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门一开,左手快枪何武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吕大将在那里?吕大将在那里?”何武大叫。

  吕卓云杯子一推,越椅奔了上去。

  依露轻轻推了身边的丁景泰一把,悄声问:“不会真的干起来吧?”

  “放心,”丁景泰尽量把嗓门缩小,说:“他两人交情最深,就像我跟白朗宁一样。”

  依露安心了,含笑朝门前望去。

  吕卓云与何武两人,正在面对面的发楞。

  过了一会,何武开口了,语气极不自然的说:“吕大将,这几年你死到那去了?”

  “何武,对你不起,一躲两年多,倒教你担心了。”吕卓云的声音也有些异样。

  “仅仅两年,想不到你吕卓云会变成这付蠢相。”

  “瞧瞧你自己那张丑脸吧,更令人讨厌了。”

  何武嘿嘿一笑,赶上两步,突然展开双臂,紧紧把吕卓云抱住。

  吕卓云也使劲的反抱住何武,神态非常激动。

  “不像话,不像话,”丁景泰揉着鼻子大喊:“当年我跟家里那口子,一分就是五六年,见面也没像你们这般肉麻!”

  大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别出洋相了,快滚过来喝酒吧。”丁景泰高声大嚷。

  吕卓云却哈哈一笑说:“丁景泰,你懂什么?这叫做真情流露啊。”

  哄笑声中,两人大步走了上来。

  依露亲自赶到墙边,搬出一张椅子。

  “依露,长久不见,你怎么愈来愈漂亮了?”何武笑嘻嘻说着。

  “唉,”依露娇声一叹,说:“被白朗宁摆在冰箱里五六年,怎会不漂亮?”

  “摆在冰箱里?”何武呆了呆,发笑说:“呵呵,你倒会开玩笑,又不是青菜萝卜,冻起来就能永保青春么?”

  依露把椅子朝吕卓云座旁一摆,挺挺地站在何武面前,说:“左手快枪,你孤陋寡闻了,这年头科学进步,活人冻起来,不但可以永保青春,几十年甚或几百年后,还可以复活呢。”

  “真的?”何武疑信参半的望望大家。

  “当然是真的,”依露忍笑说:“不信回去把大嫂冻起来,试试看嘛。”

  何武还在发楞,大家已然笑了起来。

  何武这才知道上当,哇哇大叫说:“好丫头,白朗宁那套坑人的玩艺儿,都被你学会了。”

  “何兄,不关我的事,别硬把我扯上去。”白朗宁急忙接口说。

  何武小眼一翻,大叫:“依露得罪了我,不找你找谁?”

  白朗宁笑了笑,说:“算你狠,总可以吧?”

  “当然了,”丁景泰鬼笑说:“人家打在你头上,你都不敢还手,像这种硬货,你白朗宁惹得起吗?”

  依露听得好笑,站在旁边咯咯的笑个没完。

  白朗宁伸手推了一把,才把她推了回去。

  何武袖子掩起来了,腰带也重新扎过,拍拍吕卓云的肩膀说:“吕大将,咱们跟他拼了。”

  吕卓云肚子一拍,说:“你何武的事还有什么话说?拼就拼吧。”

  “有把握吧?”

  “六成!”

  “好,也教他们知道,除了四把枪之外,港九还有两个比他们更高明的好手。”

  吕卓云端起杯子指了指,说:“何武,我说的六成,是这个。”

  “枪呢?”

  吕卓云伸出两个手指,忸怩说:“两成!”

  “才……才两成?”

  “两成已经不错了。”

  “几分里边的两成?”

  “当然是十分了。”

  “唉,”何武好泄气,屁股往椅子上一摔,再也神不起来了。

  萧朋掏出两本薄薄的册子,朝两人面前一扔,说:“别尽打自己人主意,要找对手,这里边有的是,随你们选。”

  两人一阵翻动,何武大叫:“那个最强?那个最强?”

  “枪王欧喜。”萧朋说。

  左手快枪何武胸脯一拍,说:“算我的。”

  “何武,”萧白石瞪眼说:“别跟咱们大哥过不去,断臂之痛,不是好受的?”

  何武乾笑两声,说:“这欧喜号称枪王,一定很厉害了?”

  “一秒不到。”白朗宁沉声说。

  “连拔带还?”解超急急问。

  白朗宁摇摇头,慢慢说出三个字:“拔、射、还。”

  “砰”地一声,解莹莹手中的杯子,脱手掉在桌子上,虽然没碎,大半杯好酒却完全泼了出来,直溅到对坐吕卓云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开口的不是发楞的祸主,也不是解超,竟是警方第一高手萧朋!

  大家一齐诧异的朝萧朋望去,把萧朋的脸孔看得通红。

  还好吕卓云的几声豪笑,替他解了围。

  “幸亏不是子弹,否则我这胖肚子岂不透了气。”吕卓云拭着肚子上的酒说。

  “其他的呢?”丁景泰担心的问:“除了欧喜之外,其他人如何?”

  “差不多都有一秒左右的实力。”

  众人闷闷的沉默一会,丁景泰喝了口酒,豪气又来了,大叫:“好对手,好对手。”

  白朗宁朝众人脸上扫了扫,问:“几位的纪录如何?”

  “一秒绝没问题,再快就吃力了。”丁景泰抢先回答。

  “解超,你呢?”白朗宁问。

  “一秒……有里无外。”

  “好,”白朗宁应了一声,眼睛转到解莹莹脸上,有意出出她洋相,问:“莹莹,你呢?”

  “我?”解莹莹不安的瞄瞄右首的解超,又瞟瞟左首的萧朋,嚅嚅说:“一秒……”

  “真的?”众人齐声喝问。

  “有……有外无里。”解莹莹蛮不愿意的揭开了底牌。

  解超一旁噗嗤一声,笑起自己妹妹来了。

  “你……你还敢笑?”解莹莹恨恨推了哥哥一把,委委曲曲说:“子弹都舍不得给人家买,让人家拿什么练么?”

  “解超,”丁景泰瞪眼大叫:“这就是你不对了,不给她子弹,教她怎么练得出来?”

  “唉,”解超连连叹息说:“她那种子弹实在难买得很哪。”

  “胡说,”丁景泰大喝一声,说:“香港这地方只要有钱,连天上的月亮都能买到,何况是子弹。”

  “咳咳,如果没钱呢?”解超红脸说。

  丁景泰桌子一拍,说:“没钱不会开口,别说你只有一个妹妹,就算有个十个八个,凭咱们这笔人,还供不起她练枪的子弹吗?”

  解超不吭气了,解莹莹乌溜溜的大眼睛不停的在几个人脸上转。

  丁景泰换上一付面孔,笑眯眯说:“莹莹,你用的是什么枪?给我看看,说不定我帮里有这种子弹。”

  解莹莹打开提包,提出只大家伙来。

  别说丁景泰,连见识多广的萧白石,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女孩子家,怎么用这种东西?”丁景泰摇头说。

  “卡”地一声,枪套跟枪身接在一起了。

  “原来可以当长枪用。”萧白石恍然点头说。

  解莹莹枪柄朝外,送到丁景泰手上。

  丁景泰接在手里,退下弹夹瞧了瞧,耸眉说:“看上去是九公厘口径,子弹却长出许多,大概射程不短吧?”

  “有效射程五百公尺。”解莹莹得意的回答。

  “比卡宾还远?”

  “嗯,远了几乎一倍。”

  “好家伙,”丁景泰摆弄一阵,不解的问:“你们兄妹为什么都用取远的重货,不觉得压手么?”

  解超苦笑说:“我四海帮可没有你们那种隔音的地下室,平日都是把船开到海上,拿海里的鱼当靶练习,射程不远,鱼早就吓跑了,还拿什么练?”

  “原来如此。”丁景泰微微点了点头。

  “丁景泰,”解莹莹指名唤姓问:“你究竟有没有这种子弹?”

  “子弹是没有,不过咱们有的是钱,明天就去买。”丁景泰豪迈的回答。

  “算了吧,”萧朋接下来说:“等你把货买进来,起码已经十天开外了,还是我想办法吧。”

  解莹莹扭头望着萧朋,问:“你有?”

  丁景泰一旁哈哈大笑,说:“莹莹,你找到好后台了,他们家的仓库大得很,子弹更是堆积如山,保证你一辈子都打不完。”

  解莹莹立刻说:“对,对,那仓库我们去过——”刚刚说了一半,解超急急把她的嘴巴捂住。

  萧朋一阵苦笑,说:“莹莹,记住,那地方千万不能再去,你哥哥不是好人,别被他带坏了。”

  解莹乖乖点了点头,仔细瞧了萧朋几眼,说:“你这人蛮不错嘛。”

  “当然了。”白朗宁笑说:“龙婆看上的人,还错得了吗?”

  “死鬼白朗宁,”解莹莹娇喝一声,双手插腰,正想跟白朗宁干一架,突然左边裙角被人轻轻拉了几下,不禁微微一怔,火气马上散了,语气也软了下来,说:“不要你管。”

  白朗宁拭了把汗,松松领口,说:“好人,你呢?”

  “叫我么?”萧朋楞楞的问。

  “除了你还有谁?”白朗宁作个鬼脸说。

  萧朋皱眉苦笑两声,问:“什么事?”

  “速度。”

  “我,”萧朋想了想,说:“西装一秒,警装出头。”

  “那度你可以穿西装干。”

  “还是穿警装的好。”

  “为什么?”

  “天机不可泄漏,天机不可泄漏。”萧朋神秘兮兮的说。

  白朗宁也懒得追问他,眼睛又朝萧白石望去。

  “别看我。”萧白石摆手说:“诸葛亮一生运谋,从没听说他拿刀持枪的打过仗。”

  白朗宁淡淡一笑,瞟向何武问:“你呢?”

  “一秒。”

  “不错嘛。”

  “不带扣机。”

  “回去把它练出来。”

  “白朗宁,”何武愁眉不展的说:“别打鸭子上架了,如果练得出来,四把枪还轮到你们做?”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教萧白石给你买个拍节器,跟几天试试看。”

  “什么拍节器?”萧白石问。

  “就是练跳舞,学钢琴用的那种三角型的东西嘛。”林雅兰比手划脚的说。

  “噢?原来是那东西,有用么?”

  “有用得很。”白朗宁正容说:“欧喜的速度就是靠那东西练出来的。”

  丁景泰忽地站起来,拍手大喝声:“来人哪。”语声大落,两名大汉闪身进来。

  “马上买六个拍……拍……”

  “拍节器。”林雅兰说。

  “对,马上买六个拍节器来。”

  两人对望了一眼,糊里糊涂问:“拍节器是什么东西?”

  林雅兰又比手解说一番。

  两人好不容易才搞懂,正想转身出门,萧朋突然喝声:“慢着。”两人立刻停了下来。

  “多买一个回来,一共七个。”

  丁景泰一摆手命两人退去,望着萧朋问:“多买一个干吗?”

  萧朋不声不响,仅仅朝身边的解莹莹指了指。

  “对,对!我怎么糊涂起来。”

  萧白石眼瞧看解莹莹从丁景表手中收回手枪,费了半天劲才装进去,不禁好奇的问:“解小姐!你这把枪也快得起来吗?”

  “要看看么?”

  “很想开开眼界。”

  “卡”的一声,皮包打开了,枪口已经对准了萧白石的鼻子。

  萧白石急忙避到一边,说:“知道了,知道了,快收起来。”

  解莹莹得意洋洋的一甩,手枪在指上翻了两个筋斗,又回到皮包里。

  白朗宁拍拍吕卓云的肩膀,说:“吕兄,你怎么样?”

  “用不了一秒。”

  “拿在手上?”

  吕卓云胖眼一翻,说:“当然拿在手上,我再傻,也不会像你们那么笨,插进去,掏出来的,多么烦。”

  “假如……假如插在怀里,一秒够不够?”

  吕卓云拍拍肚子说:“去年还马马虎虎,今年恐怕不成了。”

  “吕兄,回去咱们一块练。”

  吕卓云长长叹了口气,说:“好吧,你白朗宁吩咐下来,还有什么话说?”

  白朗宁微微一笑,慢慢端起了酒杯。

  “白朗宁,你自己呢?”丁景泰一声大喝,立刻将全场的眼睛,通通引到白朗宁脸上。

  “跟各位差不多。”

  “别听他胡说!”解莹莹突然插嘴了:“这家伙深藏不露,玩艺儿多得很。”

  “喝,莹莹今天大概特别高兴,居然给我白朗宁戴起高帽子来了。”

  解莹莹鼻子里哼了一声。

  萧白石重重咳了两声,把杂乱的声音全部压下去,开口说:“白朗宁,实话实说吧,这种时候,谁也不准再装佯,否则连自己的实力都模不清楚,还打什么仗?”

  “真的跟大家差不多,大不了快个十分之一二秒而已。”

  “够了,”丁景泰哈哈一笑说:“十分之一二秒虽短,已足够送枪王欧喜下地狱了。”

  白朗宁急忙摇手说:“且莫打错算盘,凭我这两手,对付别人还差不多,想杀枪王欧喜恐怕还没那么简单。”

  在座众人,各个听得心惊不已。

  丁景泰跳起来,问:“枪王欧喜比你还强?”

  “各位别慌,没那么严重。”一直落落大方坐在白朗宁身边的林雅兰开口了。

  大家眼光又一齐聚在林雅兰娇美的脸蛋上。

  林雅兰微微一笑,泰然说:“我曾亲眼见过欧喜练枪,他用十分之八秒的拍节,勉强可以跟上五次,白朗宁却能跟上六次,仅凭这点差别,当然难分高下,可是白朗宁不弱于他却已获得了充分的证明,只要现场能够抓住一丝意外因素,便可制强敌于死地了。”

  “如果抓住意外因素的是人家呢?”左手快枪何武问。

  “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被你敲在头上,而不敢还手的人了。”丁景泰轻声告诉他。

  何武斜了安然喝酒的白朗宁一眼,端起杯子也想借酒消消心头的愁闷,又颓然地放下,好像愁得连酒都喝不下去了。

  萧白石叹了口气,说:“白朗宁,你勉为其难吧,除你之外,别人恐怕更没把握了。”

  “萧兄放心,”白朗宁依然轻松的笑笑说:“我不找他,人家也会找上我,躲都躲不掉,这对手是天生注定的。”

  “对,对,真是天生注定了。”丁景泰脖子一粗,说:“就像我丁景泰和他倪永泰一样,简直是天生注定。”

  依露莞然一笑,故意斜眼瞧瞧丁景泰的身后究竟有没有尾巴。

  丁景泰故意挪挪椅子,大叫:“冰箱里好像没装杀菌灯,青菜萝卜上沾满了白朗宁的毒菌。”

  众人听得各个忍俊不禁,只有端庄的林大小姐,偷偷瞄着依露那盛开花朵一般的笑脸,芳心一直往下沉,好像真的进了冰箱一样。

  何武突然桌子一拍,哇哇大喊:“听说那马秀夫号称快枪,注定是我左手快枪的了。”

  “慢着,慢着。”解超摆手说:“有道是左不胜右,那马秀夫是我右手快枪解超的,轮不到你。”

  何武抓了抓脑袋,大叫:“胡说,从来是邪不胜正?那有左不胜右的?唬人也不是这么唬法。”

  吕卓云臂肘触了何武一下,说:“左手快枪,做人不能太认真!有时总得吃点亏的,马马虎虎让给解超算了。”

  “那怎么可以。”何武于心不干说:“风头不能让他们四把枪出尽,咱们多少也要抢上一个。”

  萧白石眼睛一瞪,说:“何武,这是场有关三帮几千弟兄生死存亡的大战,岂是出风头的时候?”

  “总座说的是,不过……”何武手一摊,苦兮兮说:“多少总要分一个给我……尽点力啊。”

  解莹莹扭了扭颈子,瞧瞧何武,又瞟膘萧白石,搞不懂这港九出了名的莽汉,为何会对几乎被自己吓住的萧老大那么服贴?

  “等会总少不了你一个。”萧白石说罢,朝自己弟弟箫朋望去。

  萧朋笑了笑,轻描淡写说:“随便留两个给我好了。”

  “两个?”丁景泰嘴一撇,说:“凭你那一秒出头的速度,一个已经够瞧的了,还两个呢,真是大言不惭至极,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萧明微微一笑,也不与他分辩。

  “丁景泰,你先别骂人。”解莹莹又插上嘴了:“我常常听哥哥说,萧朋这人一向稳重,既不像你那么爱吹,也不像白朗宁那么坏,他既然敢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丁景泰脖子一胀,还没喊出声来,解莹莹突然挤眉尖叫起来。

  “哎哟,哥哥,你怎么踢人家,疼死了。”

  大家又是同声一笑。

  解超苦脸解释:“两位别听她胡说,我这妹妹一向口没遮拦。”

  白朗宁停杯一笑说:“快枪解超,你的胆子越来越小了,男子汉大丈夫,说过就是说过,何必硬往外推?何况……你妹妹又给你拉上一个,二比二平分秋色,怕什么?”

  “就是嘛。”解莹莹得意洋洋说。

  解超狠狠瞪了妹妹一眼,吓得她急忙把大腿贴到萧朋腿上,唯恐哥哥再赏她一下。

  丁景泰只要跟白朗宁站在一条线上,挨骂也认了,仔细分析萧朋的为人,也觉得解莹莹的话有些道理,蓦然想起他方才神秘兮兮的态度,忍不住开口说:“萧朋,还是把天机漏点出来吧,让大家心里也有个底。”

  萧朋拂了拂身上的制服,说:“丁兄,放下交情不谈,我这样站在你面前,你敢打我么?”

  丁景泰怔了一下,脱口大叫:“有道理,有道理,趁他们那阵短短的犹豫时刻,已经足够了。”

  何武也猛一拍大腿,说:“对,这就叫做是邪不胜正啊。”

  吕卓云大拇指一挑,说:“咱们枪法虽不如人,脑筋却比他们快得多。”

  何武得意的仰天大笑,萧白石却大皱眉头。

  直待何武笑够,萧白石才开口说:“这次该你了,三个人随你挑。”

  何武翻翻名册,说:“欧喜弄不到手,陈政也将就了。”

  萧白石点点头,转首对萧朋说:“要两个就给你两个,到时可别给你们四把枪丢人。”

  “哥哥放心,保险错不了。”

  “喂喂,军师大老爷,本大将呢?”吕卓云高声大嚷。

  萧白石指了指林雅兰说:“白朗宁对付最强的欧喜,不能再让他有后顾之忧!如果你再找上一个,林大小姐由谁保护?”

  “萧大兄说的是。”吕卓云点头应着。

  林雅兰对萧白石感谢的一笑。

  解莹莹突然双手一拍,娇声说:“这狗头……”

  解超咳了一声,解莹莹立刻刹住,停了停,改口说:“肃大哥想得果然周到,难怪大家都肯听你的。”

  萧白石笑笑说:“解小姐,不是我当面捧你,我萧白石一生见过的高手不少,女人里边,你还是第一人呢。”

  解莹莹这下高兴了,偷偷笑了一会,说:“萧大哥,等我的速度快过十分之八秒时,我再练给你看,教你评评是白朗宁快,还是我快。”

  萧白石连说:“好,好。”

  这时,大门又被推开了,两名大汉抱着七个盒子走进来,将盒子整整齐齐放在桌上,恭身退了下去。

  几人纷纷动手,每人从盒里抓出个三角形的拍节器,上满发条,摆在自己面前,“嗒嗒……”地发出均匀的响声,当中一根指针,一左一右的摆动个不停。

  七个人头也自然地随着指针摇幌起来,各个都暗自估量着自己的实力。

  突然“卡”地一声轻响。

  吕卓云椅子一蹬,斜身窜出去好几步。

  原来解莹莹小姐的大家伙又出笼了,枪口正对着吕卓云,他不溜等什么?

  “胡闹,胡闹。”解超抢过手枪,替她塞进皮包里,嘴里不住轻怨着。

  吕卓云松了口气,抓出手帕拭了把冷汗,又慢腾腾坐回座位。

  一阵紧急的电讯声,丁景泰、萧白石以及何武三人,同时将遥控对话器掏了出来。

  萧白石手中的对话器已经传出了急喘的呼声:“第二队孙启芳报告,第二队孙启芳报告。”

  “别急,有话慢慢说。”

  “北角已经有行动了,火力强得很,现有人手恐怕不够,请总座派人支援。”

  “知道了,尽力阻挡他们五分钟,援军即刻就到。”

  “是,啊,中环人马到了。”

  “好,守下去。”萧白石又将对话器收进怀中。

  丁景泰本来也正在一旁对着那具对话器发话,几乎与萧白石同时开始,同时也收了天线,哈哈大笑说:“喂,帮你三百。”

  “谢啦。”

  何武在萧白石身旁等了半晌,这时再也等不住了,急声说:“总座,我要先走一步。”

  萧白石手一摆,说声:“去吧。”

  何步连招呼都赶不及打,回身就跑。

  “何武,接着。”吕卓云头也不回,一只盒子反手甩了出去。

  何武随手一捞,身形已然冲出门外。

  “吱——”又是萧白石身上的对话器。

  “第二队孙启芳——”萧白石还没等他说完,急问:“什么事?”

  “对方已欺近避风塘,四海帮援兵也已赶到,可惜可惜……他们占了好的地势,却不肯加强火力,好像舍不得子弹。”

  “把他们的头领抓一个来再回报我。”

  萧白石把对话器朝桌子上一扔,沉下脸说:“一天六十万还不够么?”

  解超不安地瞄了瞄林雅兰,嚅嚅说:“萧兄有所不知,我七海帮上下几百弟兄,一年辛苦到头,也仅能混个温饱,从来没什么储蓄,如今北角四分之一地盘眼看到手,地方虽然不大,要想立刻兴建起来,让弟兄们有个改变生活的机会,非得大批资金不可,试想以我们目前能力,这笔庞大的数目从何而来?除了尽量把这战费节省下来,还有什么别的路可走?”

  “所以你们就连子弹都舍不得买?”萧白石脸色更难看了。

  解超眼望着桌面,微微点了点头。

  萧白石忽地站起来,桌子一拍,暴喝道:“说,你七海帮为了集攒这笔战费,放了他们多少人进来?”

  “没……没有。”解超恐怕这辈子还没如此怕过。

  “没有?”

  “没有……多少人。”

  萧白石随手抓起酒杯狠狠泼了过去,怒声喊:“我马上找七海龙王去算帐,他竟敢为了一念之私,误了三帮几千弟兄的大事。”

  大半杯酒都泼在解超脸上,解超动也不动,任由酒珠滴滴滚下,眼里的泪珠也掺着滚了下来。

  白朗宁、丁景泰等人,听出事态严重,谁都不便开口,泼酒之举虽然过份些,也不敢出声阻拦。

  萧朋更是悸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吭。

  萧白石说罢,回身朝外走去。

  白朗宁与丁景泰两人,不约而同窜上去,拦住了他的去路。

  “萧兄,”白朗宁平静的说:“事已至此,找龙王争吵也与事无补,何苦浪费时间,且坐下来慢慢商量个补救办法才对。”

  “不,我非去找他不可。”

  “何苦来呢?”丁景泰说。

  “何苦来?”萧白石跳脚大喊:“你们知道他后门一开,三帮要多死多少人,啊?”

  “萧大兄,”解超跑过来,悲声说:“家父年岁已老,做事难免糊涂,请大兄原谅,有什么事,尽管教训小弟好了。”

  “不行,我说什么也要找他理论,不过你尽管放心,我就一个人去,龙王不服,可以差人干掉我,你解超不教我去,也只管把你那把快枪掏出来。”

  “萧大兄,”解超大声说:“这次的事,我七海帮的确大错特错,不怪你发脾气,我现在只求你网开一面,放过家父一遭,如若你实在气不过……”说着,把自己的枪掏出来,倒递过去,“你拿枪朝我解超身上打好了。”

  “我只找龙王说开就好,打你解超干什么?”

  “难道许你萧大兄忠于事,就不许解超尽孝心吗?”解超凄声吼着。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凄凄切切的呜咽,解莹莹哭了。

  吕卓云与萧朋也走过来,几人把萧白石团团围住。

  萧白石重叹一声,脚一踩,走回座位上坐了下来。

  大家一同松了口气,各自走回原位,也一同坐下。

  解莹莹依然耸动着肩膀,抽抽泣泣的哭着。

  依露跟林雅兰两人的俏脸都吓白了。

  “唉,”萧白石又是一声重叹,“解小姐,别哭,别哭。”

  解莹莹拭拭眼泪,悲凄凄的说:“我们帮里实在太穷了,大家逼得没路可走,只有想出这个办法,当时哥哥虽然一再反对,可是……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萧白石点点头,火气渐渐消了,轻声说:“凭你兄妹两人的个性,打死你们也做不出这么没出息的事,只怪你爸爸老糊涂,被那群蠢材左右了,如果那些人有我萧白石一半本事,你七海帮早就好了。”

  萧白石的语气虽然过于自负,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萧大兄,”解超刚刚坐下,又站了起来,恭声说:“我回去就叫他们全面封锁。谁要再反对,我就干掉他。”

  “可叹哪,可叹。”萧白石惋惜说:“三帮人数以你七海帮最多,不可能一个人材都没有,只怪龙王太没有识人之明了。”

  “大兄说的是。”

  “解超,老的教他老去吧,今后你要多重人材,动脑筋往往比动枪更要有用,切记,切记。”

  “多谢大兄指点。”

  “解超,方才一时冲动,也算敬了你一杯,不会怪我吧?”

  “大兄说那里话,别说我们自己理亏,理应教训,冲着我与萧朋的关系,你就是敬我一脸盆,我也没话好说,何况……这杯酒好像给我开了窍,教我明白了不少事情,真是受益无穷,大兄,真的要谢谢了。”

  说话间,桌上被萧白石丢置的对话器又响了。

  “什么事?”萧白石没等对方开口,已回问过去。

  “七海帮第六号船的王队长来了。”

  “解超在这里,叫他答话。”说看,把对话器递了过去。

  “解超,”丁景泰大声说:“叫他们尽量打,老规矩,子弹算我们两帮的。”

  “解超吗?”对话器里传来大刺刺的声音。

  “王队长,从现在开始,每个人都要认真打,你传话下去吧。”

  “解超,还是先跟龙王商量一下吧?”

  “王来富,我警告你,如果从现在开始,谁敢不打,我马上干了他,到时可别怪我不讲交情。还有,我第一个先干你,你小心了,只要你不怕子弹,尽管到爸爸耳边告状去吧。”

  说罢,不等对方答话,恨恨地把天线压了下去。

  萧白石摇着头,收起对话器,笑问:“解超,这几天你们放了多少人进来?”

  “百十来人吧。”

  “也许那几个高手也渗在里面。”

  “没有。”萧朋说话了。

  “你怎么知道?”

  “有情报,那几个人还没有呢。”

  萧白石笑了笑,说:“还是警察有办法。”

  解超忽然站起来,说:“各位慢喝,我有点不放心,想过去瞧瞧。”

  萧朋也跟着站起,说:“我也想去看看。”

  萧白石手一摆,说:“去吧,有事随时找九龙或中环帮的人,抓个对话器,随时可以跟我通话,我跟土皇帝开夜车了。”

  三人应了一声,正要动身,林雅兰突然说话了。

  “解超先生,你们七海帮那漏洞有多大?”

  “什么漏洞?”

  “放人进来的漏洞。”

  解超脸一红,苦笑说:“不大!不大!”

  “五百万港币补得上吗?”

  解家兄妹眼睛比嘴巴瞪得还大,那还讲得出话来!

  林雅兰微微一笑,说:“七海帮穷富与我无关,快枪解超就不同了,因为你是白朗宁的朋友,我总要买你面子,今后战费照领,五百万奉送,好教你回去有个交代,如果再不好好打,你快枪解超要向我负完全责任,说不定我一发脾气,买艘巡洋舰来,把你们七海帮一举消灭。”

  解超大喜,咧开大嘴笑着说:“大小姐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林雅兰打开小小的手袋,取出支票,歪歪曲曲的签了名,在上面写了很多圈圈,撕下来递给白朗宁,白朗宁瞧了瞧,随手交在解莹莹手上。

  把解莹莹高兴得直跳,推着解超萧朋两人走了出去。

  “白朗宁,你好大的面子。”丁景泰叹息说。

  白朗宁乾笑了两声,瞟了林雅兰一眼,越想越怪,这丫头里外怎么像两个人似的?

  最后白朗宁实在忍不住了,硬把吕卓云推到墙角上去,问:“吕兄,这林雅兰今晚有些不对啊?”

  “有什么不对?”吕卓云莫明其妙的回问。

  “怎么比平日成熟多了,又能讲话,又会做人,处处都很周到,好像一下子大了几岁一般,不奇怪吗?”

  “呵呵,原来是这个,白朗宁,你也孤陋寡闻了,林大小姐的社交是有名的,她自小周旋于高层社交场中,公侯帝王面前都能应付得头头是道,何况这小小场面。”

  白朗宁楞了一会,又把吕卓云拉了回来。

  “什么事这么鬼鬼祟祟的?”萧白石问。

  “萧兄,别得了便宜卖乖,你再多嘴,我可要揭你的底牌了。”

  萧白石眼眯眯瞟了白朗宁一眼,笑嘻嘻说:“你这家伙太鬼,我懒得理你。”

  “什么事?什么事?”丁景泰又叫了。

  “没事!喝酒,喝酒。”萧白石急忙摇手说。

  依露瞄了萧白石半晌,突然问:“萧兄,你如何知道七海帮走私?”

  萧白石自负的笑笑,说:“如果真的教北角帮后援无着,凭杨文达那老鬼,最多也只能忍上一个星期,岂会撑到今天?”

  “那么……”依露想了想,又问:“方才没有他们两位拉住你,你真的会去找龙王理论么?”

  白朗宁一旁噗嗤一笑。

  萧白石乾咳两声,说:“依露,别跟白朗宁学,揭好朋友的底牌不是件好事。”

  依露娇笑一阵,说:“万一他们不去拉你,岂不糟了?”

  “这个倒不怕,”萧白石得意失笑,说:“既使白朗宁忍得下,土皇帝也忍不下的。”

  “啊?”丁景泰跳得比桌子还高,“我又上了你的当,早知道非叫你出出洋相不可。”

  “可惜早不知道,哈……”

  丁景泰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气之下,喝酒。

  依露跟着笑了一会,又问:“萧兄,你给小龙王的第一道命令,叫他等五分钟,你怎么知道中环帮人马五分钟之内准到?”

  “我当时也不知道啊。”

  “那么五分钟……”

  依露的话说到一半,萧白石已抬手止住,笑嘻嘻说:“我们在这里喝酒,五分钟转眼即过,他们在拼命,一分钟比一小时还长,叫他撑五分钟,已经不容易了。”

  “可是……如果五分钟到了,没人去呢?”

  “再延五分。”

  “如果还没赶到呢?”

  “再延,直延到援军开到为止。”

  依露明白了,虽然不关她的事,也难免带点失望的意味,说:“原来你在骗他们。”

  萧白石耸耸肩,说:“有什么办法?”

  “唉,”依露叹了口气,说:“你这人太坏了,当初大嫂怎会看上你?这些年来,还不知被你骗得多可怜呢?”

  几人听得哄然大笑,丁景泰连酒都喷出来了,还好身子转的快,否则林雅兰也要洗脸了。

  萧白石怀里又叫了:“第一队何武报告,第一队何武报告。”

  “什么事?”

  “北角那批人被咱们水陆夹攻,已经退回去了。”

  “好好守住,小心他卷土重来。”

  “知道了。”

  “伤亡如何?”

  “据初步估计,三帮阵亡仅仅五人,轻重伤十九人。”

  “对方呢?”

  “死的比较多,伤的不清楚。”

  “详细查过,伤得比咱们多就算了,少一个追进去伤他两个,少两个伤他们四个,一定要加倍追回来,少一点都不能饶他。”

  “是。”

  萧白石神里神气的把对话器一收,端起杯子,美酒尚未入口,丁景泰已经说话了:“这是那国军师?还有这种狗屈不通的命令。”

  白朗宁一旁接口说:“丁兄,这道命令乍听之下,虽然没什么道理,对士气却起了很大的鼓舞作用,这手你该学学。”

  萧白石哈哈一笑,说:“可惜龙婆子瞎了眼睛,竟看上我那宝贝弟弟,如果选中白朗宁,七海帮也许还有点希望。”

  白朗宁听得一阵急咳,匆匆站了起来。

  “要走?”丁景泰问。

  白朗宁看看表,说:“半夜了,该回去了。”

  吕卓云也扶林雅兰站起来,跟依露客套一番,慢慢朝外走去。

  “嗳,”丁景泰伸了个懒腰,说:“你们一走,又只剩下我们两个可怜虫了。”

  “三个。”依露搭上腔了。

  白朗宁伸手在依露红晕脸蛋上轻轻扭了一把,笑嘻嘻追出大门。

  车子早已等在门外,三人鱼贯窜进车厢。

  一阵微微的波动,车身已然飞快地急驰出去。

  “白朗宁。”林雅兰肩膀触了他一下。

  “干什么?”白朗宁冲声应着。

  林雅兰眨着两只大眼睛问:“你真准备把我也摆进冰箱么?”

  “赌不赌随你。”白朗宁蛮不在乎说。

  “时间太长嘛,一年怎么样?”林雅兰身子往上凑凑说。

  “少一天也不行。”白朗宁一步也不肯放松。

  吕卓云慢慢斜过身子,望着林雅兰说:“大小姐,跟他赌了,只要忍得住,到时保证他出洋相。”

  “出什么洋相?”林雅兰楞楞的问。

  “跪在地上向你求婚啊。”

  林雅兰“噗嗤”一笑,马上俏脸一绷,朝白朗宁冷冷哼了一声,扭身移到窗口,再也不肯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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