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看见杜怀庆的人,绝对想不到这么样一个土埋到脖子根的不中用的老头,竟会是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超级杀手。

  杜怀庆咳嗽着,瞪着高欢,冷冷道:“找我做什么?”

  高欢眨了半天眼睛,才苦笑道:“真没想到是你。”

  杜怀庆道:“你本该想到的。凭巴东三、关啸那两块料,也想留住我?别说他们还在黑明手底下受了伤,就算没有,他们也休想从我手底下讨便宜。”

  高欢看着四周,道:“怎么好像少了几个人?”

  杜怀庆怒道:“少几个人怎么了?灵岫重伤、苦铁挨了三刀,其他门派的人死伤三十多号,损失惨重你知不知道?”

  高欢道:“我过江了,我哪里会知道。”

  杜怀庆气得老脸发红:“不知道就别乱嚷嚷!幸灾乐祸的,哼!”

  看来紫阳洞是役损失十二个人,对杜怀庆来说,是件很丢面子的事,而且也是件必须负责的事。

  高欢适时打住话头,不再提这件事。他还要和杜怀庆谈判,在这件事上得罪杜怀庆,实在不智。

  “我绝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杜老大概是误会了。”

  “没有就好!”杜怀庆气冲冲地道:“找我什么事?”

  高欢笑道:“我要和贵洞在这一带主事的人谈件事,不知杜老……”

  杜怀庆怒极:“我就是这里主事的人!你还要找谁?”

  高欢瞟瞟四下里那些蒙面女人,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杜怀庆冷笑道:“你以为我杜怀庆是什么人?我会归她们管?”

  “我当然不是这意思,当然没这个意思。”高欢微笑道:“我和社老也算不打不成交。和杜老打交道,无论如何总要容易些。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杜老?”

  杜怀庆冷笑道:“少嘻皮笑脸的。有什么话就快说。”

  高欢赔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聊聊,聊聊而已。杜老,您看,咱们是就在这里谈呢,还是……”

  杜怀庆面色和缓了许多:“你说吧!我就在这儿听着。”

  贞贞这时候走到了门口,疑惑地朝高欢打手势。

  高欢笑眯眯地道:“贞贞,你回屋歇着去吧!我和杜老有点事商量。”

  贞贞温顺地点点头,回房去了。但转眼间,她就搬了两把椅子出来,递了一把给杜怀庆。

  杜怀庆接过椅子时,面上忽然现出种很奇怪的神色。

  然后,贞贞又泡好了两杯茶,端出来放到他们身边。

  杜怀庆眯起眼睛看着贞贞的背影,叹口气,喃喃道:

  “我的小儿子和你差不多大,但小儿媳已把他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了。有时候我在想,这也许是报应。”

  高欢道:“哦?”

  杜怀庆叹道:“我的小儿子已是我剩下的最后一个儿子,我本希望他能成大器的,……唉,我一生杀的人太多,老天叫我断子绝孙。也算报应不爽。”

  看他那萧瑟的神情,龙钟的老态,听他唠唠叨叨的语气,他好像真的是在忏悔昔日和现在的罪孽。

  只可惜他还是要杀人,就跟他必须要吃饭一样。除了杀人外,他没其他吃饭的本事。

  什么时候他已老得杀不动人了,他的生命也就走到尽头了。

  高欢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觉得这个冷血杀手同样也很可怜。

  江湖人的命运,往往是无法由自己做主的。

  杜怀庆欷嘘道:“你有福气。你有一个很好的妻子。

  可惜,可惜啊!”

  高欢心里一惊:“可惜什么?”

  杜怀庆叹道:“洞主有令,无论如何,不能放走她。”

  他好像已猜到高欢找他会提什么要求,干脆先杜绝了高欢的希望。

  高欢忍不住怒吼道:“这件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杜怀庆萧然道:“我不知道跟她有什么关系。洞立既已发话,我只好照办。”

  他叹着气,落寞地道:“我一生都已卖给了紫阳洞,我不能不保晚节。我要做到有始有终。你别想跟我动手。

  就算你胜了我,同样也逃不掉。”

  高欢闪电般跳起,劈面一拳击向社怀庆的鼻子。他恨不能一拳把这个老怪物的脑袋打扁。

  杜怀庆叹了口气,身子鬼魅般消失了,转眼间已到了回廊里。

  “高欢,你们别想逃。就算你逃到天边,紫阳洞的人也找得到。”

  最后一点希望也已破灭。高欢只觉得万念俱灰,两腿发软,直想往地上坐。

  他一直都用“办法会有的”这句话安慰贞贞,可办法究竟在哪里呢?

  九月二十三。正午。

  困坐愁楼的高欢听见了琴声。

  优美的琴声如微风,如微风吹过万顷竹林,如阳光,如阳光在如带的江流上跳跃。

  就算他处于如此绝望的境况中,他也还是被这琴声吸引住了。

  这琴声中似乎蕴含着一种勃勃的生机、一种清新的活力。

  他的心情竟奇迹般变好了起来。

  可惜,琴声也断了。外面响起了杜怀庆愤怒的声音:

  “姓柳的,老天有眼,总算叫我又撞上你了!”

  姓柳的?

  莫非是铁琴居上柳晖?那个在昌平州城郊想和他和歌的铁琴居士?

  高欢站起身走到窗外,就看见竹楼外的竹林旁端坐着一个玉面长髯的中年书生,膝前横着张黑沉沉的铁琴。

  果然是柳晖。

  柳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柳晖一向是紫阳洞的死敌,而且为人极其正派,浪迹江南多年,行侠仗义之举不断,却素无恶行。这样的人,当然行得正,做得正。

  那么,“办法”是不是已经到了?

  从昌平仅一面之交看,高欢似乎不该将如此重任托付给柳晖。

  但现在他已无人可托。

  况且,从上次见面的情况看,柳晖对他的印象好像很不错。如果把贞贞托付给柳晖,他应该可以放心。而柳晖似乎也不大可能推托。

  如果柳晖肯仗义接手,贞贞一定可以安然脱险。

  他相信贞贞会坚强地活下去,抚养他们的孩子长大成人。

  但是他不会走。

  就算现在他可以安然脱出紫阳洞的控制,他也不会走。

  他倒要见识见识紫阳洞主的真面目,看看那位洞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柳晖在微笑,笑得安详而且优雅,道:

  “原来是杜老,幸会得很。只是杜老不解言律,柳某懒得和你口角。杜老若想打架,过半个时辰再来找我吧!”

  杜怀庆怒冲冲地道:“不行!现在我就要打,我一定要把你揍成面饼。”

  柳晖微喟道:“俗!”

  杜怀庆老眼中绿光幽幽,活像头已经狂怒的老狼。他戒备地欺上一步,又是一步。

  柳晖叹道:“杜老怎么如此沉不住气?再过两个时辰,贵洞洞主就到了。”

  杜怀庆一怔,冷笑道:“你怎么知道?”

  柳晖悠然道:“这半个多月来,柳某和贵洞洞主一直都在跟踪李殿军。只是双方一直没有打照面而已。柳某知道贵洞洞主的行踪,岂非是天经地义的事?”

  杜怀庆顿时满脸阴骘:“这么说,你已拿到了那块玄铁?”

  高欢已迎出来,就站在杜怀庆身后,听到“玄铁”二字,不由愕然。

  柳晖长身而起,遥遥一揖,笑道:“高君,一别经年,柳某无日不思量高君风采……”

  杜怀庆暴叫道:“姓柳的,老夫问你话呢!?”

  柳晖冷冷道:“你要嫌上次没被打够的话,两个时辰之后,当着贵洞洞主的面,咱们再好好较量一番。现在我没有空理你,也懒得理你。”

  杜怀庆简直已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玄铁在哪里?”

  柳晖道:“我之所以比你们洞主先赶到这里,并非因为我拿到了玄铁,而只不过是因为我的轻功、内力都比贵洞洞主强许多。你若因此而认为我拿到了玄铁,那就太愚蠢了。”

  杜怀庆愣了一下,声音低了下来:“玄铁不在你身上,又是谁得到了?”

  柳晖淡然道:“少时贵洞洞主驾到,杜老可以去问她。

  这两个时辰,我要和高君和上数曲,杜老若想附庸风雅,不妨也过来听听。”

  杜怀庆的面色顿时和缓了:“有病的人才会听呢!”

  从柳晖的口风中,杜怀庆已侦知,玄铁已为紫阳洞主所得,既然玄铁已到手,杜怀庆又何必生气呢?

  他又何必自找苦吃呢?他知道自己不是柳晖的对手,两个杜怀庆或许都不会是对手。

  柳晖扶起琴,走向楼门。杜怀庆很自觉地让开了路。

  凭他现在的力量,拦不住柳晖。

  高欢堵在门口,苦笑道:“柳先生,此时此刻,在下实在无心和歌。柳先生若为此而来,请恕在下不欢迎。”

  柳晖微笑道:“先不要说得太肯定,进门再聊吧!”

  贞贞也迎了出来,奉上两杯清茶,柳晖居然立即离座,很认真地作一揖,恭声道:“柳某见过高夫人。”

  贞贞福了一福,心里很感激柳晖。

  高欢请柳晖坐下,还没开口相询,柳晖已截口道:

  “你是不是很想问问玄铁的事?”

  高欢道:“正是。”

  柳晖道:“上次你在京城时,关啸、黑明、巴东三,还有紫阳洞的人,当然还有我,都是为了到皇宫去抢一件宝贝,也就是一块重约六十斤的玄铁。你那日在燕市显了一手腹语术,关啸和巴东三二人很想拉你入伙。紫阳洞的人早就看黑明三人不顺眼,你和他们俩走在一起,自然令许多人不舒服。紫阳洞有的人因不知你的底细,就派天风去试探一下,没想到你击败了天风,接着又制伏了无心夫妇,激恼了紫阳洞主,这才有追杀你们的情况发生。至于铁剑堡主的事,我想你很明白。”

  高欢问道:“那么,那天晚上玄铁是谁抢到手了呢?”

  柳晖笑道:“那天夜里我进了皇宫,却没有找到玄铁。

  紫阳洞的人似乎也没有这个福气,结果彼此猜疑,就动上了手。他们人多,但也没把我怎么样。倒是朝廷方面出动了许多人马,一场血战,死伤累累。”

  杜怀庆在远处冷笑道:“放你娘的屁!要不是你溜得快,早被大卸八块了。”

  柳晖没接茬,淡淡一笑道:“后来,我就只好找人打听,但满地都是尸体。好容易才找到一个没死透的人,救活了他,我才知道为抢玄铁,偷进皇宫内库房的人和大内侍卫们发生激烈冲突时,有一个蒙面人乘乱而入,抢走了玄铁。”

  高欢道:“那蒙面人难道就是……李殿军?”

  柳晖正色道:“他就是‘万里飞霜’李殿军,独往独来的飞天大盗,在江湖上很有名。”

  高欢虽早已猜到,还是忍不住叹口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殿军对他和贞贞有思,但从另一方面讲,李殿军又在陷害他。江湖上的恩怨,实在很难说啊!

  柳晖又道:“李殿军抢得玄铁后,…··

  高欢道:“等等,柳先生,既然抢玄铁的是个蒙面人,谁能肯定他就是李殿军?”

  柳晖道:“我救活的那个人,恰巧也是黑道上成名已久的大人物。他和李殿军不仅见过,而且交过手。李殿军的轻功身法,瞒得了别人,瞒不了他。”

  高欢不出声了。

  柳晖道:“李殿军知道我缀上他之后,就到了你们藏身的易水河边的那个小镇上,扔给你们一块精铁,并让你们赶紧逃命。他的目的无非是想把众人的视线转移到你们头上,他就可以乘机逃脱了。果不然,你们走了之后,大批江湖朋友都在花时间找你们,他们以为李殿军交给你的那块精铁就是玄铁。但我和紫阳洞立以及几个大派的高手却没上当,我们盯的还是李殿军。

  高欢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些情况他若能早知道一年,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境地了。

  柳晖又道:“我们只是盯着他,但要真抓住他,却很困难。他的轻功之高,可说当世无出其右,这一年多来,他领着我们走大沙漠、过雪山,甚至带到南疆去逛了一圈。我们还是不知道他把玄铁放在哪里了。不料今年端午,他居然赶到了汴梁找你,又故意低声和你讨论铁块的事。当时在四下偷听人可真不算少。这一招骗了许多人,所以当李殿军离开汴梁时,去追他的只有我和紫阳洞、铁剑堡及几大门派的几十名高手,许多人都留了下来,想在你身上打主意……”

  高欢苦笑道:“他们大概没想到,我竟能利用汴粱府官府的力量逃出汴梁吧!”

  柳晖道:“别说他们没想到,连我后来听说时也吃惊得要命。”

  高欢道:“我听说七月初九在宿松的枫香驿发生了一场血战?”

  “你听谁说的?”

  “慕容飘。”

  柳晖微晒道:“慕容飘?他现在江南一带,已是人人敬仰的盖世奇侠、抗击倭寇的大英雄了。”

  高欢动容:“哦?!”

  柳晖淡淡道:“慕容飘若真能就此改邪归正,也算是江湖上的一件幸事,我只怕他这么做是别有用心。这也不必去管他。不管怎么说,杀倭子总是件大快人心的侠举义行,在这一点上我都不得不佩服他。”

  高欢由衷地道:“这倒是。铁血男儿,自当沙场报国。”

  柳晖道:“咱们还是接着说玄铁的事。……枫香驿血战的结果是铁剑堡韦沧海重创,但李殿军也被铁剑堡的六百杆投抢大阵伤的不轻。铁剑堡群龙无首,已无力加入追击李殿军的行列,比较执著的,只剩下了紫阳洞主和我柳某人。但柳某人曾截获了紫阳洞传递消息的一只信鸽,并顺藤摸瓜找到了紫阳洞的一处联络点,从那里得知紫阳洞的探子已发现你隐居在黄州的什么地方。……”

  高欢长叹道;“我实在没完全弄懂紫阳洞主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柳晖微笑道:“除了迫你铸玄铁剑外,似乎没有其他不良企图。”

  “玄铁已沉入壶口,他能迫我铸什么剑?”

  “你错了。”柳晖悠然道,“玄铁并没有沉入壶口。”

  “哦?!”

  “李殿军因为受了伤,轻功打了很大的折扣,他又带着玄铁,份量很重,除了使‘金蝉脱壳’之计外,他已无计可施,硬撑下去,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他抛入壶口的莫非真的不是玄铁?”

  “当然不是。”柳晖微笑道,“拚着性命弄到手的东西,他会轻易放弃?”

  这话有理。

  柳晖接着道;“紫阳洞主和我都坚信李殿军抛铁自杀都不过是障眼法,于是我们就沿岸警戒。果然,四个时辰之后,李殿军终于在下游露面,又被我们缀上了。”

  高欢道:“这回他岂非已在劫难逃?”

  柳晖叹道:“虽然在劫,却并不难逃。李殿军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将玄铁扔进一群人流中,乘着我们争夺玄铁的时候,逃之夭夭。”

  高欢不得不承认,李殿军的确够机灵、够有办法的。

  玄铁自然已落入紫阳洞主之手,那么柳晖抢先赶到黄冈,是不是想将这位当世惟一能铸玄铁剑的剑师劫走,以此要挟紫阳洞主?

  依高欢想来,必然如此。

  但就算这样,他也必须求柳晖将贞贞带走。

  他别无选择。

  他问柳晖:“先生此来何为?”

  柳晖悠然道:“自然是和歌。”

  高欢苦笑道:“待死之人,无此闲情,请柳先生莫开玩笑。”

  柳晖微笑道:“如果有人想阻挠咱们,那就杀死他。

  柳某人虽然一直不曾杀过人,但真杀起人来,毫不含糊。”

  高欢咬咬牙,沉声道:“柳先生,在下有一事相求,万望先生垂怜。”

  柳晖不动声色地道:“哦?说说着。”

  贞贞突然冲过来拦住了高欢,口里啊啊直叫,泪水潸潸而下。她在摇头,似乎想阻止高欢说出来。

  高欢轻叹一声,点了她几处穴道,默然道:“柳先生,在下已是危在旦夕。拙荆已有身孕,望先生携她逃出此地。在下黄泉路上,感激先生大恩大德。”

  柳晖一点也没显出吃惊的神色,好像他早已料到高欢会有此一求。

  高欢离开椅子,便欲跪下:“柳先生,求求你了。”

  柳晖急忙扶住高欢,叹道:“我答应你。”

  高欢哽咽道;“多谢。”

  柳晖凝视着他,半晌才轻轻道:“你为什么不和她一起走?你我联手,相信天下没有任何人能拦住我们。”

  高欢咬咬牙,缓缓道:“我不走。我躲得太久了,我不想再躲了。先生既已答应照顾拙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柳晖道:“可……”

  高欢毅然道:“先生勿须多说。我不相信紫阳洞主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请先生不必以我为念。”

  柳晖轻声道:“我可以不以你为念,难道你妻子也能不以你为念么?你为什么不替她多想想?”

  高欢像是突然间被人重重打了一拳,正打在心口上,打得他透不过气来。

  是啊,他为什么就不替贞贞想一想呢?

  柳晖耐心地劝道:“高君,大丈夫不争一时之气。你妻子不能没有你,你未来的孩子也不能没有你,咱们还是一起走吧!”

  高欢嘶声道:“我受够了!对紫阳洞主,我已是一忍再忍,一逃再逃。我不想再忍,不想再逃!我要会会这个洞主,一定要会会他!”

  柳晖默然,他知道已无法再劝。

  没有一个男人,愿意一辈子被视为懦夫。高欢被逼得大惨了,他要再忍下去,谁都会认为他是个软骨头,没出息的男人。

  泥人还有土性儿呢!

  狗急了跳墙,人急了上房。只可惜,真明白这个道理的人不多,相信强权的人更不屑于明白这个道理。

  高欢死志已决。

  九头牛也拉不回一个死志已决的人。

  柳晖抱起贞贞,沉声道:“那好,我这就走。你好自为之。”

  高欢哑声道:“如果我战死了,请告诉贞贞,让她别伤心,好好抚养孩子。”

  他的拳头一直捏得紧紧的,他努力想控制住不让自己哆嗦。

  柳晖微微一笑,道:“你不会死的。我向你保证。”

  柳晖敢保证高欢不会死,是因为他也知道,无论谁抢到了玄铁,最终仍需求助于高欢。

  执意与高欢为敌的人,就是得到了玄铁,也没有多大的用处,除了高欢,天下无人能用玄铁铸剑。

  要冲出紫阳洞的包围圈,虽然不是很难,但也绝非容易。

  关键在于贞贞的安全。

  高欢双手各握着十几截削得很尖的细竹,猛然间从窗口撩出,双手连发,三十支尖利的细竹暴雨般袭向回廊东西的那些蒙面女人。

  刹那间已有两名蒙面女人倒下,东西回廊防守已弱了许多。

  柳晖若要携着贞贞,自然是会向东,南北两面连珠弩已全都对准了东面回廊。

  柳晖托着贞贞,却已闪电惊虹般从南面飞过了回廊,落入了篱笆外茫茫的竹海里。

  杜怀庆破口大骂,一众蒙面女人更是痛斥高欢伤了她们的两名同伴。

  但他们都不敢把高欢怎么样。

  泪眼朦胧中,柳晖走了。

  高欢怔怔地立了许久,才悄然一叹,缓缓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过不了多久,紫阳洞主就会来。他必须使自己立即平静下来,放松精神,放松浑身每一寸地方。

  虽然死志已决,但他不想毫无代价地死去。他还要拼命,还要放手一搏。

  他不是贪生的人,但也绝非肯糟蹋生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