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内容,她颇感失望,正打算接近曹世奇,店外已进来一位美得令人屏息的女郎,彩衣彩裙不像旅客,倒像是出外游玩的大家闺秀。

  女郎媚笑如花,落落大方在曹世奇对落坐。

  “你不像一个失意的女人。”曹世奇仍然嬉皮笑脸,笑得邪邪地,“更不像提了剑,恶狠狠找人报复,吃了亏不甘心,要发誓把仇敌剁碎的女霸。

  他娘的!浑身香喷喷,不怒发冲髻而媚笑惑人,你心里的坏主意,粗枝大叶的男人委实摸不透玄机。”

  心月狐,以本来面目公然和他打交道,青天白日在大庭广众间,曹世奇奈何不了她,与曹世奇多一次接触,她就对曹世奇多一分了解。

  昨晚在这里,曹世奇把她整治得灰头土脸。白天,曹世奇不会把她怎样。

  由于多几分了解,她居然断定在这里,可以等得到曹世奇,如果换了任何一个高手名宿,也不会再三在同一处地方现身。

  “我是专程来找你的。”心月狐不介意曹世奇那些嘲弄性的话,脸上仍然媚笑如花。

  “找我?你真大胆。”曹世奇怪腔怪调,笑得更邪了,“如果你想找我上你的床,免谈。我正面临生死关头,对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英雄行径,委实兴趣缺缺,度过难关之后才有商量。”

  “该死的贼胚!”心月狐沉不住气了,杏眼睁圆羞怒地大叫,“下三滥的泼棍,说话也比你高三级,你一个了不起的高手名家,一举一动该像个人样。”

  “呵呵!难道我不像一个人吗?”曹世奇大笑,“我这个人放荡不羁,游戏人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要我扮君子圣贤,你必须具有相同的气质。不要把嗓门放得那么高,泼棍凭的就是嗓门在拳头粗,和我比你一定输,不会有打抱不平的护花使者替你出头……”

  身后有人哼了一声,他的话突然中断,连人带凳平空横移尺余,像是背后长了眼。

  一个碗贴他的右臂外侧飞过,速度惊人。

  对面的心月狐,先一刹那看到他身后有变,几乎同时向侧闪,让碗贴左侧飞过,几乎没能避开。

  掷碗的人是站起举碗掷击的,所以心月狐最先看到。

  掷碗的人是杜琴,叉腰站起怒容满面,被曹世奇所说的那些粗话所激怒,要发威了。

  “我偏要打抱不平出面。”杜琴愤怒用变嗓高叫,“你比真正的泼棍更恶劣。”

  曹世奇并没留意身后的另一桌的食客是谁,更非脑后多长了一双眼睛,他是从心月狐的眼神中,发觉身后出了意外变故。

  倏然站起转身,冲起的怒火突然熄灭了。

  “你不要强出头多管闲事。”他一瞥之下,便看出是杜琴。

  “我偏要管。”

  菜碟飞过来了,汤碗接着破空而至。

  他一跳八尺,再向侧闪。

  心月狐抓住机会,猛地掌爪齐施。

  曹世奇躲闪的方向位置,恰在她身旁,机会太好了,不假思索立即出手空袭,左爪右掌发如惊电,反应似是出于本能。

  “嗤……啪……”爪掌全中,突袭的技巧妙到颠毫。

  遗憾的是,事发突然,仓卒间无法注入真力,她还没修至神动功发境界,发挥不了致命一击的功能。

  她一点也没考虑到后果,见机会就抓住不放。

  曹世奇嗯了一声,飞退出让门,一闪不见。

  左肋挨了一掌,肋是软弱的要害部位。衣衫背部被抓裂,整件青衫报废,背肌露出,有抓伤的痕迹,五条爪痕清晰可见。

  如果护体神功没修至意动功发境界,背肌必定被抓裂、撕下、露出鲜血淋漓的琵琶骨,心月狐的普通抓力,一定可以造成可怕的致命伤害。

  杜琴一惊,没料到心月狐抓住时机猝然下毒手,她也不知道曹世奇与心月狐之间的恩怨是非,按理心月狐决不可以乘机直下毒手的。

  第一次见面,她对曹世奇大有好感,所以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时,并没把曹世奇看成仇敌,两人皆用普通的拳脚交手,比技巧比神奥,与其说是比拼,不如说争强斗胜来得恰当些。

  曹世奇对漂亮美丽的心月狐出言轻薄,近乎公然调戏,因此她大起反感,一气之下用食具掷击出气,敌意并不明显,生气中并没含有憎恨成分。

  如果真的生恨,她怎会用食具掷击泄愤,很可能气涌如山,愤怒地扑上去出手痛击了。

  “你干什么?”她跳过食桌厉声问。

  心月狐还以为真碰上了打抱不平的护花使者,但看她身材矮小还是一个小后生,看在眼下,一个成熟的女人,如果不是母性强烈,决不会对一个小后生产生绮念,这一笑意义极为单纯,只是觉得好笑而已。

  这一笑笑坏了,在杜琴眼中,成了妖媚的诱人犯罪荡笑,原来是这么一个不正经的女人。

  杜琴年轻气盛,反应是直觉的,属于好坏凭直觉反应,情绪化的率直小姑娘,心里不高兴,便立即付诸行动。

  “劈啪!”耳光声脆响。

  心月狐竟然没看清杜琴是如何近身的,眼中看到有物闪动,脸上就挨了耳光,眼前星斗满天。

  “你生得贱。”咒骂声入耳。

  心月狐第一个直觉反应,是赶快溜之大吉,眼前发黑几乎双目难睁,哪能与一个身法快逾电闪的高手对抗?再不走,后续的打击必定更可怕。

  一声惊叫,她凭本能向店外急奔,居然奇准地穿出门外,不管东南西北先逃了再说。

  杜琴无意追她,奔出察看曹世奇的去向。

  曹世奇已经不见了,往何处追?

  十里亭东南三里左右,有一座只有三十二户人家的小村庄,再往南,就是真定卫的卫田区。

  小村庄位于卫田区的边缘,也等于是位于禁区的边缘。

  卫田区的田地,其实与普通百姓的田地并无两样,不同的是耕种卫田的是军户,府与县的三班六房人员管不着,治安也由卫所负责,府与县的巡捕与捕快望之却步。

  小村庄在半个时辰之前,已形成戒严区,靠近卫田附近,挖了一条大长坑。坑中已堆放了十七具尸体,几乎所有的尸体皆已面目全非。

  受到酷刑折磨,面目全非理所当然。

  村中人禁止走动,有不三不四的人提刀仗剑巡走,在城外所捉到的疑犯,皆送到此地来处理。

  水上机动南首最大一栋宅院,成了这群凶神恶煞位于城郊的活动中心,村外围戒备森严,小村的人皆禁止出入。

  大厅成了刑堂,厢房改为囚室,囚禁着一些陆续送来的可疑人物,由有经验的专家轮番上阵讯问。

  由此可知,三郡主的人手相当充足,在府城内除了冯家大宅之外,至少还有另一处活动中枢。

  城外,也不少于两处,其他大官道所经的县市,也可能设有同样性质的活动站。

  到底秘密杀死了多少无辜,恐怕连她的人也无法估计确数。

  凭他们摆出的气势,也没有人敢于干预他们的活动。

  大厅刑堂气氛恐怖,执刑的大汉就有八名之多,担八十的人是轮流当值的,通常是三个男的主审。

  堂下半跪着一个浑身鲜血淋漓的中年人,连跪的姿势也无法保持了,手脚皆已变了形,脸部五官也扭曲得十分恐怖。

  “我相信你的确是赵州的辛志远其人,并没沾上官方的关系,你的六个同伴,确证不是负责掩护某些人过境的探子。”担任审讯的主审中年人,用死板板的嗓音宣告,“但是,你们从京师结伙南行,仍然行动可疑。”

  “放我一……马……”受讯的人嘶声,“我……我根本不……不认识京都的军……军爷,不……不知道什么……钦差……我……我家有……有许多金……金银,愿……愿以金银取……取赎……”

  “住口!我们为的不是金银。”主讯人沉叱,“也许你真的无辜。”

  “天哪!我……我什么都不……不知道……”

  “你就认命吧!”

  “我……哎唷……”

  “以后,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带走!”两大汉扳住人往上拖,右首大汉立即双手挟住那人的脑袋一扭,头扭转脸向后,有骨折声传出。

  如果将人放了,结果如何?唯一防止后患的手段是灭口,死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拖走一具尸体,又押出一个同样血淋淋的活人。

  厅外进来一个警卫,在堂下高叫:“玄女坛二仙女,求见参赞大人。”

  “领她进去。”主讯人挥手叫。

  两名警卫,领了双颊仍然有点红肿的心月狐,绕堂后进入内厅。

  心月狐瞥了血淋淋的受刑人一眼,脸上毫无表情,像是司空见惯,不以为怪。

  人的怜悯心,在某种场合不是存在的。

  内堂气氛完全相反,几个人轻轻松松品茗聊天。

  主人无双剑客石参赞表面显得悠闲,其实心中愤怒又焦急,眼看几天来牺牲不少人,却一事无成,毫无成绩可言,哪能不愤怒焦急。

  钦差的消息毫无线索,到底钦差是走哪一条路南下的,在这一带毫无发现,京都也没有消息传来,他们像在大海里捞针。

  钦差是一定南下的,必须将遗诏递送到南京,而且不可能迟延,因为洪熙皇帝驾崩的消息已经发布,在南京的太子,必须接到遗诏赶往京都即位。

  搏杀曹世奇的事不但毫无着落,而且牺牲了不少人,不仅赶不走杀不了这位捣蛋的劲敌,劲敌反而逗留在他们的重要活动区加强骚扰。

  他真该愤怒的,曹世奇被他一记阴毒的天狼指,面对面击中摔落屋下,怎么可能不死?

  击毙曹世奇的消息是他放出的,结果曹世奇昼夜不断袭击更为活跃。

  坐镇的滋味真不好受,尤其是有伤亡消息传回来,心浮气躁的指挥者,真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真想亲自带人马外出搜索,坐等各地将消息传回委实难受。

  可是,他不能亲自出马,一个指挥者如果到处乱跑,怎能综合各方的消息,采取有效的行动应会情势?除非已证实钦差在何处,或者曹世奇的藏匿处已被发现,他才能亲自带领人马赶赴现场。

  心月狐的出现,这位主事人可找到发泄的对象了。

  进门看脸色,似乎心月狐气色差,脸颊红肿,不像是来向他报告好消息,没错,是来找挨骂的。

  “看你这鬼样子,一定是挨了揍。”无双剑客瞥了一眼就心中冒,“毫无疑问,你故意违抗我的指示,我要你对软的,等我的人赶到。显然你阳奉阴违,仍然来硬的,被打得灾情惨重,不但吃了苦头,而且误了我的大事,你还敢来见我?”

  “姓石的,你不要狗仗人势,在我面前再三摆威风。”心月狐本来就受了一肚子委屈,在无极县第一次见面,无双剑客就把她看成供驱策的外围爪牙,比燕山三绝更过分。

  其实除了三郡主之外,汉府其他的人,谁也休想任意驱使她做任何事,双方没有认从的关系。

  她发威了,忍无可忍。按情理,连三郡主也应该对她客气些,因为在名义上,她是三郡主的师妹,她出动信徒弟子协助三郡主,完全冲师姐妹的情感,无代价无条件地两肋插刀,应该获得尊敬。

  无双剑客一怔,怒火反而减弱了。

  “咦!你这是什么话?”无双剑客居然冷冷地问,居然不曾暴跳如雷。

  “你凭什么红口白舌,诬指我故意违搞你的指示?”心月狐大声质问,理直气壮。

  “不是吗?你动手吃了亏……”

  “我并没有吃了他的亏,反而占了便宜。”

  “你的脸不会是与男人打情骂俏,留下的情爱遗痕吧?”无双剑突破口的怒火重新旺盛,说的话刻薄无礼,“要不,就是你想充胖婆。”

  难怪他重新冒火,心月狐的话伤了他的自尊。

  他的手下全是超等的高手,他更是气傲天苍,意气风发,傲啸山河,却被曹世奇整得他灰头土脸,损兵折将一事无成。

  这鬼女人竟然说与曹世奇打交道,不但没吃亏,反而占了便宜,岂不是等于掴他耳光给他难看?何况有几位部属在旁,他的脸往哪儿放?

  “你尽管讽刺挖苦好了。”心月狐愤然说,“你最好保持一个大丈夫的尊严和形象,坐立应该像个人样,我把经过告诉你,以后的事你们去胡搞好了。”

  她将在小店去找曹世奇,恰好碰上一个少年书生,不幸挨了两耳光的经过,概略地说了。

  “出了意外,不是我的错,情势的控制也由不了我,只能说运气不佳。”她继续说出此来的目的,“我乘机打了曹世奇一掌一爪,抓破了他的衣衫,就算他不会受伤,以后都不会和我和平相处,没有什么可谈的了,美人计不可能再施展。

  我来,一方面是将经过告诉你,另一方面表明不能再施展美人计对付他,请你另行设计将他毙了。

  软的硬的,我姐妹都不是他的对手,你另派高明对付他,我得设法逃避他的报复。”

  “你们休想偷懒,休想逃避。”无双剑客拍桌怒叫,“你们的眼线多,我们靠你们供给消息。同时,你必须继续设法接近他,盯牢他,我就可以在最短期间,赶到行致命一击。”

  “你无权要求我们枉送性命,我不会听你的了。”心月狐大声说,开始退走,“以后你对我们的要求,你必须向三郡主禀告,由三郡主转达。老实说,三郡主的要求,我们并不一定肯听呢!”

  “大胆!你……”无双剑客像在咆哮了。

  “我实在受不了你这种人,你完全忘了你是谁?我们倾全力帮助三郡主,完全冲道义份上……”

  “闭嘴!”无双剑客拍桌怒吼,“我所知道的是,三郡主授命我指挥你们,我奉命行事不管其它。你们必须听我的,有什么委屈,你可以向三郡主申诉,我只接受三郡主的指示行事,除非三郡主下令改变,你们仍然在我的指挥下办事。”

  “岂有此理!”心月狐忍不住怒叫,转身向门外飞奔而走。

  “你敢走?”无双剑客厉叱。

  两名警卫快速地当门堵住,手按上了刀把。

  心月狐仍向前冲,两把刀发出刀吟,两警卫拔刀的速度奇快绝伦。

  “冲上来,哼!”右面的那位警卫沉喝。

  “拿下她,给她一些小警告。”无双剑客愤怒地挥手,立即抢出另三名大汉。

  前后一夹,四把刀一支剑,锋尖一聚合,心月狐身上可就不会是小警告,而是致命的血的教训了。

  无双剑客身边的人,每一个都是武功超绝的高手,五个人如果同时前后夹攻,心月狐决难同时封住四刀一剑的攻击。

  她身上没带剑,有剑也挡不住聚合的一剑四刀。

  她骇然止步,怎敢冲?稍一迟疑,大事去矣!四刀一剑同时递出,将她夹在中间,五条手臂同时前伸,她像落入蛛网的飞蛾。

  “你……们……”她厉叫,在五条粗胳膊中挣扎。

  五个大汉收了刀剑,十只大手拳掌交加。

  “哎……呃……”她在拳掌痛击下崩溃了。

  派人押走心月狐,内厅只剩下三个人,气氛重新显得轻松。

  两个中年人颇具威严的气概,但这时没有下属在旁,装出来的威严已消失无踪,脸上不时出现近乎诡异的笑意,甚至邪味十足。

  他们是无双剑客真正的心腹,任何一个人,都有所谓心腹结成死党。

  “老三,你这样对待她,日后更不能利用她了。”那位留了鼠须的中年人,在称呼上有了截然不同的改变,一听便知不是长官与属下的关系。

  “她们本来就靠不住,利用价值有限。”无双剑客冷笑,“加紧逼她,反而可派上用场。”

  “呵呵!想不到老三真做得出辣手摧花的事呢!老三本来是风流种子,没成名之前,见到美女如蝇见血。老三,这头狐狸你居然视若无睹,我算是服了你。”那位鹰目慑人的同伴,脸上暧昧的笑意,哪像一个有身分地位的人?简直就是一个专做坏事的贱种泼棍。

  “老大,你还不明白?”无双剑客脸上也有暧昧的神色,“三郡主的用心,你该比我清楚,她要利用这一群美女,考验我的本性和忠诚程度,她在和我斗法,自以为道行比我高。”

  “我看得出,三郡主仍然不怎么信任你,她对男人似乎兴趣缺缺,对权势极为热衷,快要变成不是女人的女人了,你实在不必在她身上浪费工夫。这种女人弄上床,一定倒尽胃口,与玄女坛的女人相较,这头狐狸才是真正的可爱女人。”

  “她会完全信任我的,一定。”无双剑客话说得信心十足,“这一年多以来,我一直南北奔忙,只和她见过几次面,不曾在一起相处,没有机会进一步接近她,所以我在制造接近她的机会。如果她真的对我不感兴趣,何必安排玄女坛的人由我指挥?你放心,一旦她这种女人被我弄上床,她一定比这头狐狸更可爱。你敢不敢打赌?”

  “你这家伙运气好得不得了,老天爷一定特别眷顾你,天下的美女你都可以予取予求,我哪敢和你打赌?他娘的!如果不是怕三郡主责怪咱们不管正事,我真想把这头狐狸早些弄到手,看到这种妖媚十足的漂亮女人,我就心痒难熬,但愿早些把正事办妥,早些找她快活。”

  “我喜欢那个小的巧云仙子。”留鼠须的老大坦率地说,“娇娇嗲嗲的,很有女人味,不喜欢三郡主那种女霸型的女人,受不了她呼来喝去的郡主嘴脸。老三也许降伏得了她,我可没有耐心驯服这种天生骄女。”

  “哈哈!老大喜欢长枪大戟抓来硬上弓,所以一辈子只在立即到口下喉用工夫。”老二大笑说,“你这种享受女人的态度,巧云仙子如果知道……”

  “她知道又能怎样?我本能地知道,她也是一个知道享受男人的女人;一个知道如何利用女人天性,取悦男人也取悦自已的女人。”

  “好了好了,女人的事,这时背地时评头论足,咱们成了不上道的色狂啦!”无双剑客制止继续讨论女人,转变话题,“我到前面走走,看看问口供的情形,希望能问出一些线索。真该死!咱们的人全是饭桶。”

  当然,他不承认自己是饭桶,别人都是。

  一队骑士来自府城,是汉府极有名气的名谋士、田主事田仲谋率领的亲信劲旅,以汉府家将为主的精锐,皆穿普通的骑装,掩去本来面目。

  田主事的地位,名义上比无双剑客高,但文人永远比不上武夫,在汉府武夫当家。无双剑客就是武夫,负责对外行动的未来将才。

  双方主要的亲信,在内堂紧急会商。

  “石参赞,据京都传来的消息,已经证实钦差早已秘密出京,可能已经到达徐州附近了。”田主事忧形于色,“咱们在这里守株待兔,误了大事。”

  “废话,钦差如果秘密南下,禁卫军所派遗的四队兵马,还用得着继续在保定与真定之间,往复巡逻走来走去?恐怕早就班师回京了。”无双剑客加以反驳,拒绝承认钦差秘密走掉的消息正确性,“一定是仍在京都附近藏匿,等我们承认失败撤离之后,他们才正式动身。田主事,京都咱们的人实在无能,我应该留在京都主持大局的,在这里要我捉一个浪人,我不甘心。”

  “你感到委屈,我呢?”田主事乘机发牢骚,“我所拟订的计划,谁都不肯听,却又人人责成我一定要把事情办妥,我里外不是人,各方不计好。罢了,谁也别埋怨啦!我打算邀你一起去见三郡主,请他立即放弃追缉曹小狗的计划,集中全力,向北迎或向南追,钦差的事列为首要。”

  “曹小狗就在这一带匿伏,三郡主肯放弃追缉他的计划?你算了吧!你去找她,铁定会挨骂。”

  “可是……”

  “把你那边的人全部召集,你我分区把他搜出来。这小狗是咱们的心腹大患,不毙了他,你我都没有好日子过,如何?”

  “好吧!”田主事已看出,无双剑客捉曹世奇的心念,比三郡主更急切,哪能劝使这家伙放弃?

  “我等你的人到齐后发动,那狗东西很可能仍在十里亭附近,等候机会袭击咱们落单的人,如果人手足,我早就出动搜寻了。”

  “信号发出,我的人片刻可以全部赶到。”

  “天黑之前,一定要把他弄到手给毙了,哼!”无双剑客咬牙切齿,“我决不容许他活着。”

  “但愿如此。”

  听田主事的口气,对成功显然缺乏信心。

  失败几乎是意料中事,集中了近百人手,遍搜十里亭附近每一角落,甚至下马列队搜寻,附近每一家村舍,皆受到严密的搜查,直至黄昏将临,依然一无所获,似乎曹世奇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最后,无双剑客不得不放弃无望的搜索,退回暂时作为中枢的小村,另有一番妥善的安排。

  至少,他认为安排下分“妥善”。

  田主事带了所属的一部分人,另有歇息落脚处。

  无双剑客不得不承认,他碰上了最难缠、最机警、最强悍的劲敌,图谋曹世奇的心念,也更为殷切。

  可是,傍晚时分,他接到三郡主传来措辞颇为严厉的信息,警告他不可再鲁莽行动,以免损失更多的人手,必须放弃武力解决的念头,另行设法布网张罗,不可操之过急。

  三郡主的行动计划,却不曾将重要步骤告诉他。

  无双剑客忽视了心月狐的能力,认为一些会几手幻术的女人,派不上用场,愚蠢得不知道利用心月狐的长处,不知道因势利导发挥总体力量的功能。

  真正能与曹世奇保持接触的人,是心月狐这地区的广大信徒。

  曹世奇能躲过三郡主与无双剑客的眼线追踪,却无法避免与当地的民众接触。

  三郡主是客,曹世奇也是客,心月狐却是主人,天时地利人和占尽了。

  无双剑客侮辱心月狐,有如自毁长城。

  曹世奇向幻剑飞仙表示,三郡主的另一股势力,是真正的威胁,必须先行消除,这一股势力,指的就是心月狐一群拥有广大信徒的妖女。

  他重视心月狐的实力,可惜并没将心月狐看成难缠的劲敌。

  三郡主愈来愈精明了,不再公然而耀武扬威,她的人皆加化装易容,行踪愈来愈诡秘。

  她把曹世奇恨入骨髓,恨不得把人捉住零刀碎剐。

  但她重任在身,拦截钦差的大事,必须全力以赴,岂能为了曹世奇的小事而乱大谋?因此强忍愤火,不便将全力投入擒捉曹世奇的小事上。

  她以为潜伏得十分隐密,躲在距道不远处,路西的一座丘陵下小农舍中。

  大半男女随从没有房舍住宿,在附近的树林里安顿。

  掌灯时分,心月狐三女悄然出现在农舍前,两个男女随从担任警哨,发现三时大感意外。

  三郡主带了四名男女随从,在厅堂接见神色不友好的心月狐三女。

  灵幻仙姑是师姐,但实际的主事发令人却是心月狐。

  看到三女的脸色,三郡主大感惊讶。

  “沈芳,你的气色好差。”三郡主一脸关切,但在称呼上可不怎么亲切,“怎么啦?你们相当狼狈,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心月狐的态度与往昔完全不同,神色冷森充满敌意。

  “咦!我知道什么?”三郡主一怔讶然问。

  “好来好去。”心月狐冷冷一笑,“我特地来告诉你,好姐妹算是恶梦初醒,认清了你们的真面目,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不管你们的事了。”

  “你到底怎么啦?你这些话有何用意?我一头雾水。”三郡主一脸无辜相。

  “你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

  “你那位石参赞做的好事。”灵幻仙姑毕竟不曾受到伤害,没有痛苦感,态度不像心月狐那么冷森,将心月狐与曹世奇打交道,被一个少年书生打了两耳光,然后被无双剑客无理性地折辱的经过一一说了,最后说,“我们姐妹冲师门情分,无条件帮助你们出生入死,你们竟然把我们当作奴才打骂责难,未免欺人太甚。”

  “一旦你老爹真的夺得皇位,我们这些无条件替你们卖命的人,都不要活了。”心月狐接着愤懑地说,“好来好去,我不希望反脸成仇,不要在我们身上转恩将仇报的念头,以免激起我们强烈的报复行动。千告辞。”

  “且慢!原来如此。”三郡主开心地笑,“这得怪我没交代清楚,以至出了意外。”

  “这算是意外?”心月狐沉声问。

  “你要知道,石参赞负责指挥神龙密谍这一些人。神龙密谍军令如山,受到他们指挥的人,唯一的要求是绝对服从。”

  “你要我们受你们的军令约束?岂有此理。”

  “这是事先一时疏忽,没交代清楚的错误,再就是……就是……”三郡主故意吊胃口,不直接说出下文,笑得更为得意,笑也流露出暧昧的神色。

  “就是什么?”心月狐追问。

  “我要知道石参赞对你们的态度。你们都是大美人,而石参赞却是好色之徒,但他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底细,他如果对你们讨好,那表示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值得我重视他,他的表现,总算没让我失望。”

  “你……”

  “算了吧!就算我亏你们一份情好了。”三郡主亲热地挽住了心月狐,“日后我一定好好补偿你,酬谢你。姐妹情分,你好意思计较?我一定要他向你们赔礼,今后你们不必接受他的指挥,帮助我完成这次行动计划,我会好好谢你,别生气好不好?”

  “这……”心月狐真不便反脸相向。

  “你不是毁了诛仙剑吗?我先送你一把宝剑。”三郡主取出暗藏在裙内的匕首递给心月狐,“屠犀匕,吹毛可断的神物,下十年苦功,练成飞剑该无困难。”

  匕首,也称小剑,通常所谓的以气御以神御剑,指的就是这一类小剑,重心在前,平时也可掷击。普通的长剑,如果离体飞行,便丧失了力源,一定会翻腾,决不可能幻化为一道白虹破空而飞。

  心月狐练成的诛仙剑,就是一把锋利的小匕首,被曹世奇毁掉,她心疼得要死。

  “你要我用屠犀匕,对付曹世奇?”心月狐气消了,大喜过望。

  “最好要活的。”三郡主郑重地说。

  “好,我将尽力而为。”心月狐欣然保证。

  “我先谢啦!”三郡主更为喜悦。

  一场可能反脸成仇的风波,被三郡主轻易地摆平了。

  不论何种手段,威迫与利诱,永远对绝大多数人有效,这两种手段,也永远让阴谋家乐于使用,而且最为有效。

  三郡主运用这两种手段出神入化,是此中的玩弄手段专家。

  心月狐甘心接受摆布的内情非常复杂,所牵涉的因素也多,当然也逼于形势,她不可能与三郡主反脸袂绝,怕三郡主唆使官府掘她的根。

  三郡主将神物利器概然送她,她也不由自主接受了赠剑的利诱。

  当然,她仇视曹世奇,志切报复的事实,也促使她甘心接受三郡主的要求——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