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些话并不能令人心服。”汤豪仍在强辩。

  “哼!认识咱们的人,几乎全在此地。而认识咱们的另一批人,却远在千里外。阁下,你吐不吐实?”

  “我……”汤豪吞吞吐吐地支吾其词。

  “你们是怎样落在番人手中的?他们怎样令你们就范,甘心替他们卖命的?”

  “我……我……”

  “你不招?”古灵怒声问,举步走近,目中冷电四射。

  “招了吧,免得皮肉受苦。”柴哲接着说。

  “我……”

  “在苏鲁克族成家落藉的汉人,已经随谢金两人走了,你用不着替我们费神啦!老兄。”

  “真的?”汤豪惊问。

  “当然不假。”

  “你们……”

  “你是要找金宏达和谢龙韬的人了。”

  “我……”

  “周大寨主的书信,可在你老兄身上?”

  汤豪绝望地叹口气说:“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书信不在我身上。我们六个人,半途遇上番人的淤骑,咱们不知裴福在此地闯了大祸,竟愚蠢得去追赶游骑探问消息,却反而追入埋伏,不幸被擒。番人扣了两位同伴做人质,要咱们四人领着二十二名番人前来里应外合,答应不杀我们。咱们也希望在番人口中探出谢、金两人的下落,不得不答应。”

  “谢金两人到底下落如何?”

  “咱们并不知道他两人在索克图有朋友,假使他两人已过了索克图,极可能到鄂楞诺尔,或到鄂端诺尔藏身。金宏达的远祖,据说是鄂端诺尔人氏。”

  “你去过那两处地方么?”柴哲问。

  “在下只到过呼兰河。”

  柴哲接上汤豪的肩骨,站起说:“阁下可以活命,好自为之。”

  “放了他?”古灵讶然问。

  “他不会溜走向番人通风报信了,番人怎会饶他?让他自生自灭好了。今晚咱们突围之前看住他。”柴哲冷静地说。

  接着,他下楼要求众人立即外出,收集番人遗下的弓箭。他郑重地提出警告,说是番人必将重整旗鼓,发动更猛烈、更可怕的进攻,必须奋力共渡危机,任何私人恩怨必须抛开,只有和衷共济才有生路。

  生死存亡之秋,必须有一个有魄力有见地的人出面,领导这群散沙般的亡命之徒,不然只有被歼的可悲下场。他小小年纪,居然在这时发挥了他的才智,为了求生,他毅然负起了重责大任。

  从番人的尸体上,获得四十张强弓,三十具皮盾,二十六把斩马刀,并搜集了数百支狼牙箭。

  他将所有的人召集至北楼下,没有客套,没有废话,直率地将自己的打算说出,分配防守方位,划分截杀可能突入处的地区,并征求善马战的三十名高手,负责出栅冲杀追击。

  汤豪那群人留下了二十六匹坐骑,阅老人一行六众也有六区乌锥,江淮暴客有数匹驮马。他要三十骑追击。必须一举击溃番人,方能平安突围。

  负责追击的人,每人一具皮盾;一张弓,两包箭,除了自己的兵刃暗器外,各带一把斩马刀,骑战需长兵刃,斩马刀长八尺,没有这玩意决不能冲锋陷阵。

  在番人来袭时,追击的人各就定位防守,候令出击。出击的人必须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且骑射都必须精良。

  他遣兵调将,赫然一代将才,毫不含糊,不由众人不心悦诚服。

  可是,追击的人选却凑不足三十之数,只有二十六人。他自己是其中之一,闵老人六人全参加。老一辈的名宿,总算皆自告奋勇参加了。

  当胡笳声再起时,众人已准备停当,整个碉栅看不到活动的人影,从外面更看不到一个人。

  气氛紧张,生死关头已到。死神光临这一带积雪荒原,每个人的命运皆寄望在这次猛烈的决战中。

  人马渐近,危机到了。

  这次,番人不再呐喊,在风雪交加中,徐徐接近。他们不再围攻。从东西两面推进,每一面有三队人马,每队一百二十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六队人马分进,东面来的三队旌旗招展,人马如潮,辅声凄厉。中间那队拥有六部冲车,声势浩大。

  冲车是急造而成,拥巨木为架,三面张板防箭,由六头髦牛推动,架高丈二,后伏十二名勇士。

  番人不善攻城,所以这种冲车,并不是用来冲击木珊的,而是用来接近碉栅,以便跳越入栅决战。

  东西两队共有十二部冲车,计有勇士一百四十四名,假使能攻入砍开栅门,后面的骑士便可长驱直入了。

  番骑徐徐接近,在一箭地外列阵,见栅内似无人踪,有点出乎意料,不敢贸然进攻。

  十二部冲车已列阵停当,除了罡风怒号之外,死一般的静,马的喷鼻声已被狂风所发的呼号所掩没。

  风更紧,雪更急,每个人都屏息以待。

  蓦地,旌旗一招,笳声长鸣。接着是呐喊声如雷,第一批劲矢离弦。

  冲车开始移动,徐徐推进。

  伏在栅后的人,刀剑出鞘。

  隐在两廊下的箭手,搭上了箭,箭尖指向栅顶,准备射下出现在栅顶的人。

  柴哲在北楼的西面,他面前是一个尺余见方的射口。

  他右面是闵老人,左面是杜珍娘,杜珍娘身躯在发抖。

  闵老人从容不迫,向他笑问:“哥儿,害怕么?”

  “怕,但怕也没有用。”他沉静地答。

  “你怎知他们会用冲车?”老人再问。

  “据小可所知,嘉靖三年番族作乱,总兵官刘文与游击彭缄,进兵挑捉,把降五十九族,在进攻若笼、板尔等十五族时;用的就是冲车与连环马,一举捣平番巢,抚定七十余族。番人自经此变,也就仿造有攻垒的冲车,并不足奇,同时,上次小可经过乌蓝芒奈山,就曾经见过极有用的冲车,所以猜想到番人可能要使用此物。”

  “你对乌蓝芒奈山有何感觉?”闵老人追问。

  闵老人身右,是上次帮柴哲拦阻汤豪的人,有意无意地扭头注视。

  柴哲的目光透过射口,徐徐引弓,信口答道:“乌蓝芒奈山的人,方算是有志之士,方算是英雄豪杰,巾帼英雄,他们比较平稳。不像咱们这些亡命之徒,咱们不配和他们比较。

  准备了!”

  “嗡”一声弦鸣,他发出了第一箭。

  栅角的古灵发出一声震天长啸,动手的信号正好发出了。

  楼上的箭手,只能射毙人马,无法对付冲车。

  杀声震天,箭如暴雨,人喊马嘶,栅外成了人间地狱。

  冲车接近了,缓缓推近木栅。

  柴哲举手一挥,挟起斩马刀,带着一部份人下楼。

  除了重伤的两个人外,七十七名男女,每人都在脖子上围了一条白布带以资识别,一部份人到楼下准备。

  番人们爬越木栅,怪叫着向下跳。

  栅内展开了惊天动地的惨烈恶斗,血肉横飞,成了人间地狱。

  柴哲奋勇抢出,恰好有一具被射毙的番人尸体从上面落下,他向侧一闪,另一名番人乘机在他身后扑上,番刀迎头劈落。

  “铮”一声暴响,他警觉地火速转身,发现助他擒汤豪的人,刚用剑架住了番人的番刀。

  他本能地一刀挥出,“嚎”一声响,番人的脑袋随刀而飞,鲜血激射,尸体仆倒。

  “谢谢你。”他向对方道谢,接着大吼一声,将一名凌空扑下的番人劈翻,斩马刀毫无阻滞地将番人的双腿砍掉了。

  负责截杀的高手多至四十名,番人的数量虽多了两倍有奇,但在爬栅时已被射倒了一部份,怎禁得起这群以一当百的高手截杀?不久,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柴哲与五岳狂客守护着栅门,外面的冲车,已被楼上的人射杀了几头髦牛,无法再用来冲撞木栅,番人必须将栅门打开,方能让人马长驱直入。因此,他两人相当吃力。

  这是一场生死存亡的搏斗,惨烈万分,人与人之间,已没有半点怜悯之情,凶狠的目光像是喝血野兽饥渴时所射出的残忍光芒,只消看到对方,便本能地挥刀。这里没有任何足以引起人性复活的事物,没有让人想起人道观念的机会,唯一可做的事是杀死对方,唯一可想的是使自己活下去。

  大队番骑开始冲锋,可是栅门未开,冲车反而挡住了进路。而楼上的强弓发挥了可怕的威力,每支箭皆不落空,只见人仰马翻,像是狂风扫落叶。

  能冲近木栅的人并不多,一个个奋不顾身地攀栅而上,呐喊着向下跳,前仆后继无视于死亡的威胁。

  柴哲与五岳狂客联手拒敌,相互掩护。

  左首是闵老人的六个人,他们像六个疯虎,左右上旋,替柴哲阻挡大部份番人,使柴暂不至受到太重的压力。

  碉栅内部已形成混战,尸横遍野。

  柴哲的斩马刀卷了口,已派不上用场。混战中,剑用不上,他夺了一把番刀,展开所学,排开人潮大发神威,刀到人倒,血肉横飞。

  每个人都像疯了一般,失去了理智红了眼,理性已不存在,种族的仇恨令他们疯狂,血腥令他们迷失灵智。

  久久,时光似乎已经停止,甚至倒流,生死在呼吸间,能活多久须以分秒计算。

  终于,杀声渐弱,垂死者的叫号掩盖了呐喊声。

  终于,撤退的铜角声划空而至。显然,苏鲁克番人曾经和大明的兵马交过锋,曾经夺获官兵的铜角,也用铜角来指挥作战。大明军律是呜鼓则进,鸣角则退。

  栅外的番骑,开始像潮水般退去。

  栅内的番人走不掉,只有作殊死战,至死方休;这就是战争,战争本就是残酷的。

  柴哲浑身是血,他抬起番人遗下的一把斩马刀,冲向藏坐骑的马厩,牵出坐骑,置好刀取下大弓,奔出大叫道:“能继续战斗的人,随我来,不将残敌逐走,咱们脱险无望,只有进攻方可令番人丧胆,咱们必须把握机会。”

  能追随他策马出栅的人,只有二十一骑。

  出了栅西,残敌已退出里外,他举弓大吼道:“先向西追,杀!”

  二十二匹健马奋蹄狂奔,风雪更狂,健马举步维艰。但双方的困难相等,番骑而且比他们更苦。

  在三里外已追了个首尾相连,番人的残骑已不足一百,沿途有人落马,丢了坐骑的番人向四面八方落荒而进。

  “放箭!”柴哲大吼,射出了第一箭。

  番骑丛中,有人应弦落马。

  “散开!从右方追袭。”他再次大吼,发出了第二箭。

  当番人用箭回敬时,他们已散开了。

  追逐了五里地,有一半番骑被射倒。

  不能再穷追深入了,柴哲扭头回顾,自己的同伴少了五骑。后面远处,残余的落马番人,正零星地与追逐的人纠缠,显然自己的五位同伴丢了马匹,正与失落马匹的番人拼斗。

  “咱们回去。”他叫。

  十七骑纷纷兜转马头往回赶,沿途皆有受伤的人马,众人不加理会,驰返碉栅。五位同伴只丢了马匹,人却无恙,可说是大获全胜而回。

  沿途收集马匹,到了栅西,已获得健马四十余匹。栅内的人,也收集了将近百匹坐骑。

  众人开始善后,在尸体中找寻自己的同伴。双方都穿了番装,颈上的白布带也不易发现,费了半个时辰,方清理完竣。

  这一场生死存亡的大决战,除了二十余人不曾受伤外,其他的人,多多少少也带了伤,有九个人送了命。

  黑蝴蝶二十八个人,伤亡最惨,丢了五名同伴,占了死亡人数一半以上。

  江淮暴客谢星丢了两个同伴。五岳狂客也损失了两个人。而番人的尸体,留在栅内外的竟有两百九十五名之多。如果加上沿途遗留的尸体,可能有三百三十人以上,受伤被带走的还无法估计。

  苏鲁克族来自盖古多,素以剽悍著称,占据索克图牧地近百年,曾两次击败入侵的蒙人,族人近千,骁勇善战,群番臣服。想不到一时大意轻敌,让出碉栅不啻引狼入室,本身既不善攻垒,却将碉栅让给汉人,小看了这些亡命之徒,盛怒攻坚,终于大败亏输,几乎灭族。之后,他们退回盖古多,恨死了汉人。

  直至满清入关,雍正元年,罗卜藏丹津诱众犯边,朝廷大兵西进,荡平番境,直抵巴颜喀拉山西的穆鲁乌苏河,建治称青海厄鲁特。

  盖古多位于青海右境青海分左右二境反抗最烈的,就是盖古多三十九族也就是玉树三十九族。

  埋葬了九位死难的同伴,柴哲建议大家即行上道,要在番人招引他族大举进攻之前离开险地。他一行七个人割马肉为粮,拆碉楼的木料生火将马肉弄熟,每人带一匹马,两张弓两袋箭,决意离开。

  至于其他的人走与不走,他懒得过问。准备停当,换了衣裤养息,等候天黑。

  谁还敢不走?其他的人各有打算,各自准备行装。

  初更时分,他一马当先出了栅西,先向北行。

  第三天,他们出了索克图牧地地境,直趋巴颜图津岭,算是到了安全地境了。

  跟来的人,一个也没少。

  这天。冒风雪越赶,眼看草料只能支持一两天,他向古灵说:“灵老,咱们必须摆脱这些人。”

  “为什么?人多不是安全些么?”古灵讶然问。

  “人多固然安全,但粮食草料人多便难找。再说,这些人中,无为居士与五岳狂客两批人,都对咱们不利,有他们在,危险着哩

  其实,古灵口中不说,心中早已巴不得将那些人摆脱,以免妨碍追踪谢金两人的大事,万一这些人中,有谢金两人的朋友,那就糟了。同时,这次西行追踪,要办的事不足为外人道,决不可让局外人参予其事。但他深怕又碰上不友好的番人,人多些不但可以壮胆,也足以应付变故,所以心中委决不下。

  “他们紧跟不舍,怎能摆脱他们?”古灵沉吟着说。

  “小侄自有主意,今晚我和梭宗僧格商量商量,悄悄地溜到一处冬窝子里躲一躲当无困难。”

  “好,就这么办。”

  风雪太大,大多数人已不再乘坐马匹代步,牵着坐骑赶路。几天来,不见有番人追踪,大家心中一宽,不再耽心自己的安全了。

  梭宗僧格对这一带不算陌生,他建议不沿河西北行,而折向正西,可到达察布的戈拉,从色纳楚河河谷,折向鄂楞诺尔。

  但察布帕戈拉山的山南,原是尼牙本错族的老家。尼牙木错族虽已迁至索克图以东,但老家仍留有不少族人,他们同是盖古多三十九族之一,有血缘关系,会不会受苏鲁克的人挑唆,举众前来挑衅呢?

  三十九族的老家并不在盖古多,在西北五百里的通天河河谷,位于噶索达齐老峰的南麓。

  噶索达(蒙语北极星)齐老(石)是黄河的真源,位于鄂端他拉(或诺尔鄂端为星宿,他拉为水滩,诺尔为海)西面三百余里,假使盖古多三十九族共同前来问罪,大事不妙,难逃劫运。

  柴哲早将河源图默记在心,笑道:“察布帕龙拉山周围数千里,隔绝南北,山高插天,终年冰封,没有人可以翻越,等他们从东面绕道抄截,大概已是三四十天以后的事了。再说,番人并不团结。利害冲突,苏鲁克人与尼牙木错族彼此不相往来,与他族也互不相容。

  大冷天,谁愿意离开温暖的冬窝子,跋涉千里替苏鲁克人卖命?你知道查克拉峨山的去路么?”

  “知道。”梭宗僧格笑答。

  “那就走。”

  “先说清楚。”

  “说什么?”

  “色纳楚河有不少番族。你再约束他们几个人,千万不可惹事。”

  “那儿的番人你熟不熟?”

  “不太熟。”

  “好,我会通知灵老小心留意的。”

  当晚,在一处山崖下的树林中落宿,半夜里悄然起身拾掇动身,抄出一座山谷走了。大雪纷飞,罡风怒号。并未惊醒其他的人。等五岳狂客一群人发觉他们失了踪,大雪已掩没了足迹,无法找出他们的去向了。

  他们向西又向西,当草料告留时,找到了一处番人的冬窝子,遇上了一族倒还友善的番人。

  由此入山,坐骑已没有利用价值,必须用髦牛,但髦牛脚程太慢,也无法获得,他们将坐骑与番人交换山行必须品,步行赶路。

  问清了道路和去向,七人冒风雪启程。在他们的面前,是一条极为艰苦的道路,那是难以忍受的可怖旅程。非常人所能忍受的严寒,高山的稀薄空气令人昏眩;与死神亲近的雪崩,威胁着他们的生命;凶悍野蛮的生番也是一大威胁。

  历尽千辛万苦,不知渡过了多少难关,终于到达了查克拉峨山,找到北麓的色纳楚河河谷。

  鄂楞诺尔,指查灵海与鄂灵海,这两座巨泽,相去仅五十余里。这一带的地名,皆以蒙语称呼,因为勘察河源是由蒙人官方所完成,取名自然以蒙语为主。番人的称呼反而不为大众所知。

  两巨泽东称鄂灵海,周围三百余里,水青绿,黄河水从东北流出。西面查灵海,广两百余里,水色白,黄河水从西注人,从东方出。蒙语诺尔,本指咸水湖,但这两座湖虽称诺尔,却不是咸水。

  两巨泽之间,有三条河水注入,即色纳楚河、多河、苦克查池河。色纳楚河与多河。皆发源于查克拉峨山。该山位于鄂灵海西南一百三十里,是巴颜喀喇山的一座甚高的山峰。色纳楚河河谷,正是到盖古多必经之路。二海之间的古道,也是到西宁卫的要冲之地。

  河源图止于鄂端他拉(星宿海),称星宿海为河源。其实星宿海的上源是阿尔坦(金)

  河,该河在星宿海西南三百余里。

  巴颜喀喇山东麓有二泉,于数里下会合,称为金河,水色微黄而流急,所以叫金河。南面有乌喀纳峰,与拉母拖罗海山;北有西拉萨拖罗海山。这些山的水全汇入金河,再加上七根池的水,共流入占地三百余里的星宿海。

  星宿海有池千百座,登高眺望,罗列如星,所以叫星宿海,蒙语叫鄂端他拉。池水皆会于金河,便成了河源。

  当年大唐的兵马讨吐谷浑,侯君集的大兵进逾星宿川,至柏海,回军与李靖合兵。这里所说的星宿川,是指查灵鄂灵二海东面的黄河(贵州西二百四十里也有一条星宿川),而不是星宿海。柏海,可能是指查灵鄂灵二海。因此,侯君集只到了二海,而不曾到达河源的星宿海。

  噶达索齐老山,全名该加上阿尔坦三字的字音,译意是金色的北极星石。峰西有一座巨石,高数丈,亭亭独立,崖壁四周皆是赤黄的泥土,没有草木。据说,壁上有一座天池,池中流泉喷涌,洒为百道,皆作金色,流入阿尔坦格勒,这才是黄河的真源。

  星宿海与查灵鄂灵二海,附近皆住了不少番人游牧。假使谢金两人此地有朋友,逃到这两处极有可能。

  从查克喇峨山到二海,要沿河谷东北行一百三十里。夏秋之间骑马是一日行程。这时大雪封山,步行需要两天,甚至三天方可到达。

  他们在一处友善的冬窝子休息三天,等候无为居士几拨人马通过黄河九渡逾查鄂灵二海,免得彼此碰头。

  他们不等倒还罢了,休息三天,反而等个正着。无为居士五拨人马沿河上行,这时还未到达呢。

  五拨人马自从失去古灵一行七人的踪迹后,仍然向西行,各怀鬼胎,互相监视。

  本来,五岳狂客一群人该放弃追踪的,黑蝴蝶一群人有另三拨人掩护,假使下手擒人,必将引起公愤,众怒难犯,吃不消得兜着走。可是,他们不死心,准备在二海附近找机会动手,得手后便从古道自西宁返回中原。甚至还想再遇上古灵,连古灵七人全部擒解四川法办哩!

  无为居士、江淮暴客、黑蝴蝶三伙人,都是前往乌斯藏抢劫法王的,彼此心中有数,利害冲突,各怀鬼脸。但为了怕番人寻仇报复,不得不暂时容忍,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逐渐有暂时联手结合的趋势。

  至于闽老人一行六人,谁也摸不清他们的底细,他们绝口不谈来龙去脉,不吐露来踪去迹,显得极为神秘,而且对沿途的地理山川似乎十分熟悉。

  五拨人各带了通泽,但闵老人六个人似乎都通晓番语,沿途与番人打交道,极受番人的欢迎。

  柴哲在赶路中,不忘苦练绝学,在冰天雪地的艰苦境遇中,他比任何人都苦。其他人全都将练功的事登诸脑后,除了赶路,便是进食和睡觉。他却要勤练不辍,早晚更是加倍用功。

  只有知道自己处境危险的人,方能勤练不辍,时时警惕,刻苦自励。也只有这种人才经得起考验,才能有成。

  经过向老人的一番指点,他灵智大开,艺业日进,连他自己也难以相信他自己的成就。

  他身上有两件东西,从不在人前露相,那就是竹萧和神匕藏锋录。好在番装不离身,昼夜不需脱除,怀中可藏大量物品,连古灵一群人都不知他装了些什么东西。

  一早,他离开番人的帐篷,天宇暗沉沉,风雪已逐渐减弱,似有放晴的迹象。

  他踏雪而行,登上一座小山,用雪净了脸,脱下臃肿沉重的皮套袄,首先练半个时辰真气,其次是拳脚、兵刃、最后是暗器。近来,他发觉自己已能六合如一,神与意通,似乎已到了内家所谓任督已通,玄门弟子的三花聚项五气朝元,佛家所谓清净四大,超然界外的境界了。

  他左手食中指的指缝中,挟了一支铁翎箭,眼神落在飘落的雪花上,信手一弹,箭化虹而出,击中了两丈外他心意所注的一颗雪花,“得”一声箭贯人一株小树干。近来,他已极少练连珠箭,尤其避免一发三支或五支。他认为数多则力分,无法击破练了气功的人体。同时,不发则已,发则必中,中必是要害,何用多支?多支表示自己没有信心,功夫到家断无不中之理。

  人就怕缺乏信心,信心却又需要真才实学培育;经过索克图牧地的凶狠搏斗,他对自己的艺业颇具自信,虽不曾与超尘拔俗的高手名宿较量过,但在内心深处,他并不惧怕任何人。在两丈内击中飞舞着的雪花,而且是在昏暗的黎明天色里发射,连他自己也似乎有点难以置信。不论兵刃及暗器,出击时全凭以神御刃,六识俱到,五通归一,这才是所谓化境。

  至于认位出招,辨物出手等等,已是下乘手法,手永远跟不上神意,永远感到力不从心,这种人必须痛下苦功,花一二十年功夫,是否能达到他目前的境界,尚无把握哩!

  他连发十二箭。每一箭皆有如神助,箭箭中的。他深深吸人一口气,举步上前抬箭,缓缓地逐支捡拾,一面不住忖道:“少庄主这几天来,对我的态度转变得有点离奇,言听计从近乎巴结,不知他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缓缓地抬起最后一支箭,突然心生警兆,感到有人向他接近,一种令他毛骨悚然的感觉突然袭到,令他本能地顺势伏倒,向侧急滚。

  “唰”一声响,一支狼牙箭几乎贴背擦过,从后脑掠顶呼啸着向前飞,“笃”一声射入前面的树干中,深入五寸有奇。高山地带的针叶树久经风霜,而且在严冬时节,木质坚硬无比,普通的刀枪很难损及树干,箭更难在百步内射入一寸半寸。而这支箭却深入五寸以上,委实骇人听闻,即使练了六七成气功,恐怕也禁不起如此凶狠霸道的一箭。如果射中未运气护身的人体,透体而过并非奇事。

  他滚到树后,抬头搜视。

  他原是面向冬窝子的,暗袭的人从背后发箭,背后是西北,刚抬头,便看到第二支箭破空而至。

  不但看到箭,也看到人。六七丈外的雪堆后,站着两个番装番人,正发射第三第四箭。

  看他们的发射姿势,便知是行家,弓开如满月,箭发似流星,一闪即至。

  他滚至树后藏身,接着突然跃起,慌若惊兔般窜出两丈余,猛地向下一伏。

  第五第六两箭,从他头顶飞过,啸风声似隐隐风雷,箭的劲道委实惊人。

  两名番人知道遇上了强敌,三十六着走为上策,突然扭头便跑,脚下奇快。

  柴哲本待衔尾急迫,蓦地山下传来了古灵的大叫声:“柴哥儿,快来。”

  他脚下一顿,刚站起想窜出的身躯刹住了。

  两名番人又回身发了两箭,落荒而逃。

  他向侧一闪,两箭落空。

  “柴哥儿!”古灵的叫声又至。

  他只好放弃追赶的念头,回身拾取番人遗落的箭。本来,他可以一面追,一面向古灵示警,可是,他认为这两位番人是附近仇视汉人的番族,假使惊动古灵,追上之后,必定闹出事来,还是放过他们算了。

  他拾了三支箭,向山下走去。

  古灵在山下等他,领着番族的一个中年番人。原来冬窝子的番目派人急急地来找古灵,古灵却不懂番语,比手划脚缠了许久,半句话也没听懂,只好找他来做通泽。

  他和番人用番语交谈,原来是番目要派人到色纳楚河口的毕拉寺献牲,问古灵七位汉客愿否同行。预定明早动身,如果同行,必须及早准备。

  献牲,也就是将肉用牲口供给喇嘛食用。本地区的番人,迷信之深,委实出人意表,家中穷得有一顿缺一餐,但千方万计也要弄些金银、牲口,甚至女人,无条件地供给喇嘛享受。他们怕神鬼怕得要死,宁可饿肚皮,也要将辛苦得来的金银供给喇嘛享受,只求喇嘛替他们消灾。喇嘛的权力,比宗主或头人的权力要大得多,番人有时敢反抗宗主或头人,却绝不敢反抗喇嘛。这地区分为两种人,一是最富的人,另一是最穷的人。富的是喇嘛,最穷的是番人。番目与头人虽也富有,但比起喇嘛来,仍然相差悬殊。

  番人逐水草而居,游牧各地,虽也有些建寨定居,但只限于极少数的部落。因此,统治中心以寺院为主,专院所在地,也就是番人的交易中心。

  自从蒙人人主中国后,深知宗教的力量,所以善加利用,在中原放任与扶植佛道两教,在番藏则培植喇嘛,便于统治。

  大明将蒙人逐走,在番藏地区的政策,仍然沿袭蒙人,在西宁设立僧纲司,于西宁、碾伯、南川等地建喇嘛寺,由皇帝亲赐匾额,大封喇嘛、禅师、灌顶国师、大国师、西天佛子……这都是统治的手段,确也收到谈所的效果,却使这些蒙番民族,永远滞留在愚昧时代中,积弱不振,种族凋零。

  毕拉寺,建于色纳楚河河口,地当往来要冲。东沿玛楚河下行,从古尔板昆多仑河人四川。西可至乌斯藏,北可到西宁,南至通天河,抵乌斯藏的巴塘。

  这儿是本地区番人的贸易中心,也是礼佛的圣地。除了毕拉寺的雄伟佛殿外,也有几个定居的番寨。

  每当六月六日晒佛节到临,这一带附近数百里的番人,全都盛装诚心前来予会,盛况空前,可望聚集万人以上。但平时,尤其是隆冬季节,除了喇嘛外,便只有附近几座番寨有人。

  喇嘛是可以娶妻生子的,一家大小住在寺中,也有女的喇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在念经拜佛之外,大参欢喜之弹,装神弄鬼,作恶多端。

  那时,黄教崛起但尚未普及,这些红衣喇嘛简直不像话。附近的番人,轮流奉献上自己的财物牲口,供养这批废人,死而无怨。

  听说番人要至毕拉寺奉献牲口,柴哲正合心意,便将番人的意思向古灵说了,接着用汉语说:“咱们乐得利用他们的奉献机会,同至毕拉寺,打听谢金两人的行踪。”

  “好,咱们明天与他们结伴而行。”古灵点头首肯。

  柴哲将古灵的意思向番人说了,顺手将拾来的箭递给番人,问道:“这些箭是谁的,你认得么?”

  番人将箭接过,仔细察着良久说:“这支箭铁杆,鹰翎,狭锋镞,长有三尺,我们附近没有人使用这种箭。汉客,这种前一支可值五头羊哩!”

  “会不会是蒙人的箭?”

  “蒙人也不会有这种箭,这……听说你们汉军的将军,所用的箭可能与这些箭相同。”

  “你们附近曾否有人到过中原?”

  番人低头沉思良久说:“向下走半日程,住着拉布族,他们是年前游牧到达此地,之后便不打算离开了,已取得毕拉寺呼伦上人的许诺,可能最近要建寨久居。他们是从西面迁来的,据说他们族中有不少人到过中原,且曾伴随乌斯藏的法王,从天全卫到上国大都呢。”

  “拉布族,岂不是盖古多三十九族之一么?”

  “是的,他这一族人很少,久已不回盖古多了。”

  “哦!原来如此。”

  “汉客,送一支箭给我好不好?”

  柴哲用手向山顶一指道:“山顶的树林附近,还有五支,有两支贵人树干,你带一把刀上去找,好不?”

  番人大喜,连声称谢向山上奔去。

  古灵莫名其妙,问:“柴哥儿,怎么回事?”

  柴哲将箭递过说:“刚才有两个极为高明的箭手,向小侄发了八箭,好险。”

  “这……这是什么人?”

  “箭来自中原,发箭的人臂力惊人。”

  “他们为何要……”

  “他们志在图我,而且知道我每天早上要到山上去练拳脚,显然番人之中,有人暗通消息。”

  “这些番人有嫌疑?”

  “发箭的人不会是这一族的人。”

  “那……”

  “显然咱们的行踪已露,他们知道小侄晓番话,只要除去小侄,便等于成功了一半,因此潜伏暗算。要暗算小侄的人,其一是苏鲁克族,其二是五岳狂客那群人。”

  “糟!咱们……”

  “目前先别声张,等会儿小侄要去查一查,大约晚间方能返回,也许可以查出些小线索。”

  “你到何处去查?”

  “往下游走半日程,住有盖古多三十九族的拉布族。番人所说的半日程,约有三十余里左右,小侄可望于一个半时辰内赶到,在那儿逗留三两个时辰,晚间便可转回。”

  “我和你走一趟。”

  “灵老是主事人怎可离开?”

  “回帐再商量,走。”

  不久,端木长风与他同行,带了梭宗僧格,取道沿谷下行。

  事先已由梭宗僧格打听出拉布族的住处,一找就着,在下游仅三十里左右。番人所说的路程,是以季候决定的,冬季一天只能走六十里左右,所以说半日程。通常赶长途,以寺庙所在地为宿站,步行的日程约当马程的一半或三分之二。

  拉布族的冬窝子由于族人少,只有九座黑羊皮帐。梭宗僧格与柴哲领先而行,找到族主的帐篷,以番礼请见,少不了有些可笑的礼节。合十礼、递哈达、送礼物等等。拉布族主相当好客,少不了设下盛筵相待。盛筵,也就是吃半生的羊肉、青稞粉等等。

  柴哲冒充梭宗人,端木长风装聋子带哑巴。梭宗僧格是道地的番人,自不会引起拉布族的疑心。他三人完全是番人打扮,怀中藏了木碗、菩萨,自备有割肉的小刀,割肉的手法模仿得维妙维肖。难得的是,端木长风大口喝又酸又臭的乳酒而脸无难色。

  酒足肉饱,柴哲打开用羊皮包住的铁杆箭,向族主说:“我们在途中抬到这三支箭,族主也许认得这些箭的主人。”

  族长嘿嘿笑,接着脸色一沉说:“这是一个叫和硕丹津,属于阿弥官族的人所有。早些天,他们八个人从毕拉寺来,要借居在此。本族人少牧地狭,不容外族居留。他们竟骗走本族六名勇士,藏在拉图牧地。”

  “拉图牧地在何处?”

  “向北走半日程。”

  “不是快到毕拉寺了么?”

  “拉图牧地到毕拉寺有一日行程。”

  柴哲心中大喜,问明了拉图牧地的形势,立即告辞。回程中,他向端木长风说:“和硕丹津就是金宏达,显然咱们已被他们发现了。”

  “怎么回事?”端木长风莫名其妙地问道:“他的番名本就叫和硕丹津,怎会发现我们了?有他的消息?”

  柴哲发觉自己疏忽了,端木长风听不懂番语,便将拉布族长所说的消息说了,最后说:

  “显然,他们从索克图带了两位朋友来,又骗走了拉布族六名勇士,该有十四个人。至于他如何发现我们……”

  “这还不容易?他们本来就认识我们几个人,只有你和梭宗僧格是生脸孔。”端木长风喜悦地说。

  “他们有拉布族人打探消息,所以知道咱们的行踪。快!咱们回去知会灵老,兵贵神速,到拉图收地去找他们。”

  “把梭宗僧格留下,你我快些赶回。”端木长风叫。

  梭宗僧格脚程慢,柴哲认为以留下为宜,便要梭宗僧格在原地等候,他与端木长风全力往回赶。

  三更天,他们接近了拉图牧地。但晚上不辨景物方向,人地生疏,只好先在背风处住宿一宵,准备次日一早再找拉图牧地。

  然而他们却不知,宿处正处于拉图牧地的边缘,西北半里地,便是拉图族的冬窝子人口。

  他们原来休息的地方,有些番人与拉布族的人有交情。他们的动静,全都被送至拉布族,再由拉布族的人,传给已跟随金宏达的同族伙伴。即使他们来得快,仍然难逃对方的耳目。当他们离开拉布族之后,立即有人奔向拉图收地报信,比他们快得多。

  夜间无事,柴哲开始思量,疑云大起。

  他想:显然金宏达在此地颇具潜势力,拉布族的勇士能不顾一切追随,便是明证。

  其次,拉布族族主的话,真实性大有可疑,会不会也是金宏达的朋友?

  如果族主与金宏达是朋友,那么,为何一无顾忌地说出金宏达的番名,不是等于透露消息么?

  再就是早上番人催古灵叫他下山,仅为了通知明早至华拉寺献牲的事,会不会是釜底抽薪,掩护暗袭无功的人逃走?献牲动身的事并不重要,用得着在天未破晓便来催告,平时番人还高卧未起哩!

  他愈想愈不对,付道:“这几天等糟了,附近的番人可能皆与金宏达有交情,咱们的一举一动,全被他们摸清了。”

  愈想愈心惊,他拨雪而起,把在身旁理人雪中安睡的古灵推醒,急急地低声说:“灵老,小声说话,赶快起来。”

  “为什么大惊小怪?”古灵挺起上身,睡眼惺讼地问。

  “来不及解释,咱们身陷危境,快!必须离开。”

  “身陷危境?你……”

  “谢、金两人,可能带番人来袭,咱们……”

  古灵一蹦而起,立即推醒其他的人,不由分说,下令拾摄备战。

  刚将包裹弄好,结扎停当,正准备离开,十余丈外已出现了蠕动的人影。

  柴哲首先发现人影,低喝道:“伏倒防箭,丢掉包裹。”

  他们的宿处在山背的树林中,光线幽暗,彼此都在动,因此他们发现对方,对方也发现他们了。

  刚向下伏倒,箭已破空而至,“得提得”数声脆响,箭像暴雨般射人树干,枝叶摇摇,树枝上的冰雪籁籁而落。

  接着,呐喊声雷动,十余个人影怪叫着扑来,钢刀映着雪光,隐隐耀目,清晰可辨。

  “灵老小心身左。”柴哲低叫,跪起一腿挺起身躯,倚在树后,弓弦狂鸣,他连发三箭。

  “啊……”惨叫声乍起,有人中箭倒了。

  这瞬间,左面的树影内,相距在五六文外,九个黑影像猪豹般窜出,藉树掩身,一跃近两丈,只两起落便到了身旁,也像九个幽灵突然现身,快极。

  已来不及用箭,古灵大吼一声,飞跃而起,蛇纹杖风雷骤发,向扑得最近的人拦腰扫去。

  来人约有三十名左右,每人的左臂上都缝了一块便于识别的白布,一言不发便缠上了。

  第一个黑影前冲的身势突然静止,蛇纹杖落空,半分之差,从黑影的腹前而过,劳而无功,黑影右手是剑,左手一扬,有暗器射出。夜间使用暗器,威力倍增。

  古灵人老成精,经验老到。杖出心中早有戒备,预留退路,身随杖动,招落空身躯向右移,突又向左闪。

  “唰唰唰”三枚暗器擦身右而过,好险。

  他向侧一跳八尺,大喝道:“人云龙,你敢用暗器龙须刺射我?”

  黑影不做声,挥剑直上。

  柴哲射倒了三个人,便无法再发话了,十三个黑影已经冲近,最先两名已一左一右攻到,番刀左右夹攻,绕树进击,刀风虎虎,十分凶狠。

  黑夜中下手不留情,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他耳中听清了古灵的喝声,却无暇思索,人向下伏倒,丢掉弓箭拔剑向右急滚,长剑急挥。

  “嚓嚓嚓!’两把番刀砍入树干,未能伤他。

  “哎……”狂叫声震耳,在滚动挥剑的危险关头,他的剑削断了右面黑影的双足。

  他一跃而起,喝声“打”!左手打出了一支铁翎箭。

  左面的黑影一刀砍人树干,刀尚未拔出,箭已穿喉,一声未出,便伏倒在树干上向下滑,番刀脱手。

  另一面,杜珍娘已截住了三名黑影。

  三个黑影扑到,三把刀同时扎向柴哲的胸前。

  他低喝一声,用上了剑术中的奇奥杀着,但见朦胧的剑虹左右分张,然后突然换人扑来的人丛中。接着人影似电,从三人的中间一闪而过,极快地向右跃退、立下了门户,候机再欢扬威。

  “啊……”三黑影中的两个同声厉叫,马步虚浮,摇摇欲倒。

  另一名黑影头上的毡巾突然落地,以手掩住左耳,慌乱地扭头撒腿便跑。

  扑上的人约有十六名,被柴哲射倒了三个,铁翎箭击中一个,另一个断了双脚。这时再次刺中两名,伤逃了一个,只片刻间,十六个人损失了一半。

  杜珍娘挡住了三个人,只剩下五个了。

  古灵与四位同伴,阻住了另一面的九个黑影。四人中,梭宗僧格最糟,被一名黑影的剑封住,险象横生,脱不了身。

  柴暂不退反进,迎向扑来的五个黑影,一声低啸,疾冲而上。

  五黑影发现先前在前面的八个同伴全倒了,不由心胆俱裂,不等柴哲反扑,全部不约而同向后转,溜之大吉,用番语怪叫,逃之夭夭。

  杜珍娘刺倒一个黑影,另两人也逃掉了。

  柴哲一声低吼,一跃三丈,到了梭宗谱格身旁,梭宗僧格正被一名黑影震飞了番刀,黑影的剑正分心刺到。梭宗僧格已无闪避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等死。

  柴哲恰在紧要关头赶到,“铮”一声架开长剑,奇招疾发,锋尖拂向黑影的腹部。

  黑影相当了得,疾返三尺避过一剑,立还颜色,以排山倒海的声势反扑,“灵蛇吐信”

  攻胸口,而变“月落星沉”取下腹,一声叱喝,狠着“乱洒星罗”出手,三招一气呵成,几乎没有令对方援过一口气的机会,剑气直迫三尺外,攻势之凶狠无与伦比。

  柴哲知道碰上了高明的剑术行家。定下心神从容应付,打定主意先看看对方的造诣,采取后退接招术,信手出剑拆招,挥洒之间从容不迫,赫然名家身手,退了四步,拆解了对方三招狂攻。

  “着!”他轻叱,反击了,但见剑影急剧地闪动了两次,身形欺进了三步。

  黑影的剑术造诣极为高明,可是在柴哲的手下,便有些相形见拙了,只看到攻来的剑影诡奇绝伦,封不住架不开,刚以“云封雾锁”封招,眨眼间柴哲的剑已从不可能攻人的空隙锲入,除了急退之外,毫无办法,退出三步外,但剑仍然及体。

  柴哲第一次用上了经过闲云老人指点过的剑术,又攻一招便令对方手忙脚乱,信心大增,第二招立即攻出,剑尖已从黑影的剑侧突入,点在对方的右胸了。

  黑影心胆惧裂,疯狂地扭身推剑相架。

  已晚了一刹那,怎能架开已点在胸口的剑尖?

  柴哲心中不忍,念对方修为非易,油然兴起惺惺相借之念,剑尖一带,“嗤”一声轻响,划破了黑影的皮袄胸襟,皮开血沁。他的剑如同灵蛇,若有神助,如臂使指般收发由心。反手一拂,“铮”一声崩开黑影的剑。停止前移,剑尖遥指对方的胸口,用汉语问道:

  “你不是番人,阁下是谁?”

  右侧不远处,八个黑影围攻古灵五个人。古灵的蛇纹杖和端木长风的剑,显得应付裕如,但杜珍娘却有点不支之象,双方缠斗半斤八两。

  古灵一面出招,一面厉叫:“高峰。跟我回合堂。还有机会……”

  对方两个人左右夹攻,不予回答。

  柴哲心中明白,这群人中。有他们不远万里寻找的人,至少高峰是其中之一。

  前面的黑影徐徐后退,反问道:“你又是谁?”

  “在下柴哲。”

  “是通晓番语的柴哲?是你击垮了巴罕岭的英雄?”

  “巴罕岭的人寻到你了?”

  “不错,五个人有两个逃出雪山三君之手,先数日找到咱们了。”

  “这么说来,你阁下不是姓夏,便是姓云了。假使你是金宏达或谢龙韬,阁下不会不用妖术的。”

  “在下替会中卖命八年,从未听说过会中有姓柴名哲的人。阁下,你何必替那些不讲道义,见利忘义的狗东西卖命?”

  柴哲一怔说:“在下不是什么会的人,是缥缈神龙徐公的弟子。”

  “哦!原来是副会主的高足。哼!副会主一生中,没做过几件好事,他就会弄来一些无知的少年男女做弟子,调教他们杀人放火。老弟,回头是岸,赶快离开他们弃暗投明,还来得及重新做人。”

  柴哲不由一头雾水,也心中凛然,师父缥缈神龙是副会主,是不是早些天端木长风所说的黑鹰会?他正想问个清楚,文天霸与一名黑影狠拼,纠缠着向他所立处退来,近身了。

  文天霸的霸王鞭本来极为霸道了得,但在对方的一枝轻灵长剑狂攻下,居然难以发挥重兵刃的长处,双方势均力敌,胜负难分。对方的身法飘忽不定,显然是要耗光文天霸的真力,等候机会行雷霆一击,一再放露破绽,引诱文天霸出招。

  文天霸拍出“横鞭断流”,斜身急砸,黑影虎跳而退,不偏不倚背部撞向柴哲。

  柴哲对面的黑影吃了一惊,冲上冒险出招抢救,“飞星逐月”抢攻柴哲的上盘,意欲阻止柴哲乘机向背撞而来的同伴下手,一面大叫道:“五湖兄小心身后。”

  柴哲奇招倏出,剑虹神奇地伸缩,“铮”一声暴响,点来的剑被震出偏门,“唰”一声啸风异响人耳,对方的右小臂裂了一条大缝。

  “丢剑!”柴哲暴叱。

  黑影怎敢不丢?小臂皮开肉绽,柴哲的剑尖再次神奇地点到眉心,死神的手已押住了他的生死之源。他撒手丢剑,倒退丈余。

  几乎在同一刹那,柴哲急退八尺,并未向撞来的背影下手,表现出大丈夫的气概。

  丢了剑的黑影扭头发出一声低啸,急急首先撤走。

  其他八名黑影纷纷跃退,放腿狂奔。

  “快追!”古灵大叫。

  彼此功力相当,艺业相差有限,撤走毫无困难,只片刻间,八个人全摆脱了对手,展开轻功飞逃。

  柴哲被黑影先前所说的话所惊,弄不清对方的话是真是假,因此分了心,不加阻止,目送黑影脱身而走。

  文天霸似乎也无意阻拦,追赶的脚步懒洋洋地毫不起劲,虚应故事而已。

  追得最急的是端木长风,一面追一面催促古灵加快。

  柴哲向躲在一旁的梭宗僧格叫道:“僧格,你看守行囊,不要跟来。”

  众人狂追五六里,山深林密,追来追去只剩下脚印,人已不知逃到何处去了。

  追之不及,众人只好转回宿处,原地只留下六具尸体,和一个双腿已折,重伤昏厥的活人。

  众人七手八脚生起火来,逐具尸体看脸貌。他们失望了,六个死尸的相貌和怀中的物品,皆证明全是番人。

  断了腿的人被救醒,也是番人。是拉图族的人。

  这位番人所知不多,只知道金宏达的番名叫和硕丹津,与本地区附近十六族的番人早年都有交情,早些天带了十二名汉人来自毕拉寺,在拉图牧地养病。后来有两个人找来,从此,和硕丹津便心神不宁,带了大批礼物,遍请十六族的族主,请各族的人相助,隐下他们在此逗留的消息。

  后来不知怎地,却又改变计划,请求各族人放出消息,要引找寻他们的人前来一决。至于其他的事,便毫无所知了。

  古灵静静地听完柴哲译出的话,跌脚叹道:“糟了!咱们预计他们只有六个人,所以只来六个人追杀,没想到他们不但有番人朋友,又有汉人追随。今晚在这一面袭击的九个人,没有金宏达和谢龙韬,只来了高峰、夏五湖、云浩三个人。不仅他们三人艺业精进了不少,其他六个人也无一庸手。真糟!咱们目下是进退两难。”

  端木长风钢牙一挫道:“毕拉寺是四方冲要,家父从西宁追踪,按行程和路线,这几天也该到了。他们人多有何惧哉,咱们决不可退缩,先和他们斗智不斗力,除一个算一个。”

  “看来也只好如此了。”古灵无可奈何地说。

  商量了片刻,决定明天再追踪。柴哲已看出除了端木长风之外,其他的人对追踪的事并不十分热心。

  次日一早,风雪已止。由古灵和端木长风领先,循昨晚对方所留下的足迹,追踪而去。

  文天霸故意落在后面,与柴哲并肩而行,突然低声问:“柴老弟,你的艺业全是方老所授的么?”

  这问题柴哲不能答复,反问道:“文叔问这些话,用意是……”

  “你知道昨晚被你震落长剑的人是谁?”文天霸再问。

  “不知道。”柴哲直率地答。

  “如果我将昨晚交手的事说出,端木长风天胆也不敢欺负你。”

  “大叔之意……”

  “那人就是咱们要杀的人,姓云名浩,绰号叫毒虫。他善役使虫蛇,可惜冰天雪地中蛇虫绝迹,无用武之地。他的剑术与端木少庄主旗鼓相当,而且经验更为丰富些,两人如果生死相搏,还不知鹿死谁手。而你……”

  “我只是侥幸而已。”

  “咱们是瞎子吃汤团,心中有数。咱们武林人除了使用暗器可以侥幸之外,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决无侥幸可言。”

  “大叔,说说沈襄和云浩的事如何?”柴哲转变话锋问,希望能问出一些口风。

  “我不能说。”

  “为什么?”

  “端木老庄主如果真从西宁来,咱们谁也别想安逸。”

  “我将守口如瓶。”

  “那是不可能的。人,总有些时候天良发现,因此知道的秘密愈少愈好,以免良心有愧。”

  “我只要知道,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文天霸惨然一笑,用嘲弄的口吻说:“云浩与我差不多,但他比我有种,比我明是非辨善恶。假使沈襄是坏人,咱们天下的人,便都全是狗屎了。”

  “文叔……

  “不必说了,祸从口出。记住:收敛锋芒,大智若愚。”文天霸一面说,一面脚下加快,赶到前面去了。

  柴哲心中发征,万没想到粗豪爽朗,不带机心的黑大个儿文天霸,会说出这种有深度的话来。

  “是的,我该收敛自己,尽量少发话。”他向自己说。

  他们在辰牌末循足迹找到了拉图族的冬窝子,便戒备着往里闯。拉图族的人,木无表情地目迎这群暴客。

  柴哲找到了拉图族主,开门见山道明来意,最后说:“我们不愿打搅你们,希望彼此坦诚相谈,说出和硕丹津那些人的下落,以免伤了和气。”

  拉图族主是个花甲老人,鹰目炯炯,盯了他许久,方冷冷地问:“如果我不说,你们想怎样?”

  “在下作不了主,作主的人可不像我这样好说话。”他不得不使用恫吓手段。

  “本族的人,都知道你们厉害,尤其是你。”

  “我?”

  “索克图牧地昨晨传来了消息,苏鲁克族的可怕灾祸,我们都知道了。”

  “哦!原来……”

  “你们要杀人,菩萨也阻止不了你们。拉图族人丁少,要杀你们就杀好了。”

  “咱们不想杀人……”

  “苏鲁克族血染碉栅,四百余名勇士含恨九泉。”

  “那是他们的错。”

  “附近十六族的人,是无法和你们对抗的。”

  “咱们要和硕丹津的行踪,要求不算过份。你既然坚持不说,我只好照实禀明主事人,至于他是否肯善了,我可不敢担保。”柴哲说完,扭头而退。

  拉图族主急忙摇头说:“好,我说。”

  “说吧。”

  “他们已动身到毕拉寺,请求呼伦上人庇护。”

  “谢谢你。”

  “呼伦上人法力无边,毕拉寺僧众数百,你们最好不要前往冒险。”

  “谢谢关照,我们自会小心。”

  柴哲将消息向众人说出,端木长风立即下令启程。

  索克图牧地的消息已经传到,难怪番人不敢群起而攻,等于是替端木长风壮胆,所以毫无惧念地赶赴毕拉寺。

  毕拉寺有喇嘛僧数百之多,在本地区千里之内,算是第一大寺。

  中原的人,皆称喇嘛教的僧侣为喇嘛。其实,其中等级区分甚严。能念经的,称格楞。

  能念经而兼修行的,叫格锡。喇嘛,则须经过大寺高僧考试及格,赐予名号,方能称喇嘛。

  喇嘛可以慧性不灭,可以让自己的灵魂转世。地位最高的,称呼图克图。呼图克图须由皇朝特封,建有专寺,可以世袭。另一种叫热主巴,称为修行士。番人很少称僧侣为喇嘛,称本卜子。对寺院的高僧,称上人或活怫。但当面却不敢叫本卜子,仍尊称喇嘛。

  喇的意义是上,嘛的意义是无,寓意是无上,也就是上人的意思。因此,用这种尊称称呼所有的教徒,有点过份。久而久之,所有的红教僧侣,都被称为喇嘛了。

  当天入暮时分,他们踏入了毕拉寺地境。

  在巍峨的寺院北面里余,有一座番寨,因地当要冲,案中设有接待商旅的客店。每一座客店都是独立的,四周设有牲口拦,有简陋的木屋,可以接待一队上百人的驮商,规模相当大。唯一不便的是,睡的地方太脏,一栋木屋可以挤上五六十个人,没有床,一堆干草铺地,人和衣向下一躺,住一宿价格低廉。

  夏秋之际,有些客商根本不住在店内,天作床,草草度一官,只花饭钱和牲口的草料费而已。

  冬春之际,客店里的人少得可怜。一行七人绕过毕拉寺,直抵番寨,进入第一家客店。

  暮色苍茫,全寨死寂。店门关得紧紧地,里面隐隐有人声传出。柴哲领先而行,推开了沉重的皮风帘,眼前一亮。

  室内有两盏酥油灯,发出暗红色的光芒。泥土的地面,铺了几张皮褥垫,那就是食桌。

  两个番人店伙在招呼客人进食。靠里一段围坐着十个人。十个人都除下了头上的裹头毡巾,露出本来面目,见有人人店,全都转头回望。

  “咦!你们才来呀?咱们以为你们失踪了呢。”为首的人用汉语叫,赫然是宿州烈山赤杨堡堡主、江淮暴客谢星。

  古灵心中暗暗叫苦,说:“咱们有事耽搁,所以这时才到。”

  柴哲和番人打交道,番人招呼众人在另一块皮褥落坐。刚将包裹放好,帝门一卷,出现了三个浑身火红,手持法器人骨笛,装束怪异的喇嘛僧,入内迎面排开。为首的喇嘛身材甚高,鹰目厉光外射,冷然瞥了众人一眼,用生硬的汉语问:“哪一位是柴哲?”

  柴哲挺身站起,迎上合手行礼道:“我就是柴哲,上人有何见教?”

  “你们七个人,明天离开本地。”喇嘛口沫横飞地叫。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我们不走。”柴哲冷笑着答。

  “不走,得死。”

  “死也不走。”端木长风大喝,挺身站起。

  喇嘛大怒,踏进两步,口中念念有词,人骨笛向柴哲一指。

  柴哲已一闪而上,先下手为强。此时此地,岂可束手待毙?三个喇嘛来意不善,要用邪术擒人。柴哲自不愿受制于人,所以先下手为强,踢开刚冒出青烟的人骨笛,铁拳似电,抢人连政两拳,结结实实地揭在喇嘛的小腹上,力道如山。

  “哎……哎……”喇嘛狂叫,扔掉了人骨笛,上身前俯,以手保护小腹。派来传信的喇嘛地位低微,法力有限,怎禁得起柴哲疾逾电闪的打击。

  柴哲一不做二不休,闪在一旁,反手一掌疾劈,“噗”一声劈在喇嘛的后颈根上。

  喇嘛再也支持不住了,扑地便倒,趴伏在地鬼叫连天,爬不起来了。

  另两名喇嘛还来不及有所反应,柴哲已经得手,刚抢出要援救同伴,古灵和端木长风已经跃到,喝声震耳:“贼喇嘛想死么?”

  “闭住呼吸。”柴哲大喝,跃退丈余。

  地下的人骨笛,仍在冒出袅袅青烟。

  两人火速跃退,不再理会两个喇嘛。

  柴哲嘿嘿笑,向两个喇嘛冷冷地说道:“回去,告诉呼伦上人,不要管我们的事,免得血流成河。我们不想和毕拉寺为敌,但也不怕事,能够互不侵犯最好,否则管教他吃不了兜着走。””

  江淮暴客啃着羊腿,突然叫道:“这些贼喇嘛煞风景,留下他们的头吸他们脑髓。”

  两个喇嘛打一冷战,架起地下的同伴狼狈而遁。

  柴哲向古灵打手式,示意追踪。

  两喇嘛扶着不住叫痛的同伴,出了店急急奔向毕拉寺,不知身后有人追踪,番寨距寺仅里余,须经过一座树林。

  柴哲出了番寨,一拉古灵的衣袖,低声说道:“我们绕道走,在前面等候,擒人套取口供。”

  两人从左面抄出,展开踏雪无痕轻功飞掠,从左进人,绕向必经的要道。

  他两人却不知林中藏着有人,夜色朦胧,敌暗我明。

  无巧不巧地,要道两侧潜伏着四个人影隐藏在树后蹲伏不动,不易被发现。

  “先搜附近。”柴哲说道。这是江湖人的规矩,在设伏的地方,必须先捏一搜附近有何动静。

  “来不及了,免啦!”古灵答。他这个老江湖自以为是,认为在这种地方,还用得着搜?喇嘛怎知道有人追踪?同时,三个喇嘛也快到了,没有搜附近的余暇啦!两个喇嘛搀扶着同伴,踉跄奔入树林。古灵一拉柴哲的衣袂,突然一跃而出,扑到两喇嘛的身后。

  柴哲稍慢半步,扑向右面的喇嘛。

  古灵双手握住蛇纹杖,猛地勒住了左面喇嘛的脖子向下按。

  喇嘛丢掉同伴,叫不出声音,本能地用双手乱抓横压在喉下的蛇纹杖,下身仍作绝望的挣扎。

  柴哲用掌,“噗”一声劈在右面喇嘛的后脑上,喇嘛应掌昏厥,跌入他的怀中。

  这瞬间,他眼角发觉身后侧方有人影扑到。

  练武人最大的长处,就是反应快,身手灵活。他不暇思索,挽住喇嘛向身后一拨,人向地面一伏,迅速翻身,发出了一支铁翎箭,叱喝似沉雷:“打!”

  变化快逾电光石火,箭出手人已跃起,同时拔剑在手。

  扑向他身后的人影“哎”一声惊叫,身形一顿,退了两步,站在丈外按着右肩发呆。箭插在肩井穴旁,半分之差,便可毁坏穴道。

  古灵身躯摇摆不定,首先擒住的喇嘛失手滑倒在他脚下,接着蛇纹杖坠地,最后也失足挫倒,似乎已经失去知觉。

  两个黑影距地下的古灵约有八尺左右,显然是用暗器将古灵击倒的。

  柴哲这一面,也有两个黑影,一个被铁翎箭射中右肩,另一人左手伸出,掌中有两枚镖形暗器,但并未发射,显然已被柴哲的奇异举动弄迷糊了。

  “你们是干什么?”柴哲戒备着喝问,用的是汉语。击倒古灵的两名黑影跃到,一个五短身材的人,用流利的番语说:“毕拉寺的护法菩萨。”

  “阁下不是番人,不必冒充了。”柴哲冷冷地说。

  “真好,不冒充也好。你两人好大的胆,敢暗袭毕拉寺的喇嘛,真的不要命了么?”对方用带有陕音的汉语说。

  “咱们找喇嘛有事。”

  “不管你们有何天大要事,不许过问。”

  “你们真是毕拉寺的护法。”

  “差不多。”

  “差不多的意思极为勉强。”

  “少废话!先擒下你再说。”

  柴哲冷哼一声,冷冷地说:“你们如不及早表明身份,休怪在下无礼了。你们是一比一呢,抑或是一起上?”

  黑影哈哈狂笑,举步欺近傲然地说:“你们两个家伙举动鬼祟,暗中从背后偷袭,算得了什么人物?好笑,居然叫咱们一起上。老兄,你太瞧得起你自己了。”

  挨了一箭的黑影叫道:“封平兄,这家伙射了兄弟一箭,可恶,活捉他。”

  封平拔剑出鞘说:“黑夜中交手,能否活捉兄弟可没把握。这种小贼宰了算啦!要活的有何好处?”

  “先卸他一条狗腿,便可活捉了,小心他的袖箭。”

  “哈哈!他如果用袖箭,岂不是班门弄斧么?在我七星手封平手下玩暗器,有他受的了。”、

  柴哲不知对方的底细,但古灵被暗袭倒地,显然是这位七星千封平的暗器作怪。必须首先将这家伙制服,然后再对付两人,也许可解决目前的困境。

  他决定一出手便行雷霆一击,决定先用话激怒对方,嘿嘿冷笑道:“我以为你老兄是什么英雄人物,原来是个无名小卒。三招之内你如果留得命在,今后在江湖上你仍然大有可为。”

  七星手封平果然勃然大怒,无名火起,大吼一声,乘柴哲尚未拔剑时扑上进招,剑动风雷发,毫无顾忌地走中宫进击,剑尖幻化成一颗银星,急攻柴哲的丹田要害。

  一切举动全在柴哲的意料中,可说已稳处败境。柴哲不退反进,以疾逾电闪的手法拔剑撇出,“挣”一声崩开对方的剑尖,剑虹锲而不舍地疾进,“噗”一声轻响,剑脊拍在七星手持剑的右手肘上,而且恰好击中麻筋。

  七星手感到整条手臂都麻木了,手臂失去知觉,正想用左手发暗器,柴哲的剑尖已点在他的咽喉上,沉喝震耳:“老兄,左手不许动。”

  他怎敢妄动?一呆之下,柴哲的剑尖已移至他的左肩并,只须向前一送,他的左手废定了。

  不等他有任何反击脱困的举动,柴哲的左手疾扬,“噗”一声拍在他的右耳门上,立即仰面便倒。

  说快真快,双方接触恍如电光石火,一照面间胜负已判,任何人想抢救也来不及。

  “谁愿意再试?”柴哲冷然问。

  “以一比二,你占不了便宜。”两黑影之一叫,两人一左一右扬剑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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