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拦路的四男两女中,有花花双太岁与东方纤纤在内。

  难怪周凌云与金牡丹两人皆感到惊讶。

  “他们是投降的,生死关头他们屈服了,成了黛园的爪牙,不足为怪。”周凌云沉静地说:“他们总算还有点羞耻感,所以面对你我脸有愧色。”

  花花双太岁与东方纤纤,确是脸有愧色,甚至回避他两的目光,显得心神不宁。

  “我……我很抱歉,周兄。”狂风剑客期期艾艾地说,一直就低下头不敢逆视:

  “我……我们没……没能逃走,天……天一亮就……”

  “其他的人呢?我是说,白羽追魂箭那些人。”

  “他们也……也没逃掉……”

  “也成了黛园的爪牙?”

  “周兄,我……我抱歉。”

  “不怪你,俗语说,好死不如恶活。”周凌云摇头苦笑;“你们这些所谓闯道的人,本就是一些除了追名逐利之外,别无所求的混世英雄,挑得起放得下的下三滥豪杰,这种情势之下,你们有权选择活路。”

  “周兄,你和金牡丹仍有活路。”

  “我也抱歉,我不会选择这种活路。”周凌云断然拒绝:“因为我不是混世的英雄,也是不是下三滥豪杰,我活得有目标,有尊严,有真正武朋友的风骨。”

  “这……”狂风剑客脸红耳赤。

  “你记住,不要让我有机会向你出刀。”

  身后,从屋内追出的六个人,已等得不耐烦,也被他饱含讽刺挖苦的话所激怒。

  “转身,阁下。”为首的中年人沉喝。

  周凌云缓缓转身,冷冷一笑。

  “你老兄又有何高见?要我投降?”他阴笑着问:“最好不要浪费唇舌,阁下。”

  “你说了不少不中听的大话。”中年人刺耳的嗓音,令人听了心中发寒。

  “你都听到了?心里面很不好受,是吗?”

  “你叫百了刀?”

  “不错,如假包换。”

  “敝主人指名要你,不论死活。”

  “在下深感荣幸。”

  “你愿意活吗?”中年人口气十分托大。

  “我的刀如果出鞘,你就知道正确的答复了。”

  “你好狂。”中年人要冒火了。

  “有那么一点狂,我不否认。”

  “你准备拔刀吗?”

  “你们如果以武朋反的气慨,与在下公平交手,我不会拔刀。但如果像疯狗一样倚众群殴,我保证你们可以看到什么叫做百了刀的真面目。

  现在,你们还有机会向后转,还有机会回禀郭园主,叫他从此不要再找我百了刀,过去的仇恨从此勾消,我说得够明白吗?”

  “该死的东西,可恶!”中年人怒不可遏:“在下只好把你的尸体带回去禀报了。”

  “你将后悔,阁下。”

  “毙了他!”中年人怒吼,举手一挥。

  一个暴眼凸腮的中年人,拔剑急冲而上,招发飞虹戏日,剑气陡然迸发,剑虹破空电射而至,攻势极为猛烈。

  此人御剑的内力浑雄无比,显然比名剑客狂风剑客高明多多,第一剑便有雷霆万钧的威力,猝然强攻,志在必得,算定他没有拔刀封架的机会,所以速度令人目眩,看到剑虹便已近身,手下绝情。

  旁观的人只感到眼睛一花,已完全被剑势所控制的周凌云的身影一晃,如此而已。

  剑虹飞射中,传出一声冷哼,然后剑气倏敛,剑虹陡然停顿,光芒乍消。

  就这么一眨眼工夫,众人所看到的景象,是两人贴身而立,面面相对。

  “咦?”为首的中年人首先发出惊呼。

  周凌云的左手,扣住了对方握剑的右手脉门,剑已完全失去作用,斜伸在外,伤不了人。

  而周凌云的右手,像大铁钳一样咬住了对方的咽喉,五指紧扣住喉管,只要向外一拉,保证可以拉断气管与食道。

  中年人叫不出声音,右手拚全力抓住扣在喉间的手,双脚支撑不住体重,绝望地挣扎向下挫,呼吸已被截断,痛得浑身抽搐。

  “这种货色也敢猖狂?哼!”

  周凌云阴森森地说,右手一松,放掉所扣的咽喉,猛地一肘顶在对方的胸口上,顶心肘用得干净俐落,力道相当可怕。

  砰一声大震,中年人被肘顶得仰面飞跃出丈外,一声未出,便已昏死在雪地里,不知人间何世。

  “换一个像样的来。”周凌云叫,一脚将掉落在雪中的剑踢飞出一丈外。

  他不拔刀,也不用对方遗落的剑,表示对方不倚众群殴,他就会保持武朋友的气慨,要用正常的武功和手段拼搏,让对方有发挥所学的机会。

  “东方姑娘,你曾经击中他一剑。”为首的中年人叫出东方纤纤的真姓,眼中有悚然的神情流露:“你上,再给他一剑,全力发挥雄风堡的绝学,毙了他!”

  显然,东方纤纤的底细,已经被黛园的人摸清了,所以放心大胆把她带来参与搜杀百了刀的行动。

  他们似乎认为她可以对付得了百了刀,何必派自己的亲信爪牙冒丢命的凶险?新降伏的爪牙正好派出打头阵。

  东方纤纤怨毒地狠瞪了身侧的唯我公子王成彪一眼,这才迈步向前。

  “从同盟变成死敌,真是世事多变化。”周凌云硬梆梆地说:“大概你到处吹牛,夸张与百了刀一刀换一剑的事迹。现在一刀一剑再次相逢,你将会发现我百了刀绝非浪得虚名的无情刀客。”

  一声刀吟,他拔刀出鞘。

  其实他根本不需拔刀,东方纤纤的剑术虽则相当高明,但真要生死相搏,一点也威胁不了他。

  上次交手,他仅用普通的刀法周旋,也能从容应付。在黛园,东方纤纤加上花花双太岁,也应付不了他的狂野刀招。

  连经挫折,东方纤纤算是经历了有生以来,最凶险最难堪的磨练,这在一个眼高于顶,初闯江湖的新秀来说,很可能一蹶不振,永远爬不起来。

  但雄风堡的威望赫赫有名,雄风堡的男女承受得了挫折,跌倒了不会爬不起来。

  “你能杀出黛园,已经证明你的武功与智慧是如何超绝。”东方纤纤也冷冰冰地对周凌云说:“我已经落在他们手中,被迫起誓效忠;所以,我不得不拔剑。”

  刚拔剑出鞘,右面二十余步外的凋林中,突然传出一声长啸,积雪的枝头簌簌而动。

  八名男女,在啸声中大踏步穿林而出。

  阴盛阳衰,有六个是女的,其中有东方纤纤的四位侍女,有两名侍女各背负着一囊四支雷电神枪。

  “爹!”东方纤纤尖叫,泪水夺眶而出。

  周凌云脸色一变,心中暗叫不妙。

  为首的中年人更是吃惊,跃然若动。

  雄风堡的人赶到了,雷电神枪便是活招牌。

  走在前面的一男一女,男的相貌威猛,高大如门神,女的身穿狐裘,年近半百,依然风华绝代。

  半点不假,堡主八荒狮与凌云金燕夫妇到了。

  这瞬间,周凌云突然眼神一动。

  他本来以为东方纤纤已向黛园效忠,雄风堡的人当然也成为黛园的走狗,因此东方堡主夫妇的出现,将对他构成严重的威胁。

  可是,他感觉出某些地方不对,意动神动,刀发龙吟。

  人影电射,快极。

  为首的中年人,更是快得人影难辨。

  一声沉叱,刀光激射,撼人心魄的刀气破空厉啸传出,令人目眩的变化已经结束了。

  共有两个人扑出,身法快速如电,到了东方纤纤身旁,连远在二十步外号称一代之豪的东方堡主,也没能看清人影,更不必说有所反应了。

  东方纤纤呆立当地,似乎惊呆了。

  两个扑到的人,左面是为首的中年人,距东方纤纤不足三步,事实上应该算是近身了,但这三步却有如鸿沟,隔绝了不可飞越的阴阳界。

  “铮”一声轻微刀啸,是刀归鞘的声音。

  周凌云似乎仍然站在原处并没移动,掷刀人鞘的手法怪异得不可思议,他的目光并没落在刀或刀鞘上,冷然前视,一脸冷肃。

  旁观的金牡丹仅看到他的双手微动,左推鞘右转刀脱手,刀便像自己回家似的进入刀鞘,配合之准确神乎其神。

  雪地上,共遗落四条手臂,是齐肘砍断的,跌落在东方纤纤的脚下,二十个手指头仍在抽搐。

  而两个丢掉手的人,正发狂般踉跄向对面的凋林狂奔,比扑向东方纤纤时的速度,慢了三倍以上。

  为首的中年人稍快些,但也多次几乎失足摔倒,丢了手重心不稳。

  一声怪叫,除了呆立的东方纤纤之外,黛园的男女像发疯般一哄而散,四处逃命。

  仍有一个人逗留,是那位被周凌云打昏的人。

  “咱们也走!”周凌云一拉金牡丹,扭头飞掠而走。

  东方堡主夫妇,狂风似的掠到。

  “女儿,怎么一回事?”堡主夫人凌云金燕一面掠走,一面急叫。

  “娘……”东方纤纤尖叫,脚一软摇摇欲倒。

  白杨口,只是一座山口的小村落,但由于是至卢师山与翠微山的分道处,因此是游山客的一处歇脚中途站。

  隆冬时节,游客绝迹,这座小村也就冷清清有如废村,积雪的大道上罕见人车往来。

  东方堡主像是吃了一桶火药,绷着脸大踏步走在前面,脚下隆然作响,表示火气仍旺,罡风吹不散他的怒火。

  凌云金燕挽了爱女跟在后面,母女俩一面走一面前嘀嘀咕咕说长道短。

  “娘,一定要把八家将带来,不毁了黛园,女儿不甘心。”

  东方纤纤一肚子委屈,脸色很难看:“他们已经知道女儿的真正身分,依然如此酷待我,我……”

  “你不要再任性了。”凌云金燕摇头苦笑:“咱们雄风堡只要再接近黛园一步,那将是本堡的一场大灾祸,告诉你,没有人奈何得了黛园。”

  “可是……”

  “不要可是了,女儿。”凌云金燕制止女儿任性:“我和你爹闻讯赶来,仍然晚了一步,几乎卷入血海屠场,所幸在山野里找到你,你可知道黛园的背后撑腰人,是何来路吗?”

  “女儿在园内听到一些风声……”

  “风声?那就是河南伊府的潜龙谍队,潜伏在京都的活动中枢,谁敢招惹他们?你爹自从接到请帖之后,一直就感到莫测高深,因此明里置之不理,暗中希望查出底细,所以分拨前来踏探动静,没想到你竟然鲁莽冲动,妄自单身硬往龙潭虎穴闯,你简直……简直胡闹!”

  “女儿只是……”

  “我知道,你是多管闲事,不自量力,受人摆布利用,进入黛园追查绑匪,是吗?”

  “这……女儿受不了挫折……”

  “娘已经问清了,你把大闹京都的百了刀当成绑匪。你说过,百了刀领导你们几个人杀出黛园,中途走散,你被九阴冥判所擒住,迫你立誓投效……”

  “是那个该死的唯我公子王成彪,临危惜命,首先投降,出其不意把女儿击倒,出卖女儿向他们叩首乞命,女儿才落在他们手中的。我……我要碎裂了这畜生。”

  东方纤纤咬牙切齿,声泪俱下,满肚子委屈,用愤恨和泪水表达心中的恨念。

  “那两个混帐东西竟然死心塌地投入潜龙谍队,女儿,咱们无法奈何他了,你爹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感到愤怒不安。你再也不许胡闹了,咱们唯一可做的事,且赶快远离速返太行。”

  “女儿……”

  “不许胡闹,知道吗?你闯的祸还嫌不大是不是?”凌云金燕沉下脸叱喝:“为娘真该好好管束你了,以免日后闯出更大的灾祸来。天下的英豪千千万万,遍地都有佳子弟,而你却与声名狼籍的花花双太岁在一起胡闹,你真会选朋友啊!”

  谈话间,踏入空寂的白杨村栅。

  越村而东,是前往京都的大道,相距不足二十里,道路自村栅外左右分,两山的山民前往京城,皆从这座小村经过。

  黛园在翠微山,周凌云的孤云别业则在卢师山。

  距道路最近的一座民宅,院门开处,踱出三个穿披风内穿狐裘的人,目迎逐渐走近的九男女,目光集中走在前面的堡主八荒狮身上。

  肝火仍旺的八荒狮,看到三人之后,眼中呈现警戒的神情,脸上的怒意仍未消失。

  “干什么的?”八荒狮突然止步,虎目炯炯向三人怒视,声如洪钟。

  “呵呵!东方堡主,你以为我们要干什么?”

  站在中间的人怪笑着反问,似乎对雄风堡的人不陌生,而且知道面对的人,是雄风堡主八荒狮。

  “咱们认识吗?”八荒狮再问。

  “贵随从枪囊内的雷电神枪是活招牌,呵呵!这不是互相认识了吗?”

  这人仍然笑吟吟地说,而阴森怪异的笑声却令人听了之后大感不便。

  “老夫却不认识你是老几,贵姓?”八荒狮火气仍旺,语气当然不友好。

  “不要问在下的来历底细。”

  “那就问你要干什么?”

  “黛园所发生的事故,咱们一清二楚。”

  “晤!那又怎样?”

  “想与堡主套交情。”

  “诸位是黛园的人?你给我听清了。”八荒狮怒声叫,显然是个霹雳火人物:“老夫一连三年,都接到贵园的请柬,并没前来赴会,老夫从不想平空获得任何人的好处。这次小女为了不相干的事,误信歹徒恶棍的花言巧语,不自量力进入贵国作客,这算是小女犯错在先。

  因此,贵国加诸于小女的伤害,老夫不便追究,彼此把这件事情忘了。阁下,老夫说得够明白吗?”

  八荒狮是有名的霹雳火,但话中之意,已明白表示是个进理的人,抱息事宁人的态度处理这件事,让步的低姿势与他往昔的作风完全不同。

  “在下不是指这件事,而且咱们也不是黛园的人。”

  这人沉稳的气势,真有说客的本钱。

  “那就简单明了说出你的来意,我在听。”

  “咱们希望与堡主结成同盟。”

  这个果然说得简单明了,一语道出主题。

  “同盟?”八荒狮闻言一愣。

  “对,同盟。”

  “同什么盟?”

  “联手对付黛园与百了刀。”

  东方纤纤突然踏出三步,用手向左首的人一指,那人的皮风帽掀起了掩耳,因此本来面目一看便知。

  “你就是那晚指百了刀是绑匪的人,没错,你是那几个男女的主事人。”东方纤纤高叫:“那么,你们是四海盟的人了。”

  “正是老夫天外神魔劳伯。”那人不住阴笑:“哪晚老夫看到你们的雷电神枪,乐得扮正义人土,让你们去扮侠义英雄。凭良心说,那时,咱们四海盟对雄风堡确有几分忌惮,更不希望节外生枝多树强敌,所以才改变主意让你们去对付百了刀。

  事实证明百了刀果然在贵堡的神功绝学中栽了,你们将他追入黛园,功败垂成,本盟正式出面对付他,诸位……”

  “你给我闭嘴!”八荒狮怒叫;“老夫与黛园或者百了刀的恩怨,没有追究的必要,与贵盟更无关连。阁下,少来惹我,知道吗?”

  “东方堡主,凡事皆好商量。”为首的人仍然笑吟吟地说:“事已临头,身不由己,黛园不会放过你,百了刀也不会干休,唯一自保的良策,是联合各路豪杰结成强大的同盟……”

  “废话连篇,滚到一边凉快去。”八荒狮不耐地叱喝,举步便走。

  为首的人脸一沉,笑容消失,冷哼一声。

  “东方堡主,不要固执。”这人伸手虚拦;“在下将利害分析给你听……”

  “滚开!”八荒狮怒叱。

  “阁下……”

  八荒狮巨掌一伸,拨向虚拦在身前的手。

  这人哼了一声,伸出的手突然变成铁灰色。

  八荒狮眼神一变,巨掌接实,腥风乍起,劲气四迸。

  这人连退五步,脸色大变。

  八荒狮也退了两步,巨眼彪园,虬须怒张。

  “好高明的七煞夺魂掌,你是五鬼三煞两鬼王的三煞之一,七煞夺魂诸葛光。去你娘的,回敬你一掌,你是什么东西!”

  七煞夺魂疾退三丈,不敢接掌,向天外神魔两同伴一打手式,疾退至农舍敞开的院门口。

  “东方堡主,三思而行。”七煞夺魂仍示图说服;“贵堡已卷入风暴之中,只有与本盟联手,才能在风暴中自全,本盟等候阁下的答覆,后会有期。”

  “咱们得准备应变,快与其他的人会合。”八荒狮匆匆地说,已知道情势有点不妙。

  “可能来不及了,本堡的人很可能已落在对头的计算中。”凌云金燕依然地说:“为了网罗羽翼,这些混帐东西会不择手段任意而为,真得特别小心,赶两步。”

  各方面皆在网罗羽翼,各展神通,而仁义道德,绝不是网罗羽翼的最佳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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