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星移,犬吠声零落。

  院门是大开的,院墙高仅丈二,挡不住武林高手,因此姬老庄主故示大方,大开院门任由对方进人。

  要入厅堂,必须经过前院,前院也就是死亡的陷阱。

  两个黑影距院门约三丈左右,背着手并危而文,面向大开的院门,左首那人呵呵大笑,笑完说:“张兄,你猜,他们今晚是否敢睡觉?”

  张兄仰天哈哈狂笑,声震屋瓦,引起附近一阵骤急的犬吠,犬吠声与他的大嗓门在夜空下共鸣:“李兄,你这不是抬举他们吗?他们像老鼠般躲在屋子里死守,外面风吹草动,他们也会在里面打哆嗓吓得要死,还敢睡觉?咱们派了三两个人骚扰,他们就忙得屁滚尿流,真够可怜的。”

  张兄又是一阵大笑,接口道:“我敢跟你打赌一文钱,里面一定有人在睡大头党、可能比咱们在村外歇息的入睡得更甜。”

  李兄的嘴更缺德,说:“也许有入睡,但不一定敢睡熟。敢睡的人决不是魔剑姬宏,可能是他的儿媳姬岚夫妇。死期在即,不趁这机会躲在房中快活,岂不辜负死前的大好春光?

  说不定他公母俩正在床上盘肠大战,咱们哥儿俩却在屋外喝西北风,真是花不来的买卖。”

  张兄哼了一声道:“李兄,你想,要怎样才能把他们退出来?”

  “放火。”李兄大声说。

  “不行,咱们不能让村民遭殃。”

  “那……还有一个办法。”

  “怎样?”

  “找一些村民帮忙,用小桶盛一些金汁与厩肥,投进屋里把他们熏出来。”

  “他们如果不怕臭,金汁又有何用?”

  “哈哈!就伯他们不怕臭,难道不怕日后贻笑江湖?想想看,俊秀山庄扬威九华的姐家子弟,被人用金汁意而且百般叫骂羞辱,竟然忍受下来龟缩不出,将来他们有何面目见人?

  日后还有谁肯随他们打天下?”

  两人一弹一唱,可把里面的人激怒得忍无可忍,院门人影乍现,牛头马面两鬼连袂而出。

  黑夜中,两鬼的面具更显得可怖,胆小的朋友真会被吓昏。

  两鬼从容迈步而进,阴森森鬼气冲天。

  张兄李尼在人影出现时便向后退,一步步退向广场中心。

  张兄一面退,一面嘴上不饶人:“酆都六鬼都被差出来了,李兄,你怕不怕鬼?”

  “哈哈!鬼有什么可怕的?而且世间根本没有鬼,江湖朋友就会装神弄鬼唬人。就算世间真有鬼吧,人死了才变鬼,人都不怕,还怕鬼?”

  “不错,有道理,按理说,鬼才伯人。”

  “鬼当然伯人,所以真正见过鬼的人又有几个?鬼现形了,与鬼拼准错不了,万一排死了还可以做鬼,鬼被拆死就连鬼也做不成了,所以鬼应该伯人。”

  “咱们准备拚了吧?”

  “对!牛头鬼是我的。”李兄傲然地说,背着的手移至身前,右手中有一根乌光闪亮的沉重兵刃。

  这玩意比刀灵活,可以硬封硬架,比短棒霸道,因为尺的四面角锋比圆棒容易棋人人体,具有短捧的长处,也具有刀的锋利。

  牛头在丈外止步,一声刀啸,雁钢刀出鞘,用刺耳的嗓。音说:“阁下,你何时改姓李的?”

  李兄桀桀怪笑,语音改变了:“要不是张丰乱叫,你们便不会出来了,看了在下的量天尺,你应该知道在下的身份。”

  “你擎天一尺逢时,唬不了我牛头。姓逢的,你我将有一场空前的生死恶斗,你那张缺乏教养的嘴,今后将永远没有办法损人了。”

  “你就操刀上吧!摘掉那妨碍耳目的牛头面具,岂不方便利落?我这一尺下去,面具绝对保护不了你的头,戴在头上毫无好处。”

  牛头哼了一声,扬刀欺进,虽在黑夜中,那夺人的声势与浓重的杀气,依然令对方可以强烈感觉出来,空间里流动着死亡的气息,双方的慑人杀气似乎势均力敌,气势上也半斤八两。

  量天尺徐徐上扬,双方一步步接近,接近不测,接近死亡。

  量天尺在八尺外移位,雁钢刀也侧移找空门。

  基地,沉喝声似焦雷,雁钢刀势发如山崩,牛头枪制先机,人刀俱进浑如一体,狂野地火杂杂抢攻。

  这瞬间,不远处的马面刽刀倏然出鞘,人化狂风,刀似惊电,以令人目眩的奇速冲进,恰好从雁翎刀口的例方切人,刀光恍若电光一闪。

  “铮!”雁钢刀被量天尺架住了。

  同一刹那,侧方擎天一尺的同伴,自称姓张的人左手一抖,挥剑急冲而上。

  四个人几乎同一刹那聚合,配合得天衣无缝,恰到好处,双方似是事先已商量好了的,一人抢攻一人随即接应,变化在门一瞬何发生。

  雁钢刀与量天尺在交接的刹那间,刽刀剩虚钻隙而人,刀光及体。

  同一瞬间,张兄左手所发的飞刀同时到达,飞刀长仅六寸,黑夜中无法看清刀影,来势太快了,没人马面的左肋,深入内腑。

  马面的刽刀,先一刹那砍在擎天一尺的左胯上,力沉刀猛,几乎将擎天一尺的腰脊砍断。

  吼声惊心动魄,牛头百忙中收招,雁钢刀侧旋,贴身急转迎向冲来的张兄,这一招近身相博的“腰横玉带”,火候精纯霸道绝伦。

  可是在刀与尺接触时撤招迎击,无法克服撤招时的刹那迟延,刀剖开了张兄的腹部,张昆的剑也无情地贯入了牛头的胸口。

  “平”擎天一尺与马面最先倒下。

  “呢……”张兄叫,向前一栽,死抓住的剑顺势倒下更形深入,剑锋终于刺透了牛头的胸背。

  牛头左手扣住了胸口的剑身,也随之仰面倒地。

  四个人仅挣扎了片刻,然后一一断气。

  血腥触鼻,死亡的气息更浓了。

  四败俱伤,同归于尽。

  右方不远处农舍的屋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两个人影,高踞屋脊居高临下,像两个突然幻现的幽灵。

  右首的黑影背着手,袍袂飘飘屹立如山,向同伴说:“黑夜中生死相决,愚不可及。江老弟,对付瓮中之鳖,何必费那么大的劲?你会得不偿失的。”

  左首的黑影是浊世狂客江通,苦笑道:“茹老兄,那也是不得已的事,如果不派人骚扰,他们会乘夜突围,村外林深草茂,河滨更易脱身,届时恐怕无法留下他们了。”

  “他们逃不掉的,黑夜中虽然容易脱身,但也容易受到暗器的袭击,他们决不会员得冒险突围。走吧,好好歇息养精蓄锐,准备明天收拾他们。”

  “好,小弟就不再派人了。”

  院门内站着姬老庄主,两侧是行尸巩方和夺命飞锤曾盛。

  姬老庄主语音略变,低声说:“两位可知道那位茹老兄的来历吗?似乎他的身份地位皆比浊世狂客高,将是咱们一大劲敌。”

  行尸巩方呼出一口长气说:“我听说过这个人,的确是咱们的一大劲敌。”

  “什么人?”

  “宁王府第一把势,毒龙柳絮的师兄,沧海神鳖茹素。这人据说十年前驾舟运出东海,寻觅传闻中的三神山找不死药,巨舟遇风沉没死于海中。如果真是他,那么,走龙柳絮也来了,师兄弟联手,咱们恐怕应付不了。”

  “谣传毒龙已死在山东……”

  “在九华你不是亲见他跟在妖道身边吗?”

  “这……见是见过,但没有交谈,不知到底是真是假。不过,即使交谈也难辨真假,咱们的人,从未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邵阳水寇。”

  “宁可信其有,咱们得准备如何对付他。”

  “只好由我亲自对付他了。派人把牛头马面的尸体抬回,好好歇息,今晚他们不会前来骚扰了。”

  两人影飘落屋后,统近村南,屋角的暗影中,闪出一个黑衣人,欠身抱拳行礼道:“启票庄主,村西发现一个轻功十分高明的人,是从村里出来的,寇前辈已带了荆前辈夫妇前往拦截。”

  浊世狂客冷冷一笑,挥手道:“派人通知他们一声,要活口。

  定然是姬老狗派出去请救兵的人,我要口供。”

  “是,属下这就派人前往。”

  “你这里有何发现?”

  “毫无动静。”

  “小心了。”

  “是!”黑影欠身应哈,举手一挥,召来一名同伴,立即打发这人去找寇十五郎传信去。

  西面村外是一处松林浓密的山坡,由于植树仅四五年,松树高仅丈余;林下杂草丛生,黑夜中隐身极易。

  林占地甚广,想在林中搜寻一个轻功高明的人,的确不是易事,目力已派不上用场,唯一可靠的是听觉。

  林矮而密,隐身容易,但行动却相当困难,稍一移动便会触动枝叶发出声响。

  轻功再高明的高手,到了这里也无所遁形,除非他不走动。

  在这里。唯一用得着的是耐心,缓慢小心的移动,可避免发生音响,易碎断的松枝响声可远传百十步外。

  行动虽容易暴露,追踪的人可循踪追索,但逃匿的人,同样可以早早发现追索者的动静,彼此利害参半,是否能如意,这就得靠运气了。

  从村中逃出来的人正是冷魅,她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以极隐秘的蛇行术渗透祠堂外围的封锁线,好不容易到达村西,却在村最外围最后这座农舍附近,被潜伏在外面的伏桩发现她了,心中一急,凭本能全力急奔,总算逃过两名伏桩的截击,一头撞人行动不便的松林。

  外面还有多少伏桩?她不知道,求生的本能令她暂时采取隐伏来躲避灾难,反而陷入对方的包围困。

  她藏身在树下的草丛中,身躯尽量缩小给伏,先后发现两批人从侧方搜过,幸而未被来人发现。

  搜索的人也有所顾忌,因此均以三人为一组,一步步推进严防暗算偷袭。她知道这些人都是了不起的高手,决难在同一瞬间将三人一同击毙,岂敢冒险反击?

  时光飞逝,她等得心中发慌,如不能在天亮之前远走高飞,后果不堪设想。

  她得走,时不我留,与其在此地等死,不如突围一挤。

  她开始移动,小心的分草拨枝,极力避免发出声响,就这样慢慢地向酉爬行。

  不知经过多久。她像只蜗牛在黑夜的丛林爬行,无数不测在等候着她,未知的凶险在等候着她。

  锐敏的听觉,是唯一的求生保证。

  当然她知道,搜捕她的人也可能潜伏在左近,倾听大地所发生的一切声息,以找出她的位置。

  谢谢天!她听到前面有拂动枝叶的声音。声浪甚大,不像是搜捕她的人。

  她乘机迅速爬走数步,利用对方所发的声浪,掩盖她所发的审响。

  接近危险,才能估料危险的大小程度。

  原来前面是一条小径,从草梢的空隙中。她看到三个黑影走出松林,站在路中似有所待。

  相距约十余步,只能看到股俄的形影,她不敢接近,”以免被对方发现,现在她唯一可做的事,是留意对方的举动。

  前面传来脚步声,原来有人正从西面接近。

  “谁呀?”站在路中的黑影出声喝问。

  她心中一震,暗叫侥幸。

  如果她先前爬行的方向不改变的话,正好爬向这三个黑影的潜伏处,不啻硬往鬼门关里闻。

  发话的人是定十三郎,另外两人更是令她恨之切骨的男女,死对头荆绍正夫妇。

  两个身材娇小的人在丈外止步,裙抉飘飘,看轮廓便知是女人。而且是年轻的女人。

  走在前面的女人而且佩了剑,用俏甜的嗓音说:“咦!荒山野岭半夜三更,居然有人拦路,老天爷,莫不是碰上山精鬼怪了?你们又是谁呀!”

  寇十五郎折扇轻摇,文诌诌地说:“姑娘半夜三更于荒山野岭出没,雅兴不浅,请教是赏月乎?赴难乎?”

  “哟!看不出你居然会说两个乎,定是才高八斗的儒生,可惜你虽穿了儒衫,仍然是草包一个,倒吊起来挤不出半滴墨水,冒充斯文却又不会扫地,无聊。”女郎语利如刀,不留余地。

  寇十五郎怎受得了?啪一声合起折扇,沉声道:“贱人,你好利害的嘴,亮名号。”

  女郎也哼了一声,声调变得阴森冷酷:“你既然不知本姑娘的来历,证明你是个又聋又瞎的三流江湖人。你不认识我,我却知道你是何来路。”

  “你”

  “你穿儒衫佩剑持扇,语气狂傲不可一世,必定是虚有其表白命不凡、号称宁王内府第二号人物的寇十三郎。塘里无鱼虾子贵,宁王府让你这种货色夸称第二号人物,前途可悲,成得了甚事?”女郎的这几句话更为刻薄,也更富刺激性。

  寇十五郎忍无可忍,怒火似山洪倒决,发出一声恶毒的咒骂,以令人目眩的奇速疾冲而上,折扇点向女郎的高耸酥胸。

  女郎赤手空拳,已来不及拔剑,这一扇来势奇急,胸腹要害全暴露在扇下,势难问避快速绝伦的雷霞一击。

  在远处潜伏的冷魅吃了一惊,这位口气托大的女人为何不闪躲?糟了!

  她无法看清双方交手的微小变化,耳听啪一声怪响,依稀看到女郎的大袖挥舞。

  “哎呀!”寇十五郎惊叫,身形侧冲而去,枝叶摇摇一阵怪响,跌人了路旁的松林。

  就在身形被震刹那间,铁骨折扇脱手飞掷。

  女郎的大袖尚未收回,折扇已闪电似的飞到,一声裂帛怪响,右大腿也被扇柄旋过,擦掉一条皮肉。

  “该死的东西!”女郎侧闪破口大骂。

  远处松林深处,突然传来大叫声:“快走,有人在交手。”

  另一女郎急叫道:“小姐,快走,不能被缠住。”

  两女向后飞退,寇十五郎在林中大叫:“快追!不能让她们逃掉。”

  荆绍正夫妇不敢不听命,立即奋起狂追。

  寇十五郎右手按住左肩,左手像是废了,垂在身侧似乎软绵绵地失去了活动能力,奔出拾回折扇,咒骂道:“这妖妇好利害的拂云袖,她是灵狐郭慧娘,这千人骑万人跨的贱淫妇,总有一天一哎呀!荆绍正夫妇完了,他们逃不过恶毒的幻神香……”

  他顾不了左臂受伤,向前狂追,一面大叫:“老荆,穷寇莫追,快退!”

  冷魅也溜之大吉,即将有人赶到,必将穷理附近,再不走就嫌晚了!

  远山里外,她心中一宽,浊世狂客的人不会离村太远,该已脱离险境啦!

  她找到了沿河谷南行的小径,坐在路旁的草丛中调息,疲劳过度,她真想躺下来睡一觉。但她不能睡,她必须找到千幻剑转达永旭的口信,受入之托,忠人之事,永旭的事她必须办妥。

  “我该到何处去找?”她喃喃自问。

  她开始思索,也为自己的处境担心,千幻剑会不会相信她的话?

  想到自己的处境,她毛骨惊然,恐怕除了永旭之外,任何人皆是她的敌人。

  她想到去找千幻剑是否明智?目下她真的成了狼群中的孤零零无助的小羊,连千幻剑也可能要她的命了。

  “我还是赶快逃走,走得愈远愈好。”她悚然自语,动了自保的念头。

  人都是自私的,处境太凶险,命是她自己的,她有权珍惜自己的性命。

  贪生怕死的念头复活了。

  她本来就是一个怕死的人,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为了自保,她把永旭嘱托的事置于脑后。

  有所决定,立即付诸行动,似乎疲劳已消,精力尽复,沿小径飞掠而走。

  她走的是相反方向,如果去找于幻剑,应该向北在山区寻找;向南可脱离山区,能到达江边便安全了。

  她这一走,永旭的诱敌大计功败垂成。

  寇十五郎追赶荆绍正夫妇,只追了半里路,便看到路中躺着一个人影,走近一看,不由心中一凉。

  是荆绍正,咽喉已被割破,尸体尚温,脸上的肌肉形成一种奇怪的笑容。

  他是个老江湖,一看便知是先被迷昏,再被割破咽喉处死的,尸体死时不但毫无痛苦,而且是怀着欢乐死去的,那是幻神香的功效,在幻觉中被人割破咽喉死于非命。

  不用猜,他也知道荆绍正的妻子凶多吉少,附近找不到以其他尸体,定然是被灵狐带走了。带一个大男人赶路太辛苦,这就是荆绍正被处死的原因所在。

  最重要的是,灵狐带着俘虏去讨救兵,这件事必须及早通知浊世狂客,以便好早做准备。

  浊世狂客派人通知他要活口,没料到自己不但拦截不成,反而死了一个荆绍正,奉送一个俘虏。

  他回到尸体旁,心中疑云大起。

  把守的暗桩说有一个人向村外逃。怎么却变成两个人?灵狐偕同伴并未南下,反而从南面来似要入村,这意味着什么呢?

  显然地,外面有姬家的接应高手,信使依然可以出入自如,避入祠堂的人并未孤立,包围祠堂反而人手分散,随时有被人里外应合,逐一收拾的不利情势发生。

  他不再理会荆绍正的尸体,匆匆返村。

  不久,重围尽散,仅派出少数暗桩监视树堂四周,以避免被人逐一诱杀。

  饲堂内,姬老庄主并不知外面所发生的变故,严加防备,定下心等候大接到来。

  黎明前的阵黑尚未消逝,两个黑影接近了村北,背着手并肩缓步而行,像是两个游山玩水的寻幽客。

  伏在路侧草丛中的两个伏桩一怔,感到十分意外。

  看身形就令人十分着迷,穿长袍的当然不是村民,村民也不会天未亮就从村外回来。

  要说对方是强敌,却又身上没有兵刃,强敌也不会大摇大摆往里闭。当然也不是自己人,这次前来的人皆带了兵刃。

  已到了切近,两伏桩忍不住现身跃出,劈面拦住了,右首的伏桩手按刀把,沉声问:

  “站住:干什么的?不许乱闯。”

  为首的黑影对突然出现的人毫不感惊讶,泰然止步背着手说:“到村里去找浊世狂客和寇十五郎,也要见见飞龙寨主。哦!阁下是不是飞龙寨主的人?贵姓?”

  “你们是……”

  “我,姓李,李玉堂。那一位你可能不陌生,穷儒富春申,他那一身儒衫已穿了一二十年,穷得名符其实。”

  伏桩大吃一惊,刚刚想要发出警啸,突觉胸间鸠尾大穴一麻,不但喉间发僵,连手脚都失去活动能力。

  另一位伙桩更糟,穷儒一闪即至,大手一伸,抓鸡似的抓住伏桩的咽喉,左手在伏桩的小腹上连捣三拳,手一松,伏桩像死狗般趴下了。

  穷儒拍拍手,笑道:“李庄主,你如果先报出千幻剑的名号,可就没这般顺利了,这两个蠢才必定大惊小怪鬼叫连天,就不容易进村啦!”

  在江湖上,绰号比真姓名响亮得多,因为在江湖上行道的人,可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苦衷,很少将真姓名报出。

  千幻剑李玉堂少在江湖行走,大多数江湖朋友只知千幻剑其人,说出李玉堂的真姓名,反而知者不多。

  千幻剑将被制的伏校放倒,说:“江湖朋友对在下的绰号并不怎么畏惧,对富兄穷儒的绰号的确怀有戒心,一听到你的绰号,他们就吓傻了,所以我方能不费吹灰之力把他们制住。”

  “好说好说,不瞒你说,兄弟的江湖声誉坏得不可再坏,惭愧之至。今后也许不再那么糟了。”穷懦无限感慨地说:“兄弟打算不再穿这身有辱斯文的儒衫,也许我会找处山明水秀的地方隐世安度余年了。”

  “春申兄……”

  “李庄主,咱们不谈这些,该走了吧?”

  “好,走。”

  穷儒发出一声鸟鸣,与千幻剑继续向前行。后面三五十步,大批高手悄然跟进。

  犬吠声并未加剧,村中的狗对屋外经常走动的人声,已见怪不怪了,也许是大多数村民怕事,悄悄把狗栓起来啦,以免引起麻烦。

  沿小巷接近词堂前的广场,巷口闪出两个黑衣人,劈面拦住去路,一个黑影擎刀在手,沉喝道:“两位,留步,此路不通。”

  千幻剑在丈外止步,泰然笑道:“劳驾通报一声,湖广碧落山庄李玉堂,请见浊世狂客江庄主江通。”

  黑影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打一冷战,退了两步说:“抱歉,天亮后再说。”

  “咦!阁下之意……”

  “天太黑,谁知道你是不是李庄主?而且在下也不认识李庄主,谁敢保证你不是姬家的人,请退出小巷的那一面,天亮后再说。”

  “在下不能等。”

  “不能等也得等……”

  “抱歉,在下只好硬闯了。”

  黑影先发出一声警号,厉声道:“在下奉命阻止任何人与姬家会合,退!”

  千幻剑举步迈进,笑道:“要阻止我李玉堂,阁下恐伯得用剑了,让路。”

  黑影重重地哼了一声,大声说:“你千幻剑的名号,吓不倒我姓卓的。”

  穷儒退后两步,闪在一旁急叫:“小心他的暗器毒天娱,他是恶毒的五通神卓伟。”

  三条八寸长的精制铁蜈蚣,己联珠似的飞舞而至,任何一条各有十对寸长的锐利尖爪,每一条都可转折,任何一根爪尖如果抓破皮肉,见血封喉十分霸道。

  对付这种以内力发射的软暗器,用兵刃打击也难以改变飞行的路线,用手去接更是险之又险。

  毒天娱破空而至,像是活物,双方相距仅丈余,三条毒天娱必可有一中的。

  千幻剑虽则功臻化境,剑术宇内无双,但对这种淬了奇毒的奇异兵器,也深怀戒心不敢大意,而且对方不按规矩发射,来势太急太猛,小巷也限制了活动的空间,黑夜中破解暗器是最愚蠢的事。

  他听到穷儒移动方位让出退路的脚步声,便神动意动迅速后退,一双大袖猛拂去,退势借大袖发出的无穷潜劲而加快。

  暗器被袖风阻了一阻,两枚被震偏,撞在两侧的屋壁上,爪尖楔人壁内。真像两条娱蚁爬在墙上。

  另一枚去势一顿,追逐千幻剑远出两丈外,方朗然坠地卷成一团。

  千幻剑暗暗心惊,凛然道:“阁下好恶毒的暗器,在下只好出手惩戒你了。”

  五通神卓伟心中一虚,百发百中的毒天娱不怕内家劈空掌力,想不到骤然袭击势在必中的三枚毒天娱,竞有两枚被可怕的袖风击偏了,对方的艺业的确骇人听闻,名不虚传。

  他心中一虚,斗志便迅速沉落,借同伴向后退,沉声说:“你来吧。江庄主在前面等你。”

  声落,身形突然加快,飞掠而走。

  千幻剑正想跟踪追出,穷儒伸手虚拦,低声说:“小巷狭窄,在两侧潜伏,由门窗内发射暗器,防不胜防,由屋上走!”

  土瓦屋皆不甚高,檐高不过丈余,两人跃登瓦面,两起落便到了巷口。

  下面是祠堂前的广场,场中心已有人列阵相候。

  穷儒并不急于往下跳,向千幻剑低声说:“李庄主,看清他们的布阵方位吗?”

  千幻剑沉吟片刻,说:“五座三才阵,构成一座五行阵。虽在黑夜中,仍可感到迫人的磅储气势。除非有三头六臂,或者练成不坏金刚法体,进阵后有死无生。”

  广场约有四五亩大小,祠堂坐北朝南,东西聚集了一大群男女,中间布阵的仅有十五个人,每三人行成一座三才阵,五座三才结成一座五行。

  三才阵三个人有三种兵器,一剑,一刀,一根九节鞭。刀与剑势出朝天一柱,九节鞭双手握住横在胸前。

  十五个人的姿势如一,不言也不动的屹立如山,杀气腾腾,空间里似乎流动着死亡的气息。

  穷儒长叹一声,苦笑道:“他们在五通神发出警号后片刻间,便纷纷赶到列下阵势,浊世狂客在大小罗天训练出来的那些青年弟子,成就委实惊人。以这种严格训练出来的敢死年轻人雇临江湖,可说无往不利,一盘散沙似的江湖人,决难禁受全力一击。

  李庄主,咱们不能下去。”

  “可是……”

  “即使咱们三十余位高手名宿强行进入,恐怕将有一半人活不到明天。”

  “对,我不希望这种情势。可是永旭命在旦夕,如不及早……”

  “我相信用老弟的病并无大碍,不然他就不会在枯枝上留字,要我们不要跟踪前来。”

  “富兄,那如果是姬家父子的诡计……”

  “李庄主,江湖波诡云派,论江湖见识与经验,不是兄弟托大……”

  “富兄,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是吗?”

  “目下的情势,他们已抢得先机,D自们冒损失一半人之危险,也不见得能冲入祠堂,对周老弟并无多少好处,何况还有姬家父子一群高手在等候咱们呢。”

  “这……富兄,该怎样办?”

  “等待。”穷儒斩钉截铁地说。

  “等待?永旭……”

  “周老弟无妨,等天亮后相机行事,口自们不间剑阵,逐一解决他们。”

  “如果他们不加理会,不理睬指名决斗……”

  “香海宫主的药物,会令他们散开,利用四周的房舍进出骚扰,他们能守多久?”

  “这-”

  “交给我啦!”穷儒拍着胸膛说。

  “好,一切全仗富见了。”

  穷儒发出一声低啸,片刻,附近五座房屋的屋顶全站满了人,碧落山庄的人在中,大魔的人在右,金蛊银校的人在左,居高临下候命进击。

  广场东首的人也分为三处,浊世狂客带了四名弟子在中,右首是飞龙寨的高手,寇十五郎一群宁王府的高手在左,耐心地等候碧落山庄的人闯阵。

  洞堂内,姬老庄主魔剑姬宏当门而立,身后只有两个人,孙女姬惠和行尸巩方。

  天终于亮了,东方发白,曙光初现。

  浊世狂客等得不耐烦,大叫道:“千幻剑,你为何不下来?碧落山庄名列宇内三庄之首,李家的剑术天下无双,有兴趣闻江某的剑阵吗?”

  千幻剑哈哈大笑,笑完说:“阁下,李某身为武林人,武林朋友的金科玉律,是单打独斗保持尊严,众打群殴为武林所不齿。阁下,你敢不敢与李某单独来一场生死决斗?”

  “阁下如果不敢闯江某剑阵,今后你有何脸面在江湖叫字号?”

  “哈哈!正相反,武林朋友不会因我李玉堂不闯剑阵而有所责难非议,却对阁下这种违反武林规矩江湖道义的作为,不齿你的为人而引起武林公愤。”

  “你如果怕死……”

  “哈哈!你不怕死吗?来来来,你我就在屋顶上生死一决,以证明你是否怕死,也可以证明你是英雄还是懦夫,你不会拒绝按武林规矩决斗吧?”

  “江某有大事待办,不屑与你单打独斗于耗,你我功力相当,拖上三天两夜也难分胜负,岂不误了江某的大事?你如果不闯剑阵,赶快挟了尾巴滚,不要在此地丢人现眼。”

  穷儒狂笑,接口道:“姓江的,你以为你的剑阵可以吓倒咱们吗?”

  浊世狂客冷哼一声说:“你是什么东西?你穷儒也不撤泡尿照照自己的嘴脸,凭你还不配与江某说话。既然你认为吓不倒你,何不带了你那些魔道江湖混混闯阵试试?”

  “哈哈!你放心,咱们会闯阵的,但不是现在。当朝阳升上东山头,江风便会从南面向北吹,香海宫主带了大量毒药与霸道的迷香,迎风飞撤,无孔不入,届时就是咱们闯阵的时候了。咱们魔道人物,不像李庄主那么守武林规矩,各种奇毒与迷香全都用上,杀死多少人从不计较,你等着好了。”

  浊世狂客脸色一变,心中暗懔。

  香海宫主是善用迷香的一代宗师,终萝香是武林一绝,能解绮萝香的人屈指可数,其他的毒香更令朋友胆战心惊,真要迎风飞洒,后果极为可怕。

  他的目光在屋顶上扫视一匝,看了千幻剑三批人的阵势,难免心中惊惊然,双方人数相差无几,即使公平决斗也不见得可占上风,至少自己的人中,找不出能与千幻剑一拚的人,再用迷香瓦解阵势,垮定了!

  他心中一急,计上心头,举步向祠堂走去。

  当门而立的魔剑姬宏冷笑一声,抢先发话:“阁下,姬某对闯阁下的剑阵毫无兴趣。”

  浊世狂客淡淡一笑,继续向前接近。

  魔剑姬宏举手一挥,与姬惠、行尸徐徐后退。

  “姬庄主请留步。”浊世狂客含笑打招呼。

  “站住!你已经靠得太近了,你希望在暗器群中碰运气吗?”

  “在下有事与庄主商量。”浊世狂客止步说。

  “没有什么好商量的。当初召请咱们投效共图富贵的人是李自然妖道,下令驱逐咱们的人也是妖道,双方决裂,不是朋友就是死仇大敌。你阁下的身份地位,比妖道还要低一级,你有什么好说的?”

  “李天师也是不得已,宁王殿下埋怨你们太过招遥,树大招风,深怕因此而影响大局……”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咱们可以到别处打天下,本来应该好来好去,可是你们做得太绝……”

  “姬庄主,这也怪不得咱们,咱们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你把周小辈从九江掳走,宁王殿下又以十万火急的令旨勒令咱们将人夺回,各为其主。庄主必定谅解咱们的苦衷。”

  “既然各为其主,你就只有硬闯进来带入了,来吧!姬某欢迎,你们可以一拥而上。可惜地方窄小。你的剑阵派不上用场。”

  “在下是专诚前来恳请庄主合作的。”

  “合作?你不是说来玩的?”

  “江某是当真的,你看清目下的情势吗?”

  “不错!阁下,情势对你不利。”

  “庄主的处境,与江某并无不同。”

  “正相反,周小辈在姬某手中,千幻剑决不敢向姬某叫阵。”

  “姬庄主,唇亡齿寒……”

  “那是你的问题。”

  “姬庄主你难道还没看出危机?周小辈病危的事,已经尽人皆知了,千幻剑必定是心切救人,反正周小辈如不能及早救出,必死无疑,与其束手等他病死,不如冒险抢救,因此干幻剑已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不再顾虑周小辈的死活。如果阁下不肯合作,在下立即下令暂且撤走置身事外,我相信千幻剑绝不会拦截在下,他就会全力对付你们了,你们能挡得住香海宫主的绮萝香吗?”

  魔剑姬宏不是糊涂虫,当然知道利害,要是浊世狂客撤走,干幻剑便会全力向祠堂进攻啦!

  “你又有何高见?”魔剑姬宏问。

  “行家的意见,庄主必定乐于接受。”

  “你说说看。”

  “把周小辈带出来,当着千幻剑用刑迫口供,用吊命的提神药物,令同小辈暂时清醒,如何?”

  魔剑姬宏喜上心头,扭头大叫:“把周小辈拖出来,快!”

  片刻,两名大汉将永旭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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