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咱们办事一向小心,以策万全,宁可让你们吃苦头,却不许你们妨碍咱们的事。”

  两僧见事已急,不约而同地向后突然飞返。用刀制人,极为不易,只消脱出刀锋所及之处,便可安全了。两大汉没料到两和尚是行家,等他们惊觉将刀送出,两和尚已经脱出危境了。

  “好啊!原来是练家子,大爷走了眼啦!”大汉虎吼飞纵出崖。

  两和尚火速检起一段树枝,回身拒敌。四人在树林中间开始缠斗,势均力敌,单刀通常不易对付木棍,但树林中施展不易,拉成平手,刀似乎更为灵活些。

  中海想起狂丐所说的话,枯骨魔僧在大巴山附近,监视着小罗山内主坛的动静,这两个和尚,定然是枯骨魔僧的助手,他该出手助两僧一臂之力了。

  正待闪出,突又心中一动,在崖根下拾了两枚小石,用蛇行术贴地欺近,左右手齐扬,几乎同时射中两大汉的□心穴。

  两和尚还不知有人暗中相助,见对方刀法一乱,立即乘机抢入,“噗”“噗”两声,两大汉应棍翻倒,他们反而怔住了,莫名其妙。

  中海徐徐站起,同两僧招手,示意他们先将大汉击晕。两僧见中海装束不同,有点会意,将两大汉击昏,跃近行礼。

  中海不等他们开口,行礼道:“两位大师不是宏一大师的同伴么?在下大地之龙龙中……”

  “噢!原来是龙施主大驾到了。家师日下在山神庙,正与狂丐西门施主等候大驾光临,请随小僧前往会合。”

  “大师请将两贼带上,弄断他们一条腿,在下要利用他们领路到小罗山。”中海匆匆交代,随两僧迳奔山神庙。

  山神庙中只有两个人,换了俗装的枯骨魔僧和扮成村夫的狂丐。他们在这儿已等了五天,等得心中冒火,接到人大喜过望,烟消火灭。

  枯骨魔僧气色极佳,对中海十分客气,搬出酒菜五人坐在供桌旁,静听狂丐将目下的形势简要地说出。

  天玄剑一行卅六人,包括两位姑娘,已在六天前在小罗山附近布置停当,苦于无法进入内主坛在山谷中所建的砦堡。如果是单纯的政堡,卅六条好汉自信尚无困难,难在此行志在抢救人质,便不能鲁莽从事了。枯骨魔僧虽说早已带人在附近侦伺,砦堡四周也已摸清,但堡中戒备森严,想进入谈何容易?砦堡占地并不广,三丈高的士堡墙上,碉楼林立,不论白天夜间,三步一冈五步一哨,不啻铁壁铜墙,想硬闯也许没有多大困难,要偷入势不可能,除非会隐身法,不然休想。如果硬闯,万一贼人横了心,杀了所有的人质,那还得了?

  天玄剑必将成为众矢之的,乱子闹大了,岂堪收拾?所以无法可施,所有的人一筹莫展,不知该如何是好,只等中海前来商量。

  中海静静地听完,问道:“砦堡中有没有养狗?”

  “狗倒没有,江湖人最忌讳这些畜牲,那会乱了警哨的耳目,风吹草动也会引起一场虚惊。虽没有狗,哥儿,想进入决不可能。”

  中海沉吟片刻,笑道:“老爷子认识大庚岭的黑狐田春么?”

  “听说过,是一个小寨主。你的意思……”

  “小侄的意思,是幻形老狐余老爷子的易容术用得上了,只消如此……”

  他将入砦的妙计一一说了,再商量一些细节,以及里应外合的重要信号,决定入堡的大计。

  会谈了近半个时辰,狂丐和枯骨魔僧冒着大雨走了。两个和尚也带了打昏的两名大汉,向南而去。中海在庙中逗留了许久,离开时换了一个人。

  两大汉双手被牛筋索困得结结实实,被两个和尚扛在肩上,冷冰冰的雨水淋得他们浑身湿透不久便悠悠苏醒。

  前面出现一座残破的木屋,那是夏秋之际,远道而来的采药人,临时搭起的宿处,春冬季节,不会有人住宿。

  两僧进入了破屋,“砰砰”两声,将两大汉丢在屋角的草堆上,在百宝囊中取出火石火刀煤物,拆下破壁在堂屋中生起火来。

  两大汉挣扎着坐起,右小腿骨折断处没有血流出,骨折而肉未破,两僧的折骨的手法极为高明。

  “哎……唷……”一名大汉痛得混身抽搐,忍不住厉叫出声。

  两僧不加理睬,脱下青僧袍烘烤。一名和尚瞥了颤抖着的两大汉一眼,冷冷地说:“师弟,师父不知何时可以赶来会合,也许被雨所阻这几大不会赶来呢。带了这两个小辈,也是一大累赘,我看……”

  “师兄之意……”

  “他们只是两个巡山小贼,即使用酷刑拷问,也问不出重要的消息,而师父却不知何时方可赶来了,咱们还得供应他们的饮食,我看,还足超度他们到西方极乐世界去算了,免得麻烦。”

  “这样吧!咱们何不先拷问一下口供再说?”

  “也好。”师兄点头同意。

  两僧各拖来一名大汉放在火边,两大汉瞪大着恐怖的怪眼,一个用近乎虚脱的声音叫:“两位佛爷,咱们无冤无仇……”

  “闭上你的臭嘴!”叫师兄的僧人厉叱,冷笑一声又道:“无冤无仇,你们却想置佛爷于死地,只许你们逞威风不许佛爷们行凶是么?你们未免太专横了。两位高姓大名?自报名号好了。”

  两大汉一叫沙贤,一叫敖文辅。沙贤是为首的人,是负责小罗山以西一带山区的巡逻小贼。内主坛的小贼,艺业大多可列武林二流高手,足以在江湖中闯荡,甚至可独当一面,所以每一组只派两个人,足可对付一名一流高手。沙贤打一冷战,悚然地说:“大师布咱们负责巡逻的地段内活动,行迹可疑,在下不能不过问,本意……”

  “哈哈哈………”和尚用狂笑打断他的话,笑完说:“本意也足想擒住咱们拷问口供,是么?你知道佛爷是谁?”

  “在下只知你们是安法禅寺的僧人。”

  “告诉你,枯鬼魔僧是佛爷的师父。你们的少会主在甘凉道中,及河南平邱集两地,与家师结下梁子,仇恨难消,因此咱们师兄弟两人前来,杀你你们的人泄愤。施主爷,附近还有你们的人么?说呀!”

  沙贤钢牙一锉,说:“只凭三个人便敢找咱们龙虎风云会的霉气,你们也太………”

  和尚抄起一根火焰熊熊的树枝,冷哼一声,猛地捺在沙贤的脸上,一面吼道:“你这厮还发横,该死!”

  “啊……”沙贤狂叫,向侧急滚。

  另一名抓起一根树枝,吼道:“先超度你魂归极乐。阿弥陀佛。”

  沙贤的脑袋开了花,抽搐着死去。

  “敖施主,该你说了。”和尚举着人枝向敖文辅□笑若说。

  “要杀就杀,敖某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下手吧,等什么?”敖文辅明知必死,反而英雄起来了,傲然地说。

  “哼!佛爷却要让你慢慢地………”

  蓦地,破木门“砰”一声大震,倒下了,冲入一个黑衣人,喝声如雷:“住手,出家人怎可在这儿谋财害命?”

  “哎……”一名和尚狂叫一声,向前一扑。

  举着火枝的和尚飞起一脚,将火堆踢得碎焰纷飞,烟灰飞射,向黑衣人盖去,火速挟起仆倒的同件,向后飞逃,踢倒了后壁,逃入暴雨之中。

  黑衣人为了闪避息来的残枝火焰,向门外急退,重新入屋时,两和尚已经逃之夭夭。他扶起敖文辅,摇头道:“老兄,你的同伴已无法回生了,头颅已碎,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一面说,一面替敖文辅解掉手上的牛筋索。

  敖文辅吃力地活动着双手,虚弱地说:“没什么,两个贼和尚是在下的仇人。在下敖文辅,多蒙兄台援手,感激不尽,请教高姓大名了”黑衣人在火堆残烬上加了些枯枝,脱下黑油绸雨披,在旁坐下说:“在下姓田,单名春,在赣南大庚岭安窖立寨。此次入川,是迫踪对头而来,那家伙从这路逃向汉中,不知下落。”

  “哦!兄台定是人称黑狐的田寨主了。敖文辅喜悦地说。”咦!敖兄也知道在下的名号?敖兄日下在何处得意?”

  “在下早年曾在挽东行道,因此知道田兄的大名,但不知追琮的人是谁?兄弟在龙虎风云会任内主坛弟子。”

  “也许敖兄曾有耳闻,那家伙叫天罡星洪贵。闲话砂说,敖兄,你受伤不轻,必须及早医治,在下送你到有人家的镇集,以便………”

  “由兄,不瞒你说,附近虽有人家,但无法医治在下的伤,可否劳驾兄台,送在下到东北十里地的小村乎”“兄弟义不容藓,我扶你走。”田春一面说,一面穿雨披,架起了敖文辅,又道:“在下可要声明在先,田某与贵会素无往来,若送敖兄前往,贵会的弟兄如果误会,岂不麻烦!因此,在下只能送你一程,不与贵会的人打交道。”

  “田兄是怕敝会的弟兄留难么?请放心,兄弟担当得起。再说,兄弟前往的小村,仅算是本会的一处连络站而起,决不会对田兄有任何不利举动的。”

  走了十来里,翻山越岭,在大雨滂沱中行走,艰苦逾常,断了腿的敖文辅,已经是半条命。沿途黑狐田春不住套他的口风。他把黑狐看成救命王菩萨,而且也在生死关头,因此毫无戒心地有问题必答,把内主坛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在半昏沉中说了出来。

  他痛苦得快陷入昏迷的境地了,但仍可分辨方向。远远地,前面山脚下出现了一座只有十余户人家的小村,那是内主坛派在这儿的一群眼线居住地,表面上是当地的土着,有家有小,暗中却是监视内主坛外围的秘窟。从这儿向东北行,约廿里左右,便是小罗山的内主坛所在地。

  小村对外称为“德隆井村”,对内却是“未甲外案”。这是说,它是内主坛外围十二处香案中的第七座秘桩,每座秘桩对内概称香案,每一香案有十处落脚点,统称“狼窝”,派出巡山的弟子,称为“天狼”。香案以地支排名,狼窝则以天干分别赋以别号。从排名中,也可约略分辨出所处的方向来。因此,可以知道在内主坛四周十里圆径内,共派有十二处香案,和一廿百处狼窝,每处狼窝有四名可派用场的天狼弟子,可知内主坛外围的实力是如何雄厚的了。但人虽多,地方也够辽阔,人手分散,平时以秘密信号传警,天候不佳则用锣声,往往些须小事,便可令所有的人疲于奔命,不然就一处有警,需时半天方可传至内主坛,十分不便极欠灵活。这是主事人目光短视所致,假使能向后缩小至十里地,那么,想在外围进入接近的人,便不易得逞了,这种防守术只能对付那些冒失鬼,对付有心人便效用全失,毫无用处,当然,应付官兵自然妙用无穷,绰有余裕。

  未甲外案的主事人,仍是江湖中小有名气的神眼道人上真羽士,他过去是在江湖以符水治病,暗中贩卖迷香和堕胎药的妖道,艺业平常,但一只鬼眼却比常人利害,见人过目不忘,对江湖上的高手名宿和鼠窃狗偷,所知极为渊博。还好,他对黑狐田春曾有一面之缘,只记得黑狐的概略面貌,因此居然深信不疑,认为确是在赣南小有名气的田寨主到了。

  敖文辅巳精衮力尽,断断续续地将遭遇陈说了,由黑狐田春加以补充,老道立即派人通报各地香案注意,并派人赶赴内主坛报讯。

  黑狐交待毕,立即告辞。老道当然不肯,力加挽留,说是已禀报主坛,希望能在弟兄们口中,替他打听天罡洪贵的下落,以免他一个人盲目乱闯,人地生疏,想独自跟踪一个人,谈何容易?江湖人大家都是朋友,既然救了己方的弟兄,并得以及时知道枯骨魔僧将前来骚扰的消息,理该相助他办事以为回报,怎可即行离开?

  老道并非诚心留下黑狐找大罡星洪贵。凡是进入内主坛势力范围的人,假使是江湖人,决不会轻易放过的,暗中他已派人返坛呈报经过,等候内主坛的消息。他一面叫人替敖文辅治伤,一面置酒与黑狐套交情探口风。

  入暮时分,内主坛来了五名高手,一阵子盘问套查,最后坚请黑狐至内主坛一行,说是赣南的绿林道朋友几个正在内主坛贵为弟子,相见也是有缘,他黑狐何不到内主坛相聚一叙契阔?

  黑狐起初坚持告辞,他要找大罡星洪贵,去年三月间,天罡星焚劫嫁祸的案子至今还未解决呢。最后,他只得答应,说是听说有赣南的同道,同他们打听消息确有必要。天色不早,内主坛派来的人决定明晨动身,将黑孤安顿毕,与其他陆续赶来的人,外出搜索枯骨魔僧去了。

  这一夜,大雨已止,成了微风细雨的早春景象,内主坛的高手齐出,奔波了一夜。五个传话的高手第二天并未返回香案,黑狐只好等待,未能入小罗山。一天中,他向养伤的敖文辅套出了不少消息了,知道赣南粤东之间,在内主坛任弟子的人,仅有两个知名人物。一是九连山的大贼虎鸟李崇信,手中的三节棍十分了得。一是去年九月间,才由朋友引介入会的五岭渔隐茹和。据说五岭渔隐之所以离开五岭,便是因为与黑狐结了梁子,曾经纠集友好,和黑狐火并失败而离开了五岭,在湖广遇上擒龙客的手下弟子铁臂猿屈翔,两人本是旧交,由屈翔引进,投入了内主坛。敖文辅够朋友,特地叮咛他必须小心,避免与五岭渔隐冲突。

  入暮时分,五名高手回来了,带来消息说,龙泉十二剑手在茶坡山北面廿里,与枯骨魔僧遭遇,几乎活擒魔僧,可惜魔僧的五名助手及时赶来接应,救出魔僧向大巴山逃走了,可能已连夜逃回汉中去。

  当夜,五高手带了黑狐田春,乘夜到了小罗山内主坛。夜间乘雨赶行,黑狐无法看到所经处的景物,甚至连方向也无法辨清,他不得不佩服对方防范的周密。

  他只知沿途似乎并没有人出面盘查,脚下也没有道路,夜雨萧萧,冷风凄凄,六个人像六个幽灵高高低低一阵急走,三更天进入了一座巨大的古堡形大寨。他们从寨门旁的小门进入,不见有人出面拦阻,偌大的堡寨,似乎鬼影俱无,死寂空漠,几疑此身巳不在人间。黑黝黝的巨型建筑像无数巨人森立各处,没有丝毫灯火,没有半个人影,令人感到无形的压迫力逐渐加紧,毛发直竖,心中发毛。

  “呜……”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狼唳,山谷为之应鸣,堡中黑暗的角落似乎也有回声反射,凄厉刺耳,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五名高手领他进入一座巨木建成的堡楼,在一间小室中安顿下来,交待一名年约十五六的少年仆人好好伺候,迳自走了。

  房中有衣柜,柜内有衣裤。仆人替他张罗茶水和更衣,也不等他吩咐,就将他换下的衣裤、行囊兵刃等物,悄悄地带走了。他当然知道是带去检查的,不便声张,不作理会。

  当夜,他放心大睡。一早,仆人送来盥洗用具。房中黑沉沉的,只有壁间一座小窗传来淅沥沥的雨声,关得太严,看不见天光。

  用过茶点,仆人领来一个黑凛凛的大汉,请他到客厅一行,说是内主坛坛主请见。

  他神色肃穆地随大汉而行,暗中留心大楼的形势。进入一座有两名大汉把守的庙门,踱入大厅。

  “田兄,请稍候。坛主正在接见梓潼来的信使,等会儿在下再领田兄晋见。”大汉低声说。

  他所站的地方是西廊下,南首是宏丽的厅门。北面最内层,是一座巨大的神案,供着一幅高约丈二的彩色神像。神像穿道装,持云帚悬长剑,神态迫真,栩栩如生。左侧绘龙,右侧画虎,不知是何神祗。

  台阶下,列着一排古色古香的长案,后面九张虎皮交椅上,正中高坐着擒龙客皇甫长风,左首第一人是他的妻子金花五娘。其他七人全是年约花甲以上的人,一个个像貌狰狞,不是善类。

  墀下两厢,高高矮矮生了卅余名男女,大概坛中的高手十八宿和煞神全来了,有些在天狐谷出现过,有些劫是久处堡寨极少外出的人,其中却没有龙泉十二剑手和青锋四女,大概他们是金花五娘的人,不归坛主指挥。

  两个大汉站在堂下,等待着擒龙客拆看一封书信。擒龙客静静地将书信看完,置放在案上,然后向下说:“两位请回禀会主,内主坛的弟子,准于月杪赶赴梓潼听候差遣,此地的事,请会主放心,本坛主当妥善安排,本月中即将所有的人秘密迁往汉中,准备周全,决不会有所差池。”

  堂下的两名信差连声应喏,一个回禀道:“弟子即行启程返回梓潼上覆会主,但不知坛主有回书让弟子梢呈么?”

  “不必了,两位可以动身启程。”

  两倍使行礼告退,出厅而去。擒龙客重新捧起书信,扫了堂下众人一眼,缓缓地说:“会主有法旨传来,要本坛主的人在本月杪赶赴梓潼听候差遣,诸位可早作准备。在未动身之前,有两件事必须办妥。一是月中须将护法及会友们留在此地的家小,秘密迁往汉中的中梁山,免生意外。因本会此次梓潼大会,须全力以赴,一举尽殁天下群豪,免去内顾之忧。本坛的人除了留置少数弟子看守外,其余的必须前往听候差遣,此地不宜将家小留下,免生意外,所以必须准备启程,命老少妇孺早作准备由武副会主带入护送前往。二是本会的唯一劲敌大地之龙,虽未证实他死在顺庆,但本会的奇毒天下无双,他必定难逃大劫。同时,天玄剑之所以遁走失踪,可证大地之龙确己身死,所以他们心怯而遁了。会主认为,天玄剑老奸巨猾,可能横下心作孤注一掷的愚蠢勾当,不敢赴梓潼大会,难免要在咱们这儿冒险骚扰,因此要本坛的弟子加强戒备,防范于未然。诸位有何高见,请提出。”

  左廊下站起一个清矍的老人,笑道:“禀坛主,会主是否多虑了呢?凭天玄剑几个浪得虚名之徒也敢到咱们的内主坛来送死?”

  擒龙客呵呵笑,得意地说:“话不是这般说,俗语说:狗急跳墙,天玄剑也许会冒险送死的,大地之龙死了,他也许会活腻了!这样吧,晚上多派警哨,白天可令弟子们多多休息养精蓄锐。”

  “属下认为,前后入堡谷道,必须派接应的人手,将胆敢前来送死的人阻于谷外,要比在谷中厮杀好些,以免警扰堡中的老少。”一个豹头环眼的大汉站起说。

  “当然,当然,甘八宿分为两组,轮流前往前后入谷要道协助防守,不可大意。”擒龙客从善如流,接纳大汉的意见。

  带领黑狐的大汉从廊下转出,高叫道:“大庚岭田寨主在客廊请见。”

  擒龙客举手一挥,案房一名大汉叫道:“坛主有请。”

  黑狐赤手空拳,神色似乎有点紧张,随着大汉直趋堂下,行礼道:“晚辈田春,来得鲁莽,坛主海涵。”

  他的话不亢不卑,人生得英俊出色。擒龙客相当满意,颌首回礼向侧叫:“请坐。田寨主,前日幸得大驾及时相助,救了本会的敖弟子,更因此而及时得以将枯骨魔僧逐出大巴山区,老夫感檄不尽的。听说,田寨主是追逐天罡星洪贵而来,不知老弟与天罡星有何恩怨,可否见告?”

  黑狐在右厢末端座位落坐,朗声道:“晚辈在大庚岭安窑立寨,小有名气。那天罡星安窑落雁峰妄想侵占晚辈的霸业,乃假借晚辈的名号,在南安府做案嫁祸,想触怒官府,将晚辈逐出。晚辈忍无可忍就焚了他的山寨,打了他一枚毒药镖,却被他逃掉了。晚辈探悉他找到五岭渔岭助拳,便前往追踪,岂知半途杀出一个小辈,救走了天罡星。后来,官兵迫得太急,晚辈不得不遣散了手下的弟兄,誓擒那恶贼至南安府剐了他。早些日子听人说他已逃到四川,晚辈便跟来了。有人说他已知道晚辈盯住了他,他不敢从栈道逃入汉中,走上了大巴山小径,晚辈使跟踪穷追。人没追上,却无意中救了敖兄。”

  “哦!原来如此。据老夫所知,这条大巴山小道,极少有人行走,道路艰险?你受骗了。”

  “但晚辈非剐了那畜牲不可,即使走遍海角天涯,亦在所不惜。”

  “这样吧,老夫可派人为老弟效劳。”

  “晚辈心领了。………”

  “好说好说,投桃报李,老夫义不容辞。我看,老弟也不必再奔波了,在敝处小留一些时日…”

  “晚辈不能……”

  “老弟,你非留下不可。”擒龙客凛然地说。

  黑狐倏然站起,大叫:“晚辈曾与敖兄说过,他己保证……”他保证你离开的。”

  “正是。”

  “你耻与雄霸天下的本会弟兄为伍么?”

  “晚辈不敢。”

  “那就好。老夫认为,你也是一山之主,对江湖禁忌决不会茫然不知,今天你身入本会内主坛,见了本会这么多弟子,你想,老夫能让你离隍7d么?”

  “但……但晚辈要找天罡星报仇………”

  “你不必操心,只要你加入本会,你的仇人也就是本会全体弟兄的仇人,保证你定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本会弟子遍布江湖,天罡星他决走不了!”

  “这……这……晚辈必须多加思量。”

  “好,给你三天的时间权衡利害,够了么?你救了本会的弟子,老夫自然不能迫得太急。”

  黑狐沉吟片刻,点头道:“晚辈遵命,三天后必可决定。”

  擒龙客呵呵笑,说:“老弟,不必想得大多,江湖上不知有多少好汉,也难获得这种好机会呢。在你未决定之前,你仍是本会的佳宾,老夫替你引见几位朋友。来人哪!”

  东首角门应声而开,一名脸形如猫的黑凛凛大汉进入门中,沿走道向堂下走来。

  “咦!李当家,你怎么也在这儿?”黑狐突然叫。

  大汉冷冷地打量他一眼,堆下笑说:“哦!是田当家,你不带头罩,仓卒间兄弟还不敢相认哩!请稍候,兄弟参见坛主后,再和田兄小叙。”

  这人是虎枭李崇信,猫形怪脸一看便知。

  接着,角门又出现一个花甲老人,梳道士髻,大鼻阔嘴,红光满脸,留花白山羊胡,一摇三摆地向堂下走来。

  黑狐大吼一声,突然跃出,双手箕张,猛扑向到了堂下的花甲老人。

  花甲老人向侧一闪,喝道:“住手!姓田的,你好大的胆子,敢在这儿撒野?”

  廊下坐椅末端,闪出两名大汉,截在中间大喝道:“不许胡闯,客人岂可无礼?”

  黑狐一咬牙,向上面含笑注视的擒龙客大叫道:“老前辈不知有何居心,未免欺人太甚。”

  “老弟,怎么回事?”擒龙客含笑问。

  “五岭渔隐既然是贵会的人,那天罡星乃是老匹夫的知交好友,必定已投奔贵会托庇,何必假惺惺说要替……”

  “老弟,少安毋躁,天罡星确实不曾投奔本会,请勿误会。今后老弟与茹弟子同是一家人,以往的过节……”

  黑狐不等对方说完,愤然拱手道!“晚辈告辞。”说完,扭头便走。

  擒龙客呵呵笑,说:“老弟,好好三思,幸勿冲动。吴彪,领田寨主至客房安顿。”

  一名大汉带着黑狐走了。接着,一名大汉将一包衣物在堂下解开,里面有黑劲装,黑头罩,百宝囊,一匣钢镖,和一些金银和换洗衣物,一把长剑。

  擒龙客向五岭渔隐问:“茹和,这人真是黑狐田春么?”

  五岭渔隐沉思片刻,不太肯定地说:“看像貌,确是此人,但……黑狐田春为人沉稳,似乎不会如此冲动。”

  虎枭接口道:“禀坛主,这人确是黑狐田春,神情十分神似。”

  擒龙客点点头,笑道:“茹和,任何人在今天的情形下,都会激怒得七窍生烟的!你去看看他的随身衣物兵刃是否有可疑的事物。”

  五岭渔隐仔细地检查衣物兵刃,小心翼翼地察看钢镖,镖的尖端一寸隐泛灰芒。他放下所有的物品,说:“这些物品,似乎像是黑狐的衣物,只是头罩的缝线,像是新近缝制的,手工很差,属下仍难决定是不是他的物品。”

  “哦!这样吧,先派人注意他的举动,叫孙琳领他到堡中各处走走,如果他有意前来踩探,决难逃过咱们的耳目。”擒龙客断然地说。

  这一来,黑狐便成了堡中的贵宾,由一个姓孙名琳的中年大汉,领他到各处参观堡中的设施。但他却敬谢孙琳的邀请,一连两天足不出室。

  他的一举一动,全在对方的严密监视下,因此令擒龙客大为放心,五岭渔隐也疑团尽释。第三天他似乎想通了,脸上的神色开朗了许多。近午时分了,敖文辅支着拐杖,偕孙琳来造访。客套毕,他开门见山地向孙琳说:“孙兄,两天来多蒙诸多照顾,感激不尽。不知坛主对兄弟目前的态度如何?可否请孙兄说明一二?兄弟欲晋见坛主,尚请代为转达。”

  孙琳为人倒也豪爽,笑道:“恕兄弟先问,不知田兄对入会的事,作何打箅?”

  “兄弟也想通了,如果拒绝,决不难离堡的,是么?”

  “不瞒田兄说,确是此意。识时务者为俊杰……”

  “兄弟虽不是俊杰,却甚识时务。”黑狐抢着说。

  孙琳哈哈一笑,站起说:“是么,兄弟得向田兄道喜了。明日坛主便会设香堂,请田兄盟誓入会。今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据兄弟所知,坛主对田兄十分看重,午后末牌末申牌初,坛主可能在演武厅指导弟子们演武,很可能请田兄前往露两手。如果坛主满意,以田兄的人才风采,即使不能名列煞神,位列廾八宿当无困难。下了好些天霉雨,今天还未放晴,倒也清爽,何不到外面走走?”

  “孙兄如能指引,兄弟敢不如命?”黑狐不再拒绝。

  “兄弟先去换衣,请稍候。”孙琳说,迳自走了。

  敖文辅等孙琳走后,悄声说:“田兄,请记住,那孙琳乃是坛主的心腹,奉命监视你的一举一动,跟他往堡中走动,千万不可多问。”

  “多承关照,谢谢敖兄的指点。怪事,明日兄弟盟誓入会之后,便是一家人了,堡中的事,兄弟自会一一了然,何用多问?难道说,堡寨中有不许自己人知道的秘密所在不成?”

  “田兄,那一个帮、会、盟、派,没有不许人知的秘密所在呢?本会自然也不例外。木堡中,有两处地力是禁止接近的。一是堡北的家眷所在地,那儿有各护法和会友的家小居住,除了坛主的心腹弟子,任何人皆不许接近。二是堡东香坛后的刑室,更是本堡的禁地。”

  “那就怪了,堡北的家眷所在地,为何不许接近?难道里面没有男人么?”

  教文辅将声音放得更低,说:“田兄,你有所不知,真正说来,那些人并不是本会护法和会友的家小,而是他们的人质。话兄弟只能说这么多,再说你我皆有大祸临头。总之,一切小心,不可要求多看,更忌多问,以免启人疑犊……”

  话未完,脚步声入耳,他赶忙放高声音,转过话题说:“田兄才华不凡,艺业超人,加盟之后,必定平步青云,名位定在兄弟之上,日后尚祈多加提携哩!”

  黑狐立即哈哈一笑,接口道:“敖兄,何必说这种话?贵会高手如云,兄弟的雕虫小技,不登大雅之堂,岂敢妄望名位高低?敖兄未免言之过早……”

  房门倏开,孙琳呵呵一笑,接口道:“田兄,本会固然对新来的弟兄有所限制,但亦重视真才实学,以及对本会效忠的诚意是否可靠,两者皆是决定名位的条件。像八指琴魔,他入会时仅列会友,不消三月,便正式荣任总坛护法,地位仅比内外两坛主稍低,可说是不世殊荣哩!老弟在坛主面前回话时,应对得体些,再往艺业上有所表现,何愁名位?放心啦!这就走,出去散散心,晚间可能有大雨,想出去也不易了。敖兄弟,你能同行么?”

  敖文辅摇头苦笑道:“怒难奉陪,我这条腿完蛋啦!”

  黑狐饱含深意地注视着他,一面往外走,一面说:“骨折在咱们练武人来说,如同家常便饭,不必耽心。”

  孙琳领着黑狐,在堡中走了一圈。他口若悬河,指指点点,将堡中各处楼堡和四周的形势,一一加以指示。黑狐唯唯诺诺,只听不问,有时发话,仅请教些有关江湖琐事秘闻,似乎对四周的形势毫不在意,博得孙琳不少好感。

  申牌初,孙琳领他到了演武厅。外面寒风冷雨再次光临。

  演武厅在堡南的一座大楼中,楼前是演武扬,平时三日一演,如遇天雨,则改在演武厅举行,性质与官兵五日一小校十日一大校相等,居然极具规模。

  两人进入厅中,演武已经开始,方广约六丈的场心,十名校刀手正与十名长枪手相斗,阵势严密完全采用官兵的战法,与武朋友的各自为战斗巧斗智完全不同。他们十人如一,直进直返,冲错挡拦硬碰硬碰,所有的花招完全用不上,讲究各组的紧密配合,居然有章有法。

  堂上高坐着擒龙客一群首脑人物,四周有十二名教师在旁发令指导。两廓下设有数十张条凳,高高矮矮生了近两百名好汉。

  孙琳带颌着黑狐,从东廓人丛后绕出,直趋堂下参见了坛主,擒龙客示意他俩在东廓靠堂上的条凳上落坐。

  黑狐先打量廊下的好汉,目光转向堂上。堂右角,金花五娘座后,龙泉十二剑手分二列在后方屹立,青锋四女则分列在金花五娘左右,所有的人全是动装,一色青,背系剑,胁挂囊,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他不再东张西望,目光落在斗场上。

  “当”一声金锣响,阴阳生兼号令手的人大叫道:“第一场时辰已到。”

  擒龙手向身后司令的大汉说:“第一场时辰已到,去请武副会主前来监场。”

  大汉应喏一声,转身走了。不久,“当”一声锣响,后堂门有人大叫:“副会主驾到。”

  人声顿止,所有的人全部离座站立,恭迎支着拐杖去了一条腿的武副会主。

  繁琐的迎接仪式耽误了许久,然后锣声再鸣。

  “第二场演武开始。”阴阳生大叫。

  一名黑大汉先向堂上的武副会主行礼,然后转身叫道:“第二场是个人演技。冲锋陷阵,阵势为先,但交战时战阵散乱后,个人艺业仍然有用。因此,本身艺业万不可搁下,且须加紧锻链,方能主宰战局。第一组上场。”

  第一组是十个人,各站方位演刀法。第二组演剑,第三组演棍,第四组演枪。场面相当热烈,演艺的人确也有些才实学。接着是第三场,那是单独的表演兵刃脚拳,由会中地位高的人出场。最后一场是对折,含有表演性质。总之,看起来倒是相当热闹,似乎无甚可观。

  孙琳对黑狐甚有好感,附耳低声道!“田兄,看了弟们的演练,幸勿大意轻视。按期演练,大家都不起劲,仅虚应故事数衍了事而已。真正掏出真才实学的日子,在每月的最后一日,以艺业决定赏罚和升升调补,那时方可看出每个人的修为造诣。因此,等会儿坛主指定与你拆招的人,也许是刚才在场中耍花招的弟兄,你千万不可大意。”

  “多谢孙兄关照,兄弟小心就是。”黑狐含笑答。

  一名大汉到了堂下,含笑向黑狐说:“田当家,副会主有请。”

  黑狐含笑道谢,随大汉直趋堂下向上行礼道:“晚辈田春,恭候副会主赐示。”

  武副会主阴厉的日光,在他浑身上下转,然后大刺剌地向擒龙客问:“这人就是田春?年纪倒还轻,不知可摸清他的底没有?”

  “属下已经摸清了,但……仍有些少疑问。”擒龙客低声道,神色间极为冷傲不驯。

  “有何疑问?”

  “五岭渔隐认为他所使用的头罩是新品,不知有何用意。”

  武副会主冷冷一笑,不以为然地说:“江湖人的用具,经常更换,何足为奇?坛主未兔太小心了吧。”说完,转向下问:“田春,入会的事,你意下如何?”

  黑狐欠身道:“晚辈已经决定,听凭安排,愿为前驱为本会效力。”

  “很好,明日本座替你安排入会大礼。”

  “晚辈深感荣幸。”

  “你曾是一山之主,本会不能太委屈你。但本会以艺取士,凭所学决定在会中的名位,你自然也不能例外。你说,你擅长何种兵刃,有何可称的纯艺?”

  “晚辈不学无术,善用剑,连珠镖尚可过得去。”

  “好,下去让本座瞧瞧,可全力施展,不必藏私。”

  “晚辈遵命。”

  “高琦,你下去照应他。”武副会主向右首一名中年人说。

  中年人应喏一声,离座下堂,行礼退下,挽着黑狐进入场中,阴沉沉地说:“田兄,兄弟姓高名琦,名列内主坛煞神之一,奉命照应你。所谓照应,也就是考验你,你小心了。”

  “小弟才疏学浅,艺业平常,高兄尚请包涵一二。”黑狐神色谦恭地答。

  斑琦经不起捧,大为开心,脸色不再冷,笑道:“好说,好说,今后咱们都是弟兄,应该互相照应。”

  “小弟人地生疏,艺业拙劣得紧,今后仰仗高兄之处尚多,务讲多多指教,不吝赐示。”

  “别客气,尔后有何困难,找我好了。请取兵刃。”

  一名大汉奉上两把长剑,黑狐客气地退后一步拱手道:“小弟怎敢?高兄先请。”

  斑琦心中大乐,不再客气,接了剑笑道:“斗场无父子,不必客气。”

  黑狐在下首立下门户,献剑道:“高兄请,务讲手下留情,请!”

  三个请字,请得高琦乐昏了头,忘了礼数,进步出招迎面便点,笑道:“小心了,接招!”

  搭上手,先攻拆十余招,最后各怀取胜的念头,打出了真火,啸声震耳,剑气飞腾,两人互不相让,狠招送出,真的拼上了,愈斗愈凶狠,险象横生。

  斑琦十分恼火,他认为黑狐居然不让招,令他大失脸面,怒火勃发,用上了杀着,凶悍地放手狂攻。

  黑狐全力周旋,毫不示弱,也凶狠地还以颜色,力拼卅招,方败象渐显,开始守多攻少了,额上大汗如雨,脚下有点乱,险象横生。

  斑琦愈想愈恨,紧迫进攻毫不放松。黑狐终于放弃了进手招术,采用游斗术周旋。

  “铮!铮………”双剑的撞击声连珠暴响,场中的黑孤八方游走,渐感不支。但高琦如想在百招之内将他击败,也非易事,势所不能。

  激斗中“铮”一声暴响,人影乍分。黑狐飘退丈余,退出了场外,较下一软,几乎拌倒,叫道地说:“甘拜下风,高兄果然高明。”

  斑琦先前的气愤,已因获胜而消失,拭掉额上大汗,豪气飞扬地说:“老弟,你的剑术封得十分严密,不露丝毫空隙,只是进手招式弱了些,假以时日,你的进境将无可限量。来吧,试试你的暗器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