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急如星火循踪穷追,距灌木丛还有三二十步,追得最快的人倏然止步,仔细察看三个假书生所留下的踏草痕迹,不时用锐利的目光,搜索灌木丛,似在寻找可疑征候。

  “不能追进去。”大汉神色凛然,举手阻止同伴继续再进。

  “怎么啦?”一位同伴问。

  “有埋伏。”

  “唔,可能的。”同伴立即拔刀戒备:“矮树丛到处都可以潜伏,咱们绕过去。”

  左首的另一座树林,奔出电剑公子八个人。

  “喂!咱们分从两面绕。”电剑公子一面飞掠一面高叫:“咱们从左面进去。快,别让他们把人带走了。”

  五大汉显然认识电剑公子,人的名,树的影,知道对方的名号根底,便知道是敌是友了,至少知道对自己是否有威胁。

  “好哇!咱们负责右面绕过去。陈兄,速战速决。”大汉兴奋地叫,立即付诸行动。

  枝叶摇摇,埋伏的人移动了。强敌不上当,分从左右绕走,速战速决只是虚张声势引人上当,其实意在绕过去以便追赶逃走的人,怎能仍在潜伏处等候?电剑公子那句别让他们把人带走了的话,无意中透露了玄机,追人要紧,不需费神对付埋伏。

  斗智斗力,电剑公子都有充足的本钱,知道他的底细的人,必定将戒心提升至极限。

  人一动便暴露形迹,情势恶劣。

  紧要关头,电剑公子表现得出奇地强悍,身形似电火流光,无畏地冲入灌木丛,每一起落足有四丈上下,三五起落便到了灌木丛的西北角。

  撤伏的人,恰好窜出树丛边缘。

  一声长啸,电剑公子身在空中拔剑出鞘,单人独剑飞扑而下,剑光如匹练从天而降。

  是四名俊美的男女,不约而同猛然转身,四支剑有如剑涛汹涌,吐出满天雷电。

  “铮铮”两声狂震,火星飞溅,电剑公子侧飘落地,再急退两步。

  四个人两男两女,竟然没占上风,最先接触的一男一女,飞震出丈外,女的甚至仆倒再滚了一匝,跳起后脸色泛青。

  电剑公子的七位同伴到了,一涌而上。

  “分一个给我。”飞龙剑客首先挥剑超越。

  右方人影也涌出,五大汉到了。四比十三,凶多吉少。

  仅电剑公子一个人,便敢无畏地冲向四个人,敢面向四支剑强攻,可知双方的实力相去远甚。

  再一声怒啸,电剑公子再次挥剑抢攻,光芒一闪,便隐没在一位美丽女郎的右胁。

  好快的出剑速度,真的迅疾如电,美丽女郎的剑完全来不及封架,也无力闪避,光到剑入体,锋尖直透内腑,手中剑已抓握不牢,脱手丢剑。

  “黑龙!”电剑公子在同一瞬间沉叱。

  剑光脱出女郎的身躯,光华折向、迸射、中的。

  从侧方冲来的一名大汉,听到黑龙两字,猛然失惊身形疾扭,剑随身转,猛然挥出。

  大汉是从右侧斜冲而来的,目标是一名英俊的年轻人,听到叱声,身形已在电剑公子的右侧不远处,相距不足八尺。

  八尺,应该有应变的时间。但对电剑公子来说,八尺空间移一步就够了。

  剑光一闪,如击败革,贯入大汉的胸腹交界处,锋尖几乎透背而出。

  “呃……”大汉丢掉剑,双手抓住了入腹的剑。

  “你是周会主的心腹,会外你是名武师,登萍渡水江千里,我早就知道你的底细了。”

  电剑公子伸手牢牢地扣住对方的右臂,不许对方倒下:“你认命吧!”

  “你……你你……”

  登萍渡水已发话困难,痛得浑身发抖,双脚发虚。

  “我知道你的底细,你已经死了一半了。”

  “呃……哎……”

  电剑公子放手,一扳剑,登萍渡水向侧跌出,倒在地下挣扎呻吟。

  不远处,暴乱已止。

  四男女倒了,另四名大汉也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交手激斗中暗算同伴,十拿九稳保证可以成功。

  “追!”电剑公子收剑下令,急如星火。

  躲在远处观战的无我瘟神,脸色不正常。

  “这混蛋好毒。”他向躲在一旁的百了枭婆说:“即使不暗算,那个人也禁不起他的电剑一击,他侮辱了剑客的声誉,可怕。”

  “这才是这混蛋的真才实学,王若愚今后必须特别小心他弄鬼。”百了枭婆也有毛骨悚然的感觉:“功臻化境,剑术通玄,加上诡计多端,多谋善诈,上当的人不知凡几,假以时日,他将成为威震天下的一代枭雄,他具有充足的枭雄条件。”

  “确是如此。”

  “瘟神,你我更需特别当心。”

  “就算他跪在地上向我请安,我也不会对他掉以轻心。”无我瘟神摇头苦笑:“我瘟神已经够恶毒了,他比我更恶毒一百倍。”

  “瘟神,你配称恶毒吗?据我所知,你就不会无缘无故地杀人,也不会毫无警告地杀对你保持友好的人。”百了枭婆一面说,一面飞步趱赶。

  两人远远地盯牢电剑公子八个人,藉草木掩身小心翼翼紧锲不舍。

  呼哨声此起彼伏,似乎有不少人循声追赶。

  三个假书生跌跌撞撞,进入一座坡顶的寺院。

  追得最快的人,相距已不足百步。

  寺院四周,出现隐约的刀剑闪光。

  一个彩衣丽人,出现在寺门外的山门牌坊下,手中轻拂着光华闪烁的长剑,笑吟吟地目迎已停止奔跑,放缓脚步调和呼吸的八个人。

  是电剑书生八个人,居然不敢放胆冲进。

  寺院是本州四大丛林中,排名第三的吉祥寺。寺规模并不大,有三进殿堂和几间禅房,花木扶疏,颇为幽静,是出家人修真参禅的清静地,三十余名和尚,都是本州颇有名气的有道高僧。

  现在,山门外有一位美如天仙,手中有剑,傲视天苍的三十余岁漂亮女人。

  全寺静悄悄,内外不见有人走动。

  佛门清静地,不该有刀兵血光。而所有光临的男女中,所有的人都携刀带剑。似乎今天谁都心中明白,刀光血影是无可避免的了。

  所有接近的人中,似是早有默契,并不急于接近打交道,纷纷隐身在附近的树林中,有意静观其变,或者等候好机。

  毫无疑问地,吉祥寺己布下了死亡陷阱,贸然闯进去的人,必将受到致命的打击,如无周详的准备,没有人愿意冒失地闯进去冒险。

  最先赶到的电剑公子八个人,就聪明地在树林中藏匿歇息,在没弄清底细之前,避免躁急妄动。

  当然,他有他的打算。

  时势需要制造,枯等是不可能产生有利情势的。

  不久,他出现在牌楼前。

  面对这位艳光四射的美丽女人,电剑公子表现得颇为得体,甚至出色,丝毫没流露为色所迷的神情。他本来就以英雄自命,英雄其实对美色的需要并不强。俗语说英雄爱美人,事实上并不怎么正确。

  要保持英雄形象,就不能摆出风流倜傥,色迷迷的恶形恶相。

  “在下坚持,你必须放他走。”他神色泰然从容,但语气十分坚决:“姑娘,我可以郑重保证,王老兄绝对不曾从神力金刚处,获得那份藏宝图,你把他逼死也是枉然。我不能让你毁了他。”

  “我们捉他,与藏宝图无关。”美丽女郎剑已经归鞘,态度倒还友好:“就算得到了藏宝图,我们也不会愚蠢得远至庐山挖宝。”

  “我不管你们捉他的原因为何,反正这严重影响了在下的利益。”

  “确是如此。”美丽女郎冷笑:“这世间的一切纷争,绝大部分原因皆出于利益摆不平。”

  “姑娘能明白就好。”他也脸色一变,冷冷一笑,“在下牺牲了不少利益,有计划地把他捧出来,让他成为众所注目的目标,以掩护在下的行动。你们如果不释放他,目标一失,所有的人失望地一哄而散,在下的目的岂不落空?所以……”

  “所以,你露出了狰狞面目,出动身边的人手,威胁本姑娘放人。”

  “你明白就好。”

  “甚至,一旦力所不逮,你甚至会不惜暴露真正的身份,大举全力相图。”

  “你说什么暴露真正的身份?”他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虎目中杀机怒涌。

  “你心中明白我说的什么。”美丽女郎警觉地退了三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本姑娘人手充足,敢冒大不韪在虎口中夺食,当然有相当的神通,挖掘出一些所谓秘密勾当。一旦揭开你的秘密,你再也休想打起剑客的旗号为所欲为了。你走吧!不然就得拔剑闯我这一关。”

  “好吧!在下就闯你这一关。”他冷然拔剑。

  “我知道你会表现英雄气概的。”

  美丽女郎徐徐拔剑,但缓缓向后退。

  左右三十余步外的草丛中,钻出两个穿青道袍的中年老道。

  “小心她的断魂飞雾,占住上风位置。”一个老道厉声高叫:“她是灵飞姹女的门人。”

  后面的隐身树林,掠出他的一位同伴。

  “陈兄,交给我。”这人一面高叫,一面飞跃而进。

  “她是我的!”他怒叫,人剑疾进。

  美丽女郎身形疾退,奇快地退入山门前的右侧树林。

  一道电虹远在二十步外破空而飞,从女郎闪入树林处掠过,一步之差,电虹落空。

  是他的同伴,远在二十步外发射的暗器,威力惊人,居然能在二十步外发射,而且相当准确,飞行的速度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是扔手发射的中型铁翎箭,沉重、锋利、飞行难辨形影,暗器名家百步穿杨董明的成名绝技,可伤人于三十步内,破内家气功则需在三丈内发射。

  用手劲不可能百步穿杨,但在十步内予取予求决非夸大。

  电剑公子不敢硬闯,对断魂飞雾深怀戒心,仓猝间屏住呼吸一击即使他能办得到,怎能长期停止呼吸追击?一击无功便急向后撤。

  四人站在牌坊前,还真不敢硬闯。

  “道长认识这妖女?”电剑公子向老道问。

  “以往不认识。”老道冷冷地说。

  “以往?”

  “贫道师兄弟修真邙山上清宫,家师闲云真人。追魂女魅是家师的师妹,帮助这些妖女暗算王若愚。贫道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家师是被这些妖女杀掉灭口的,因此跟来等候机会,要她们偿命。”

  “道长,急不在一时。”电剑公子大喜过望:“何不先暂且到树林中歇息,大家好好商量对付她们的妙策?她们走不了的。”

  “好,贫道人孤势单,需要诸位施主相助一臂之力。贫道有辟毒的药物,也许施主可以用得着。”

  “妙极了,在下感谢不尽。”

  寺后也有人堵住,吉祥寺成了被困的孤寺。

  外面的人正在设法进去,但短期间无法展开行动,如果贸然冲入,所付出的代价可能得不偿失。

  里面的人也在等机会脱身,枯等将是死路一条。大白天即使能杀出一条血路,也势难平安地远走高飞。天黑,是唯一的生路。

  当然另有办法,要制造机会并不难。

  堵在寺后的人为数不少,打扮形形式式,似乎不是同伙,分散在各处不相往来。但在行动上,却又表现出形式上的统合,那就是各自按兵不动,没有人愿意打头阵发起攻击。

  僵持许久,后门终于出来了两个年轻美丽的女郎。

  寺后一带是果林和菜圃,供应寺内僧侣的果蔬。莱圃附近,踱出两个中年人,一佩剑一佩刀,神色漠然向两位女郎接近。

  双方颔首示意打招呼,态度同样和气。冲突还不会发生,敌友还难以划分,互不相认,不需见面便怒目相向,必须保持风度。

  “你们是黑龙?”那位瓜子脸姑娘含笑问,吐气如兰,语音悦耳动听。

  “在下否认。”佩剑中年人说,也一团和气:“大白天,黑龙是不会出现的,除非有绝对必要。目下情势并不急迫,并非绝对必要。”

  “我知道,即使你们是,也不会承认的。”

  “哦!你知道就好。在下姓张,姑娘贵姓芳名可肯见告?”

  “我也姓张,本家呢!江副会主来了吗?他应该来,是吗?”

  “我不认识什么江副会主,也无权判断他该不该来。姑娘不必枉费心机,在我口中你问不出什么的。”

  “你们做得实在太过份了,江副会主更做得绝啊!难怪这年头世态炎凉,人人都靠出卖朋友以求名利。你们真要……”

  “姑娘,我不懂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有何用意,意何所指。我们的要求很简单。”

  “你是说……”

  “王小辈是众所注目的目标,他的一举一动,皆吸引所有群雄的注意,也是众人必欲得之的猎物。任何人得到他,就必须自问,有没有保有他的能力。显然,你们缺乏这份能力。

  他离开寄宿的农庄,在下便盯上他了。你们出其不意抢先擒住了他,在下总不能甘心放弃呀!把他交给我们,不伤和气好不好?”

  “不好。”张姑娘语气坚决:“你们如果逼急了,我会公布你们黑龙的秘密,所以,你们最好撒手不管,藏宝图不在王小辈手中,你们实在没有找他的理由,冒损失大量人手的风险向我们抢人,抢一个无利可图的人,这样做实在太愚蠢了,划得来吗?”

  “藏宝图也许不在王小辈手中,但一定可以从他身上追出藏宝图,这就是他的存在价值,所以人人都在打他的主意。黑龙本来就是秘密的组织,他们的秘密与外人无关,你揭破他们的秘密,相信这秘密对我们毫无价值。你咬定我是黑龙的人,我觉得十分好笑。张姑娘,许姑娘的师父灵飞姹女来了吗?叫她出来谈谈好不好?”

  “你真会睁着眼睛说谎,实在缺乏担当。”张姑娘愤然说:“除了黑龙之外,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底细来历。你们滚吧!去找你们的江副会主来打交道。”

  “你……”

  “他如果不来,我们处死了王小辈,你们什么都得不到了,藏宝图不可能是你们的了。”

  “在下带你去找他……”

  声出剑倏然脱鞘,电光一闪剑气似寒涛。

  张姑娘早已暗中防变,对方快她更快,姓张的剑骤然攻出,她也同时撤剑出招。

  一声震耳金鸣传出,人影急分。

  “拿命来!”另一名佩刀的中年人冷叱,但左手暗藏的三寸六分透风镖,已先一刹那破空飞出,速度几乎令人目力难及。

  这种标准型的小镖,镖穗是淡灰色的,速度够便不易看到形影,所以也称无影镖。用这种镖的人,性情必定阴毒,尤其是先发镖后出声,最为可恶。

  这枚镖并非射击张姑娘,目标是旁观的一位女郎,但叱喝声却是向张姑娘所发。

  另一位女郎总算警觉性甚高,而且目力超人,眼角瞥见异常的光芒流动,不假思索地扭身便倒,仍然慢了一刹那,镖贯入右大腿外侧。

  “你该死!”女郎身形仆地的刹那间,左手已悄然射出一道冷芒。

  四寸扁针,这种针是不用针穗定向的,比镖细小,所以也称无影针。

  无影针对无影镖,半斤八两同样阴毒。

  张姑娘接下了对方一剑,剑上的劲道也半斤八两,还来不及反击回敬,便看到同伴倒地,立即断然纵到,挽住同伴向后门飞撤。

  “嗯……救……我……”那位发射无影镖的人,双手掩住小腹俯身叫喊求救。

  针贯入小腹,仅露出针尾,几乎透体而过,可能小肠穿了几个洞孔,伤势不轻。幸好扁针粗仅三分,不是一击致命的暗器,除非击中要害。

  阴毒对阴毒,两败俱伤。

  殿后的一间禅房内,门外戒备森严。

  禅房内部设备简陋,僧人的住处家具少得可怜,做一个出家人,如果守清规,必定十分艰苦,所以有些僧人被称为苦行僧。

  以吃来说,只能吃早午两餐,菜蔬缺油少酱,难怪真正的有道高僧,决不可能红光满脸,肥头大耳。午后只能喝水,睡觉不许四仰八叉,哪能胖得起来?

  只有一席一枕的硬木大床上,躺着仍然昏迷不醒的王若愚。

  两张长木凳,分别坐着那位曾经与金眼太岁打交道,风华绝代的中年美妇,以及一位年近花甲,但红光满面,不现老态,穿了一袭青道袍,佩了剑执了拂尘的老道,假使不是头发已经泛灰,很难相信他是年已花甲的老人,外表真与壮年人相差不远。

  另一张长凳上,也有两个相貌狰狞的中年人,浑身发出强悍泼野的气息,像两头极具危险性的猛兽,随时皆可能大发兽性,向任何人张牙舞爪。

  站立的三个女人中,有金门圣女许冠芳。

  金门山凝真观的人全来了,阴盛阳衰。

  王若愚大闹凝真观时,老道、中年美妇、两个狰狞中年人都不在。

  “师父,看情势,他们即将蠢动,该怎办?”金门圣女向中年美妇问,显得满脸忧虑不安:“那些暗器名家,委实不易应付。”

  “必须等黑龙的首脑人物前来商谈。”中年美妇正是本来年届花甲的灵飞姹女,打扮起来却依然美艳如昔:“我们要人他们要图,应该可以商量。他们要想来硬的,咱们应付得了。”

  “何不弄醒这恶贼,先问出藏宝图的下落?”金门圣女指指昏迷不醒的王若愚:“这一来,我们谈的价码就够份量了。”

  门外奔入一个英俊的高大年轻人,呼吸不稳先向众人行礼。

  “寺后共有十八个男女现身。”年轻人急急禀报:“为首的人自称妙手毒心江大鹏,要见观主。”

  “我去见他们。”老道冷然向外走。

  灵飞姹女拉住了金门圣女,阻止她跟出。

  “你把这恶贼弄醒,用些手段套出藏宝图的下落。”灵飞姹女叮咛:“如果能套出,必要时……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的,师父。”金门圣女当然知道什么是必要时。

  “要小心,没套出之前,他不能死。”

  所有的人皆出房走了,房内仅留下金门圣女和一位女郎。门外把守的是两道婆,和一位小道姑,一位年轻俊男,四个人扼守在小院子中,剑在手随时可应付意外,没有人能快速地冲入禅房夺人。

  散布在外走动的人,情势瞬息万变,不易控制,必须随情势而调整行动,因此消息的传递相当困难,各处活动的人事实上不易掌握,难免发生消息不灵通的弊病,张三不知李四在何处,是平常的事。

  双方实力相当,谁也不敢贸然动手。

  藏身在林子里的十余名男女,当然明白奈何不了隐身在农庄里,实力坚强而且有险可守,禁受得起实力强一两倍的人攻击,所以按兵不动等候好机。

  农庄里隐藏着九幽门的人,监视着数里外王若愚投宿的农庄,不理睬林子里那十余个神龙会男女,有耐心地等候王若愚外出。

  他们却不知,王若愚已悄然前往北郊活动了。消息传递不易,他们不知道城北郊的一切动静变化。

  他们已经知道外面林子里,那十余名男女是神龙的人,双方本来不曾发生正式冲突,这时也犯不着反脸相搏,两败俱伤,虽则双方都心中雪亮,早晚会拼个你死我活,这一天会来得很快。

  九幽门早已知道,两条龙之间已经势同水火,曾经多次火并,互有死伤,已是誓不两立。九幽门乐得坐山观虎斗,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但在心目中,九幽门与黑龙走得稍近些。如果必须避免两面树敌,必须联合一方打击第三方,联合的对象,自然倾向于黑龙一方面。

  事实上九幽门已经放出风声,希望与黑龙采取联合行动。

  神龙那十余名藏身在林子里的男女,派人试探九幽门的反应之后,不再作进一步挑衅,也明白不可能把九幽门的人吓走,有耐心地等候机会。

  穷家三友进入警戒线,他们并不介意,这三个老卑鄙不足为害,仅吩咐警戒的人把这三个混蛋赶走了事。

  穷家三友不怕吓唬,两个负责警戒的人,等他们接近至林缘不远处,钻出树林劈面拦住去路。

  “此路不通,绕道走。”佩了一把狭锋单刀的大汉,拦住去路大声呼喝。

  穷僧倒拖着方便铲,怪笑着独自走近,用目光扫视树林,看到在树下歇息的十余个男女。

  “南无阿弥陀佛!”穷僧用怪怪的嗓门念佛号,口气没有丝毫尊敬礼佛的意思,脸上的邪恶怪笑也令人大生反感:“这河边小径,距州城很近,怎么可能有断路的毛贼?汝州的巡捕真该打屁股。”

  “穷僧,你不要在嘴皮子上逞能。”大汉怒火上冲,气大声粗逼进两步:“要不是咱们有要事待办,太爷一定要你的老命。”

  “该死的狗东西!佛爷认识你,一了刀程禄,一个小有名气的贱刀客。佛爷名震天下时,你还在撒尿和泥玩呢!居然敢在佛爷面前充人样,说这种该死的大话,你是什么东西?

  呸!”

  穷僧毫无佛门弟子的修养,说的话粗野霸道,一了刀怎受得了?受不了就愤怒地拔刀。

  糟了,刀仅拔出一半,一声狂笑,穷僧的方便铲突以可怕的奇速扫向下盘。

  同一瞬间,穷道人化流光,超越穷僧猛扑另一名大汉,古色斑斓的长剑,像电光横空。

  有心计算无心,足以把武功更高的人打入地狱。两大汉怎料到对方人孤势单仍敢下毒手?盛怒之下更是失去应有的警觉。

  一声厉叫,一了刀的右腿被方便铲扫断了,摔倒在地,接着左脚又挨了一铲,齐膝而折。

  穷道剑出如穿马,把另一名大汉刺了个前胸透后背。

  呐喊声震耳,在林子里歇息的十余名男女,悲愤地纷纷抢出,要替同伴报仇。

  “快逃!蚁多咬死象。”穷儒在后面怪叫,转身撒腿就跑。

  江湖朋友众所周知,穷家三友不配称超拔的高手名宿,只是联手攻击,配合十分圆热,狡狯阴险而且卑鄙,对英雄式的搏斗毫无兴趣,善打滥仗,诡计多端,如此而已,因此有许多真正的高手名宿,没把他们当成威胁。

  一了刀也有这种心态,结果栽得好惨。

  十余名男女,甚至忘了派人善后,狂怒地争先恐后冲出,声势汹汹,愤怒地穷追。

  沿小径南奔,南面数里便是王若愚借宿的小农庄。

  藏身在农庄的九幽门十余名党羽,立即起了反应。

  “他们一定去找王小辈,有意抢先一步下手。”先前与神龙一男一女打交道的人,向他们的首脑禀报:“不能在这里枯等了,快发讯号向门主禀告。”

  讯号是用啸声发出的,十余个人匆匆奔出,跟在神龙的十余名男女后面里余,全力飞赶。

  穷家三友的轻功似乎并不佳,逃命的速度也不快,一里两里,脚下渐慢。

  追得最快的三个人,逐渐追近身后了。

  距王若愚借宿的小农庄不足两里,跑得最慢的穷儒脚下显得沉重,气喘如牛,快要支持不住啦!

  追得最快的三男女,正加快地接近,看出三个老卑鄙已成了强弩之末,大喜欲狂,不约而同脚下一紧,狂冲三二十步,便接近穷儒身后不足一丈了。

  其实,穷家三友武功最佳的是穷儒。

  现在,似乎穷儒是最差劲的一个。

  后面跟来的十名男女,最快的两个仍在三二十步后。其他八个人,有些更远在百步外。

  距穷儒身后不足八尺的中年人,双手伸出了,只要再向前一跃,便可抱住穷儒将人拖倒,或者出手攻击后脑背心,成功有望。

  一声狂笑,穷儒突然向下蹲。

  同一瞬间,前面的穷僧穷道身形反飞,马龙反跃灵活万分,哪像逃得力竭的人?

  穷僧的镔铁方便铲又长又沉重,能持铲飞跃而起,决不是力竭的人所能办得到的。

  砰然大震中,第一个人被蹲下的穷儒所绊倒,摔翻出丈外,被长身而起的穷儒一脚踢破了脑袋。

  方便铲一扫之下,第二个人脑袋离颈飞抛。

  穷道不用剑,一掌拍裂了第三个人的天灵盖。

  “快逃!”这次由穷道大呼小叫。

  又死了三个,剩下的十男女,更是愤怒如狂,咬牙切齿继续狂追。

  后面,九幽门的十六名男女快要跟上了。

  “良机不再。”

  领先那人一面掠走,一面扭头向同伴大声说,同时打出杀人灭口的手式。

  “长上,这时与神龙结怨,值得吗?”一名同伴显然不同意。

  “反正咱们脱不了关连。”

  “这……”

  “已经死了六个人,他们最初是与咱们打交道的。我们据实说这六个人,是被穷家三友杀死的,与咱们无关,会有人相信吗?”

  “可是……”

  “这一天一定会来的,火并在所难免。准备,等穷家三友发动。”

  “长上,我觉得穷家三友没有理由用计谋屠杀神龙的人,此中大有可疑,有存心嫁祸给我们的可能,故意制造仇恨纠纷……”

  “穷家三友怎么可能知道所对付的人是神龙?更不可能知道我们是九幽门的人,你多虑了。杀掉竞争的对手,是必须的手段,所有的人都在做,穷家三友在崤山便暗中清除异己了。”

  已接近农庄的庄东,蓦地传出一声狂笑,穷家三友又重施故技了,突然回身反扑。

  九幽门十六个男女,也在一声信号下,奋勇上前攻击,配合穷家三友前后夹攻。

  经过长途奔跑,三方面的人,精力都耗损得差不多了,已没有以巧招取胜的机会。

  好一场疯狂的惨烈大搏杀,刀光剑影飞腾,惨号声此起彼落,血肉横飞。

  暴乱很快地结束,尸横十五具,触目惊心。

  穷家三友远在南面十余步外,与九幽门的十一个男女保持距离。

  三人皆不曾受伤,让九幽门的人大感狐疑。穷家三友的武功不是最高的,居然三个人皆毫发无伤,可知江湖朋友对这三个老卑鄙的武功造诣,有甚大的错误认知。

  九幽门死了五个人,损失不轻。

  “哈哈!你们浑水摸鱼时机抓对了。”穷儒收剑大笑:“如果咱们穷家三友碰上同样的机会,也会毫不迟疑大模特摸。”

  “穷儒,你不感谢我们?”为首的中年人冷笑,倒垂着血迹斑斑的长剑向前接近。

  “别过来,阁下。”穷儒徐徐向后退:“哈哈!感谢?他们也是你们的竞争者,你们本来就应该及早清除他们的,是吗?”

  “你知道他们的底细吗?”

  “不知道,也不需知道。”穷儒坦然说:“反正走在这条路上,目的皆在藏宝图的人,都是竞争的劲敌,杀一个就少一个人竞争。哈哈!你们还有十一个人,我已经嗅出危机,你正打算乘机清除穷家三友了。”

  “你放心,目前还没有清除你们的打算。你们闯了大祸,知道吗?”

  “大祸?”

  “他们是神龙的人。”

  “哈哈!他们既没穿了神龙装,也没使用三种特殊暗器,左手没戴鹿皮手套,你要我相信他们是神龙?神龙能将这笔血账算在穷家三友头上,要算一定算在你们的账上。喂!你们是黑龙吗?”

  “我们穿的是黑龙装吗?”

  “不是。那必定是九幽门了。”

  “九幽门的人戴面罩,穿黑袍。”

  “算了,没有揭底的必要。喂!你们要进庄找王小辈追图吗?”

  “有此打算,你们呢?”

  “有志一同。哈哈!咱们分头进去,我可不想走在一起,得费心机提防你们暗算。”

  “你这老混蛋真难缠,我还得防备你们弄鬼呢!走吧!咱们分头办事。”

  五具尸体暂时搁在庄外的麦地里,十一个人装模作样侦查庄中的动静。

  穷家三友在左首三十步外,也装腔作势向庄墙观察。

  “喂!你们怎不进去?”为首的人向穷家三友高叫:“丈余高的庄墙,一跃可过。”

  “你们似乎没有进去的打算呢!”穷儒也高声答。

  “还没弄清里面的情势呀!”

  “弄清了你们也不敢进去。”穷儒不屑地撇撇嘴。

  “你……”

  “你算了吧!凭你这十一个人,比西城炼气士、红尘双邪强多少?少往你们脸上贴金啦!哪能比?西城炼气士一个人,就可以把你们杀得落花流水。”穷儒嘲弄地说:“进去有如白送死。”

  “你也想送死吗?”

  “穷家三友与王小辈井水不犯河水,进去并不表示怀有敌意,王小辈不至于和咱们计较,说不定咱们还会和他攀交情呢!”

  “不要光说不练,你进去攀交情呀!”中年人本来怒容满面,突然改变为满面笑容。

  “该进去时,我们会进去。”

  “你们最好立即进去。”

  “时机未至,不劳阁下催促。”

  “你们如果不立即进去,在下不会费神催促你。”中年人向三友身后一指:“他们会。”

  三人警觉地扭头回顾,穷儒吃了一惊脸色大变。

  及膝高的麦田梢头,陆续升起六个人的身影,穿得相当俐落,全是紧身对襟短打装束,兵刃系在背上,一看便知有搏斗的充分装备,早已在麦田中潜伏。

  人影一分,半弧形堵住了后路,行动快速灵活,骠悍的形象十分慑人。

  为首那人豹头环眼,身材魁梧,双手特长,年约半百,一表人才,威猛的气势强烈凌厉,是属于那种具有天生杀气的强人。

  “摘星手冯光!”穷儒大感吃惊:“九江府已退职的天下四大铁捕之一,你怎么可能也参予夺图的勾当?你可是名震天下的白道英雄人物。”

  “呵呵呵!”摘星手大笑:“退职五年,一直就在家吃闲饭,如果不重新找差事找活计,妻儿岂不要饿死?你是知道的,一个捕头所赚的米粮,本来只够三两个人糊口,不赚黑心钱哪能养活妻儿?所以,只好另找出路啦!眼看有不少人,经常在我的管区庐山挖宝,难免心动哪!亿万珍宝难道我不该心动?”

  “你……你是他们的人?”穷儒指指中年人,不介意对方那些嘲世的话。

  摘星手脸色一沉,中年人也脸色一变。

  穷家三友曾经坦然表明,不认识神龙那些人,也不认识中年人这十六个男女的底细。而现在,穷儒神色上所流露的变化,瞒不了老江湖。

  他们不但知道神龙那些人的身份,也知道这十六个男女是九幽门的人。

  “是吗?他们又是些什么人?”摘星手一面暗中向同伴打手式,一面逼进两步沉声反问。

  人影贴地疾射,快逾电火流光。生死关头,穷家三友掏出了真才实学。

  前后与外侧皆被堵住,唯一可脱身的方向是农庄。

  三人的默契几乎到了神意相通境界,看出危机便断然脱身,贴地窜走如飞,眨眼间便远出五六丈外,再一窜便抵达庄墙下。

  果然所料不差,摘星手与中年人的十一位男女,发起狂野的攻击,用暗器打头阵势在必得。

  假使他们不是窜走,改用飞纵身法,必定被暗器在中途射落。

  “进去见机行事。”穷儒低喝,向墙头跃升,手一搭墙头,斜身滚入墙内蓦尔失踪。

  三个老江湖人精,竟是被逼入农庄,别无他途。

  不远处,第三批人正飞掠而来。

  摘星手发出一声低啸,首先飞越庄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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