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十方瘟神肯定地说,“三眼功曹无法查出大乾坤手的真正藏匿处,虽有一大群狐鼠替他工作,显然大乾坤手对州城的情势,比他还要熟悉。”

  十方瘟神见到了三眼功曹,却失望地回来了。

  张文季似乎不感到意外,自始就不曾寄望三眼功曹能供给确切的消息。

  “别忘了昊天教主,这妖道才是府城的地头神。”张文季说,“三眼功曹的黑道朋友,可以控制府城的城狐社鼠,但这些人只能活动在下九流阶层,了解一些见不得天日的地方角落。而昊天教主早年的徒众教友,包罗了上流阶层的豪门仕绅。俗语说,侯门深似海;城狐社鼠根本不可能出入这些地方,怎么查?一些次要人物分散在城内各处落脚,吸引了城狐社鼠的注意力,也构成最好的掩护网,让三眼功曹在这些次要人物身上浪费工夫。”

  “三眼功曹也用这种方法,进行引蛇出洞的计谋。”荀姑娘也加以补充,“连林翠珊那丫头,也不知道她老爹究竟隐身在何处指挥,她知道南陵老店只是一处引人注目,却毫无作用的幌子。所以大乾坤手派人杀她而不捉她,因为捉到了也问不出所要的口供。”

  “看来,两方都把注意力,放在对方的首脑身上,以便行致命一击。这期间,分别向次要的人骚扰,牺牲一些人弃车保帅,掩护首脑人物活动。”十方瘟神自以为是分析,“各显神通,看谁能抢先得机,这场即将到来的首脑对决,必定有极精彩的可看性。小子,你大可坐山观虎斗,让三眼功曹杀死那条龙,你杀或他杀并无不同。”

  “问题是,三眼功曹不一定能杀得了金角黑龙。”张文季的看法不同,“不论双方谁胜谁负,这条龙都不受影响。胜了,他死不了,负了,他可以幻化一道黑气遁走。而我,却又得大费手脚。哦!三眼功曹所说的眉目……”

  “他们在两天前,就发现望江亭有可疑的人活动,也看到准备举火用的柴堆,北行至贵池码头的大道右侧田野荒郊,日夜皆可以偶然发现有村夫行走,这些村夫根本没有在田野荒郊行走的必要。为了怕打草惊蛇,所以三眼功曹故意把追查的重点放在城南,故意忽略城北,其实已暗中作了万全的准备。”

  望江亭也叫贵池亭,在城北五六里的黄龙山上,前可望大江,后可远眺九华。

  府城并不在江滨,有一条七八里大道通向江滨的贵池码头。

  “意思是说,大乾坤手如果失败,必定从江上远走高飞?”

  “船一定是江西严家的,所以准备烟火信号。三眼功曹的江上朋友,已控制了沿江的船只,决难阻挡严家的快船,用船接人是唯一可行之道。”

  “唔!有意思。”张文季不住点头。

  “小子,什么意思?”十方瘟神惑然问。

  “夜间从黄龙山进城,脚下放快些,需要多久?”

  “片刻可到。”

  “那就对了。”

  “对什么?”十方瘟神追问。

  “合乎情理呀!”

  “合乎什么情理?小子,别卖关子。”

  “大乾坤手并无必胜的把握,他的人死得差不多了。”

  “对,你和荀丫头宰了他不少超拔的高手。”

  “所以,退的意念较为迫切。”

  “有道理。”

  “那么,他为何要躲在城里枯等?”

  “哎呀!”十方瘟神恍然大悟。

  十方瘟神出外打听消息,希望证实某些疑团。

  张文季不需坐等消息,他心中已有打算。

  “小萱,我们也到城南走走。”他向正缝补的荀姑娘说,“先沿城外走一圈,从九华楼到拱翠楼,再沿千柳堤看清溪,绕到城西的昭明太子西祠午膳,如何?”

  荀姑娘一颗芳心已有着落,心情特别舒畅平静,闲着无事,她清理出张文季的衣裤,拈起针缝缝补补。

  她的行囊已从旅店取来,行囊中有针线。

  姑娘们在江湖行走诸多不便,不带针线必定有麻烦,发生打斗衣裙难免有破损,不及时缝补岂不尴尬?

  以往她随三位师侄行走,任何事不用她操心,不但盘缠充足,而且有人使唤。

  自从独自行走之后,她必须完全自立,准备了一切江湖行道者的必需物品,逐渐习惯了流浪者的生涯。

  “好啊!”她急急收拾针线,不胜雀跃,“我换衣裙,片刻就好。”

  “不能换衣裙,要换劲装。”张文季说,“随时皆可能发生意外,这期间你不能扮淑女,这叫做一入江湖,身不由己。”

  “真扫兴。”她嘟起小嘴埋怨,“他们最好识相些,别在我们游兴正浓时撒野。”

  九华楼和拱翠楼,都是城南三座城门的门楼,可以远眺九华,近览齐山。

  不久,两人手挽手沿堤顶西行。每株柳树皆粗如牛腰,秋蝉鸣声震耳。

  “青城天下幽,洞天福地。”张文季指指对岸的齐山,“这种小巧玲珑的山丘,倒是散心的好地方,我的家乡也全是山,山养活不了多少人,有些人一辈子也没进过城,愚昧无知得可怕,一辈子只知道如何设法填饱肚子,其他一切皆与他无关。如果世间每个人都如此满足地活下去,就没有什么名利好争了。”

  “还是要争的,张爷。”姑娘微喟,“我看过青城西北一带深山的居民生活,为了夺取你身上的衣衫,他会毫不迟疑杀死你,因为他们一件粗布衣,很可能要穿一二十年,平时宁可光赤着上身。”

  “那并不奇怪呀!”张文季笑说,“都市里下九流剥猪猡的骗棍,同样会为了一件衣衫而谋财害命。”

  谈谈说说,前面一株大柳树下,踱出一身翠绿衣裙的林翠珊,显然经过着意的打扮,成了又俏又娇的淑女,女英雄的形象完全消失了。

  两位女随从也改穿了墨绿衣裙,佩了剑。另一位多挟了一把剑,是林翠珊的。

  一照面,林翠珊的脸红到脖子上了,平时明亮无所畏惧的凤目,也因羞怯而不敢平视。

  荀姑娘先是一怔,然后气往上冲。

  “张爷已经宣告,不再和你闹着玩了,你还不肯罢休吗?”她冒火地说,“我讨厌不自量力的人。”

  “没你的事。”林翠珊暴躁的本性又恢复了,“我要和张爷谈谈,你最好避到一边去。”

  “你要和我谈什么?”张文季颇感意外,这位大小姐似乎在气质上,有了明显的改变,不再像目空一切的女强人,“荀姑娘是我的好朋友,不需要她回避。”

  “我是专诚来向你道谢的。”林翠珊居然表现出女性的忸怩,“我不是不知感恩的人,我欠你很多很多,只是你窘得我无地自容,我……”

  “我抱歉,林姑娘。”张文季也感到脸上一热,知道玩笑开得太过火了,“大家不要把这件不愉快的事放在心上,你们可以把全部精力,用在大乾坤手那些人身上,不必再为了我的事分心了。”

  三眼功曹派了人在他附近窥伺,他一清二楚,就算并非怀有恶意,他难免有点不安的感觉。

  这些黑道人一旦牵涉到利害关系,态度的转变令人难测吉凶,行动也就难免有所顾忌,万一引起误会就可能发生事故。

  “人都撤走了。”林翠珊当然不便说,他宣告订压寨夫人的事只是戏言之后,窥伺的人不再对他怀有戒心而撤走的。

  “那就好。”张文季信口敷衍,“令尊迄今仍然查不出大乾坤手的下落?”

  “还没有。张爷,家父希望能和你商量……”

  “抱歉,在下与令尊不能在一起有所接触,以免大乾坤手用大嗓门,向江湖朋友叫嚷我太岁张,与令尊联手计算他。我与令尊虽则目标相同,但目的不一样,令尊与他是霸权之争,我与他是财势之斗,联手一同出面,会引起江湖同道反感的。我猜,你们已经查出,他们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城南一带神出鬼没活动。”

  “是的,他们有意和我们制造决战的机会,如果失败,就向北撤走。”

  “是令尊说的?”

  “是的,他们并没有必胜的信心,因此退路都安排好了。”

  “上船航向江西?”

  “那是一定的。”

  “他们就希望你们有这种想法。”张文季淡淡一笑,“我要和荀姑娘四处走走,少陪。”

  “张爷……”

  他已挽了荀姑娘的手,急步走了。

  张文季宣称放弃捉弄林翠珊,等于是解除了双方的敌意,三眼功曹这才完全放心,不啻平空多出三分之一的可用人手。

  三眼功曹是十分小心谨慎的人,虽则觉得张文季不断帮助他抗拒大乾坤手,但仍然不敢掉以轻心,认为张文季对爱女的威胁难以释怀,不得不安排一批人手,随时准备必要时对付来自张文季的威胁。

  张文季的宣告,让这位豪霸放下了紧蹦的心,威胁消失,终于可以将全部力量,用来对付大乾坤手了。

  情势有了微妙的改变,三眼功曹度过了两面树敌的难关。终于能从被动转变为主动,增加了三分之一的可用人手,掌握了无后顾之忧的攻击契机。

  这是他与大乾坤手的江湖霸权之争,也是他林家与曾家的生死存亡之斗,死了那么多弟兄,他与大乾坤手只许有一个结果:

  必须有一个人去见阎王。

  他下了破斧沉舟的决心,立即向各处已发现的次要人物藏匿处,发动出其不意的猛烈攻击,彻底剪除大乾坤手的爪牙,以便逼大乾坤手出面决战。

  当然,他们亟力避免在公共场所公然杀人。

  府城各隐蔽角落,刮起一阵狂暴的血雨腥风。

  张文季与荀姑娘在城外露面,用意也是吸引大乾坤手的首脑人物现身。

  林翠珊的出现,他俩并没感到惊讶。

  两人沿千柳堤西行,一面观赏风景一面谈天,暗中留意变化,要从变化中探出对方的虚实。

  堤上有不少游客,其中当然有可疑的人。

  没有人能从这些各色各样的游客中,分辨出何者是从没见过面的仇敌。

  “她是来向你示好的。”荀姑娘将话题转移到林翠珊身上,“我觉得,她的态度已经完全改变了。张爷,其实,你可以利用情势,接受她的好意,这对你今后的威望有利,尚义小筑旗下的黑道群雄,都会把你当成贵宾,甚至会把你看成自己人。”

  “你倒是一厢情愿呢。”张文季大摇其头,“我再一次告诉你,我一点也不喜欢增加我的权势,一点也不羡慕三眼功曹的黑道豪霸地位,因为每天都有人打取代他的主意,他的地位已经到达峰巅,以后不可能永远保持峰巅状态了。而世间没有人能取代太岁张的地位,有我这种成就的人,用不着和我争排名,不如我的人,很难获得与我相同的成就,太岁张是独一无二的江湖神秘之雄,是无可取代的一代之霸。林姑娘前来示好,确是怀有诚意,也意在求证我能否助他们一臂之力。”

  “你早已助他们一臂之力了,他们应该知道感恩。”荀姑娘苦笑,“三眼功曹应该亲自来向你道谢,不该派女儿来探口风。”

  “目下他正为生死存亡而全力策划,哪能亲自出马和我打交道。”

  荀姑娘仍想指责三眼功曹的不是,突然感到小腰肢一紧,身形被一只大手挽住,斜飞出丈外,几乎飘出堤外掉落溪中。

  三枚双锋针掠过两人身侧,生死间不容发。

  是坐在一株大柳树下的一个游客,背对着他俩,悄然向后扔出三枚双锋针,标准的杀手谋害目标的暗杀手法,按理定可百发百中。

  张文季的眼角瞥见有人影移动,及时察觉的侧跃,生死间不容发,逃过双锋针入体的大劫。

  他是有备而来,暗算他的人不易得逞。

  是一个青衫中年人,偷袭无功,断然放弃继续攻击的机会,一跃两丈,飘落河堤的内侧坡地,向西飞掠而走,用上了全力,向前面林深草茂的隐约屋宅飞奔。

  河堤距城根已在里外,堤内草木丛生,竹丛遍布,间或有三两座大宅散落其间,要走到切近,才能看到屋影,草木挡住了视线。

  逃走的人正好利用草木脱身,附近能藏匿的地方甚多,躲三两百个人,保证可以不露形迹。

  张文季不想追,草木丛中追人十分危险。

  可是,荀姑娘却飞掠而出,她心中十分愤怒,这些人的杀手伎俩激怒了她。

  有一枚双锋针几乎贴着她的颈侧掠过,生死间不容发,难怪她冒火,不假思索的穷追凶手。

  “不可鲁莽!”张文季大声阻止,也就随后追出。

  跃落堤下,很不妙,视线立即被草木挡住,已看不到姑娘的身影,只能听到前面有擦动草木的声浪,他已别无抉择,循声急追。

  荀姑娘必须追,她已经看出,这个青衫中年游客,是大乾坤手的女儿曾漱玉改扮的,身材在走动时就原形毕露。

  她恨透了这个出手阴毒的女人,因此不顾一切奋全力狂追。

  曾漱玉大概知道她的轻功出神入化,非常了得,利用草木快速曲折窜走,不容许她有全力施展直追的机会,她几次追过了头,浪费了不少时间。

  在这种草木繁茂,视界不及丈外的地方曲折窜走,她真感到无用武之地,速度愈快愈糟糕。

  更糟的是,她必须严加提防曾漱玉用双锋针袭击。

  三追两追,突然发觉已经处身在灰蒙蒙的草木丛中。

  这天满天阴霾,本来就不见阳光,可是,怎么可能有灰蒙蒙的感觉?

  前面,已听不到草木簌簌而动的窜走声浪,显然她把人追丢了,或者追错了方向。

  突然,她想起了云雾谷。

  真有点像雾影,可是,深秋期间在城厢附近,根本不可能有雾,这里并非云雾谷的特殊地形。

  她悚然而惊,警觉地止步。

  一阵昏眩感袭来,脚下一虚。

  “糟!”她心中狂叫,立即从百宝囊中,取出防毒辟香的药物吞服,定下神观察四周景物,留意一切声息动静,好半晌才神智恢复清明。

  她处身在茂密的草木丛中,视界仅可及丈外,除了草木仍是草木,抬头只看到浓密的枝叶。

  一咬牙,她大踏步排草认准方向,踩直线向前走,应该可以走出这一片城外堤防内的草木丛。

  一走动,神智又感到恍惚,所服的药物并不怎么对症,走动时血脉搏动加快,药效减弱,因此有神智恍惚的现象发生。

  她想起张文季,立即发出一声长啸。

  昏眩感光临,有气窒的现象发生,迫使她不能连续发出叫啸声。

  她终于醒悟,灰蒙蒙的现象,是她嗅入某种异物,眼睛起了变化,这附近,的确有人安装了泄放迷魂药物器具,闯入的人有如鸟儿入罗。

  “大乾坤手的人都在城内穷搜,这里,才是首脑们藏匿的地方。”她心中暗叫。

  脚下愈来愈沉重,她一阵恍惚,向下一挫,便逐渐陷入意识朦胧境界。

  张文季一发觉草木丛中,弥漫着淡淡的烟雾,便心中警惕,感到气机出现波动现象,知道情势不妙,当第一次神智恍惚情形出现,他便吞服了辟毒辟香的药物。

  四年来在江湖玩命,他的见识与经验皆十分丰富,搜罗了不少防毒防迷香的药物,以备不时之需。

  昊天教主的空灵香,天垣宫的离魂暗香,皆奈何不了他,甚且夺获独门解药,有关这类药物的知识,他比一个行家更内行些。

  他遭遇同样的难题。

  草木丛中难辨东西南北。

  追错了方向,他已经听不到在草丛中窜走的声息了。

  “好哇!这里真有人弄玄虚。”他心中暗叫,定下心神留心四周的变化,脚下一步一探,小心翼翼往前走,“他娘的!真被我料对了。在城内故布疑阵,虚虚实实令人莫测高深,主力潜匿在城外,进退自如,这混蛋根本没有迅速远走高飞的打算,望江亭的线索,是故意留给三眼功曹看的。好,咱们就在此了断。”

  他并不怎么担心荀姑娘的安危,对方的目标是他。

  这时想为荀姑娘担心,也嫌晚了些,如果他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哪能替荀姑娘担心安危?

  他向下一伏,拔除一丛茂草,露出泥土,将耳贴地仔细凝神倾听。这种最普通的地听术,在潮湿的地面听得更远更清晰。

  对方在这附近布下埋伏,派人行刺如果失败,便将他引入埋伏区,必定有人在这附近走动,逃不过他用心神测听的感应区。

  不错,有了确切的声息。

  挺身站起,伸食中两指定向,透过视线,以三点定向术指示目标,逐段定向探索而进,步步为营,避免发生任何声息。

  每一次定向,可以探进三丈左右。

  他心中有数,这一带的草木繁茂区,范围并不广,要不了几次定向,定可到达目标,或者穿越草木繁茂区,不至于迷失在内。

  不久,他像幽灵般出现在一座宅院的北面,眼前出现朦胧的房屋形影,是大宅的宅后院墙。

  他先前用地听术所听到的声息,是从这座大宅传出的,里面有人走动,他并不知道这里有宅院,看到院墙才恍然大悟。

  人都躲在这里,他接近了虎穴。

  草木已尽,三丈的短草区前,高大的院墙呈现眼前,远处也出现飞檐高挑的屋顶。

  刚在短草区边缘长身而起,一道电芒从右侧方射到。

  “好家伙!”他欣然叫,手一抄电芒失踪。

  第二枚,第三枚……

  他连换三次方位,每一枚电芒皆穿透他的虚影,无法射中他的实体,他移位的身法快得匪夷所思,像是分身法,这一面虚影依稀,另一方面实体已现。

  速度达到某一种极限,视力会发生错觉的。

  “别玩了,出来吧!”他向短草丛招手,“你这样伸缩起落,累不累呀?”

  身入虎穴,一旦发现敌踪,他抽紧了的戒备心轻弛下来了,神情显得轻松愉快。

  一个黑衣中年人长身而起,面目阴沉但惊容显著。

  “是你!”黑衣中年人似感意外,“你竟然安然度过迷魂大阵,化身术骇人听闻,难怪咱们有许多人栽在你手中,果然是咱们唯一的可怕强敌。”

  “你们也不错,所有的布置大概出于天殛真君之手。”张文季背着手微笑的说,“如果事先没怀有戒心,大概进入方圆十步,不倒的人几稀。老兄,你不可能是天殛真君的门徒,你是曾姑娘的得力爪牙,黑衣是你们身分的标志。喂!天殛真君在里面吗?”

  “在等你。”

  “在下深感荣幸。老兄,大乾坤手大概也在。”

  “你如果能进去,就一清二楚了。”

  “如果能?”

  “对,如果。”中年人缓缓拔剑,“如果你死在外面,就见不到他们了。”

  “原来如此,老兄,警号发出了吗?”

  “你现身之前,警号便传进去了。”

  “很好,你很尽职,像你这种人才,即使不用双锋针偷袭暗算,也可以名列高手中的一流高手,曾姑娘把你当伏哨使用,实在委屈了你。你要阻止我进?”

  “我要杀死你。”

  “是吗?那就挥剑上呀!还有你左手的……”

  中年人挥剑直上,剑一动,左手暗藏的一枚双锋针,已先一刹那破空电射。

  “心坎!”张文季叫,身形略移。

  双锋针的确射向他的心坎,面面相对,射心坎是最有效的技巧,心坎是目标的中心点。

  针擦他的左胁贴衣而过,一针落空。

  中年人的剑已经递出,身剑合一行致命的冲刺。

  他再左移半步,淡淡一笑。

  中年人的剑,挟风雷冲过,中年人不但没变招攻击,反而直挺挺向前冲出丈外,砰然摔倒在草丛中,手仍然死抓住剑,开始猛烈挣扎,抽搐,口中发出可怕的绝望呻吟。

  心坎射入一枚双锋针,锋尖透出背部三寸。

  是中年人自己的针,被张文季接住回敬,以牙还牙也射心坎,一击致命。

  张文季走近,冷静地收缴中年人的剑据为己有,连剑鞘一并接收,顺手插在腰带上。

  他的七星剑,已被天殛真君三个人,全力一击所毁,大敌当前,他不敢狂妄大意,先夺剑再说,高手对高手,没有兵刃是最危险的事。

  平时他不带兵刃,今天非带不可了。

  跃上墙头,站在墙头向里面察看。

  大宅坐北朝南,原来是大宅的后花园,亭台花榭散布其间,空荡荡看不见人影走动,可知警号确已传入了。

  “我不急,等三眼功曹大批人马杀到,就可以弄到几条大鱼了。”他干脆在墙头坐下,亮大嗓门自言自语,“闯进去和那么多可怕的高手玩命,智者不为,反正我并不急于离开远走高飞,耐心等候会有好处的。”

  他一等,里面的人就沉不住气了。

  不久,又改了装,改穿了玉色劲装的曾漱玉,出现在六七丈外的秋千架下。

  “三眼功曹不敢来,他也在等我们动身,你们都是些胆小鬼。”曾漱玉大声嘲笑他,远在六七丈外,冷峻的神情依然清晰可见,骄傲得像个女皇,“放弃吧!阁下,你毫无希望,人应该明时势,不做力所不逮的事。”

  “放弃?开玩笑。”他坐在墙头好整以暇,像在和朋友斗嘴聊天,“一船金银,数量是十万两。一文钱也可以让人打破头,十万两金银你竟然要我放弃,开什么玩笑?打死我,我也不会放弃哪!”

  “该死的东西!少做你的白日梦,我们如果有十万两金银,也不会给你。”曾漱玉大骂,“你不要财迷心窍,为了不可能得到的金银把命送掉……”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抢着说,“你们为了非送出不可的不义之财丢命,才真的不明时势呢!你老爹积财十余年,说他是百万富豪名副其实,给我十万他就可以安安稳稳享受九十万,何乐而不为?不给就会丢命,没有命哪来的享受?快劝劝你老爹大方些,我本来要一船半十五万,一减就是一半,够大方了,十万两于愿已足,不能再减了,去吧!叫你爹来讨价还价好不好?”

  “我带你去见我爹,他会给你明确的答复。”曾漱玉冷冷地说。

  “我在这里等他。”他断然拒绝,“也许我真是胆小鬼,不想冒不必要的险。我承认你老爹身边的几个人非常了不起,每个人都功臻化境,凶性一发就一拥而上,根本不在乎身分地位,我领教过了。你的人也是如此,十个八个人双锋针满天飞,毫不理会规矩是非,明的暗的能赢就是胜家。我会等到好机,逐一送你们去见阎王,早晚我也会不择手段明暗俱来,我不信你们能永远聚在一起耀武扬威。”

  “你既然不进来,那你来干什么?”

  “来找机会呀!而且,是你引诱我来的,你有自知之明,生了美好的魔鬼身材,却长了一张冷森的债主面孔,用美人计诱惑不了我这种人,所以扮游客用针行刺引诱我入网进罗。

  喂!你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

  “如果你用蒙面巾,把吓人的冷森面孔掩盖住,那就女人味十足,你一定会颠倒众生魅力无穷。”张文季说,“喂!你到底曾经碰上什么凄惨痛伤的不幸事故,才整天寒着脸如此冷酷无情的?”

  “你激不了我。”曾漱玉冷冷一笑,“有胆量你就进来吧!我随时恭候大驾。”

  说完,转身昂首阔步走了,可惜美好的曲线玲珑胴体不争气,背影仍然可以看到令男人心动,有韵律款摆的婀娜多姿女性线条,昂首步调也无法呈现男子汉气概,女人毕竟是女人。

  “小萱没落在这鬼女人手中?”他盯着款摆的美好背影自语,“这丫头很可能不知天高地厚闯进去,得赶快找到她免生意外。”

  跳下墙,他砍了一株小竹管,用竹叶做簧片,削成简单的簧管,回到墙上,呜呜咽咽凝神吹奏,声音居然相当悦耳。

  《昆仑神曲》,姑娘最熟悉的曲子。

  他是用心灵吹奏,用神意吹奏。

  每一个音符,皆以与普通震动传播的方式不同,那是一种以另一种型式传播的声音,转折连绵震波有撼人内心的力量,而在他附近的人,反而感觉不出这种奇异的震撼力。

  他已经感觉到姑娘对他的依恋,对他的纯情,把他当成心灵的寄托,因此每当姑娘陷入凶险,他总会感到心灵深处出现震波。

  这种心灵契合的震撼,已表明他心中已容纳这位依恋他的小姑娘。

  他也用心灵向姑娘召唤,借《昆仑神曲》为灵媒。

  借最熟悉的事物传导,可以加强心灵感应的力量。

  荀姑娘虽然备有防毒辟香的药物,但并不怎么对症,她的修为也比不上张文季,定力不足难拒外魔侵扰,一直处身在精神恍惚,似醒非醒似睡非睡状态,半茫然迈步到处漫游。

  不知过了多久,一头钻入一处林空,林中的野草稀疏,高度也减了三分之二。先前野草比人还要高,这里仅高度及膝而已。

  前面闪出两个人,其中之一赫然是八猛兽中的火麒麟,两人拦住去路,眼中有兴奋却又困惑的神情流露,对她梦游似的举动大感狐疑。

  “是小妖女,没错。”那位穿青劲装的中年佩剑人低叫,“她竟然不曾昏迷,怎么可能?”

  “她已经神智不清了。”火麒麟是行家,看出破绽,“你瞧,她根本就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显明的视而不见,支持不了多久,就会躺下来做恶梦了。”

  “妙极了,正好把她擒走。”中年佩剑人兴奋万分,“上面不是再三交代下来,活擒太岁张与小妖女的人有重赏吗?”

  “我动手……”火麒麟不假思索地抢出。

  “我先动手……”

  两人争先抢功,同时冲上伸手擒人。

  四爪及体都想抢先将入制住,看谁能先一步将人完全加以控制,忘了所面对的人并没有完全神智不清,神智完全不清岂能走动?

  急动的人影,引起姑娘视觉上的变化。

  那股对她构成极端危险的无形杀气,也像浪涛般袭击她的神志。

  这种心灵的震撼,是十分强烈的。

  她的神智,在这瞬间倏然清明。

  有三只大手同时搭上了她的身躯,震撼力更强烈了。

  她连想也不想,双手同时抬起、伸出。

  “嗯……”火麒麟发出叫声,浑身一震,像被骤然的雷电所击中,攫住颈和腰的双手突然发僵,张开大口想大叫,但仅叫出半声便停住了。

  火麒麟是八猛兽中武功最了得的人,与白象一样,运起功来浑身刀枪不入。只有内功比他高深的人才伤得了他,威震江湖罕逢敌手。

  捉一个神智不清的小姑娘,哪用得着运功?

  姑娘左手暗藏的双锋针,贯入他的肚腹四寸以上。

  中年佩剑人也好不了多少,抓住姑娘头发的手颓然一松,张口结舌一步步后退,想叫也叫不出声音。

  心坎出现双锋针的针尾,这一针刺得真准,刺破了心房,贯在心上卡住了。

  两个威震江湖,罕逢敌手的悍盗,就这样不明不白,糊里糊涂送了命,死得真冤。

  身躯与神意所受的压力在瞬间消失,姑娘也重新陷入迷离恍惚的境界。

  她梦游似的向前走,脚下被仍在抽搐的尸体绊了一下,几乎被绊倒,但她站稳了,继续茫然向前走。

  林空的对面,就是大宅的外围防火地带,也就是草坪,和外围的大柳树。

  大柳树是防火的外围第一道防线,这种树不会在被烤干之前燃烧,普通的野火一烧及柳林,不久便会自行熄灭,不可能有连续的火焰把柳树烤干。

  柳树一带,有几个高手等候入侵的人送死。

  她茫然的向前一步步前行,不久便接近柳树地带——

  无涯扫校,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