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戏真不能玩了,太过冒险。”周凌云说,匆匆抓起文心兰扛上肩:“这小母龙碍手碍脚,真得先找地方把她处理掉。”

  “你是个胆小鬼!”季小龙极不情愿地嘲笑他:“来一批就杀一批,怕什么?”

  “胡说!杀起来第一个倒媚的人,必定是你,我能放心?”周凌云出亭撒腿急奔:“小捣蛋,你真该回到你三叔身边避灾的,顺便把小母龙藏在你那里,如何?”

  “不干。”季小龙一口拒绝:“何况我三叔和那个姓范的人,早就不知溜到何处鬼鬼祟祟办事了。”

  “去你的!说话大不敬。你这小子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你三叔惯坏了你。”

  说自己的三叔办事“鬼鬼祟祟”,虽然并非出于恶意,至少也是措辞不当,乱用成语,确是对长辈大不敬。

  “你少来,我可没有三叔满口文章的才华,哪能算大不敬?”李小龙拒绝他的指责。

  “至于这条小母龙,我早就和你说过,把她弄来做烧锅暖脚的,她就会跟定你啦!

  我哪有工夫替你看守她?藏匿她的事,免谈,别找我,我就跟你杀人。”

  “去你的!”

  “我是当真的。”季小龙正经八百地说:“四海盟大批狐群狗党找我,我不拚哪有好目子过?喂!怎么漫山遍野乱跑?这一带林密雪深,视界不及二十步,这样哪能将人引来呢………”

  “先找地方把人藏妥。”

  “这……”季小龙老大不愿意,唯恐天下不乱。

  “西山我熟悉,我知道何处可以藏人,快一步。”

  季小龙只好点头答应。

  本来倾斜度不大的山坡调林前,积雪三尺的山坡上,出现一个个小丘,仅铺上了薄薄一层雪花。

  雪,仍在飘落,小丘的积雪也在逐渐加厚。

  走在前面的周凌云突然止步,盯着五十步外形如各式各样的小丘,眼中有强烈的警成神色流露。

  显然被这些陌生而又并不陌生的小丘所惊。

  “你怎么啦?”跟在后面的季小龙,被他突然止步的举动,弄糊涂了。

  “看,前面。”周凌云警觉地说。

  “前面怎么啦?哈!一些怪怪的山石,你……”

  “不对。”

  “你真是个胆小鬼。”季小龙的不满重新流露,向前举步超越:“连一些山石也疑神疑鬼……”

  “不要去!”他沉喝。

  “咦!你到底……”季小龙一惊,回头讶然问。

  “是死人。”

  “死人?”季小龙又是一惊,重新回头向前注视:“哎呀!真像是人体,而不是山石……”

  “不是真像,而是真的死人。”

  看尸体散布得颇为宽广形状,显然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搏杀。

  略一估计,死的约二十人以上,很可能双方两败俱伤,剩下的人无法把同伴的尸体带走。

  季小龙在京都惹事生非,处处夸张地表示自己勇敢大胆,其实胆气是装出来壮胆的,真看到一大堆被杀的尸体,可就英雄不起来啦!

  “这……这真是死……死人?”小家伙的破锣嗓子全变了,而且脸色泛青:“他们真……真的见面就……就你砍我……我杀呀?”

  “你希望怎样?”他冷笑:“先弄一桌酒席,双方坐下来,把酒言欢,再说道理论是非,一言不合再用刀剑作最后解决?”

  “放我下来!”肩上的文心兰尖叫“我要看是不是我的人……”

  “看就看。”他飞奔而上,将文心兰丢在一具尸体旁,开始逐具尸体仔细察看。

  二十四具尸体,有一半是被刀砍杀的。

  另一半尸体上,看到不少弩用的箭关,有些尸体上竟然有四五支箭,比那些被砍杀的尸体好看不了多少,同样惨不忍睹。

  有些匣弩仍散落在雪地里,大多数已砍成了废物。

  “是黛园的人,错不了。他们大举出动了,黛园距此不算远,在这里碰上了死对头。”

  他合理地分析:“死对头不知道他们的披风内藏了匣弩,所以死伤惨重,黛园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李小龙躲在远处不敢走近,甚至不敢接近躺在尸体旁的文心兰。

  “你看什么?”文心兰宽心地问,因为已经知道死的不是她的同伴。

  “这把刀。”他审视着拾来的刀信口答。

  “刀又怎么啦!”

  “少多嘴!没你的事。”

  他仔细察看,心中疑云大起。

  刀柄所缠的绒绳上,附绣了一只金色的虎头图案,两侧不论不关地加了两张翅膀。

  他想起进入黛园之前,所碰上的虎形人。

  可是,这些被弩箭射死的人,所穿的衣裤,与虎形人的衣裤不同,更没加穿虎皮背扶,似乎不像是虎形人的同队,但刀却显然相同。

  夜袭黛园的人,很可能是虎形人的杰作,可惜他从撤走至事故结束,一直不曾见过袭击黛园的人,不敢武断地认定。

  他取了一具尸体的刀鞘,收刀入鞘插在腰带上。

  现在,他又有了杀人的刀。

  他对彩虹剑不感兴趣,以刀扬名,刀是他的家传绝学,岂能舍刀用剑?

  “好,你们都来吧!”他拍拍刀突然仰天大叫。

  俞柔柔三个人在风雪中西奔,与那些追逐毒手判官的刀客们,所追的方向相反。

  尽管那群神秘的刀客对她们的态度颇为友好,也表明是同道,但她对这些神秘刀客一无所知,难免心中犯疑,自然而然存有戒心。

  人对不知的事物,通常的反应是好奇和逃避。好奇,便会勇敢地探求真像;逃避,是恐惧的自保求生本能。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反正漫天风雪难辨时辰,越山野而走不知多少路程。

  “前面是大道!”负责断后的申三娘用手向前面的山脚一指:“东面路旁有一座小村落,咱们往西走呢?抑或是往东找村民问路?”

  大道就在前面半里左右,由于道上不时有人行走,积雪被践踏,而雪色也因翻起泥土而变色。

  凌乱的足迹,以及路旁的行道树,已明显地呈示是经常有人走动的大道,即使雪花一而再飘落覆盖,仍然可以分辨。

  “往西。”俞柔柔说:“咱们不能找村民问路,以免暴露行藏,走大道本来就不安全,必须有多快就走多快,远离是非险境。”

  三人脚下一紧,奔上了大道。

  刚要向西赶路,便看到西面里外的道路折向处,十二个穿皮袄带了兵刃的人,以快速的脚用,踏雪急行,而且这些人很可能已经看到她们了,脚下正在加快。

  三人吃了一惊,真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感觉。

  扭头向东望,三人又是一惊。

  东面半里外的道旁小村中,陆续奔出十四个白色的人影,装束和打扮,与先前自称看山人的十八个刀客完全一样,也有两个人加穿了灰白色被风。

  “咦!他们不可能先到此地来。”俞柔柔不安地说,以为就是先前那一批看山人。

  那十八个看山人追逐四海盟的人,走的是相反方向,绝对不可能远绕到这里来现身。如果是同一批人,难道是为了她们而来的?似乎不合情理。

  “退回原路。”申三娘当机立断下令:“只好辛苦些,避开大道。”

  “我们一走,恐怕东西两面的人,都会因好奇而同时追逐不休。”俞柔柔反对后撤:

  “我赌这些看山客,仍然对我们友好,也许这附近也是他们的禁区呢!西面来的十二个人,也不像是四海盟的狗贼。”

  “十赌九输,小姐。”申三娘苦笑:“如果不友好,十四个刀客,咱们三个人万无悻理。毒手判官那些人假使逃慢了些,恐怕片刻间便被杀绝屠光,这些刀客刀上的造诣,可怕极了。也许只有周小哥才能挡得住他们。”

  谈说间,想走也来不及了,东面的十四个刀客,已接近至二十步内。

  西面的十二个人,速度似乎更快,就在她们说了几句话的短暂时间内,已奔至五十步左右了,几乎比十四个刀客的脚程快了一倍,十二个人似是以踏雪无痕轻功,贴着积雪的表面飞掠,势逾狂@。

  十四个刀客突然脚下一慢,凋气养力的神情,显而易见,十四双怪狠狠盯着退到路旁的三女,敌意并不强烈,但并不友好。

  俞柔柔警觉地凝神戒备,她已看出这十四个人,并非先前那十八名看山刀客,虽则穿着打扮阳同,气势也相当,但的确不是那!十八名刀客。

  领先止步加穿披风的人,向同伴一打手式,向西面一指,再打出杀的手式。

  西面来的十二个人,已到了二十步外,也脚下一慢,排成两列缓步接近,也在利用机会调息。

  每个人口中呼出的白雾多而急,可知长途奔跑已耗去不少精力。

  三方的人面面相对,紧张的气氛令人屏息。

  人数相差无几,都在争取时间以恢复用力,都没有抢先动手的意思,也都在暗中估量对方的实力。

  从神色上估计,东西两方的人,都没把愈柔柔三个女人看成敌手,甚至有意忽略她们的存在。

  西面的十二个人精力恢复甚快,领队的人突然一掀披风,露出里面所穿的青道袍,道袍内层很可能有皮里,因此显得宽大臃肿。

  再掀起风帽,露出清癯色苍的死人面孔,三角眼阴森的厉光摄人心魄,花白的山羊胡稀疏几根。

  露出的佩剑相当名贵,精雕的桃木刻。

  刀客的领队人眼神一变,隐约可辨惊容。

  “贫道知道你们的来路了。”老道的老公鸭嗓子刺耳难听、带有浓浓的江右口音,几乎令人无法分辨到底在说些什么。

  “在下也有点明白你们的来历了、”刀客的领队却声如洪钟,标准的带凤阳腔调官话。

  “你们是夜袭黛园的人。”老道脸上出现了阴笑。

  “在下不回答尊驾的问题。”

  “贫道要了解,你们到底是何方神圣,与黛园有何深仇大恨。”

  “你可以好好猜上几猜。”

  “敢向黛园大举袭击,而且人数众多,而在京都的最精明老江湖,居然没有人能查出你们的根底,你们的主事人的确可以称天才。贫道也有志于黛园,算起来双方有志一同,真应该互相亲近亲近。”

  “是吗?”

  “不久之前,黛园精锐齐出,在那边山脚下,其中一队碰上了劲敌,双方死了不少人。

  贫道猜,碰上的劲敌八成是你们这群人。

  你们大概估计错误,没料到黛园的人敢把匣弩带出来使用,变生不则,死了不少人。好像双方部没赢,双方也没输,是你们吗?”

  “你可以再猜,”

  “孽障大胆!”老道冒火了:“贫道问你的话,你必须据实回答。贫道不久之后,办妥搜杀百了刀的事,即前往黛园,既然双方有志一同,你们必须与贫道合作一同前往,对双方都有利。”

  “那是你的想法。”

  “你们的主事人呢?在何处?”

  “不知道。”

  “带贫道去找他。”

  “在下已经明白告诉你,不知道。”

  “哼!你会说的。小辈,你说你也明白贫道的来历了,真的吗?”

  “你是南昌铁柱宫三真人之一,南昌宁府妖道天师自然的得意三门人。如果在下所料不差,你是老大八极真人玄真,神龙密谍九位创始人之一,也是名义上的掌信符使者。”

  “晤!你的消息十分正确灵通,定非等闲人物。掀起风帽,让贫道看看你的相貌面目,也许贫道的从人中,有人认识你是何方外圣。”

  刀客首领掀起风帽的掩耳,露出红光脸面,粗眉大眼,留了掩口胡。

  “在下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而非江湖朋友认识的高手名宿,你的人不会认识我,你八极真人还没练成未卜先知的神通在下不想招惹你们密谍,各办各的事,侨归桥路归路。”刀客首领镇定地表明态度:“是你们先走呢,抑或是让在下的人先走?”

  避至路旁的俞柔柔,一听刀客首领说出妖道的身份名号,只感到心中一凉,暗叫完了。

  江西宁府的狗头军师是大师李自然,据说已修至地行仙境界,妖术通玄,法力无边,宁王之所以敢谋道造反,完全是受了这妖道的蛊惑。

  妖道修真铁柱宫,亲传三弟子是得力的臂膀,号称铁柱宫三真人,已获妖道真传,同样妖术通玄,法力无边。

  武林朋友都以为自己学有专精,武功都是武林绝学,谁都以为自己了不起,人人都以为自己是武林第一高手,一言不合拔刀剑而斗,谁怕谁呀?

  但真要他们与会妖术、巫术、魔术的人斗,他们就神气不起来了,所以武林朋友对三种人深怀戒心,这三种人是僧、道、妇女与小孩。

  道,包括了玄门正宗(道家修真人士)、天师道(道教法师术上道姑等等)、巫道(巫门人士人半为妇女)。

  俞柔柔对自己的内功深具信心,剑术更傲视武林,但要她与八极真人这种法力无边的妖道拚搏,首先在心理上就输了一半。

  神龙谍是四海盟的撑腰人,妖道显然在最后从江右赶来京师,所以亲自率领爪牙与四海盟的人大嫂西山,搜寻百了刀,哪能少得了她?

  她向申三娘与侍女桂小绿,悄悄打出候机逃走的手式,不想在此地等死。

  “你走给贫道看看?”八极其人凶狠狠地说:“你们曾经出入黛园,所以贫道对你们提出合理的要求,同仇敌忾,你们也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没有人胆敢不识相,拒绝贫道的要求。”

  “道长未免太霸道……”

  “这世间本来就是豪霸的世界,不霸道还能干翻天覆地的王霸事业吗?”八极真人狞笑着说:“你们愿意合作吗?回答!”

  声色俱厉,豪霸主子面孔暴露无遗。霸道是不讲理的代名词,也是任意奴役人的藉口,顺我者生,逆我者死,没有什么理由好讲。

  但比起那些用甘言蜜语、阴谋诡计引诱盲从蠢蛋自动卖命送死的阴谋家,却又可爱多了。

  用胁迫手段是谋略中最低劣的一种下策,简单明了,人人会用,毫无技巧可言。

  “可恶!你像是吃定我们了。”刀客首领无名火发,当忍无忍时,只有选择拚的一途了。

  “那是毫无疑问的,你不信是不是?”

  “在下……”

  “你派一个人出来,贫道让你明白,谁是强者。”

  大袖一抖,出来一名五短身材的中年人,翻着死鱼眼阴阳怪气,要死不活拔出腰间的紫金戒尺。

  “我江左穷儒左啸天穷了大半辈了,跑到江右遇上明主赏识,两三年来总算脱离穷籍,囊有余钱。”这位仁兄厚颜无耻地拂动着尺八长的戒尺说:“俗话说:“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得了钱财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左某只好凭手中戒尺,拚了老命也在所不惜。

  喂!哪一位名家高手是强者?出来让我江左穷儒瞻仰瞻仰强者的风采好不好?左某恭候。”

  江左穷儒一个六安州的无聊文人,与另一个人见人厌的江左穷神,同称江左二恶。

  在闯荡江湖的牛鬼蛇神中,江左二恶算是名列前茅的邪恶代表,武功深不可测,正邪人土皆恨之刺骨,口碑之差,连为非作歹的凶神恶煞也为之侧目早几年,江湖朋友便知道这无聊文人,在江西宁府任把势,混得人模人样,似乎不再叫穷。

  而他在酒色场会极为活跃,在南京金陵十六楼征逐酒色充大爷。

  目下权势达到颠峰的组合,各拥有一批正人君子共弃,野心份子趋之若骛的走狗,搞得天下汹汹。

  厂卫(东西两厂与棉衣卫)叫档头;江西宁府叫把势;河南伊府叫勇健;各地藩邱称中官亲卫(太监所领的打手。江西宁府与河南伊府,亦是藩王之一)。

  提起这几种人,正道人上似乎只有一个念头:斩尽杀绝,良莠不留。

  刀客首领当然知道江左穷儒可怕,心中为难,对方摆出公平相搏的态势,岂能多派一两个人出场应付?而一比一,胜其有限得很,不啻派人出面送死。

  首领有知己知彼的工夫,他的手下却有些人不信邪,不等他招呼有所表示,已有一名身材如巨熊的虬须大汉,大踏步越众而出。

  “我,还不配称高手名家,更不配林强者。你既然叫阵单挑,我只好滥等充数,舍命陪君子了。”

  虬须大汉用粗嗓门豪壮地说,所说的话,比江左穷儒更富文味些,江左穷儒的话反而含有邪邪的三流江湖味。

  两人对面一站,身材与气势恰好相反,真有小鬼搏金刚、令人发噱的感觉,不成比例。

  “就算你不是高手名家,能与我江左穷儒平起平坐论交,目后你一定会平步青云,声誉鹤起的,我敢保证你,一定会扬名立万。”江左穷儒用刻薄的口吻嘲弄他说:“现在,你可以亮名号了,这是扬名立万的第一步,机会不可错过。”

  “我这种人对虚名浮誉不感兴趣,只重视实质上的利益。”虬须大汉不甘示弱,也用锋利伤人的话回敬:“老实说,你江左穷儒的名号,仅能聊算第二流人物,距天下武林风云人物仍有一大段距离,胜了你也增不了在下多少光彩,你又何必自抬身价,妄抬份量?

  这样好了,当今皇上姓朱,你就叫我朱大,你也只配和我这种胡诌姓名的人玩笑,是吗?”

  “好,就算你是朱大。”江左穷儒心中恨得要死,口气却显得轻松无所谓:“我非常愿意和你玩命,你的刀想必很锋利,亮刀吧!”

  刀出鞘,又呈现强烈的对比。

  尺长一尺八,青黑暗淡毫不起眼;刀长三尺,是不用双手进招的狭锋单刀,光亮锋利,本身就具有慑人的杀气。

  “在下得罪了。”朱大抱刀行礼,风度良好。

  “你就不用客气进招吧!”江左穷儒仍然托大,轻拍着戒尺蛮不在乎,甚至不曾拉开马步立下门户:“一刀把我欲死,只怪我学艺不精,命该如此。好!扑上来!”

  一声冷叱,朱大扑上了,人在急动,刀却保持抱刀的姿势随人前冲。

  发刀的距离,必须拿捏得恰到好处,一刹那的羞错,结果将截然不同。

  人扑上,刀不发,江左穷儒一征之下,不等朱大出刀,本能地一尺敲向朱大斜冲而到的右肩颈。

  恍若电光一闪,刹那间改守为攻,神意相通,得心应手。

  几乎在同一刹那,刀光闪烁,风生八步,恍若夏日暴风中的雷电。

  尺估错了情势,一举走空。

  刀光狂舞,轰雷掣电,惊心动魄。

  人影可怖地闪动,刀击中身躯的暴响似连珠。

  极短的一刹那接触,三方的人看清了变化的,没有几个,反正知道狂野的刀光,在戒尺狂乱无效的封架下,任意予取予求。

  断毛随风雪飞舞中,传出一声铿锵的金铁交呜,刀光人影倏分。

  江左穷儒斜飘出丈五六,吃惊地稳下马步。

  妖道的十三个人,同时发出惊叫声。

  朱大在丈外沉下马步,立地生根双手握刀,眼中有惊怖的神情流露。

  江左穷儒的羔皮大袄,一塌糊涂,惨不忍睹,右肋、右后向、左腰背、左胯骨,共出现长短不一的五条裂缝,难怪断毛满天飞。

  这是说,这短暂的刹那间,共挨了五刀之多,朱大刀法的迅疾狂野,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可是,江左穷儒却不曾肉裂骨折。

  “十成火候的金钟罩!”刀客首领身后有人惊呼。

  内功对内功,功深者胜,显然朱大固然刀法神奇,但内功御刀的劲道,因火候太差而攻不破江左穷儒的十成火候金钟罩,五刀中的劳而无功。

  “你得死!”江左穷儒厉叫,挥尺扑上了。

  朱大还没从震惊中清醒,本能地挥刀反击。

  “砍他的五……官……”刀客首领大叫。

  可是,已来不及了,接触太快。

  一声暴响,刀劈中江左穷儒的肚腹。

  同一瞬间,戒尺却敲在朱大的鼻梁上,鼻梁内陷,双睛暴出眶外,黑白红各种液体溅出。

  江左穷儒被劈得倒退丈外,破皮袄又加了一条缝,但仍然不曾受伤。

  人影急冲而上,妖道方面冲出另一个人,速度惊人,手中的盘龙护手钩又重又大,必定臂力惊人。

  “我也找个人玩玩!”这人大叫着狂冲而至,声势极为辉雄猛烈,向刀客首领狂野地冲到。

  刀客首领左右的两名刀客,百忙中左右齐出,叱声似沉雷,刀光如金虹乱舞。

  异响暴起,三个人影一触即分。

  砰一声大震,两刀客倒了一个,被盘龙护手钩钩裂了右胁,开了一条尺长大血缝,内脏外流。

  扑上的人飞退两丈,盘龙护手钩已跌落在雪中,断了的右手掌,五指仍死死地抓牢了钩柄。身上,胸前背后也裂了四条刀留下的裂缝,但没有血流出。

  一个手掌,换取一个刀客的命。

  如果真练成了十成火候的金钟罩,手掌为何被砍断?而且,刀着体也没有反弹的现象发生。

  但刀客们正陷入震惊中,已无暇思索其中变故。刀客首领本来就对妖道怀有强烈的恐惧,这一来斗志全消,断然乘乱发出撤走的信号。

  暗器漫天飞舞,刀客们先用暗器掩护,丢下两具尸体,向东面的来路如飞而遁。

  “先追女人!”妖道愤怒地大叫。

  人都在后退或躲避暗器,而俞柔柔三女,已经远出五十步以外。

  刀客首领带了两名随从,在一处山腰的别墅小楼上,与五个只露出双眼的人密谈。

  “长上,不能再枉送弟兄们的性命了。”刀客首领懊丧地说:“神龙中枢大援已到,人手众多,不但妖道无人能制,那些中抠亲信全都是刀枪不久的可怕高手,咱们的人刀法再神,也无用武之地。长上,咱们已无能为力。”

  “是的,长上,不能不慎重其事了。”长上的同伴也提出意见:“咱们仅除去四海盟的次要爪牙,杀掉几个潜龙密谍的无关紧要人员,却丢了好些弟兄的性命,以上驷拚下驷太不值得了。”

  “可是,咱们军令在身。”长上郑重地说。

  “急不在一时,长上。”刀客首领说:“目下他们已被弟兄们引入歧途,对咱们身份和目标的侦查摸错了方向,但再不及时收手,很可能被他们发掘出真相,咱们的处境可就险恶万分了。”

  “我目前正在设法改变工作方向,不久可望有消息传回。”长上的语气,呈现焦灼而又无奈:“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有一步走一步。城内可有消息?”

  “黄山文家的人,确与匿伏在锦衣卫的百变金刚连了线,将受到四海盟掩护的玄武小组安顿在鸣玉坊皇店、协同千面玉郎派在大内豹房的人,内外两组加紧活动。咱们如果不将这些瓜牙拔除,将有更多的忠贞官吏遭殃,他们的家属也将受到玄武小组的无情追杀。风云日紧,长上,咱们的工作愈来愈艰险。”

  “天杀的混蛋!”长上暴躁地一掌拍在长案上:

  “问题出在咱们顾忌太多,缚手缚脚,不能用非常手段锄除首恶,只能偷偷摸摸除爪牙,我真的不甘心。”

  “长上是不是指安仁候爷?”另一名身材修长的人问。

  “当然他也是麻烦之一。”长上长叹一声:“这样不能干,那样不能做;这样会影响大局,那样会加速祸变。他只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军人,根本不知道咱们工作的困难,我真不该让他缚住我的手脚,我应该自己放手去做的。”

  “派人不着痕迹宰了千面玉郎和百变金刚?”。

  “不是吗?”

  “问题是,行吗?”身材修长的人苦笑:“千面玉郎是皇上眼前的红人,豹房那些武臣力士全是他的心腹,虽然他手无缚鸡之力,但死在他手中的忠贞文武大员有多少?他身边的任何一个力士,都是超等的。

  咱们把拔尖的高手派去,也将是肉包了打狗,有去无回。百变金刚出入五湖四海,单人独剑收服了上千强盗匪首。

  名义上,他是神龙密谍的副统领,事实上神龙密谍的绝大多数高手,都听他的指挥,统领妖道李自然只是名义上的领导人而已。

  那狗东西的武功,连天下三龙也对他怀有七分恐惧。天下三龙之一的九现云龙与师弟玉面神魔,技绝天人玄功盖世,在他面前说话也不敢大声。长上,咱们能派人去宰他吗?”

  “这……”长上像泄了气的皮球,只能唉声叹气。

  “这狗东西成了东厂提督钱太监的心腹,明里有锦衣卫司务的街头掩护,暗中把玄武小组的刺客高手活动中枢,藏在鸣玉坊皇店的江南春酒楼,有御林侍卫保护。皇上也经常在酒楼扮酒客嫖客,咱们的人谁敢走近一步半步?

  进出鸣玉,积庆两坊的皇店街,任何人都得先接受搜身,除了金银之外,不许带寸铁,怎能派人进去而不被发现?”

  “我就去过……”

  “长上,结果如何?”

  “混蛋!”长上对被人揭疮疤不习惯,拍案骂人。

  身材修长的人不以为意,淡淡一笑向同伴打手式,表示要增加压力。

  “长上,真正的亡命,就可以进出皇店街,甚至可以进出太平巷的镇国大将军府,可以进出千面玉郎的梨园大院,甚至出入紫禁城。”

  身材修长的人得意洋洋地说。

  “到哪儿去找这种亡命?”长上气冲冲地说:“去找八部天龙神将?或者去找如来佛观世音菩萨?”

  “诸大菩萨忙得很,不会管朝廷的狗屁事。”

  “你……”

  “有一个人能。”

  “谁?”

  “百了刀。”

  “不许提他!”长上爆发似的大叫,把长案拍得响声震耳欲聋。

  “无容人之量的人,奢言救天下,有如缘木求鱼。”身材修长的人却冷静无比:“长上,三思而行。”

  “你们给我滚!”长上所表现的态度,的确不像一个有志于救天下的人。

  众人默默地退出,可听到有人发出无奈的叹息声。

  室中寒气更浓,长上孤零零的身影,也散发出浓浓的寒意。久久,突然传出拍案声。

  “来人哪!”长上高叫。

  室门开处,进来一名侍女。

  “小婢在,听候主人吩咐。”侍女行礼恭立。

  “我要前往前军都督府驻京提调所。”

  “小婢这就传话给总管准备。”侍女行礼告退。“烦人!”长上再次拍案,再次烦恼地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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