开我大哥,你办得到?”

  凌云燕徐徐转身,苦笑道:“我已将全部生命交付给你大哥,凌云燕绝非像江湖传言般的荡妇淫娃,在幸遇你大哥之时,你大哥已将身有奇毒,只可活三年两载的事说了。试想想,我鲁燕难道找不到比你大哥更英俊的人?甘心图一时之快却要在三年后做寡妇?我……

  我贪图你大哥什么?我因何要冒与六大门派为敌的无端凶险?我……”

  她说至后来,简直是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沈云山一阵歉然,一挥到地说:“大嫂,恕小弟无知,谅我,谅我。”

  司马英对凌云燕的感情,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是爱是恨,两人间的感情发展本来就不正常,爱与恨的份量几乎相等,两种基础都不稳固,愈发展反而愈脆弱,所以他说出自己的心声,要朋友而不要爱人。

  他这种露骨的表示,令凌云燕提高了警觉,把沈云山恨死了。

  他见凌云燕已无去意,岔卉话题道:“贤弟,你目下意欲何往?”

  沈云山牵过健驴,说:“刚才那假冒锦衣卫军官的青年人,大哥可知是谁?”

  “陌生得紧。”

  “自大哥被天完煞神掳至谷口脱险后,小弟与家兄找你不到,知道你定然存心扔脱我们,不让小弟替你冒险。月来,我并未离开江西,在附近找你的踪迹。半月前,遇上了那家伙……”

  “那人生得一表人才,姓甚名谁?”司马英抢着问。

  “天下第一堡雷家堡的少主人,少堡主四海狂生雷江。”

  “哦!是雷少堡主。贤弟是……”

  “亡魂谷血战,雷堡主突然现身,吓退了天完煞神,其中大有可疑。小弟想,雷堡主到底是与六大派合流呢,抑或是想助大哥?由临江府事件看来,雷堡主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天完煞神为何伯雷堡主,其中更可疑。

  这些年来,天完煞神神出鬼没,江湖朋友民之如蛇蝎,唯有雷家堡公然向天完煞神叫阵,却从未听说双方有过交手争雄之

  事。

  而因此一来,江湖朋友皆向雷家堡攀交情,以求自保,无形中,雷家堡赫然成了江湖朋友的托庇所,形成空前未有的庞大势力,今六大门派黯然失色。

  此中原因,小弟百思莫解,所以一面找寻大哥的下落,一面想盯住四海狂生,想看看他有何图谋。”

  “贤弟,有所发现么”

  “没有,怪的是近来有许多成名人物,皆向这一带赶,行踪如谜,确是令人百思莫解。

  大哥今后的行止……”

  “愚兄要入滇找寻天龙上人的行踪,再就是想找一把宝剑。贤弟是继续追踪四海狂生呢,抑或……”

  “大哥,我跟你走。”沈云山断然地答。

  “好,愚尼先谢谢你。等会儿上路时,再将近来我的事对你评述。哦!贤弟可知何处有一座叫鸡足山的地方?”

  沈云山沉思片刻,摇头道:“没听说过这座山名,恐怕不会是中原的山,大哥向这山有何用意?”

  司马英探手入八宝囊摸索,一面说:“愚见要找一把神剑,我这儿有图……咦!”

  他讶然惊叫,打开囊盖观看。

  百宝囊共有三层,藏剑阁原放在中层,但却平空失踪了。

  他心中大惊,再翻开内层,方心中一宽,画出的藏宝阁赫然在内。至于为何会从中层跑到内层,他却不再猜想其中原故。

  他将图在沈云山面前展开,凌云燕也在旁观看。

  图上没写任何字迹,这是他聪明之处。

  “顶上是北,叫做鸡足山,贤弟可见过这几座峰头?”他指点着说。

  沈云山看了半晌,摇头道:“没见过。大哥是说,这里面藏有剑?”

  “是的,这是大家鸡足丹士留下的合剑阁,剑名飞龙,据说是神剑。”

  “偌大的山,到何处去找?”

  司马英笑道:“只要到了那儿,我或许可以找得到,藏剑处的记号我并未绘上。”说到这儿,他虎目神光似电,哼了一声,又道:“目下我内力修为不如人,如果有神剑在手,哼!重建天心小筑并非难事。亡魂碑之上,必将刻满了人名。”

  “大哥,你是准备先找剑呢,抑或……”

  “先找天龙上人。”

  凌云燕突然接口道:“英,何不先将剑找到再说?既然云山弟说已有许多高手赶向云南,如果半途遇上,用会有许多是非哩。”

  “剑并非在云南,难道要枉费心机往回走?”司马英答。

  “据我所知,大理府赵州及云南县北面,就有一座鸡山,也以用足山,亦称九的岩。”

  “大嫂,这就走。”沈云山喜悦地叫,

  “凭我们三个人,怎成?”凌云燕摇着螃首客,“我们悄然而往,谁知道我们有何举动?”司马英问。

  “英,别忘了你仇人满天下。”

  “哼!今天能认出我司马英的人,少之又少。”

  “人手不够,办起事来毕竟人孤势单。”

  “用不着请求别人的帮助,我司马英朋友不多。”

  凌云燕淡淡一笑,有意无意地说:“如果想同时办两件事,也许耽误时辰,我想,我和云山弟陪你找天龙上人,宝图可以支令尊堂跑一趟鸡足山,岂不……”

  司马英脸色一变,急躁地说:“爹妈的下落,直至目前我仍无半点消息,不必提了。”

  “咦!”凌云燕神情凝重地讶然叫,又遭:“英,你不急于找寻爹娘,怎么却要急着去找天龙大师?令尊游龙剑客定然仍健在人间,重建天心小筑之事,他老人家必定出面的,二十五年约期届满,他老人家岂会……”

  “哼!等到二十五年约期届满,我的尸体早喂了蛆虫。走将路引交验。”司马某收起藏剑图,大踏步走向巡检司衙门。

  百余名移民,已开始鱼贯走出栅门。

  有好些牵着驮马,有些挑着行李,幼儿放置在箩筐中挑着走,吵吵嚷嚷走上了西行大道。

  十余名起解官兵,一一上了坐骑,前后分成两批,领着一群可怜虫上路。

  司马英三人正在交验路引,镇中蹄声如雷,一匹枣红健马急冲而至。

  马上人五短身材,浑身青布劲装,外罩青布短袄,再加上青色披风,背上有剑,鞍后有大马包。

  姜黄脸,两颊有青黑色的胎记,他是何萱。

  但这次他的左颊近颈处和右额角,多了两条刀疤,比早些日子更丑恶。

  健马狂风似的卷到,在广场中勒住了,马儿一阵长嘶,人立而起,向右连跌三步,方落下前蹄。

  马上的何萱安坐不动,一双奇大而黑白分明的星目,狠狠地死盯住司马英,雪白整齐的贝齿,紧咬住下唇,身躯似乎在颤抖,许久许久方吁出一口长气。

  司马英在中,凌云燕在右;她亲密地靠着司马英,低声轻笑紧傍着他,一同步下石阶走向坐骑。

  沈云山在左,一面收好路引,一面前咕:“狗眼看人低,哼!竟瞧不起我这贩货有钱小爷,岂有此理!恼得小爷火起……咦!哈哈又有一个比我更丑恶的人。”

  他指的是何萱;他自己人本长得俊逸,只是脸上污迹泥垢乱七八糟,掩去了本来的面目。

  司马英瞥了何萱一眼,并未在意。

  凌云燕淡淡一笑,也未在意。

  何萱直待三人坐骑奔出栅门,方神魂归窍,星目中出现了泪光,抖颤着左手,不住抚摸着外袄掩住的一只萧囊。

  许久许久,他方颓然下马,向巡检司衙门走去,一面喃喃地说道,果然是真的,果然是真的……天哪!他的脸色多可怕啊!我怎办?”

  等他出衙飞身上马时,又自语道:“我要为他尽心力,让他能安度余年,天哪!你为何对我俩人如此残忍?为何收回了慈悲之手?”

  马儿放开脚程,出栅而去。

  过晃州驿不到十来里,官退开始向上爬,进入了无穷尽的山区,人烟愈来愈少。

  这一带已逐渐进入蛮夷之地,沿途城镇罕见,不时可以见到一些哨所,间或可以看到一些在路上巡逻的官兵。

  大道沿镇阳江左岸上溯,两岸奇峰壁立,飞禽走兽见人不惊,走上百十里路不见人烟。

  司马英一马当先。

  沈云山断后,预定赶到镇远州投宿,一需要赶两程了。

  沈云山对凌云燕一直心中耿耿,不时留意她的举动。

  离开晃州驿不到两三里路。已赶上了移民群。

  断后的一名军官因转马头,大声呼喝道:“松缀!不许快马赶路。”

  司马英缓下坐骑,三匹马徐徐绕路左通过移民群。

  他一面走,一面打量那些面有莱色的移民,不由心中惨然,看样子,他们赶到戌地,恐怕有一半人无法活着赶到地头,有一半老弱可能要埋骨沟渠。

  还没通过人丛,一个在两名中年人搀扶下的中年妇人,突然向前一仆。

  两名中年人吃力地急挽,挽不住,三个人全倒了。

  人群一乱,一个中年人爬起叫:“快!请洪老先生来,曹大嫂中暑了。”

  人群停住了。

  股后的一名兵士飞马抢到,挥舞着马鞭大声叱道:“将人放上马背,不许停下。”

  中年人扶起中年妇人,哀声恳求道:“将爷,行行好……”

  “不成!已经耽误了三天行程,再往下拖,明年也赶不到云南府。快扶她上马。替马卸下包囊。”

  一个花甲老儿排众而人,手中提了一个革囊,培笑道:“将爷,曹大嫂委实无法乘马……”

  “呸!谁管她乘与不乘?将她搁在马上就是。”

  “那……那会颠死她的。”

  “死了少麻烦,快!兵士不耐地叫。

  “将……将爷……”

  “叭”一声,马鞭抽中老儿的肩背。

  兵士恶狠狠地叫:“你这老不死敢不听吩咐?大概是活得不耐烦了。”

  司马英早已停下了坐骑,看不惯怒火渐生,兵上第二鞭还未油下,他已拔一把飞刀在手,大叫道:“将爷,你再抽一鞭,死的将是你。”

  兵士大怒抬头,也吃了一惊。

  司马英的四寸尖刃飞刀,银光闪闪,正比拟着作势掷出。

  马匹各占一侧,中间隔着人丛。

  兵士驱马冲过人丛,马鞭遥指怪叫道:“反了!你小子吃了豹子心老虎胆……”

  司马英收了飞刀,向凌云燕叫:“燕,你的医道高明,请去看看。”

  凌云燕突然在马上腾身而起,升高两丈余,然后披风飘张,像一只燕子飞出三四丈外,落下人丛之中。

  马上的兵士大惊失色,如见鬼般地驱马后退。

  凌云燕露了一手轻功,可把前后踞鞍注视的官兵吓了一大跳。

  殿后的军官策马奔到,手按刀把叫:“什么人?干什么?”

  司马英轻摇着马鞭,冷冷地说。“管闲事的人。你的手下不顾病人死活,所以出手救人。将爷,谁无父母妻儿?身在公门好修行,何必做得太绝?”

  军官摇头苦笑,说:“阁下虽有恻隐之心,但无法减除他们的痛苦,亦无法改变他们的命运,何必多此一举!”

  “为什么?他们是些什么人?”

  “这些人是犯人的妻子家属,奉朝廷御旨,将他们移至戌所落籍。目下有大批藏民西上,安插在府城四周屯垦。但这些犯人的妻军,却是移至偏僻的卫所远边,那儿不仅蛮夷料罗出没无常,猛兽毒虫遍野,看他们这些人,如何能在那种凶险地域中生存?死,乃是早晚的事,早些死,也许早日升天脱离苦海。”

  “预定移赴何处?”

  “须到布政使衙门方知其详,但这些人的父兄,大多是在景东府景东卫城,定然移戌到无量山附近,”

  司马英摇头叹息,景东卫城他虽然从未耳闻,但无量山他却听人说过。

  那时,安南、老挝两地还未完成治理,国内唯一产象之地,便是景东府以南一带,野象群绝不超越无量山,所以知道无量山的人不算少。

  “无量山,那不是蛮荒绝域么?”他苦笑着问。

  “可以这般说。再说,过了玉屏场之后,便是蛮区。你该知道八年前的事,蛮人在思州造反,信国公虽然以怀柔手段平服诸蛮,但乱仍未已。我们只有十二人,正好经过思州,万一碰上蛮贼,自身难保,他们……唉!不说也罢。”

  那时,汉族帝王将相十之八九满脑袋都是大汉族主义,视周边少数民族为蛮夷番狄,残酷统治,民族间矛盾激烈,人们刀枪相见,血肉相搏,自是不足为奇。

  司马英的目光扫过左右百余名移民,不由惨然,每一个人不仅神色困顿,目光迟滞,而且毫无生气。

  也日于这些人,激起了他的侠义心肠,只感到气血沸腾,心说:“天龙大师远离中上远走南疆,为的是造福南疆的移民。我司马英任称英雄大丈夫,仅为了天心小筑而遂一己之私,怎对得起自己?没话说,我得顺道送他们一程,尽一己之力。”

  他吸入一口气。问:“请问,到何处方算安全?”

  “程番府,整整八百里。”军官木然地答。

  这时,凌云燕已飞掠上马,说:“好了,中暑小意思,只是他们心中惊恐,情绪不安,如此往下赶,凶多吉少。”

  司马英却向军官说:“草民三人皆有技艺防身,愿与将书分忧,护送他们到程番府,将爷可肯通融?”

  军官已看了凌云燕的神奇轻功,大喜道:“如蒙相助,铭感五衷。下官姓安草字使臣。

  请教壮士高姓大名。”

  沈云山大吃一惊。抢着说:“大哥,不可,八百里要走十余天,岂不耽误……”

  “贤弟。”司马英摇头止住他往下说,又道:“我们并无急事待办,岂能眼看这些父老们填于沟渠?你我身为江湖人,岂能见死不救?”

  沈云山突然驱马走近,垂下头说:“大哥,我错了。”

  凌云燕也桥笑道:“这才是侠义门人的行径,耽误不过五七日,何乐而不为?我在前探道。”

  司马英向安俊臣说:“草民乃是江湖人,惯用绰号。我,亡魂剑客。”

  “我,小花子。”沈云山叫。

  “我凌云燕先走一步。”凌云燕声出马动,奔向人群前端,蹄声急促,狂奔而去。

  安使臣驱马走近,伸出大手和司马英扼肘,诚恳地说:“谢谢你,亡魂剑客。今后,请叫我使臣,你答应?”

  “在下称你安兄,可好?”-

  “我叫你老弟。那位小兄弟见怪么?”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正好。”小花子爽朗地回答。

  “安兄,我兄弟俩在前面开路,后面有警,请发啸声招呼。”司马英说完,与沈云山策马超越人群走在前面,

  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前巴山推移。

  这永磁虽说是官道,但与小径差不了多少,

  宜再三年之后,古州涓变作乱,小师林宽大举向官军进攻。

  左都督杨文为征蛮将军,李京卫从湖广赶到,从杭州开山辟路,直抵天柱,全程二百里,这条路方行拓宽。

  凌云燕放马急奔,她的马快,登山涉水去如流失,转过两座山,后面的人已看她不到了,

  降下一道山脊,前面出现一座古林。

  她加上一鞭,马儿放蹄冲刺,射人林中,

  人林半里地,马儿突然刹住了,

  左侧林内,是狗头环眼大汉,安坐马上面断自豪,人和马丝纹不动,像个幽灵,林右阴影内,是一身白的四海狂生,白驹似雪,人马一色,也站在那儿丝纹不动,“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四海狂生笑问。

  凌云燕驱马走近,摇头道:“那呆子动了慈悲之念,要护送那群移民至程番府。”

  “妙极了?”四海狂生拂着马鞭笑,

  “如何妙法?”凌云燕惑然问。

  “咱们的人还未能全部赶来,迟几天岂不更好?”

  “怎么?到这时还未赶来严

  “你只给了我们一月时限,信息不易传到哩、来亲,过来,被那小子占了你个把月,我真不愿意由。”

  凌云燕用嗤一笑,飞跃而上,

  四海狂立一把将她挽住抱人怀中,放肆地上下其手,吻得她咯咯荡笑不已。

  “有何消息,宝贝儿,说吧。”四海狂生问,他的手仍探在她的怀内爬行。

  凌云燕像条蛇,扭动着说:“消息不太好,他根本不知道他父母的消息,白费了一番心血哩。”

  四海狸生不以为然地说:“他根本就不愿透露口风,我敢说,他这次云南之行,并非是找天龙上人,而是要去会他的父母,不情走着瞧。哦!他真的只能活三两年?”

  “不错,我已摸清他身上的所有经脉了。”

  “哈哈:派你这女名医出面,真是太胜任了。反正他活得不久,咱们必须从他身上找到他的父母,那幅鬼图是怎么回事?”

  “是白剑阁……”她将所知的说了,最后说:“他自己也不知剑在鸡足山哪一处角落,毫无用处。”

  四海狂主大喜过:“其妙,鸡足山乃是佛门弟子饮光这叶守佛衣之处,算是佛门圣地。

  那鸡足丹上定然是玄门弟子,山上如果有玄门弟子的宫观。定可找得到的……哦!一咱们可不能让他骗了,也许正是他父母藏身之处哩,我得先通知已入滇的人,先在鸡足山市下重重埋伏等他。哈哈!心肝宝贝,你果然了得,今晚陪我,怎样?”

  “那怎成?你不是要和他攀交么?”凌云燕含笑摇头。

  “晚上我两人藉口巡逻,不就成了?”

  “好,你我许久没……没聚在一起了。埋伏准备好了么?”

  “就在左近,古伯父只花了三百两银子,使引来一群蛮人让我们试剑。记住,蛮人的毒管可怕,你留意些儿。”

  “笑话,凌云燕会怕毒?见鬼!我走了,呆会儿见。”

  四海狂生再缠了她片刻,几乎剥了她的外衣,腻够了方放她走。她飞身回到马上,方往回赶。

  回到第二座山脊,方停在山脊上等候。

  豹头环眼大汉安坐马上,一直没做声,似乎对四海狂生和凌云燕的恶劣丑态视而不见,待凌云燕走后不久,方徐徐发话道:“少庄主,燕丫头你得防着点儿。”

  “防她?你不是开玩笑吧?哈哈?”四海狂生答。

  “是的,防她,俗语说,日久生情,她和司马英相处得久了,便会……”

  “放心啦!明兄,燕丫头水性杨花,喜新厌旧,连我也降伏不了;那小子死期不远,论才貌他只配替我提靴穿鞋,她怎会喜欢他?见鬼。”

  “嘱下只是说防着点,防人之心不可无。”

  “有道理,我留意就是。明兄。咱们准备了。”

  明兄一跃下马,拔出了霸王鞭走出路中,说:“咱们得露些儿真才实学,结交武朋友,唯一可靠的是真工夫。”

  司马英和沈云山领着移民往前走。后面蹄声得得,来了丑少年何萱;将接近断后的六名官兵。

  何萱的马缓下了。

  司马英略一回顾,并未在意。

  远远地,看到凌云燕一人一骑站在山脊上,绯色被风迎风飘飘,极易辨识。

  近了,司马英向沈云山说:“鲁姑娘已有所发现,贤弟留意,我先去瞧瞧。”

  马儿冲上山脊,不等地开口,凌云燕已发话道:“下面林中有呼喝之声,可能有人动手。”

  “下去瞧瞧。”司马英答。

  “走!”两人一前一后,下山奔向丛林。

  进入林中,但听龙吟震耳,罡风呼呼,青白两个人影,正在会死志生展开一场罕见的激斗。

  四海狂生的剑冷电四射,是一把吹毛可断的宝剑,身法如行云流水,八方抢攻、凶猛中透露着轻灵飘逸,剑气直迫丈外。

  司马英是行家,心中暗镇,心说:“雷家堡少堡主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天完煞神不敢与雷家堡作对。咯!先天真气已可护身,剑气通玄,修为将臻化境了。”

  豹头环眼大汉的霸王鞭,乃是百炼精钢所打造,沉重不下六十斤,一只手挥舞却轻如无物。

  但见乌芒似电,狂风暴雨似的抢攻,似乎不怕宝剑,贴身猛扑,绝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凶狠狂野气吞河岳。

  “铮!”一声龙吟,剑鞭接触,两人皆被震退三步,地下枯叶砂石飞扬,啸风声刺耳。

  “再接我一鞭,唉!”豹头环眼大汉吼叫着,攻出一招“云横秦岭”,攻向对方的腰助下。

  “有何不可?”四海狂生沉声答,剑出“沿河垂钓”,向上一挑,攻敌之腕。

  双方招式都未使老,半途一沉一抬,“狰”一声龙吟,四海狂生挫腰后退两步,豹头环眼大汉后退三尺,

  两匹马将冲近了,凌云燕低声道:“四海狂生,这家伙我讨厌,你要否前去化解?”

  “我与雷家堡毫无交情,哼!恐怕他还是与六大门派勾结的对头哩!犯不着。”司马英答。

  “不!雷家堡从不与江湖结怨,据我所知,堡主倒肯出面替江湖朋友排难解纷,也许上次在亡魂谷,雷堡主是想出面化解双方的仇怨哩!”

  司马英当然不知内情,停下坐骑略一沉吟,猛地跃下马背,拔剑走近说:“两位请住手,听在下一言。”

  两人都不听他的,重新扑上狠拼。

  “有话好说,两位……”他仍在叫。

  话未完,右侧峰腰突然响起低沉悠长的牛角号音。

  移民群正过了山脊向下走,尾部刚过山脊。

  沈云山不放心司马英,正飞骑奔下。

  “呜……”牛角号声突又从左侧江畔响起。

  “结阵!”十二名官兵大声叫。

  “蛮人来了,结阵!”安俊臣下马拔刀大吼。

  何萱刚在山脊顶端,大喝道:“妇孺们赶快伏下沟中,要不就快退。”

  喝声中,她飞骑从右绕出,向下面树林猛冲。

  “隆隆隆隆……”四面八方皆响起了鼓声,蛮人发动了。

  司马英飞身上马,往回冲,一面大叫道:“两位,人不亲土亲,不必拚了,回去救人。”

  山径中,鬼哭神嚎,老少妇孺的哭叫声令人酸鼻。

  年轻力壮的人,取下了扁担做兵器;将妇孺护在中间,驮马却驱至左侧车地,结阵自卫。

  司马英冲出古林,后面四海狂生和豹头环眼大汉也到了,四个人往回路狂奔。

  沈云山见司马英无恙,也圈驴往回走。

  右侧峰下是竹林,巨大的捕竹密密麻麻,默籁而动,钻出不少怪人。

  浑身古铜色,披着乱发,左肩右肋搭了一条条粗青布条,下身是粗青皮短裤,有些则仅掩一块兽皮,赤脚。

  深眼眶,突颧骨,粗眉大限,颚骨外伸,怒容满脸。

  腰带上,带着木板做成缠以藤条的刀鞘,手中有的挺着略弯的板刀和藤盾,有些带了大弓或标枪,有些则挂了用大竹筒做成的蛇皮鼓,用骨拥急剧地敲动。

  后面有蛮人,左面也有,前面密林也有人出现了。

  “伊啊!伊啊!伊……”四面的蛮人发出了刺耳的叫号声,开始舞刀挥枪向前面冲去了。

  司马英心中大急,大吼道:“迎上,不许他们冲近。”

  他拔剑飞掠下马,发出一声长啸,扑向右侧。

  何萱像一道淡淡青虹,用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飞离马背,射向司马英身右,同时向前急迎。

  “嗤嗤嗤嗤……”一阵箭雨迎接他们。

  何萱突然叫:“不可逞匹夫之勇,伏下,等他们接近再杀。”

  司马英一怔,向下一伏,心说:“怪!这丑少年的口音怎么是童声?大概不会超过十六岁,为何却又有如许高明的轻功?”

  呐喊声雷动,不由他多想,蛮人已经到了,像潮水般向前涌。

  两人伏在草中,蛮人以为他们已中箭倒地。

  等到双方接近,努箭已派不上用场了。

  “杀!”司马英突起发难,像一头怒豹突然从草莽中扑出,剑发风雷,近身的两名蛮人发出一声惨叫,扔刀丢掉藤牌倒下了。

  冲过头的两名蛮人叫啸着回身,藤牌掩身,标枪发似奔雷,凶猛地递向司马英的背心。

  司马英向下一伏,“地下游魂”绝招出手,从标枪下滚入,藤牌无法阻挡,一滚之下,蛮人双膝齐断。

  惨号声中,另一名也倒下了。

  何萱就在司马英的身右丈余,他的剑光秃秃不起服,但像是判官爷的句名笔,一点之下,藤牌也一契而入,一剑一个像是杀鸡穿鱼,飞腾扑击剑下绝情,紧跟着司马英,像一阵狂风,所向披靡。

  司马英刚站起刺倒一名警手,身右另一名已拉开了木弓。

  何萱眼明手快,抢过一根标枪信手扔出。

  “哎……”蛮人狂叫,弓弦一松,人向后倒,枪贯人前胸,直透后心两尺。

  一声嗤!箭掠过司马英的顶门,他扭头向何萱笑道:“谢谢你,老弟。”

  何萱也回了他一笑。

  这一笑分了神,一枝劲矢快到了他的胁下。

  司马英脱手飞剑,“叮”一声劲矢被震飘丈外。

  何萱一把接住剑柄扔回,也说:“谢谢你,快动手。”

  司马英接回长剑,长啸声中向左绕。

  两人像两头疯虎,扑入羊群之中。

  另一面,四海狂生和豹头环眼大汉,硬向蛮人丛中闯。

  尤其是豹头环眼大汉,根本不理睬标枪男箭,他练有极高明的金钟罩绝顶气功,护住五官任何不惧。

  霸王鞭左荡右扫,连藤牌也会被砸碎,鞭过处血肉块飞,惨不忍睹。

  断后的十二名官军挡不住,部分蛮人已突入移民群中,和移民展开了生死相搏。

  惨叫声此起彼落,好一场残忍的大屠杀。

  司马英这一面,蛮人死伤大半,正向左卷回,堵截突入移民群的蛮人。

  牛角声再起,呐喊声如雷,蛮人开始后撤,留下了上百具尸体。

  司马英来得正好,五名蛮人已砍倒了三个移民,即将冲入妇孺群中。

  他拔出五把飞刀,一声大吼,刀划出五道光束,他冒险出手了。

  如果不用飞刀,定然晚了一步,最少有五名妇瞩被杀;假使飞刀失去准头,或者蛮人能闪避,飞刀也将伤了妇孺。

  “哎……哎……”地叫声几乎同发,五名蛮人冲倒在妇孺丛中,藤牌压倒了不少人,蛮刀也按伤了几名老小。

  移民群中号哭声大起,有人挨了标枪,有些中了毒箭,乱成一团。

  司马英拖起一名被箭射倒的少女,收了剑急取解药,一面向和沈云山联手前追的凌云燕叫:“鲁姑娘,穷寇莫追,快!救人要紧。”

  何萱七手八脚展开救人行动,他有最妙的灵丹奇药。

  司马英早知蛮人的箭没用铮钩,将少女放平,说:“小姑娘,忍着点儿。”

  小姑娘眼睁得大大地,但浑身似已僵死,喘息着叫:“爷爷,你不能死,不!不!

  肾……伽……”

  司马英拔出她肩上的箭,撕破她的衣领,抹上了解毒药,再断她的衣袂火速灭了再救她身旁的伤人。”

  足足忙了近一个时辰,总计死了三名壮年移民和三名老小,伤了近十名之多。

  十二名官兵,只死了一名,伤了两个。

  驮马还算幸进,只倒毙了两匹。

  司马英心中惨然,假使没有六个武林高手加入,这百余名老少,岂不下场够惨?

  他先向何萱道谢,再向四海狂生走去。

  四海狂生正和豹头环眼大汉争论,正欲动手。

  “去你娘的!今天你不道歉,咱们不死不散。”豹头环眼大汉怒叫如雷。

  “笑话!分明是阁下心嫉在下的龙驹,故意不让道,竟然想要太爷向你道歉?混蛋!来来来,再斗一百招。”四海狂生的声音也不小。

  双方互不相让,正要拔剑相搏,司马英到了,抢入两人之中叫道:“两位请息怒,且听在下一言相劝。”

  “你是谁?”豹头环眼大汉叫。

  “在下亡魂剑客。”

  “是插手排解呢,抑或是架梁?”

  “咱们曾同经患难,也是有缘,彼此间有些小过节,何必计较?在下乃是江湖中无名小卒,论声望与艺业造诣,皆不配为两位高人排解,只想请两位看在不久前同仇敌忾联手退贼之谊,不再计较些小意气纷争,幸甚幸甚,请教两位高名上姓,不知可蒙见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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