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由碧绿的翡翠琢成的凤钗。

  通体纯碧的翡翠已是稀世之宝,更何况这支精心琢磨、工巧异常的凤铁呢。

  朱争的眉头皱了起来:"就是这个?"

  梅公子严肃地点点头。

  朱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记得我并没有这样值钱的东西。我认得的人也都没有送给我这么一样东西,他们都比较穷。可是这玩意儿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枕边呢?"梅公子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冷冷道:"当然是我的!"朱争苦着脸,望着凤钗摇头,叹道:'真是你的?"好像他根本就不相信梅公子会有这样的东西。

  "你少气我!"梅公子冷笑,但冷得很不自然,有些心虚。

  毕竟,一个男人摸出一件女人用的东西,说是自己的,心里总难免会发虚的。

  "就算是你的,你又怎么想起会把它放在我枕头上呢?"朱争好像脑瓜还是转不过筋来,显得很天真,很傻。

  梅公子尽量不让自己生气:"因为我看见了王赶山。""你看见了王赶山,那又怎么样?"

  '我知道他要杀一个人,可不知道会不会是你,为保险起见,就将它放在你枕边。"

  "你能肯定王赶山看到这玩意儿会收手?"

  "当然。"

  "为什么?"

  梅公子拒绝回答。

  朱争小心翼翼地推测着:"你认识他?……他认识你?

  ……认识这东西?……这东西是不是象征着一种东西,使他不敢动手?……象征权力?爱情?"

  梅公子没反应,好像没听见朱争在说话。

  他知道在跟朱争讲正经事时,不能顺着朱争的话茬说,那样肯定是越说越缠不清。

  朱争耐心地问:"他是你亲戚?朋友?是你爹?""放屁!"梅公子终于火了:"他是你爹!"

  朱争一怔:"真的?"

  梅公子大笑起来。

  朱争回过味来,干笑几声,怪声怪气地道:"这玩意儿真是你的?”

  梅公子还在笑,没理他。

  朱争正色道:"这是女人头上用的东西,对不对。""很对。"梅公子沉下脸,冷傲地斜视着他。

  朱争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我还有一个问题不明白:

  你明明是个男的,怎么会有女人用的东西?"

  梅公子眼中溢出了无比幸福和深情的光彩。

  他凝视着凤钗,轻声道:"这是世界上最好最好、最美最美、最温柔最可爱的女人给我的。"

  朱争心里有些发热,但更多的却是醋意:"哟哟哟!

  行了行了,不就是南天仙么,神气啥呀!"

  梅公子一怔,旋即幸福而又不无惆怅和哀怨地叹道:

  '南天仙又怎能和她相比?"

  朱争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你还有别的?”

  梅公子扬起下额:"怎么样?"

  他的神情又骄傲又是得意,朱争恨得牙痒痒地,"他妈的,没什么。老子不过是一时高兴,随便问问。"梅公子小心地收起凤钗,那股温柔劲儿,叫朱争简直看不下去:"少在老子面前臭显摆!"

  梅公子抬起头,正色道:"现在你还相不相信我的话了?"

  朱争半晌才迟疑地点点头:"暂时相信,还有许多保留。"

  梅公子欣慰地站了起来:"等你伤养好了,我再带你去金陵玩玩,保险你会更有名,要杀你的人更多。"朱争苦笑:"可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是谁雇王赶山杀我的?我同样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出了名!"蝉在碧槐长杨间叫得非常卖力气,只可惜没人爱听。

  有些人只要轻轻哼上一两句,四周就会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

  朱争就好比是蝉。

  若要他上台唱曲儿,保证一开口就能气走所有的观众,嗓子唱劈了都不会有人给钱。

  可"紫雪轩"的若若姑娘唱的小曲儿,所有的男人都爱听,连听三天还不想挪屁股,连吃饭睡觉都会忘记。

  梅公子反复告诫朱争:"你千万记住,若若姑娘不仅在金陵,在天下也都很有名气。能听她唱曲儿的人,也都是各行各业的名人,其中不乏武林俊彦、江湖豪客。你只要坐在那里认真听就行了,不用开口说话,一切由我来应付。"

  朱争笑眯眯地问:"若若姑娘是不是很好看?"梅公子失笑:"你问这个干什么?"

  朱争道:"我想换一身最华贵、最合身的衣裳、我不想给若若姑娘留下不好的印象。"

  现在两人都骑在马上,慢慢悠悠地往紫雪轩走。

  梅公子一直在笑,还不时用讽刺的目光瞟一瞟朱争。

  朱争得意洋洋地骑在马上,两眼眯缝着,嘴里不知在哼些什么。

  朱争的衣裳确实是很漂亮,料子也很好,可穿在身上,总有些让人看了不舒服。

  可朱争没有察觉,出门前对着镜子照了半晌,满意得直拍梅公子的肩膀:"难为你,难为你!"

  紫雪轩出名,是因为有一个色艺双绝的若若姑娘。但若若姑娘并不是紫雪轩的主人。

  紫雪轩的主人,是个干瘦而且黑的老婆子,伶伶俐俐的,总让人想起牙婆、人贩子一类的人物。

  实际上,她吴果果却是金陵最富有的财主之一。

  吴果果费尽了心思,也没能把祖上遗留下来的财富花掉一半。

  吴果果名叫"果果",却一生"无果",连个可以接着花钱的人都没有。

  她只好自己努力花,争取做到用最后一两银买纸钱。

  按理说,吴果果应该是个白白胖胖的富婆,不该又干又黑又瘦。可世上的事情,总是有许多不合常理的。

  吴果果正在二楼的卧室里想心思,心烦意乱地踱着步子,当她踱到窗前的时候,总忍不住要朝外看看。

  窗户正对着紫雪轩的大门。那里有什么动静,吴果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用惊煌而又无奈的目光看着大门外路边树荫下站着一个干瘦老头,脸色禁不住有些发灰。恰在这时,她那双眯着的泡泡眼看见了正飞身下马的梅公子和朱争,不由脸色变了好几下,转身就往楼下跑。

  朱争愉快的哼哼着,腆着肚子,昂着头,将精致的马鞭在手指头上绕着转悠,乜斜着眼睛往紫雪轩的大门走,走得四平八稳。

  梅公子踉在后面,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树荫下站着的那个老头抬头看看梅公子,又看看朱争,嘴角漾出一丝微笑。

  一个老人就是一本书。他一生中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朱争现在是个什么心理,老人心里当然明白,甚至比朱争自己都明白。

  朱争似乎发现了他在笑自己,便朝老人狠狠瞪了一眼。

  老人叹了口气:"有一只猴子,想变成人。于是有一天他就穿上人的衣裳,戴上人的帽子,满以为自己挺像个人了,谁晓得到了大街上,还是被人看见了它的红屁股。

  你说好笑不好笑?"

  他说话的声音不算很低,很显然他是想故意气气朱争。

  朱争一鞭子抽过去,却被梅公子托住了手腕:"别胡闹,快进去!"

  梅公子脸都青了,声音也因惊恐而变得尖利难听了。

  朱争挣了几下没挣开,朝老人喝道:"狗日的你等着,我要不——"

  梅公子一把捂着他的嘴,硬把他扯得飞跑。

  到了紫雪轩的一片竹林里,梅公子才松开手,软软地往竹子上一靠,喘道:"好好好,朱少侠,朱小祖宗,你真有两下子!"

  朱争气冲冲地道:"你拖我干什么?凭什么不让我说话?干吗不让我揍他狗日的?"

  梅公子惊恐万状地四下看了看,咬牙切齿地低声道:

  "你害了你自己我不管,只怕连我也活不成了!"朱争奇怪地看他,笑了笑:"你开什么玩笑?"梅公子拭试额上的冷汗:"你知不知道那个老头是谁?"

  朱争不屑地"呸"了一口:"一个风吹吹就倒的糟老头子,又能把老子怎么样?你就吓成这么个熊样?"梅公子苦笑:"糟老头子?你真敢说话,我真佩服你的勇气。"

  朱争拍拍心口,豪迈地道:"老子别的本事不敢吹,就是胆子大,有勇气!"

  梅公子急道:"你的武功是谁教的我不管,我只问你,体师父有没有告诉过你,中原黑道上最不能惹的人是谁?"朱争大笑:"我师父从来不跟我讲这些废话。他总是说,什么样的人都会被人打死的,只要你拳头够硬、刀够快!"

  梅公子哭笑不得:"高见,高见!"

  朱争得意地挺挺胸:"你服气就好!"

  梅公子道:"你知道中原武林中最厉害的人是谁吧""朱争想了想,点头:"到目前为止,和我打过架的,以孟扬最狠,可也狠不过我。其余的人我不知道。""你估计一下两个孟扬这样的人,或者一个功力是孟扬两倍的人跟你打架,你能不能胜?"

  朱争一怔,道:"没试过。我不晓得。"

  梅公子气得直打跌:"可刚才那个老头是中原黑道上的第一号人物。别说两个孟扬,就是四个也不是他的对手。他只要一指头,就能送你上西天!”

  朱争也火了:"你就这么看不起老子?"

  吴果果悄悄掩近,叹道:"梅公子说的是实话。好孩子,不管你有多大的能耐,你都不是他的对手。"梅公子没理吴果果,只顾生朱争的气。

  朱争却瞪眼:"你又是什么人?"

  吴果果叹气:"我是这里的主人,叫吴果果,是梅公子的朋友。"

  朱争看看梅公子,又看吴果果,想象不出他们怎么会成为朋友,只好苦笑:"好像我见到的人,都是梅公子的朋友。"

  吴果果道:"因为梅公子实在是个很好的人。……,我告诉你,你还是躲一躲吧。那个人的名字,世上没人知道。人们都叫他'魔王',众魔之王。"

  朱争一呆,心里发虚,但嘴里还在说风凉话:"魔王?

  好气派的名字!够刺激,够恐怖,只可惜吓不倒老子!"话说完,嘴还没闭上,一件东西已经砸上他的牙齿,钻进他嘴里。

  他明明看见那是件白白的东西,也闪了好几闪,可就是没闪开。

  吴果果惊得后退了好几步,面色如土,突然转身,拖着还在发呆的梅公子冲出了竹林。

  朱争的冷汗"刷"地消淌了下来,两腿也忍不住直哆嗦。

  他从未见识过想躲都躲不开的暗器。

  他慢慢地取出嘴里的东西:一个小纸团。

  朱争的手抖个不停,他从来没有如此恐惧过。

  纸团打开,朱争就看到了四个很漂亮的金体字:"魔王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