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小店,天已经微黑了。

  郭威看着远处,问道:“他会去那儿?”

  耿青也愣住了,是啊,城市如此之大,到那儿去找东洋墨剑呢?

  郭威道:“他既是东洋人,要就会住在‘异邦站’吧?”

  “异邦站”乃是外国使臣,高级客商的客栈。

  像东洋墨剑这个极好舒服的人,多半会去这个舒适的地方的。

  异邦站。

  夜幕已经落下,从花园里飘来丝丝花香,人迹稀少。

  以“风云镖”郭威和耿青的身手,这一处的卫兵还不至于能发现二人的动静。

  二人走在花园的小径上,目光四处搜索着。

  突然间,从墙外传来一路极轻的脚步声,来人竟然使的是“鬼怪戏波”上乘轻功。

  耿青低声道:“是东洋墨剑的门下。”

  花园中此时没有灯光,天上没有星光,也无月光。

  一个鬼面人走了过来。

  当然不是真正的鬼魂,鬼行走的时候是不会有声音的,而他却发出轻微的声响。

  在黑夜中鬼面出现,确实令人恐惧。

  耿青和郭威隐入黑暗之中,静候猎物的到来。

  那鬼面人边走口中还咕噜地道:

  “师父不让我去,我就不去了?哼哼那小姐太惹人爱了,师父你不享受,我可要先用了,嘿嘿……”

  耿青和郭威两人相视不语,人已悄声跟在那鬼面人身后。

  一阵幽怨的琴声从远处传来,在黑夜中听来,叫人心碎。

  鬼面人顺着琴声走过假山,绕过小亭,来到亭旁一间亮着灯光的小房旁边。

  黑暗之中闪出二条人影,鬼面人闪身,问道:“谁?”

  那鬼面人笑道:“师弟是我。”

  守在房旁的鬼面人笑道:“是二师兄庞元,有事吗?”

  庞元低声道:“我得到师父允许,来和那姑娘……”

  守卫的二个鬼面人笑道:“二师兄,这可不行,师父严令我们不能放人进去。”

  庞元一阵奸笑道:“二位师弟,我干了这事,只要你们不说,师父不会知道的,而且二位师弟,我也不会亏待你们的。”

  两个鬼面人嘀咕了一阵道:“二师兄必须快去快出。”

  庞元笑嘻嘻地推门进了小房子。

  一个很美丽的女孩子,神情忧郁地静坐抚琴,她自然是梅琳雪。

  两个打扮得很艳丽的中年女人坐在她的面前。

  庞元兴冲冲地走了进来,看见了两个中年女人,不觉一愣,赶忙施礼道:“七师母、八师母好。”

  两上中年艳妇冷冷地道:“你是谁?敢到这儿来?”

  庞元低头道:“我是庞元。”

  右边中年艳妇道:“庞元,你为何至此?”

  庞元眼珠一转,道:“师父请二位去呢。”

  二位中年艳妇站起身来,对梅琳雪轻声道:“梅姑娘,你歇一会吧,我姐妹先走了。”

  二人对庞元道:“你前面带路。”

  庞元一见二人碍事,心中恼怒,双掌一错,分袭二人。

  这两个中年艳妇乃是当年江湖上人称八艳的七姐八妹,武功自然不弱,见掌袭来,冷哼一声挥掌相迎。

  一时间一男二女打在了一处。

  庞元毕竟是东洋墨剑的二徒弟,武高极高,不消一会儿,已把两个艳妇逼在墙角。

  中年艳妇怒道:“庞元,你竟敢谋害师娘?”

  庞元脸上露出奸笑,道:“你们死后,师父只知道这是外人闯入将你们杀死,其他我一概不知。”

  他又冷笑道:“告诉你吧,在师父眼中就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也对她只有一次兴趣,你们这八个老太婆早已令他厌倦了。”

  庞元口中话在说,手下却不留情,双掌当头罩下,两声惨呼,两个艳妇已倒在血泊中。

  梅琳雪惊恐地看着一切,却无力去救。

  门外两个鬼面人推门一看,见师母全死了,大惊道:“庞元,你杀了她们?”

  庞元笑道:“二位师弟不可声张,因为我是你们放进来的,此事责任大家都有,待会我点住二位师弟的穴道,对外头说有人来杀死师母,不就没事了吗?”

  两个蒙面人无奈只好退了出去。

  庞元淫笑着走向梅琳雪。

  梅琳雪已经明白庞元刚才来杀人是为了什么。

  她忽然听见外边的响动,耳边有耿青细若蚊哼的声音响起。

  耿青感到很惊讶,唯道今日救人竟如此顺利?是不是有陷阱?

  难道东洋墨剑真的一点防备都没有?”

  刚才没有危险,而现在却有了。

  两条黑影如飞奔至近前。

  耿青郭威闪入了黑暗之中。

  第一个人正是东洋墨剑,第二人竟是吐尔雷。

  庞元此时在屋中正欲强行非礼,门被撞开了。

  东洋墨剑面色阴沉地站在门口,冷冷地道:“庞元,你自决吧。”

  声音不高,却有绝对的威慑力。

  庞元竟真的猛抬掌拍向天灵,轰的一声人倒在地上,片刻之后便已化成腥臭的一滩脓血。

  梅琳雪几乎被这恶臭熏倒。

  东洋墨剑道:“梅姑娘不要待在这儿了,跟我走。”

  梅琳雪看见了吐尔雷,心中不觉一惊,但知耿青就在附近,也不惧怕,站起身来,跟在东洋墨剑背后。

  那两个守在屋外的鬼面人走在梅琳雪的身后,跟着东洋墨剑及吐尔雷走去。

  郭威用极低的声音道:“这是我们的最后机会了,我在正面吸引,你救梅姑娘。”

  耿青摇头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

  耿青声调冷冷地:“我不愿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声音虽冷,包含的情感却比火还烫人。

  郭威居然笑了,笑得很开心:“好,那你就替她收尸吧。”

  此话的份量,不亚于把耿青从几十丈高的山上向下扔。

  郭威不再说什么,人如一只野猫般地顺着草地已窜至东洋墨剑一行人前面。

  东洋墨剑此刻正在笑着对吐尔雷道:“既然大师要这个女孩子,我也不多要,五十万怎么样?”

  吐尔雷吓了一大跳,叫起来道:“东洋剑客,你的心也太狠了,要这么多啊?”

  东洋墨剑笑道:“既然大师不愿就算了,生意不成仁义在嘛。”

  吐尔雷道:“这次老剑客可为飞龙帮出了不少力,帮主很器重你啊。”

  东洋墨剑冷冷地道:“我为他已经死了手下最得力的三个徒弟鬼海之怪,他是知道的,可是什么表示都没有,现在我已经不愿再为他做事了。”

  吐尔雷道:“老剑客此言差矣,帮主今日让我前来就是为了给你表示微薄心意的。”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物送给东洋墨剑。

  郭威人已飞起,两道划破天际的光芒疾闪而至。

  对这出乎意外的袭击,东洋墨剑吃了一惊,双手齐扬,一道墨绿光环迎上袭向自己的疾光,两物一撞,“当嘟”落地。

  郭威发出的乃是成名的绝门兵器“风云镖”。

  风云镖分为两支,一支风镖,一支云镖。

  风镖射向东洋墨剑已被打落,云镖则已划破吐尔雷的肩头。

  东洋墨剑身形暴起,又是一道墨绿光环扫出,在手际划过,竟发出红、黄、蓝、白、黑五种光华,甚是绚丽。

  郭威身子一拧,反手再击,风云二镖化做一道巨大动力已然全部击向东洋墨剑。

  “拍”的一声暴响,惨碧,墨绿的剑击上了风镖,并且击碎了风镖,云镖却无声无息地击向东洋墨剑的胸膛。

  当世能逼东洋墨剑使出“倒卧马鞍”一招的人不多。

  而风云镖郭威却能做到。

  东洋墨剑的脸霎时间红了,红得很厉害,他的剑也很厉害。

  惨碧,墨绿的剑化做五色奔腾。

  吐尔雷也已出手,他的武功全在手上。

  他的手击向郭威!

  耿青几乎毫不费力地就干掉那两个鬼面人,抱起梅琳雪悄然离开了。

  当他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赶到原地时,人已空。

  静。

  这儿只有大战之后的静,和几滴血迹。

  人呢?不知道上那儿去了。

  郭威胜了?不可能。

  他败了?

  耿青几乎不敢想,他已欠郭威大多了。

  一轮残月西垂。

  月光如水晶般清冷,几颗暗淡的星隐在谈谈的云雾里,闪着微弱而无力的寒光。

  冷风如刀锋般令人齿寒。

  耿青失神地注视着空旷的异邦站,他的脸上痛楚而又凄然,肌肉竟有些抽搐了。

  周围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了风声,没有了人影,没有了汹涌的气流,没有了可以说声“谢”字的朋友。

  异邦站此刻竞十分的宁静和幽雅,风吹落叶的沙沙声,和枯叶摇曳的婆婆之影交相呼应着。

  这里已静如处于,伤佛从来不曾有过不速之各惊扰过她的纯真,仿佛她的一切都是世外的净土。

  耿青茫然而失望地看着这似不曾遭骚扰过的净地,仿佛这里在一个时辰前不曾有过风声,这风声绝不是刮风时的呼吸,它是金属在空中划动时搅动了气流而形成的阴森咆哮。

  这种金属的碰撞击打之声虽然悦耳如同奔腾的骏马,但却不是闪现骏马奔腾雄壮的气势,而是呈现出咄咄人的寒光,是生命中最原始,而又最残酷的行为——厮杀。

  可惜,现在那惊心动魄的场面已逝,已永远地消失了,连同那蕴藏在那时刻所涌动的杀气。

  那一战的主角仿佛突然消失在这个世上似的,几乎什么都没留下,没有留下败者的尸体,也没有留下胜者的标记,更没留下可以追寻的踪迹。

  难道他们已上天,已入地?

  一滩粘粘的散发着腥味的液体是什么?

  血!

  可是,它又能说明什么?

  几乎什么也无法说明。

  是朋友的血,还是对手的?

  耿青无法判断,因为任何人的血都是粘粘的,散发着怪异腥味的红。

  远处,深沉而又单调的鼓声响起,梆夫那苍老而凄凉的声音好似历经了无限的苍桑,透着对世态的悲和苦穿过没漫的夜空悠悠地传了过来。

  梆鼓已击了二下。

  天已至二更。

  月色淡!星已稀,雾早浓、风更厉。

  梅琳雪双臂相抱,单薄的衣裙显然已无法抵挡住寒夜的劲风,她已冷得有些发抖,但是却依然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冷风、星疏、劲风,迷雾下兀立着的耿青,现在她不能打扰耿青,也不愿打扰他。

  梅琳雪是个聪颖,且善解人意的女孩,她懂得什么时候该做些什么,什么时候不该做。(那还没事干跑来跑去,被人抓。)

  在这个时候,梅琳雪知道一切都应该顺其自然,一个人突然失去了个诚挚的朋友,且这个朋友是为了自己而不顾惜生命的珍贵。不顾惜世界的美好,他只顾惜“朋友”两字,这样的人是何其的伟大,何其的令人可敬可佩!

  能为“朋友”而不惜生命的人能有几人?

  梅琳雪懂得这一份感情,她理解耿青此时此刻的心情,因为她知道耿青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他有情,有着朋友对他的一片深情,更有他对朋友为己而不惜性命的愧疚之情。

  风更肆虐,气温已降至零下。

  梅琳雪已实在抵挡不住寒冷的侵袭,忍不住剧烈地咳了起来。

  耿青仿佛突然惊醒般,他好像才知道这异邦站空旷的地方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梅琳雪的脸色已然更苍白。

  耿青松开了身上披着的风衣,走到梅琳雪身边给她披上,歉然地道:“琳雪,让你受凉了。”

  梅琳雪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她的眼圈禁不住有些酸涨,竞浮起一层晶莹的水花,轻轻地摇摇头,颤声道:

  “耿大哥,琳雪害了你为我受累。”

  耿青淡淡地掩饰着自己因失去了郭威这位朋友而引起的痛楚,安然道:“琳雪,别胡说了。”

  梅琳雪抬起头,眼里的雾气更浓,道:“耿大哥,不知道郭大哥会不会有事?”

  耿青的面上肌肉额动了动,道:“郭威的武功并不弱,我想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梅琳雪点点头,轻声问道:“耿大哥,咱们怎么办——

  耿青抬头看了看天上的那一轮月。

  此时,月已变得清丽,星光已划破了云雾,闪烁着光影。

  天气已转好。

  耿青看了看四周,对梅琳雪道:“我们回客栈去。”

  梅琳雪深深地点点头,她知道耿青已明白了自己今后要做些什么,她开心地笑了。

  因为梅琳雪此刻已深深地发现,耿青的确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更不是个普通的男人。

  因为耿青懂得如何发泄自己的感情,更懂得如何去控制住感情,免使它危及自己整个人的行为,他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

  大门是由总管吴仁行开的,他招呼道:“耿先生怎么这么晚,公主等了许久。”

  耿青点点头,拉着梅琳雪进了花厅。

  柳姘春正在花厅内来回踱着,好像很是烦躁,她听见了耿青二人的脚步声,抬头看见耿青,喜道:“大哥,你才回来?”

  她的眼角瞟了一眼梅琳雪,本是娇美清脆的声音立时冷了下来,站在原地,看着二人。

  耿青对梅琳雪道:“这位就是柳姘春。”

  梅琳雪含笑对柳姘春点了点头,道:“柳姐姐好。”

  女孩子的心眼虽小,可是柳姘春并非不懂礼仪的蛮横女子,她也对梅琳雪笑了笑,道:“这位是——?”

  耿青介绍道:“这位是梅琳雪。”

  柳姘春道:“梅姐姐你好。”

  两个女孩子遇在一起,通常只有两种情况,不成为好朋友,就会是敌人——感情上的敌人。

  梅琳雪和柳姘春虽然还不是第二种,但言=语间已然不很和谐。

  柳姘春道:“梅姊姊何时遇见耿大哥的?”语气如同在问一个犯了错误的下人。

  梅琳雪的心情还沉浸在为郭威的生死担忧中,所以并不计较对方的口气,看了一眼耿青道:“是在欢乐堡内和耿大哥相识的。”

  柳姘春又道:“这么多日子你一直和耿大哥在一起?”

  梅琳雪听着这如审问般的问话,心中有些不快,但还是点点头。

  柳姘春今日似乎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又问道:“梅姊姊不准备回去?”

  别的话还可以接受,这几句话句句都不中听。

  梅琳雪冷笑道:“柳姊姊之意是嫌小妹不该至此?”

  耿青也觉得柳姘春话语有点过火,便道:“姘妹,怎么说这些不懂事的话呢?”

  柳姘春此刻正盼望耿青帮助自己说两句,却听他如此说自己,气得一跺脚,人已跑了出去。

  梅琳雪看着柳姘春的背影,低声抱歉地对耿青道:“大哥,实在对不起。”

  耿青道:“这本就不关你的事,也别往心里放。”

  梅琳雪点头道:“我不会的。”

  耿青叹了一口气,看着花架上的一盆君子兰,道:“她是王爷之女,从小娇惯,可虽并无恶意,希望你能原谅她。”

  梅琳雪走到耿青身旁道:“我知道。”

  耿青沉默了一会儿,对梅琳雪道:“你说欧阳兄带话给我,他说了什么?”

  梅琳雪道:“飞龙帮帮主若犯于你的手上,欧阳冰希望你能饶过他。”

  耿青“哦”了一声,陷入了沉思中……

  财富客栈的确太大了。

  客栈的老板曾和人打赌,无论谁在一个时辰内都跑不遍全客找的每一房间。

  不服气的人不但有,而且很多,于是这个赌便经常有人挑战,可是结束的时候却无人能傲气地赢了钱走出去。

  因为根本没有人能在一个时辰内跑遍所有的房间,最高记录是跑了十九个院子,十七座楼,十七间大厅,三十六间花厅,三百多间客房。

  这个记录只怕也只是整个财富客栈的一大半而已。

  耿青找了半个时辰,才在一荷塘边的小亭上发现了柳姘春。

  “你很不开心,为了什么?”

  柳姘春不看耿青,也不说话。

  耿青道:“夜深了,风大还是回去休息吧。”

  柳姘春忽然用明亮的眸子盯着耿青,大声道:“我不喜欢你的梅姑娘。”

  耿青笑了,轻声道:“她什么地方使你讨厌?”

  柳姘春撅起樱唇,道:“我也不知道。”

  耿青道:“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讨厌她,这说明你并不讨厌她,是不是?”

  柳姘春本来就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刚才之所以对梅琳雪不礼貌,乃是心中一时不能接受罢了。

  耿青道:“你只要能和她多接触,便会发现她是个很不错的人。”

  柳姘春忽然道:“我饿了,你陪我出去吃点东西好吗?”

  耿青不禁苦笑,这三更半夜的,竟要出去吃宵夜?

  不过,她提出这个要求,已说明气消了。

  汤玉推开小屋门,走了过去。

  胡人杰在床榻上笑问:“玉儿,事办得怎么样了?”

  汤玉道:“飞龙帮柳帮主已经把人调齐了,只等天山、华山二派去破仙龙楼,万草坪了。”

  胡人杰看了一眼身旁睡着的女人,轻声道:“玉儿,你如此帮助飞龙帮,究竟是为了什么?”

  汤王笑了笑道:“舅舅,我帮助飞龙帮,还不是为了柳帮主做了皇帝之后,我们可以讨个一官半职。”

  胡人杰微微一笑道:“玉儿果然想得周全。”

  汤玉又道:“上次我托舅父打听天字会三大天王之事办得如何了?”

  胡人杰叹了一口气道:“唉,这天字会确实是个极为神秘的组织,我也没有办法查出多少东西,不过……”

  汤玉急道:“不过什么?”

  胡人杰从小凳上取过一杯茶,润了洞口,道:“我倒查到一个你想不到的人。”

  汤王道:“是谁?”

  胡人杰笑道:“此人和我齐名。”

  汤玉惊道:“星光谱?”

  胡人杰道:“不信吗?他好像对耿青很有信心。”

  汤玉冷笑道:“这位江湖前辈似乎很没有眼光,现在耿青连性命都保不住了,更何况夺回他根本不知在何处的天字锁呢!”

  胡人杰道:“你没有帮助这位义兄的想法?”

  汤玉冷笑道:“我和他如同过眼烟云一般,本无情义可言。”

  胡人杰暗自点头,心道:“汤玉难道只是三大天王之一?他到这儿来试探我吗?哼哼!”

  胡人杰为了证实判断,便笑道:“玉儿,你可打听清楚天字会开山时的场面是如何的吗?”

  汤王笑道:“据我所知,再过四天,天字会就要举行开山大典,到时天字会各路人马全部在天字山上会合,选出帮主。”

  说到选帮主,汤玉的眉眼一扬,微有欢喜之色,道:“天字会几十年来第一次有了帮主,确实是一件大喜事。”

  胡人杰故意冷冷地道:“天字会选出帮主有何用处?”

  汤玉不快地反驳道:“天字会有了帮主之后,一统江湖自是没有困难的啦。”

  胡人杰试探道:“飞龙帮此次用天字锁要天字会办成三件事后,天字会的实力恐怕所剩无几了。”

  汤玉笑道:“我等自不会这么……”

  他自知有些失口,忙改口道:“我等才不管这些闲事呢。”

  胡人杰道:“那是自然,这不是我们两在闲谈吗?又没有外人。”

  汤王道:“‘预前知后’星光谱和舅舅齐名,你一定知道他的一些情况吧?”

  胡人杰道:“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自从他成名之后,我和他交往并不多。”

  汤王道:“此人的机智如何?”

  胡人杰微笑道:“这人的武功在江湖人眼中还不如三流角色,而实际怎样,却很少有人知道的。”

  汤玉“哦”了一声道:“此人的武功也不错?”

  胡人杰道:“何止不错,几乎达到登峰造极之地步。”

  汤玉一惊道:“有这么高?那他若把自己排进英雄榜中,岂不是要排在第一名金剑柳恒和第二名东洋墨剑之间?”

  胡人杰点头道:“所以你若碰上此人,切不可与他正面冲突,即使不为所败,只怕也会落个两败俱伤。”

  汤玉点头道:“好啊,反正到时人人都用人皮面具盖住面目,谁也无法认出我们。”

  胡人杰又打一个哈欠,轻轻拍醒身边的女人道:“小兰,去替玉少爷倒杯茶。”

  那女人连忙抓起一件薄衫套了起来,爬下床,要去倒茶。

  汤玉拦住道:“不用了,我这就走。”

  于是向胡人杰行了个礼,走出门去。

  胡人杰对小兰道:“告诉阿花她们,盯住汤玉,看他去那儿”

  小兰应了一声,走出门去。

  胡人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该是时候了。”

  ※※※※※※

  飞龙帮总舵聚英堂里。

  柳帮主正襟危坐,钱刚走到面前,低声禀道:“属下终于查出星光谱的住处了。”

  柳帮主笑道:“以星光谱的为人,一定会找个让人想不到的地方住,是不是?”

  钱刚点头道:“帮主高见,他住在……”

  柳帮主止住他道:“让我猜猜,看看我和这位预前先知的谋略相差多少。”

  钱刚只得止住,静候着。

  柳帮主笑道:“我猜有两种可能,一是某个官府中,晤……好像不对。”他一拍腿,道:“他住在妓院里,对不对?”。

  钱刚实在是佩服这个帮主,简直料事如神。

  柳帮主道:“星光谱果然智慧过人,他人已接近七十,又从不好色,自然没有人会怀疑他会住在妓院,是不是?”

  钱刚道:“帮主说得极是。”

  柳帮主道:“他住在那家?我过会就去找他。”

  钱刚道:“迎春阁。”

  柳帮主道:“好,我安排一下帮中事后,就去。”

  这时陈一绝、齐天飞、程天雕、苗佛四人陆续走了进来。

  柳帮主道:“不知诸位对各自的任务可曾布置妥?”

  陈一绝施礼道:“禀帮主,天字锁和‘可兰经’被属下收藏得极好,帮主大可放心。”

  柳帮主点头道:“好,再过四日,陈护法大功就告成了。

  程天雕、齐天飞施礼道:“禀帮主,我们二人负责的仙龙楼那边,已经准备就绪。”

  柳帮主点点头。

  齐天飞跨上一步道:“还有一事要回禀帮主。”

  柳帮主笑道:“说吧。”

  齐天飞道:“此事极其保密,希望大家不要泄露。”

  柳帮主道:“什么事?”

  齐天飞道:“刚才有个自称天字会三大天王之一的手下来找我,让我告诉帮主,他家主人想和我们飞龙帮联合。”

  柳帮主道:“汤玉是三大天王中的子丑天王,星光谱是地支天王,那么这人就是天干天王了。”

  齐天飞点头道:“极有可能。”

  柳帮主道:“他有什么凭证吗?”

  齐天飞道:“信物没有,不过那人说,天干天王到时候自然会见帮主的。”

  苗佛忍不住问道:“天字会三大大王究竟有什么信物,而且为什么互相都不认识呢?”

  汤玉从门口走了进来,道:“这个很简单,天字会的三大天王乃是世袭,只要继承先天王信物,即是天王,而信物嘛则是各不相同。”

  苗佛回头看了一眼汤玉,道:“有何不同?”

  汤玉道:“天干天王的信物乃是玉片上写着‘天干’,地支天王是银片上写着‘地支’,子丑天王则是金片上印着‘子丑’二字。”

  柳帮主笑道:“汤大侠可知地支天王是谁?”

  汤玉摇头道:“还不知晓。”

  柳帮主也不再问天字会的事,岔开话题道:“仙龙楼那边,汤大侠可曾安排好高手?”

  汤玉道:“王爷请放心,我的手下已尽数布齐,只等他们上钩了。”他又道:“我还想请教王爷,石锁交于在下之后,还有两件事是什么呢?我好尽早去办。”

  柳帮主笑道:“汤大侠别太急嘛,到时我自会告诉你的。”

  汤玉道:“我这次破例帮助王爷可是坏了祖上的遗训,王爷答应给我天字锁一定不要失信才好。”

  柳王爷道:“汤大侠言重了,我并非言而无信之人。”

  汤玉道:“其实我很信得过王爷,只是提醒王爷罢了,请不必在意。”

  说罢,告辞走了出去。

  柳帮主看着汤玉的背影,吩咐道:“我们以后和天干地支二天王接触之事,不可泄露半分给此人知道。”

  众人点头记住了。

  门外跑进一个黑衣人禀道:“报告王爷,东洋墨剑的三个徒弟鬼海三怪已被耿青全部杀了,东洋墨剑亲自上阵向耿青要‘可兰经’,并用梅琳雪做人质,要挟耿青。”

  柳帮主道:“只怕要挟是没有用处的。”

  那黑衣人继续道:“刚才耿青和另一个黑衣人却救出了梅琳雪。”

  柳帮主叹道:“所以我说耿青的确不简单,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陈一绝恨恨地道:“这东洋墨剑也太大意了,自己武功虽然高强,却不该不把耿青放在眼里,这次失手,真是可惜。”

  柳帮主道:“东洋墨剑这次愿意帮助我们,所提的条件还是一半财宝,一点都不肯少?”

  苗佛点头道:“此人向来贪心,再加上他死了三个徒弟,价码自然不肯少的,若非帮主派吐尔雷给他送那封价值连城的墨玉狮子,他就要停止为我们出力了。”

  柳帮主冷笑道:“这边的事一了,我亲自去除了此人。”

  众人心中早有一睹帮主绝世武功之想,只是无缘得见。

  柳帮主忽然又道:“据说现在‘风云镖’郭威也在城内,而且和耿青接触频繁,而且他还有幕后人操纵,似乎对我们很不利啊。”

  陈一绝道:“此事属下倒知一二,郭威接触耿青好像是要他加入天字会的事。”

  柳帮主道:“难道郭威是天字会的人?那么他的主人也是天字会的,是三大天王之一?”

  问题倒推回去,似乎就离答案不远了,不过却不见得是正确答案。

  柳帮主忽然道:“时间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我还要去找星光谱。”他又吩咐人去叫迟满。

  不久,满脸都是伤的迟满赶到聚英堂。

  柳帮主看着这个自己曾经精心培养的少年剑客现在已变成这么一个无用的人,心中的不快油然而生,冷冷地道:

  “迟满,你已经许久没进聚英堂了吧?”

  听着威严的声音;迟满不敢答言,只是垂手站立。

  柳帮主义道:“你可曾知道这么多日子来,我为何不让你进聚英堂?”

  迟满依然听着,不敢回答。

  柳帮主厉声道:“就是因为你大令我失望了,你已经从飞龙帮最年轻的护法变成了一个在飞龙帮没有任何作用的人啦。”

  迟满的脸如同被人打了两个大嘴巴似的,红透了。

  柳帮主继续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你改过自新,听见了吗?”

  迟满点头低声道:“属下听见了。”

  柳帮主道:“马上回去,把你现在这副消沉的样子收拾一下,立刻来见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迟满用最短的时间,把自己打扮得精神多了,至少有了点人样,不再像一只肮脏的猫了。

  迟满当然认得“迎春阁”,不但认识,而且很熟悉。

  他今日的打扮是剑客的打扮,显得很威武,而帮主则戴了一顶瓜皮帽,身披大衣,一副商人打扮,跟在迟满身后。

  迟满走进迎春阁,把帮主安置在一间豪华的客厅中,不让任何人进入,因为此间的姐儿相当热情,只要一言相合,就可能推帮主上床。

  所以他不能让姐儿们见到帮主,随意撒野。

  迟满吩咐完了,自己则在迎春院找来找去,终于在一个最小的院落中发现一个小房子还亮着灯。

  他推门走了进去,星光谱正在洗脚,欲上床睡了,见有陌生人进来,便问道:“你是——?”

  迟满很客气地道:“是星光谱星前辈吗?”

  星光谱道:“正是老朽。”

  迟满笑道:“敝帮主今日将来拜访星前辈。”

  星光谱道:“请问尊帮主是?”

  迟满道:“飞龙帮柳帮主,星前辈总该知道吧?”

  星光谱点头道:“原来是柳帮主,他人呢?”

  迟满道:“在下把他安置在小客厅中,请星前辈前去一叙可否?”

  星光谱道:“老朽要睡觉了,恐怕不方便去见贵人吧?”

  迟满道:“星前辈不要推辞了,还是和在下走吧。”

  星光谱眼珠一转,道:“好吧,老朽这就去。”

  他把光脚穿进鞋中,跟随迟满走了出去……

  商人打扮的柳帮主正站在门旁等候星光谱。

  星光谱大有受宠若惊之感,连忙施礼道:“老朽星光谱参见帮主。”

  柳帮主还礼道:“星前辈大多礼了。”

  星光谱道:“帮主贵人深夜来访小人,我当不起呀。”

  柳帮主笑道:“星前辈言语大谦了,此次前来,是有点小事想向前辈请教。”

  星光谱道:“帮主只管吩咐便了。”

  柳帮主笑道:“星前辈可和天字会有关系吗?”

  星光谱微微一怔道:“帮主此言何意?”

  柳帮主道:“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星光谱冷笑道:“老朽和天字会并没有什么瓜葛。”

  柳帮主没有说话,迟满插言道:

  “有人却说星前辈竟是天字会三大天王之一。”

  星光谱“哦”了一声道:“老朽十分荣幸能担当如此显耀的职位。”

  柳帮主的眼睛抓住了星光谱的每一个动作,但都没有破绽可寻。

  找不到破绽,只能肯定对方的话是真的了。

  正因为星光谱的话太像真的了,所以反而是一个漏洞。

  这就是物极必反。

  柳帮主笑了,笑得很有内涵,缓缓地道:“既然星前辈不是天字会的地支天王,那么……”

  星光谱微微一怔,脸上却不动声色,心道:连地支天王飞龙帮都已知晓,看来隐瞒不住了。

  柳帮主又深深地看了星光谱一眼,继续道:“星前辈知道英雄排名第四的‘佛手’汤玉吧?”

  星光谱道:“我当然知道汤玉,此人掌上功夫确实厉客。”

  柳帮主道:“此人便是子丑天王。”

  星光谱似乎大吃一惊道:“汤玉是子丑天王?”

  接着星光谱看了看窗外,口中喃喃地道:“我身在江湖,号称预前知后,连一些小事都不知晓,唉,我真老矣。”

  柳帮主劝道:“星前辈不必叹息岁月太快,以你的身手和身份,只要肯出山帮助飞龙帮,将来你一定不会吃亏的。”

  他把星光谱的“身手和身份”几个字说得很响,足以点透其中含意。

  星光谱道:“不知帮主有何差遣?”

  柳帮主笑道:“星前辈言重了,差遣二字不敢当。”

  他品了一口茶,道:“以你看耿青夺回天字锁的把握大吗?”

  此话间得确实厉害,单刀直人,星光谱思忖片刻反问道:“不知帮主认为呢?”

  柳帮主笑了,道:“星前辈之意,在下已经明白,既然是前辈对飞龙帮没有信心,我也不阻拦前辈另寻高人。”

  星光谱急忙道:“帮主何出此言,老朽并无半点不敬之意。”

  柳帮主笑道:“那你是答应帮助本帮了?”

  星光谱沉吟不语。

  柳帮主道:“你老和本帮结盟,我能保证:一、八月十五天字山大会之时,天宇锁可以交给你。

  二、我和你单线联系,绝不会让汤玉知道阁下就是地支天王。

  三、你做天字会帮主之后,我飞龙帮和贵会井水不犯河水,永不起争端。

  四、此笔交易,当今世上只有你我知道,我保证不会泄露出来。”

  星光谱听了四个优厚的条件,笑道:“帮主的条件如此优越,老朽十分感谢,你的要求呢?”

  柳帮主笑道:“星前辈只要能想办法除去耿青,别的就不用管了。”

  星光谱眼睛一亮,道:“就这么简单!”

  柳帮主点点头。

  的确很简单。

  简单的事往往不容易办成,星光谱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星光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个简单的事情。

  为什么?

  因为星光谱有自己的想法,他目前对耿青的信心并不减,有一条退路会更保险的。

  星光谱很愉快地把柳帮主送出门去。

  柳帮主的心情并不轻松,通过和星光谱的接触,可以感觉得到这个“预前知后”很不简单,是一个远比汤玉难对付的人。

  迟满不解地问道:“星光谱真是地支天王?”

  柳帮主“嗯”了一声。

  迟满又道:“难道这个地支天王是光杆司令,只有自己一个人?”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柳帮主也在想这个问题,他平日怎样和部下联系,传达命令呢?

  柳帮主道:“你就负责监视星光谱的一举一动吧。”

  迟满在很长一段时间来第一次得到帮主的重用,心中自然高兴,赶忙道:“帮主放心,星光谱有何动静,属下自当及时报告。”

  柳帮主“嗯”了一声道:

  “这是你最后一次立功机会,希望不要出任何差错。”

  迟满当然不愿错过这一次立功的机会。

  可是被监视的人并非迟满所能对付得了的。

  这一点柳帮主似乎没想到,其实他想到了,想监视星光谱,飞龙帮内谁都无法能看得住他。

  用迟满只是试试看而已。

  在这深更半夜里耿青本来不抱希望会有小店开门营业的。

  在街尽头,偏偏有一家极小的店铺门上还亮着一盏小油灯。

  难道真有人在这黑夜里还开着店铺?

  是啊,在半夜里还开酒店营业,说明了店主的勤劳,也许还深含其他含意吧。

  柳姘春有说有笑地拉着耿青走进小店。

  店不大,却很洁净。

  整个店中收拾得一尘不染,一张靠墙的桌上趴着一个姑娘在打瞌睡。

  耿青轻咳了一声。

  那店姑娘立时惊醒,站起身来,招呼道:“二位来了,请坐。”嘴上说话,手中却不闲着,用条方巾擦拭着本就很洁净的桌子。

  那店姑看着二人坐定,道:“二位要点什么?”

  耿青刚要答话,从里间传来一个声音:“阿凤,你和谁在说话?”

  店姑阿风向里面道:“当家的,来了二位客人。”

  一阵脚步声传了出来,紧接着就是一张耿青非常熟悉的脸。

  “胡掌柜的,是你!”耿青颇感惊异。

  胡人杰笑眯眯地道:“耿公子,是我,你还认识故人?”

  耿青笑道:“你也到这儿来了?”

  胡人杰意味深长的道:“还是这儿生意好,所以……”

  他回头对河风道:“去,弄几个下酒菜来,要好的招待一下公子。”

  耿青看着阿风的背影道:“胡掌柜已经有家室了?”

  胡人杰哈哈笑道:“我老胡还有点艳福吧?”

  耿青笑道:“此位乃是柳姘春柳小姐。”

  胡人杰赞道:“果然天生丽质,与公子极相配。”

  一席话,只说得柳姘春脸已红至耳根,心中却喜滋滋的。

  耿青也被说得不好意思,连忙岔开话题:“胡掌柜,这多时日,过得如何?”

  胡掌柜苦笑了一下,道:

  “生意人活着也就是这样,不知公子之事办得如何?”

  耿青道:“在下此次所遇变故,已不是我一人的痛苦,而是江湖人士将面临的灾难,所以我在等候时机。”

  胡掌柜从阿凤手中接过两样菜和酒壶给耿青,并满满斟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他道:“耿公子是不是为了‘天字锁’一事,迟迟不动手复仇?”

  耿青点点头。

  胡掌柜又道:“你能以大局为重,确实也不容易啊。”

  耿青黯然:“江湖上在这场杀戮中,已经有很多无辜的人被杀害了。”

  胡掌柜道:“以后你准备怎么办?”

  耿青又黯然,柳姘春竟从未看见耿青如此不快,连忙道:“我们走吧。”

  胡人杰站起身,道:“我希望二位能经常来。”

  此时夜色浓于墨。

  长街的中心仿佛有条幽灵般的影子,挺直地站立着。

  这个人是谁?

  他为什么要一个人在如此黑夜挺立街头,莫非特地在等他们?

  在如此浓黑的夜,他孤独地站在这儿等他们,为什么?

  一盏将枯的油灯挂在这人身旁一棵小树上,发出鬼火般的光。

  无论谁都不愿看这盏灯,这盏灯和这个人一样,在夜里散发着阴森鬼气。

  柳姘春只要有耿青在,从来就天不怕,地不怕。

  她看不清这个鬼影的脸和身。

  所以她想跑到这面前去看,她的小手被耿青拉住了。

  难道耿青也有怕一个人孤独的时候?

  柳姘春不很高兴地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去看看他呢?”

  耿青的声音比夜还冷:“你不能过去。”

  柳姘春还欲说些什么,那个幽灵般的人在黑暗中传来尖锐的声音:“你们为什么不过来?难道是怕?”

  声音尖锐得几乎像针在刺击耳膜,仿佛要把耳朵刺穿。

  柳姘春的手心沁出了冷汗。

  她明白了耿青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去。

  那鬼火似的灯已经发出了红色的烟雾,散在夜空中,气味相当的难闻。

  耿青冷笑,轻松地问,“阁下是谁?”

  那鬼火下的幽灵冷笑道:“你们为什么不过来看看我是谁呢?”

  耿青对柳姘春轻声道:“你别过去。”

  耿青当然要过去,一定要过去看个明白。

  柳姘春握着耿青的手已经全被汗湿了,她忧心地道:“怎么样?”

  耿青只是微笑,不说话。

  柳姘春放心了,耿青的微笑几乎等于自信,只要有自信,无论对手是谁耿青都不会吃亏的。

  灯光已经熄灭。

  此时,这里又恢复了黑,浓浓地黑。

  耿青走到那盏刚灭的灯火不远处,看见了一张脸。

  这是一张令人恐怖的脸,在一排森然排列的黑牙——比炭还黑的牙上,有一个比漏斗还尖还长和鼻子,一双向外凸出,死鱼般的眼睛,黯淡无光。

  他的身上披着一件深黑,比夜还黑的披风,把整个身体罩在其中,如从黑夜里飞出的编幅。

  无论谁看见这么一个人,一个不像人的人都会大吃一惊。

  耿青也不例外,他从未见过这么丑的人。

  风,吹起来了,吹起了夜的寒气。

  柳姘春忍受不了夜的寒气,好奇心使他悄悄地走到耿青身边,手抓住了耿青的肩膀。

  又是一阵寒风吹过,她忍不住机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她看见了那张脸,那张恐怖的脸,接着又看见了这个脸和身子组合的整体,如同蝙蝠般的整体。

  若非她还在耿青的身边,若非她的手还抓着耿青,她几乎要被吓晕过去。

  那蝙蝠的口中发出了声音:“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耿青道:“是一条向前的路和向后退的路,是不是?”

  蝙蝠使劲地点点头:“你很聪明。”

  耿青道:“这两条路我会选择前者。”

  蝙蝠发出一阵凄厉的笑,柳姘春的心似乎随着笑声起伏,并且越来越冷。

  蝙蝠叫道:“你非要死?”

  耿青笑了,笑得很开心:“你是想喝血才出来的。”

  蝙蝠愣住了,那本黯淡的眼光立时发出一道精芒,道:“你知道我是谁?”

  耿青摇头,道:“这世上的妖魔鬼怪我若都认识,我岂不成了城隍庙的菩萨爷了。”

  蝙蝠冷笑,发出更凄厉的声音:“你会为说这些付出代价的。”

  他又道:“告诉你吧,万毒蝙蝠王就是我。”

  蝙蝠的声音近似于缥缈,听来仿佛很近,又仿佛已遥远。

  柳姘春几乎已控制不住,要弯腰呕吐,因为蝙蝠每说一句话,就散发出一阵令人作呕的血腥。

  耿青吃了一惊。

  万毒蝙蝠王?

  据说这是一个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人。

  此人武功之高,可排在江湖英雄榜上前五位,英雄榜上之所以没有他的位置,因为此人实在是臭名昭著坏事干尽的魔头,当年是星光谱不屑于把此人当做英雄排入英雄榜内。

  武功之高还不是江湖人怕他的真正原因,他最厉害的就是蝙蝠万毒。

  蝙蝠万毒是一种极其阴毒,非常霸道的毒。

  万毒蝙蝠王倚仗绝世奇毒“蝙蝠万毒”纵横天下,自然无所不能。

  不过,已经至少有十年,万毒蝙蝠王没有找到想杀的人了,更没有在这黑夜中呆呆地等过人。

  看来,万毒蝙蝠王很在乎耿青。

  在天底下,万毒蝙蝠在乎的人不会超过五人。

  夜,更深了,天已经是夜晚最黑的时刻,此时是黎明前的黑暗。

  耿青并不因为知道对面站的人是谁而惊慌。

  柳姘春却被这分不清是黑夜的寒气,还是杀气所笼罩的百般寒意所笼罩,此时这寒意不知是从何处钻出来的,已钻入她的衣服,钻入她的心中。

  这寒气不是从刀上发出,也不是从剑上发出,但却比刀比剑的寒气更冷,更逼人。

  柳姘春几乎不愿再留在这儿,但她不可能走,她放心不下耿青。

  万毒蝙蝠王凝视了耿青片刻,眼中的表情很奇特,缓缓地伸出了手。

  这原被长袖遮住的手是一双很奇特的手。

  确切地说这不是手,是一双爪子,一双极利的爪了。

  手很枯瘦,很长,指甲更长,甲面上并发出金属般的光芒。

  这是一双由骨骼血肉组成的手,看起来却不像血肉做的,反而像一种奇特的东西。

  这又是一个令人感到可怕的东西。

  似乎万毒蝙蝠王整个人就是由“可怕”二字组成的。

  万毒蝙蝠又答话了:“你看见了吗?这就是蝙蝠刃。”

  蝙蝠刃就是万毒蝙蝠王的兵器,足以令任何人死亡的兵器,尽管这只是一双指甲而已。

  耿青当然看得比此物是杀人的利器。

  万毒王阴恻恻地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

  耿青摇头。

  万毒王凄厉的笑声又响起:“只要你答应帮助于我,我可以帮助你报仇。”

  这话的确出乎耿青之意外。

  万毒王森然地道:“你只要答应,夺到天宇锁之后交给我,我可以帮助你杀掉任何一个人。”

  看得出,万毒王只是个独行盗而已,并非受人之托来杀耿青的。

  耿青微笑,道:“我若不同意呢?”

  万毒蝙蝠王忽然发现天已闪现曙白——微弱但却顽强地划破漆黑苍穹的一线曙白。

  他嘿嘿冷笑着,身子突地转旋而起,如一巨大蝙蝠消失在夜空,身后留下一句话:“明天晚上我会告诉你结果的。”

  耿青的手抓住了柳姘春的腰,向后倒翻,暴退十余支,稳稳落下。

  柳姘春以为耿青在玩耍,娇笑道:“耿大哥的……”

  耿青的手已经捂住了她的嘴,大声道:“别吸气。”

  柳姘春此时方才明白刚才万毒编幅走之际扔出一把毒粉,耿青及时发现,方才免遭灾难。

  柳姘春拍拍胸口,定定神,暗道:“好险。”

  耿青也微笑道:“是好险。”当耿青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胡掌柜的小店时,那店门口的小灯已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