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秀士真幸运,漆黑的小巷弯弯曲曲,民宅参差不齐,可以隐藏的角落甚多,快速逃走,也可以轻易地把追赶的人摆脱。在这种令人半盲的小巷中,即使练了夜眼的人,也发挥不了多少作用。人毕竟不是猫。猫在完全漆黑的地方,也看不见老鼠,只能凭嗅觉找寻鼠踪。

  他并不急于逃走,飘落小巷,便往一处墙角蛰伏,体积似乎缩小了一半。

  无双玉郎估计错误,认为他必定像惊鼠般飞逃急窜,跃落便快步沿巷急追,至于京华秀士是向巷口或巷底逃的,无法断定,仅凭本能沿一端穷追。

  他从脚步声中,知道无双玉郎所追的方向,仍然潜伏不动,并不急于脱身。

  如果无双玉郎折回,他从相反的方向逃走,岂不又被追及了?所以他定下心蛰伏如虫。

  久久,他跃登屋顶,发现三位同伴已经不见了,想必凶多吉少。

  三位同伴跌落另一面的小巷,怎肯在原处等他?同伴一断右脚一断左手,只有一个是完好的,背了断脚的人溜之大吉,断手的人仍可一起逃命。

  无双玉郎无意下毒手,所以三个同伴保住了性命。

  回到小街,在屋上便嗅到呛鼻的石灰味,掩住口鼻跳落街心,只感到心向下沉。

  除了石灰,一无所见。石灰上,留下拖曳的痕迹,虽在幽暗的街道。仍可看出是拖动人马的痕迹。

  “天哪!是什么人在此向我们下毒手?用这种玩意偷袭,简直就是下五门的贱货。”他受不了余灰的薰呛,跃登屋顶咒骂:“难道说,是小贱人收买来的山贼!”

  当然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无双玉郎比他更不熟悉南阳城,哪有收买山贼的神通?恐怕想和一个地老鼠搭线也没有门路。

  他不敢多逗留,怕无双玉郎折返找他。

  方门主开始不安了,人已损失了三分之一。听逃回的爪牙说出碰上了无双玉郎,他激怒得暴跳加雷。等京华秀士逃回,他更是怒火冲天,狠狠地抽了京华秀士两耳光,再一脚把京华秀士踢得摔出丈外。

  司令人丢下部属,离开轻举妄动,导致部属几乎全军覆没,怎不该揍?

  死的不是精锐,实力仍在,立即召开紧急会议,商议该用何种手段,找出设计袭击他们的人来。在南阳他们应该没有敌人,这些敌人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不能再胡乱打听消息,更不可再零星把人派出进行打击活动了。

  两条线索亟需处理。这是他们所知道的线索。一是无双玉郎的活动。这些用石灰布坦伏袭击的人,可能是她请来的;一是白花蛇陈宗;如果不是他主谋,又是谁利用他的名义布局?该可从他身上找出可循的脉络,进一步追查,必有所获。

  白天在外行走,只要不远离城厢,安全不会有问题,只须提防杀手暗杀,如不单独走动,杀手是不易得逞的,并无太大的威胁。

  至元妙观不需经过城内,三个人乘坐骑,沿昨晚的绕城大道小驰,奔向陈家大宅。

  只有三个人,不是兴师问罪。

  领队的人仍是京华秀士,他是处理外务的负责人。一是左手掌仍缠了伤巾的摄魂天魔,这老凶魔是与江湖人士打交道的总领。另一个是身材特别壮实魁梧的大汉,是十大杀星之一,但已不再穿灰衣,改穿青骑装,所佩的狭锋刀与百宝囊,很容易辨识。

  这三个人,足以对付上百名一二流高手。

  抵达元妙观前的小街,居民正在洒水,清洗最后残余的石灰,整条街像是曾经下了一场大雨。

  京华秀士在江湖算不了什么人物,南方群雄中,知道他是老几的人就没有几个。真正与江湖朋友打交道,收服江湖高手名宿的人,是威震江湖的摄魂天魔,九幽门就依赖老凶魔开创南方一片天。

  瑞云谷取代武道门的计划。因武道门的不出面,而彻底的失败,枉劳心力白费工夫。结果,由于八极雄鹰的无意中卷入漩涡,失败的更惨。南下沿途所裹胁而来的牛鬼蛇神,被杀得七零八落,大多数已经乘机逃走一哄而散,各奔前程无影无踪了。

  人手愈来愈少,消耗的速度惊人,不能再采用强力裹胁的手段网罗羽翼了,也无此能力向南手名宿威迫利诱,以免引起强烈的反弹。

  只派三个人登门造访,可知他们不得不改弦易辙,不再使用强制的手段,对付有利用价值的牛鬼蛇神了。这位土霸白花蛇非常幸运,昨晚就几乎被京华秀士十个人杀入大宅裹胁。

  白花蛇在大厅接见三位京都权贵,态度不亢不卑,已经知道昨晚元妙观小街的事故,全宅戒备森严,有应变的准备,但强梁豪霸的气焰减弱了许多。

  摄魂天魔一报名号,这位土霸真有见了魔鬼的感觉,手在发抖,霸气消失无踪。

  京华秀士所料不差,白花蛇身材往横里长,脑满肠肥简直就在虚胖,那能飞檐走壁纵跃如飞?蛇的绰号表示阴险狠毒,而非指蛇一样的身材。

  “你们凭两个无聊酒鬼流浪汉的胡说八道,就来找我?未免太离谱了吧?”白花蛇听完来客说明来意,一脸苦像叫起冤来:“我南阳陈大老爷,会向一个混蛋买偷来的马?如果真有人拾得坐骑,我哼一声他就不敢不乖乖地送上门来,说不出理由,我会打断他的狗腿。”

  “这是恶毒的嫁祸。”在座的大宅总管愤怒地一拍交椅扶手:“诸位即使不追究,我们也会派人去抓那两个该死的混蛋。”

  “那两个旅客已经走了。”京华秀士冷冷地说:“也许,真是你们的仇家在借刀杀人。

  我们怎能不追究?而且必须揪出阴谋的主使人。”

  “你知道一个地方上的权势人物,无法避免有仇家。”白花蛇不甘菲薄,自认是南阳的权势人物:“我的人知道如何着手分析追查……”

  “我知道,我就是京都的权势人物。”京华秀士傲然地抢着说:“咱们互相帮助,就可事半功倍,及早把主使人揪出来,那家伙是冲咱们来的。”

  互相帮助四个字,白花蛇听得心中一跳。帮助,必定分轻重缓急而调度人手,协同行动,那就自然而然地有主从的分别。

  谁主?谁从?那会有何种结果?

  真要发展至剑起风雷,刀头饮血,你死我活地步,陈家大宅会不会变成屠场?昨晚小街上的石灰攻击,街上留下的死人死马拖动痕迹,已经让这位豪霸心胆俱寒了。死人死马并非是被石灰呛死的,而是在被呛昏之后,被刀剑杀死的,所以石灰留下的血迹,红白鲜明,令人望之魂飞胆落。

  “这……这个……”白花蛇知道,自己说的话有虚脱的现象。

  “我们来自京都,在贵地人生地不熟。”京华秀士打铁趁热增加压力:“当然,必要时,我们有足够的力量,勒令知府大人合作。但如非绝对必要,不需官府协助,以免泄漏机密。告诉你,咱们可以到武昌调动楚王府的护卫,你信不信?”

  “老天爷……”白花蛇开始发抖。

  “咱们人地生疏,需要地方权势人士协助。”京华秀士看出威吓生效,进一步加压:

  “忝在同宗,大爷也该慨然提供协助呀,对双方都有好处,不是吗?”

  两人都姓陈,当然可称同宗,关系拉近了一步,提要求也就方便一步。

  “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义不容辞提供必要的协助。”白花蛇总算恢复精明,震惊过去了,说的话相当圆滑,句句带有弹性:“毕竟这件事已经牵涉到我,影响我的权势利益。不过……”

  “不过什么?”

  “你们该有行动计划吧?

  “那是一定的。”京华秀士话说得信心十足,“咱们的人都是不世的英雄,高手中的高手,人才济济,办事那能没有计划?”

  “重要的枝节,我必须知道。”白花蛇提出合理的要求:“以免各自为政乱了章法。”

  “应该。”

  “好!我答应提供必要的协助。”

  “大爷,不是必要,而是全力,知道吗?”

  “我不想在言辞上挑字眼。”白花蛇冷冷地说。

  “我也不想。我这个秀士,可不是从八股文章上混来的绰号,说的话通俗易懂,要求讲究开门见山。我这就返报敝长上,告辞。”

  获得满意的成果,京华秀士感到十分兴奋,回程高坐雕鞍,显得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但刚绕过城的西南角,他的得意笑容突然消失了。

  路旁一座农舍屋角的大树下,踱出腰带上插有长剑的无双玉郎,姜黄色的面孔不中看,但五官轮廓依然有往昔假贵公子的风华。

  三比一,三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那位杀星更是刀枪不入的无敌金刚。三个人足以将超拔的高手名宿送下地狱,光天化日之下,武功可以发挥最大的能量。

  可是,京华秀士仍然心中有点害怕。他心中雪亮,无双玉郎的目标是他,双方的武功相差了一段距离.他不是无双玉郎的敌手,交手时,无双玉郎必定钉牢了他,同伴抢救他的机会不多,。

  “你在外面跑得真勤快呢!”无双玉郎脸上没有愤怒激忿的神情,显得冷静却又风趣:

  “我在南门便得到你外出找线索的消息,果然在这里等到你了。

  “冠章……”他想策马冲过去,却又心中迟疑,策马夺路,对付不了无双玉郎这种超等高手。

  “我说过。不杀你我会天天做恶梦。”

  “你听我说,门主要见你……”

  “不关门主的事,我只找你。”

  “你是冤魂不散啊?”他一咬牙,扳鞍下马:“该死的,你,背叛,菲该万死。你到底请来了多少亡命,来残害自己的人?其中有些人,原是你老爹的袍泽。小贱人,你认为吃定我了?”

  无双玉郎脸上的笑意消关了,提起她老爹,她感到愤火中烧,猛地电射而出,剑吐出一道雷电。

  京华秀士刚来得及拔剑,骇然移位急封,铮一声金鸣震耳,连人带剑被震出丈外,锋尖从胁下退出,但胁衣已出现一个破剑孔、一发之差,便可伤及皮肉了。

  摄魂天魔不敢不上前抢救,但已晚了一刹那,围魏救赵剑攻无双玉郎的左背肋,凌厉的剑气直逼三尺外,并且发出一声撼人心魄的大吼,要以魔音助威。

  杀星也奋勇挥刀直上,刀出狠招力劈华山,从她的右后侧豪勇切入,要劈开她的脑袋。

  她人化狂风,放弃追击京华秀士的念头,先贴地急旋斜掠。突然斜飞而起,快得见影不见实体,像变化飞腾的一道闪光。

  一刀落空,剑光却掠过杀星的右小腿,割开了皮靴统。在杀星的小腿肚划开一条小血缝.并非真的刀抢不入。

  像在同一瞬间,斜飞而起的剑光掠过摄魂天魔的左肩,左耳轮飞起,也被剑尖划开一条血缝,一剑连伤两名高手中的高手,深得快狠准的要诀。

  身在半空,肢体快速扭转、折射、下扑,像是体重已经消失,像鸟一样飞舞自如,身剑合一幻化为下轰的雷电,猛扑向不远处城根飞逃的京华秀士。

  京华秀士保命要紧,重施故技丢下同伴逃命,速度打破平生记录。一跃三丈余,全力卯上了,丈余宽的城河一路而过,再两起落便飞越两丈高的城墙,向城中逃命最安全,逃了再说。

  他已发现无双玉郎的弱点,那就是不会向其他的人下毒手。对付他,可就下手不留情了,刚才那一剑急袭,差那么一点就会贯入他的胁肋了。

  无双玉郎的轻功,比他高明得多,但近距离间躲摆脱,他的经验与机智却占了上风,等无双玉郎跃登城头,他已经纵落近城根的小街巷溜之大吉,在城内大白天怎能打打杀杀?进了城他就安全了,往房舍深处或大街的人丛一钻,命就一定可以保住了。

  “你躲不掉的,你非死不可。”无双玉郎站在城头上,向他逃走的方向高叫:“你转告方门主,我会和他算另一笔帐。”

  “我等你。”他出现在五六十步的一家民宅屋顶:“我会不惜千方百计把你弄到手,弄到床上快活。我不要你死。你对我们有大用。”

  女人与男人斗口,铁定是天生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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