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仙女九个人,也在邻店前治行装,也一面工作一面留意这一面的动静,大概她们都有偷偷窥伺的坏习惯,曾经被禹秋田逮住了一次。

  穿蓝骑装的针神张淑贞,今天换穿青绸劲装。三仙女中她最为自负,对禹秋田的敌意也最深,所以上次禹秋田遁走之后,猜想禹秋田是神秘复仇客,而她表示不怕复仇客报复。今天,她脸上仍露出敌意。

  三位仙女的注意力,皆集中在不远处套马的禹秋田身上。

  幻剑飞虹李春营的眼神最为复杂,不时幻发奇异的光芒。

  虹剑电梭等八表狂生与擒龙客去远,终于忍不住向禹秋田走去。

  她的四位忠心耿耿随从,两面一分跃然欲动。

  邻店的三仙女一打手式,泰然自若向这一面移动,摆出看热闹的姿态。旁人无法了解她们将有何举动,或者出了事她们要帮谁。

  “我们的账以后再算。”虹剑电梭脸上并无明显的怒意,却有不怀好意的笑容;“你说,你到底是禹秋田还是禹春山?”

  “我这种小人物,经常要逃祸避灾,易名是江湖朋友的惯伎,有十个八个假名的英雄好汉多得很呢!你又何必计较春山或秋田?”禹秋田面对艳如桃李,风韵压群芳的美丽女人,谈笑自若神态轻松。

  一个对人无所求胸怀磊落的人,谈笑自若是十分正常的,你不奉承别人,怎能奢望获得别人的好处?

  “那……日后我怎能找得到你?”’

  “那是你的难题,你必须费心找呀!樊大小姐,你最好算清到底是谁欠谁的债,再找我还不算迟,单方面声称是债主,找到我也只是空欢喜一场而已。”’“反正你赖不掉债的。你比八表狂生高明,连擒龙客也再三克制自己的行动,不愿冒险和你相搏,举目江湖,有你这种成就的人并不多。”

  “夸奖夸奖,我感到受宠若惊。”

  “不要嬉皮笑脸。”虹剑电梭受不了他轻松玩世的态度,要冒火了:“怪的是你居然没混出众所皆知的绰号,你到底在江湖鬼混,目的是什么?要利不求名?”

  “呵呵!我明白你的意思,有了众所周知的绰号,成为江湖名人,你就可以轻而易举找到我了,你那些追逐在裙下的护花使者,就会像猎犬一样……”

  “该死的!”虹剑电梭受不了啦!娇叱声中,愤怒地突然扣指疾弹。

  一缕罡风破空电射,远在丈外发指,决不是唬人的虚招,也决不是打情骂俏的可爱手法。

  禹秋田恰好抬手,啪一声马鞭杆突然折断。

  这是一根精雕的马鞭,尺半长的鞭杆用黄杨木制成,雕了花草图案,缠有一段段美观的丝线,弹性韧性极佳,竟然被丈外袭来的指劲,击便折。

  “好厉害的穿心指。”禹秋田跳出丈外,招头苦笑:“你这位高贵淑女,想不到如此阴毒,一而再用绝学向我突下毒手,天知道你到底伤害了多少无辜的人。你走吧!我不愿再看到你。”

  “我是债主,我有权用任何手段讨债。”虹剑电梭恼羞成怒,但也暗暗心惊:“我有事,不想和你胡缠,以后再说,你给我牢牢地记住,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再缠下去,她就追不上八表狂生了,恨恨地回到坐骑旁,愤然上马走了,临行狠狠地死瞪了禹秋田一眼,眼神极为凌厉。

  “主人,你得严加提防这个阴毒的女人。”北人屠神色不安:“你该一劳永逸的。”

  “她为人并不太坏。”禹秋田苦笑。

  “对你却坏得根,你怎么受得了她?”

  “才貌双绝的女人,骄傲自负并非太坏的德性,你放心,她伤害不了我。”

  “她用不着亲手伤害你,主人。”

  “烦人,别提她,咱们走吧!”

  大力神恰好牵着坐骑走近,左手夹着成名时兵刃降魔杵,外面的皮套乌光闪亮,可知平日保养良好,可能早就料定在此苟安,早晚会有重出江湖的一夫到来。

  “她会找到强力的靠山,主人,你真不该放弃一劳永逸的机会。”大力神的大嗓门声震四野,巳看到全部经过:“她将是大麻烦。”

  “不是她找到强力的靠山,而是飞蛾扑火自找苦吃。”禹秋田扳鞍上马:“走吧!往南。”

  不远处的幻剑飞虹李春萱,举步接近。

  “为何不往北?”李春萱嫣然一笑,态度友好。

  “惹不起天长堡,只好往南啦!”禹秋田也友好地笑吟吟回答:“我不想死第二次。”

  “加上我们九把剑,何不往北?”

  “我宁可和祝堡主在江湖玩命,他会出来的,不急一时。”

  “他在江湖走动,仍然走狗一大群。”

  “那是不同的,离山的虎威风减了一半。”

  “你放弃复仇了?”

  “我不急,我和这债主本钱足。小丫头,你管定了?”

  “是的,管定了。”

  “不要,小丫头。”禹秋田诚恳地说:“幸而活命逃出鬼门关的有三个人,我和北人屠逃之天天,铁门神埋葬了兄弟之后,也将溜之大吉。证人都不在,你到天长堡、怎么说?祝堡主只要说一声拿证据来,你怎么办?拔剑指着他的鼻子,逼他承认罪行?”

  “所以我希望你一同前往呀?”

  “往虎口里送了?谢啦!小丫头,你最好和我一样,往南走愈快愈好,过了河到了潼关才安全。”

  “我们”

  “祝堡主父子,可能在大庆关或风陵渡,鬼掩墙似的,追逐几个早就不在的人,不久便会发疯似的往回赶。咱们南下,最好放机伶些,千万别一头撞进他的虎狼群里,可就上天无路啦!站房的八个旅客,刚才动身时只有六个,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希望在路上等他,不希望你扮胆小鬼。”李春萱也是才貌双绝的美丽大姑娘,也难免骄傲自负。

  “呵呵!我本来就是胆小鬼。走啦!再见,小丫头。”一抖缰,健马向官道驰去。

  北人屠与大力神也双骑并出,毫无留恋地追随禹秋田闯天涯。

  “我们也走,向北。”李春营向同伴说:“如果我们逃避,日后有何面目对天下侠义同道?”

  远出十里外,路右出现一条小径。说是小径,其实是可通车马的道路。

  “跟我来。”大力神策马超越驰入小径:“走这条路过约两日程,但绝对隐秘安全。”

  “最好三四天走这两日程,让他们先到,从容欢欢喜喜打交道,咱们才好混水摸鱼。”

  禹秋田成竹在胸,并不急于赶路,走小径远了两日程,他认为远三四日更妙。

  吕梁山是总称,无数峰峦各有土名,大多数山头都童山濯濯,满目焦黄荒凉死寂。而小山头和大的地隙,却是草木葱茏,地广人稀,虎豹熊狼生息其间,几乎每隔百十里,便有或大或小的盗群啸聚。

  说他们是盗群末必正确,不如称他们为饥民逃丁来得恰当些。大的市镇村落有自卫武力,小的镇集同样民不聊生,那有什么好抢的?所以盗群本身也穷得要死,一个个穿得破破烂烂,自己开荒屯粮,大队官兵一来,就丢掉一切往深山里逃,官兵走了再回来收拾残局。

  小队官兵根本不敢入山,大队官兵队伍一发,强盗就先溜了,你来我往热闹得很。

  做强盗最大的好处,是不受官府凌辱。那年头,天下汹汹,皇帝亲派两百余名税监,至天下各地征税敛财,逼死的人成千上万。山西边境各州县本来就穷苦,哪禁得起苛捐重税?

  好在地广人稀,逃匿有所,形容当时的状况为遍地盗贼,毫不为过。

  后来天下盗群并起,最骠悍的流寇,就是山西陕西两地的两股精锐,首领便是张献忠和李自成,把大明的江山捣得稀烂,朱家龙子龙孙终于走上亡国灭种的绝路。

  吕梁山主山,在汾阳府永宁州东北百余里,山北与太原府交城县接壤,正是三不管地带。要说山属太原府,不算错误。

  山南的人称之为谷棱山,山北的人叫骨脊山。它也是东谢河的源头,距太原府城足有四百里。

  天长堡建在山西麓,前临东川河。河宽但流量少,近堡一段形成深壑天险,向西流汇合北川河(离石河),河谷一带土地相当肥沃。

  吕梁山一直是有名的盗窟;目下的吕梁山主,与晋北的盗群司令人,女强盗碧玉飞熊的号令,与天长堡维持互不侵犯友谊。

  所以,对付天长堡,必须考虑到吕梁山主的干涉,吕梁山主足有四百条好汉。

  一山有二虎,局面颇为微妙。

  祝堡主不是强盗,远在太原府城有别业,交通官府具有相当大的潜势力,别业也是他与外界往来的联络站。江湖朋友通常到太原到他联络,很少能见到他本人,由别业的主事人接待,谈妥托庇条件;才派人带往堡中藏匿避祸逃灾,因此有些人愤然称他为坐地分赃的公开大盗。

  吕梁山寨规模不大,位于山北半腰的一处台地上,木造的简陋山寨随时皆可放弃或重建。山主掠地虎胡信雄,身高八尺徒手可力搏虎豹,手中的雁翎刀十分沉重,一刀可以特健马的头砍飞。

  三更初,山寨沉寂如死。

  兽吼声与泉啼声相应和,这里真不是人住的地方。

  三个黑影从山腰攀越,接近了山寨的西端。

  许多人认为占山为寇的强盗,论秤分金银论斗吃酒肉,如果真有那么风光,岂不人人都去做强盗了?

  掠地虎这位吕梁山主,住的居室相当可怜,位于忠义堂后面,大木床上面铺了狼皮褥,大块羔羊皮作被,气候奇寒,卧室大而无当,显得奇寒彻骨。

  没点灯火,黑沉沉鼾然如雷。

  山寨警戒松弛,原木垒成的寨墙头,不时可以看到瑟缩在皮袄里的一两个警戒小强盗走动,像这种没有深壁高垒的山寨,一个鼠窃也可以进出自如。

  点亮了鸡蛋粗的大松明,室中大放光明。由于门窗紧闭,室内的声息很难外传。

  鼾声倏,高大的掠地虎一掀皮衾,赤条余地跳下床来,虎目怒张。

  可当作会议桌的长案旁,端坐着以青巾蒙面,穿了灰暗色夜行衣的禹秋田,手边搁了一把剑,那是一些会用剑的小强盗使用物,也可以当刀使用,与江湖朋友的轻灵狭锋剑不同,一看便知道是夺自小强盗的剑。

  “穿好衣裤,我等你好好谈谈。”禹秋田神态悠闲,跷起二郎腿像和老朋友话家常:

  “你最好不要大声鬼叫连天,因为没有人会听得到你求救的叫声。忠义堂和你派在外面的警卫,两个人目下睡得像死人。”

  掠地虎不是笨蛋,一看夜行人装束,便知道碰上了什么人,山寨的强盗们,决难防止这种神出鬼没的高明夜行客,警卫被弄昏理所当然。

  穿妥衣裤外袄,顺手取出枕下的连鞘雁钢刀,掠地虎心中一定,有刀在乎胆气大壮。

  “你是什么人?你好大的狗胆,撒野撤到我的山寨来了,我要剥你的皮。”掠地虎吼声像打雷,魁梧的身材真比虎还要强壮,逼近至案旁,凶睛怒突气涌如山,像即将发威朗猛虎。

  “不要管我是什么人,没有追根究底的必要。”禹秋田神定气闲,一点也不介意对方那要吃人的架势:“我来,打算和你平心静气谈谈;你如果不识相想动武,我就宰了你毁了你的山寨,说一不二。”

  “狗王八……”

  一声怪响,案上乱七八糟的杂物中,飞起一个空的皮钱袋,击中掠地虎的大嘴巴。

  “呃……”掠地虎急退两步,捂住嘴有点站不稳。

  “我警告你,再语出不逊,我一定打掉你的门牙,再和你讲道理。”禹秋田厉声说,倏然抓起了剑,虎目中神光乍见:“我随时都可以要你的命,所以我不在床上杀死你。”

  要慑伏神气火爆自负凶暴的人,唯一的妙策,是拿出更厉害更霸道强横的实力来,才能压下对方的自负凶暴。掠地虎莫名奇妙挨了一击,凶焰渐弱。

  “你……你要干什么?”掠地虎不敢撒野了。

  “找你谈谈。”’

  “你要谈什么?”

  “你好可怜,过这种穷强盗日子。”禹秋田答非所问,泰然地浏览室中的摆设:“山西面的天长堡,比你这穷寨主奢华一百倍,也许一千倍。而祝堡主用不着冒被捉住杀头的风险,是太原地区的豪绅,山西地区的豪霸,活得比你舒服一万倍。”

  “你是天长堡来的?可恶……”

  “我不是天长堡来的,来和你谈天长堡。”

  “什么意思?”

  “我不管你和祝堡主,订了些什么互相的协议,只要求你在这十天半月中,远出百里外打劫,不要过问天长堡的事。”

  “哦!天长堡这几天,闹助闹刺客乌烟瘴气,原来是你……”

  “不是我,另有其人。”

  “我会有什么好处?”

  “你可以乘机善后,把天长堡改成你的山寨。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我替你除掉另一头虎,这点好处值得你远出百里外劫掠吗?”

  “不行。”掠地虎怒吼:“有他在,进剿我的大队官兵,还没离开太原我就知道了,你除去他,等于是撤除我的耳目,我要毙了你。”

  沉重的雁钢刀出路,亮晶品有如一泓秋水,刀一动,彻骨奇寒的刀气慑人心魄。

  “你可以派耳目在太原生根,根本不需祝堡主替你做耳目,你真蠢……来得好!”

  铮一声狂震,力道千钧的雁钢刀,被崩出偏门,刀气一泄而散。

  剑虹反拂,嗤一声划破了掠地虎的皮袄前襟,几乎割开了右胸。

  一步错全盘皆输,剑取得了先机优势,但见剑光狂舞,裹住了巨人似的掠地虎,点挑砍劈剑招刀招齐发,一剑连一剑绵绵不绝,一剑比一剑凶险。

  掠地虎像落入陷阱的猛虎,疯狂地运刀招架无孔不入的剑光,左冲右突皆无法脱出剑光形成的网罗,封锁不住无数钻隙而入的虹影。

  “铮铮铮……”金铁交鸣的响声,似一长串连珠花炮爆炸。

  皮毛飞舞,掠地虎的皮袄终于化为百十块散飞,里面的农衫也裂了不少破缝,露出长满毛的肌肤,不知到底挨了多少剑。

  每一条破缝,都代表死了一次。禹秋田如果要杀他,三两剑就足以送他进鬼门关。

  片刻问,他终于注入带刀仰躺在床口。

  禹秋田反而疾退丈外,不乘机加上一剑。

  “再来。”禹秋田招手叫:“这一次,每一剑割开肌肉三分深,看你支撑得了多少剑‘我不想一剑杀死你,让官府捉你去砍下脑袋在城门示众,冲上来!”

  掠地虎气喘如牛,脸色泛青,浑身脱力双脚发软,举刀的手似乎不胜负荷,必须双手运刀了,他这把雁钢刀,本来可以双手使用的。

  “你……你到底要……要怎样?”掠地虎绝望地叫,知道自己的处境太恶劣,九死一生,恐惧绝望的感觉强烈地袭击着他。

  “要你置身事外,要你接收天长堡,就这么简单。”禹秋田沉声说:“其实我一点也不在乎你干预,多你四五几十个乌合之众,同样保护不了天长堡,我同样可以烧了你的山寨,宰了你们这些强盗一劳永逸。但我这人很懒,不愿多费手脚,而且冤有头债有主,祝堡主欠我的债与你无关,把你拖进债务里是不公平的,所以我先找你说明利害。你如果拒绝,明天将产生一个新寨主,然后山寨起火,四百余乌合之众各谋生路。我说得够明白吗?”

  室门开处,跨入巨人似的大力神。

  “他不明白,我来要他明白。”大力神单手伸出卅二斤浑铁降魔杵,稳定如铸臂力惊人:“主人请退,让小的打破他的病虎脑袋。”

  雁钢刀对份量轻的剑,已经递不出招式,再碰上更沉重,更长了一尺的沉重降魔并,不一触即断才怪。

  掠地虎身高八尺,大力神不但高度相等,甚至更雄壮些,拼臂力绝对占不了便宜。

  “罢了!”掠地虎丢刀在床,沮丧地认栽:“明天,我带人到永宁州猎食。”

  “我相信你只留下一些老弱。”禹秋田加施压力。

  “一定。”掠地虎肯定地保证。

  “后会有期。”

  弦外之音是:你如果食言,后会一定有期。

  天长堡的堡墙是特制大青砖所筑,高两丈四尺,比太原府城高了四尺,用缆绳也得爬上老半天。

  高垒可以挡得住兵马,却隔绝不了武林高于。能进去,不见得能出来,三二十个武林高手侵入,能活着撤出的人就没有几个了,四面一堵,入侵的入必定成为落脚之虎,天一亮,就可以瓮中捉鳖了。

  如果外面的山林中,另有几百名山贼协助封锁搜索,即使能逃出堡外,也是死路一条。

  禹秋田先解决山贼的威胁,有其必要。

  但先期前来闹事的人,却没有解决山贼威胁的计划,也没有解决的力量。

  早些天,天长堡的人就发现有人入侵的警兆,先后三次发生拐搏。入侵的人数不多,来去匆匆三次都失败逃逸,但也造成不小的伤害,先后死了八名警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堡中的警戒加强了三倍。

  入侵的人,始终无法接近戒备森严的聚宝楼。

  派至各山林搜索的人,也多了三倍。

  躲在堡北八九里外的山脊树林内,透过枝叶空隙向下俯瞰雄伟森严的天长堡,清晰地呈现在眼下,里面百十栋房屋格局规规矩矩,有如大方阵套着小方阵,以中间的聚宝楼为中心,真有点像皇城一样,大方框套着小方框,里面又有稍小的方框,围绕着三层高金碧辉煌,像是高入云表的聚宝楼。外围,则是利用东川河水灌入的护堡河,足有七八丈宽,深不见底,在阳光下,反映出粼粼波光,春末雪水足,要飞渡真不是易事。

  唯一的出入路线,是堡门那座可以抽掉一段桥面的三丈宽大木桥。

  抽掉中段的两丈长桥板,夜间便断绝往来。

  千幻夜叉已扮成猎人,全身裹在鹿皮袄内,难辨男女,剑插藏在袄内,手中有一柄双股猎叉,背上有大弓,冒充猎人倒也神似。

  她的侍女与玉面狐天涯浪客,也扮成猎人。

  “真糟糕!”千幻夜叉沮丧地说:“先后逼死了八个人,却没有人知道聚宝楼的机关削器布置,咱们连外围也接近不了,怎能冒险进聚宝楼?”

  “今晚一定要接近。”她的侍女说:“按行程,祝堡主该已在这两天赶回来了。”

  “霍姑娘,再耽搁下去,咱们在回程埋伏等祝老狗的计划,也将落空了。”天涯浪客也显得忧心仲仲:“他一进堡,宰他的机会便消失了。今晚如果冒险接近,他们的戒备已经再三加强,进去容易,出来便……唉!放弃也罢,霍姑娘。”

  “我不甘心身入宝山空手归。”千幻夜叉恨恨地说:“今晚如果有失败,再放弃还来得及。必要时,放火制造混乱……”

  “不可能的。”玉面狐说:“都是大青砖建造的房舍,每一座楼房都有防火墙,能利用放火成灾的燃烧物不会太多,我们不可能带一些草进去。某一栋房舍起火,也成不了灾,不可能造成混乱的,反而让火光影响咱们的行动,得不偿失。”

  行家的看法,千幻夜叉怎能不信?

  “你的那些姐妹,按计划是跟着天长堡的人回来。这是说,你的人回来了,祝堡主该已进了堡啦!”天涯浪客进一步分析:“也就是说,咱们不可能在半途宰了他。霍姑娘,咱们可用的时间不多啦!”

  “好吧!今晚最后一次摸进去,不管成功或失败,咱们都必须撤离,在半途埋葬祝老狗。”千幻夜叉终于下定决心,作最后一次试探:“奇怪!在这里看得一清二楚,一屋一楼一目了然,怎么进去之后,连方向都不易弄清的!怎么钻都到不了聚宝楼……”

  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毛骨悚然的阴笑,与另一个人的有意吸引人注意的轻咳。

  四人吃了一惊,倏然转身戒备。

  是一个中年之士,一个穿着道袍的老道,两人都佩了剑,接近的身法轻灵得像是无质的幽灵。以四人的武功修为来说,耳聪目明,廿步内可辨落叶飞花,让人接近至身后,居然毫无所觉,给予四人心理上的震撼与压力,是极为沉重的。

  “嘻嘻嘻……”老道的奸笑十分刺耳,充满嘲弄意味:“你们注意老鼠出穴吗?在穴口,它会把周遭的环境看得一清二楚,拄外一窜,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到处乱窜撞墙碰壁,甚至拄人的脚下窜。你们,一进堡就有如出穴之鼠,连方向都摸不清了。在远处看景物,与身在景中的看法是完全不同的,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真蠢得可以,你们怎配来做贼盗宝?”

  “他们还要撤走,在半途埋葬祝堡主呢。”中年文士背着手泰然自若,不屑于戒备,不介意四人的猎叉行出其不意的攻击:“老道,咱们在天长堡作客,主人盛情款待,咱们有责任替主人分忧,是吗?”

  “对呀!”老道的嗓音尖锐,令人听了浑身不舒服:

  “这是朋友的道义,应该,应该。”

  “咱们怎办?”

  “打旗儿的先上,贫道用大乾坤掌逐一捉住押回堡,如何?”

  “妙啊!在下听说过道长的大乾坤掌,是如何的了得,一直不曾亲见道长施展,深感遗憾,今天正好让在下开开眼界,道长请便。”

  “看我的。”

  老道长一拉马步,双掌一错,袖与袍无风自动,似乎在这刹那间,整个人突然被一种劲气团所笼罩、包围,潜劲化为波涛不住向外涌。

  “不好!”千幻夜叉故意打一冷战,凤目中流露出惊恐的神情,接着的双股猎叉不住抖索:“大……大乾坤手,那……那是妖……妖仙赤……赤……”

  “贫道就是天逆真人赤霞子。”老道得意洋洋地移步欺进:“大乾坤手可以旋转乾坤,害怕了吧?”

  “我……我害怕,快……快走……”

  她惊惧地转身,要溜之大吉。

  “你走不了……”天逆真人得意地叫,一闪即至大手疾伸。

  这瞬间,千幻夜叉的纤手,以令人难觉的速度,悄然向后一拂,用扔手箭手法,悄然射出一枚肉眼难辨、速度将近极限的冷电。

  天边真人即使不向前欺进出手擒人,也看不见躲不开这枚暗器,向前一冲,便几乎贴身伸手可及了,大罗天仙也逃不过这一切。

  这是太过骄傲自信的人,最可怜可悲的下场。一个武功超绝的高手。很可能死在一个三流混混手中,甚至会被一个村夫,一锄头部破了脑袋。

  武林十一超绝高手之外,还有声誉最隆辈份更高的两位地行仙,江湖朋友尊称他俩为字内双仙。

  据传闻,这位天逆真人赤霞子,曾经与双仙交过手;胜负如何无从得悉。不论胜负,天逆真人一登龙门,身价百倍是事实,与大名鼎鼎的高手名宿有关连,沾上边就可以抬高身价。

  如果传闻是真,天逆真人的武功与名头,比千幻夜叉不知高了多少级,哪能比?

  那是一枚五寸长,不需丝穗定向的扁针,用内家玄门绝学玄天神罡御发,由于速度太快,所以称为无影神针,破内家气功如击败絮。

  如果妖道不太过骄傲自信,先套名号底细,知己知彼,结果很可能完全不同了。

  针入腹锋尖透背两寸,卡在脊骨旁几乎透背而出。

  千幻夜叉同时闪前一仆,同时扭身着地,纤手同时发射手中的双股猎叉,同时发出一声沉叱。

  她的侍女与她几乎神意相通,同时将叉向中年文士掷出,手动剑发,人如闪电掠出、中的。

  两支猎叉,配合得天衣无缝,全向中年文士的身躯和身右飞射,逼使中年文土百忙中向左急闪,恰好被掠到的侍女一剑穿胸。

  “呃……”中年文土一把扣住了入腹的剑,如中雷殛向后退:“你们好……阴……

  毒……呢……”

  侍女脱手夺剑,手中多了一枚扁针,但并没发射,预防突变而已。

  天逆真入冲到一株大树下,枝叶摇摇,人刚反弹落地,中年文土随即倒下了。

  “叹观止矣!”天涯浪客毛骨悚然地说:“你们两主婢默契圆熟,足以将天下无双的好汉打下十八层纳税,这两个高手死得不冤。”

  “我知道他练了大乾坤手,他己死掉一半了。”千幻夜叉一脚踢破天逆真人的脑袋,促其早死,毫无怜悯地取回扁针:“不过,我的确害怕,真害怕的神情逃不过他的神目,因此他毫无顾忌地放心大胆施展大乾坤手。快,我们把尸体藏好。”

  “一定还有远出搜山的人,咱们不能再大意了。”天涯浪客余悸犹在,拖起一具死尸。

  搜山的人大举出动,托庇在堡的宾客,纷纷自告奋勇效力,天逆真人就是堡中的托庇贵宾之一。

  北返的人,通常不走太原,从汾州便改走永宁道,半途走小径至吕梁。

  信使是近午时分到达的,由二堡主雷电飞枪祝天彪,带了八名随从远出迎客。雷电飞枪是祝堡主的堂弟,浑铁镖枪可杀人百步外,枪如雷电,名不虚传。

  贵宾共有四十余位男女,主客是八表狂生。

  随行的贵宾,有虹剑电梭五女。

  入暮时分,祝堡主带了卅余名随从赶到,后续的大少堡主,要明午才能返回。

  听说有人数夜入侵,祝堡主的盛怒是可想而知的。

  全堡进入紧急状态,警戒再度加强。

  四面各有一座大四合院,拱卫着中间的聚宝楼,房舍连檐叠栋,一入其中便不见天日难辨方向。这是祝家子侄的住处,除了奴婢和亲信之外,不许外人走动,算是堡中的禁区。

  外围也建了不少四合院,安顿亲朋和有地位的爪牙。再外围的一连串小四合院,是一般爪牙奴仆的住处,规模庞大管制森严。

  祝堡主从不把宾客请入内部禁区,所建的宾馆位于东区,设备华丽完善,久住的贵宾乐不思蜀。

  宾馆比一座市集更完善,要什么有什么,小自一针一线,大至美女陪宿,应有尽有,供应无缺。

  当然,一切都得由贵宾付款的,天下决无掉下来的午餐,要什么都必须付出代价。

  八丧狂生一群人,安顿在免费的贵宾室,一切招待皆由主人负责,不需付资。

  祝堡主处理停当堡中的事务,这才带了八名亲信,在宾馆的密室中,会晤八表狂生几位重要的贵宾,已经是未牌末时光了。

  贵宾有四个人:八表狂生、擒龙客、和一个名头响亮的江湖名人,掌里乾坤陈家谋。另一位是虹剑电梭樊飞琼,江湖上的有名女豪杰。

  双方在解州就有所接触了,事先已有所谅解,也有了初步协议,这次正式会晤并不需浪费唇舌,客套毕便谈上正题。

  “两个人,今天晚上就可以交给你。”祝堡主一字一吐,颇具一代之霸的慑人威严:

  “但你必须秘密将人带走,不能在我这里处决,走漏了丝毫风声,贵会要负责,我不想用天长堡的声誉做赌注。”

  “那是一定的,在下会用麦篓将人带走。”八表狂生拍拍胸脸:“本会的人办事,守秘第一,堡主但请放心,有什么事唯我是问。今后,贵堡的人茬临江湖,敝会的弟兄,不论明暗皆全力支持,我可以绝对保证。”

  “老弟是贵会的副会主,我相信你的保证。”祝堡主转向虹剑电梭:“樊姑娘的事,冲鹰扬会与江老弟金面,贵友的三件珍宝我可以割爱,请问姑娘何以谢我?”

  牵涉到权利的事,双方的条件应该是相对的,与情义无关,你想得到什么,就必须付相等的代价。

  八表狂生代表鹰扬会,讨取两个在天长堡托庇的贵宾,交换的条件是,今后天长堡的人在江湖上行走,可以获得鹰扬会的支持和帮助。

  区区两个人,鹰扬会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其实,天长堡所付出的代价更大。把受托庇的人秘密交出,等于是把天长堡的声誉作赌注,如果走漏丝毫风声,今后谁还敢花重金前来托庇?很可能受到江湖朋友鸣鼓而攻,声誉破产后患无穷。

  女人能付出什么?何况虹剑电梭这次前来交涉,根本没有交换任何条件的打算,心理上早有武力解决的准备。如果祝堡主拒绝她的要求,她准备出其不意一击便走,在江湖上与天长堡的人玩命。

  鹰扬会的打算,与她不谋而合,只不过更积极些,来了卅余名高手,谈不拢就公然挑战,下一步将是鹰扬会大举光临山西。所以,她知道该利用有利的情势,欣然与八表狂生同行,有志一同。

  她没料到视堡主是个斤斤计较利害的人,这一击令她措手不及,心理上毫无准备,登时脸上变了颜色。

  眼高于顶的人,情绪上的反应是不讲理性的。

  “堡主不需将珍宝交给我,献友会派人前来交换的。”她心中又恨又急,总算能控制冲动,仓卒间找到了应付的良策:“何况珍宝由我携返江南,万一在途中发生意外,我可担不起意外的风险,只需堡主道义一诺,我把口信带给敝友,敝友如何处理,那是他的事。堡主需要何种条件,但请明示,如果可能,我会替敝友作主拒绝或接受,好吗?”

  回敬一记回马枪,祝堡主心中暗叫厉害。

  “姑娘应该可以全权作主,是吗?”祝堡主不愿输这步棋,狞笑着反问。

  “不然,我只是敝友的代表,仅能权衡利害,作为拒绝或接受的依据。”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了:“比方说,堡主需要付出一千两黄金赎取,敝友张罗千金,往昔并无困难,目下却无法在短期问张罗,堡主希望我如何答复?我能作肯定的承诺吗?”

  “我要考虑考虑。”祝堡主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向八表狂生淡淡一笑,岔开话题:“今晚可能有警,外面有任何动静,请勿离开宾馆范围,以免引起误会。”

  “堡主请放心,在下知道禁忌。”八表狂生笑笑:“侵入宾馆的人,在下会替堡主分忧。”

  “老弟,会不会是三个仙女所为?”

  “不可能,她们远落在后面呢!而贵堡有人闹事,却是四五天以前发生的。”八表狂生分析得合情合理:“柏亭阜发生事故在场的人,行踪一清二楚。三仙女是跟在后面来的,今晚绝对接近不了卅里内。北人屠与姓禹的,偕同大力神向南逃逸。堡主追赶千幻夜叉玉面狐,她们已散匿在中条山深处。唯一的铁门神,已经被令郎埋葬了他。”

  “会不会是贵会主另派的人?”祝堡主不像是信口发问,脸上有阴森的笑意:“贵会有明暗双重组织,明的副会主有三位,老弟是暗的三位副会主之一,贵会主另派出人手,也许不会让你知道,有可能吗?”

  “绝对不会。”八表狂生郑重表示:“敝会的人不论明暗,权责划分却有共通性。会主赋与在下全权负责,决不会另派人扯我的后腿。堡主如果信得过在下,我的人可以交由堡主全权指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也许会请诸位鼎力呢!本堡搜山的人手不足。”祝堡主眉心紧锁;“天逆真人与另一位名号响亮的贵宾,自告奋勇出外搜山,一早出去,迄今还没回来,很可能出了意外。诸位能鼎力相助,深感盛情。”

  山深林密,范围广大,派一两百人搜山寻踪,谈何容易?天长堡自卫有余,大举搜山的确无此能力,多卅余名高手协助,何乐不为?几句话就套牢了八表狂生。

  “贵堡与强盗为邻,会不会是吕梁山主在搞鬼?”擒龙客总算有表示意见的机会了。

  “不可能,吕梁山主没有几个能高来高去的人,那只是一群破了家的亡命,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打敝堡的主意。本来,我想借重他的人替我搜山的。”

  “为何不?”

  “一早他带了二百余名喽罗,动身到永宁州打家劫舍去了,他寨子里的余粮,即将告罄啦!”

  再谈了一些俗务琐事,祝堡主才带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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