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葫芦岛”,要说“山海关”这边……

若从“九回谷”方向说来,是出了“山海关”十来里远,换句话说,此地乃是关内!在不属通驰大道的山区小路上,飞驰着两条刚健婀娜人影!

被形容为刚健的,是“妙姹分刚”萧克英。

由于秦文玉急于赶赴“唠山”,必须飞速奔驰,又不愿在阳关大这上,过份惊世骇俗,她们遂尽量利用偏僻山间小路。在“山海关外”无事,进了“山海关”后,反倒立生祸变!

秦文玉飞驰之间,突然停了脚步,把两道秋水眼神,盯在一片危峙路左的削壁以上。萧克英也刹住飞驰之势,用鼻连嗅几嗅,诧声说道:“咦,好重的血腥气息,究竟是谁人在此作孽?”秦文平伸手指着那片高约二三十丈的削壁,说道:“血腥之气,似乎是来自壁后?”萧克英道:“玉姊,我们要不要上去看看?”

秦文玉道:“当然应该看看,血腥既重,伤人必多,倘若可挽劫数,我们何妨本诸侠义襟怀,救上几个!”

语音才毕,身形已腾,一拔数丈的,电疾扑向壁项。

萧克英当然随同秦文玉一齐动作,但上到壁项,向下一看,两人的四道秀眉,不禁深深皱结!

原来壁后是一片山坡石地,坡下有泓山潭,风萦波面,雪束山腰,景色颇为幽秀!

但所谓“幽秀”,是在平时,如今这“幽秀”二字,应该为“凄惨”所代!

山坡石地上,至少有十三四具人尸,有的裂脑,有的开膛,鲜血顺波下泻,直注潭中,弄得碧绿清波,竟成一片腥赤!

从那些人尸的衣着来看,全是武林人物,有的尸旁,还遗留了非具相当功力无法施展的外门奇异兵刃。

秦文玉叹道:“好凄惨啊!不知是什么恶煞凶星?下了这等毒手……”

萧克英指着一个手中犹握有半柄“五行轮”的灰衣汉子,向秦文玉叫道:“玉姐你看,那灰衣汉子的手足还有点微微抽搐,好像未曾死呢?”

秦文玉随着萧克英手指,目光一注,便飘身往壁下纵落。她如此动作之意,是想从那灰衣人的口中,问出究竟何人,造此惨重杀孽?谁知事不凑巧,那灰衣人被断一腿,失血太多,加上胸前又挨了一掌,脏腑重伤,竟在秦文玉与萧克英赶到时,绝气死去。

秦文玉眉头深皱,细察尸体,共有一十三具,业已无一活口!

萧克英于察看之际,有所发现地,失声说道:“玉姐,这行凶人不单内力奇强,一掌碎人脏腑的,所用兵刃更既极沉重,又既锋利,我还猜不出究竟是件什么东西呢?”

秦文玉又复注目有顷,并向面前潭水,左侧森林,以及右侧,身后削壁,略一打量,便真气微提,发出凤鸣长啸!

萧克英道:“玉姐发啸则甚?莫非认为行凶人还在近处,想要把他引来?”

秦文玉啸声一收,指着流污潭水的血渍说道:“血尚未干,人何能远?而如此凶残之人,也多半不能容忍他人所作的任何挑衅,我遂凝气发啸,试一试看?”

话才至此,便把语音顿住,目中寒芒如电,凝注左侧森林。因为左侧林中,有个黄衣飘拂之人,缓步走出。

黄衣在飘,长发也在飘,这人居然是个女子。

不单是女子,身材也特别高大,几远六尺,约莫与以“妙姹金刚”美号,驰誉江湖的萧克英,互相彷佛!

秦文玉看见,使口中轻“咦”一声,向萧克英笑道:“萧大妹,世间事真是无独有偶,想不到当世武林中,除你以外,置另外有位红粉金刚……”

萧克英嫣然笑笑道:“此事真有趣,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也何不如此,我想和对方好好交个朋友!”

黄衣人渐走渐近,秦文玉又向对方细一注目,摇头说道:“萧大妹错了,这朋友不太好交,因为你人虽高大,相却灵秀,脸上是一团正气,这位身材与你彷佛的红粉金刚,气质与你却大不相同的,她脸上一团凶暴戾气,你们似属‘冰炭毁容’,绝非‘物以类聚’!”

萧克英起初还有点不以秦文玉所说为然,但听了那黄衣女子,走到面前,所说的第一句话之后便自眉头暗蹙!

那黄衣女子是走到距离她们七八尺处,止步站定。

秦文玉身材貌相,风韵神情,美得像九天仙子,武林已臻一流,又有“巾帼之雄”那大名头,却毫未引得那黄衣女子注意,她只向萧克英上下略一打量,便冷冷问道:“你这娃儿,为什么要长得这般高大?……”

这是句相当无理,也相当无礼之言,令人颇难对答。

但萧克英却嫣然一笑,缓缓答道:“假如只有你一人身材高大,岂不太以寂寞了么?”那人又道:“你这女娃儿,还不讨厌,只要乖些,或许可以不死。”

秦文玉突以“蚁语传声”功力,向萧克英耳边说道:“萧大妹,你问问她,那一十三具人尸,是不是她所杀,用的是什么兵刃?”

萧克英闻得耳边密语,立即手指坡上尸体,向黄衣女子问道:“这些武林人物,他们都是死在你的手里?”

黄衣女子从鼻中“哼”了一声,神色傲然答道:“这些东西,有眼无珠,不识抬举,难道还不该死吗?”

萧克英故意作出不大相信的神情,略-昨舌问道:“你身上似乎没带兵刃,试问又怎能杀死这许多人呢?”

黄衣女子道:“杀这般酒囊饭袋,那里还用得着什么兵刃?……”

顿住语音,右手一拳擂处,身边一块巨石,裂为无数碎块!

然后左手一伸,食、中、无名三指指尖,由卷而展的,现出三枚长几两寸的指甲,微一划劲,一株杯口粗细的青竹,便被生生划断,应手而折!

黄衣女子似乎有点藉此示威地,向萧克英,秦文玉目光一扫,傲然说道:“看见了么?他们就是在我的‘巨灵金刚拳’,和‘生死夺魂甲’下,有的裂脑,有的开膛!”

说至此处,又对萧克英细看几眼,扬眉问道:“我是‘夺命女太岁’,凡属对我稍有拂逆不敬之人,统统难逃一死!但对你,似乎有缘,你愿不愿意躲过这场劫数?”

萧克英笑道:“听你这‘愿不愿意’之言,似乎还附有条件?”

黄衣女子道:“当然有条件,我想收你作我徒弟……”

萧克英气得想跳,也气得想笑,因为她身体虽甚高大,但性情却颇温和,仍带着满面有气笑容向黄衣女子说道:“多谢,多谢,多谢你这等高人,居然看得起我……”

黄衣女子摇手接道:“事情还未定呢,你此刻不必称谢,因作我徒弟并不容易,要先吃些非有坚强意志之人,无法忍受的极大痛苦!”

萧克英好奇性的问道:“是什么绝大痛苦?请你说来听听,常言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黄衣女子正色沉声,丝毫不像是在开甚玩笑地,缓缓说道:“我要把你的左右双腿的腿骨,各先锯掉两寸,再用灵药接合……”

萧克英吓了一跳道:“你为什么要踞我的腿儿?”秦文玉一向都不会出声说话,如今却接口笑道:“这道理极简单,因为她不顾意再有别人和她长得一般高大!”

黄衣女子“呀”了一声,目注秦文玉,诧然说道:“你这女子,怎么这样聪明,竟知道……”

秦文玉不等她再往下说,便自微微一笑,接道:“因为我见你气量极狭,又要把我萧大妹的腿骨锯掉两寸,便猜出你这‘夺命女太岁’,定是不愿意再有别的女人,与你长得一般高大!”

黄衣女子道:“你猜对了……”

一语方出,秦文玉突然妙目中精芒微闪,看着对方,缓缓地说道:“女太岁,你刚才是用食、中、无名三指的指甲,划断巨大青竹!”

黄衣女子冷然接口道:“你说得不错,难道你还怀疑这是障眼功夫,我会先行暗暗把那根青竹锯断吗?”

秦文玉笑道:“我不是怀疑你功夫不实,而是只想看看你另外的一枚手指,也就是左手小指的指甲吧……”

黄衣女子神色微闪道:“你要看我左手小指的指甲则甚?”秦文玉笑道:“我认为你左手小指的指甲与食、中、无名三指不同,不是‘角质肉甲’,是忍痛将肉甲拔去,换装了一片可以卷舒的精炼软钢,而道软钢之上可能还铺有一钩新月,或一枚孤星图样。”黄衣女子脸色大变道:“你……你怎么知道这种当世无几人知的高度秘密?”

秦文玉笑道:“如今是我在问你,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孤星’?还是‘寒月’?”

,黄衣女子把脸色一正,目闪神光,朗声答道:“我是‘孤星’……”

说话中,左手一伸,果然又从小指尖上,舒展出一枚色泽、形式与真甲无异的薄薄指甲,但甲上却镌有一枚五角形的小小白色孤星。

秦文玉看得两道秀眉,方自微微一挑,黄衣女子道:“既识‘孤星’,难道你是‘寒月’?”

秦文玉失笑过:“我若是‘寒月’,怎会不直接指出你是‘孤星’呢?不过因缘巧合,偶然听得有人说起过‘孤星’与‘寒月’之事而已。”

黄衣女子道:“告诉你此事之人,定然就是‘寒月’……”

秦文玉不置是否地,向黄衣女子嫣然笑道:“你是否想要见他?”

黄衣女子尖声叫道:“当然,当然我要见他,我天涯浪迹,指镌‘孤星’,为的却是什么?”。

秦文玉道:“姑娘留名……”

黄衣女子一怔道:“要我留名则甚?难道你能使我和‘寒月’见面?”

秦文玉点头笑道:“不错,我把姑娘的名号转告,那人或许会与姑娘相见,但话儿应先说明,他究竟是否‘寒月’?

我可不敢确定!”

黄衣女子道:“不要紧,只要见着他,便一定可以问出‘寒月’下落……”

语音一顿,正色问秦文玉道:“麻烦你代为转告,就说‘夺命女太岁’丘琳,携有‘孤星’,想面见‘寒月’,一了双方夙愿!”

秦文玉笑道:“好,丘姑娘于今夜三更,仍在此处听信如何?”

丘琳一惊道:“向你说那‘寒月孤星’故事之人,难道此人就在近处?”

秦文玉道;“不错,离此约莫三五十里而已……”

丘琳的嘴皮方动,秦文玉已向她摇手含笑说道:“丘姑娘今夜三更来此,多半可如愿,此时却不必问,你便问我,我也不说……”

丘琳无可奈何,对秦文玉仔细盯了两眼,皱眉说道:“你也留名!”

秦文玉先为萧克英引介道:“这是我萧克英大妹,她在武林中有个美号,叫‘妙姹金刚’!”

丘琳点头道:“好,这‘妙姹金刚’外号,比我的‘夺命女太岁’,听来妩媚多了!”

秦文玉又道:“我叫秦文玉……”

这“秦文玉”三字才出,丘琳便失声接道:“你是‘巾帼之雄’?……”

秦文玉笑道:“不敢当,这是江湖好事者之称,既易招致嫉妒,字面也毫不妩媚!”

丘琳目注秦文玉道:“秦姑娘,你今夜三更,能不能也来此处?……”秦文天道:“我来则甚?我对‘寒月孤星’之事,不感兴趣……”

丘琳笑道:“但我对你的‘巾帼英雄’外号,却蛮有兴趣,假如今夜三更月朗星沉,自不必说若是星明月隐,丘琳还想得陇望蜀!”

秦文玉秀眉深蹙,想了一想,对丘琳点头道:“好,我尽量赶来,但因另有要事,可能会到得稍晚一点!”

丘琳笑道:“不要紧,你便来得极早,我也不会先行和你动手,因为‘争夺巾帼之雄’与‘星月争明之战’,仍以后者较为重要,是我丘琳的生平第一大愿!”

这位“夺命太岁”说至此处,突又傲气十足地,挑眉说道:“我有充份信心,可以在一个更次之内,摆平‘寒月’独朗‘孤星’,故而你既代他与我,订约三更,你自己于四更赶到,便差不多了!”

话完,肩头一扭,便以一种极罕见的矫捷神奇身法,便飘然飞出数丈去,驰向她来路的左侧森林之内!

秦文玉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目送丘琳背影,脸上一片凝重之色,双眉也微微愁皱!

萧克英的心中,早就憋得难过,忍不住低声问道:“玉姊,丘琳口中所说的‘寒月’,难道当真就在近处?”

秦文玉的答话,简单得只有八个字儿,但却颇出萧克英的意料之外,她答的是:“寒月已杳,孤星独朗!”

萧克英听得一呆,双眉微蹙地,看着秦文玉,低声问道:“玉姊,你这‘寒月已杳’之语,是不是说那位号称‘寒月’之人,业……业……已逝去……”

秦文玉带着满脸感伤神色,向萧克英点了点头,缓缓答道:“萧大妹猜得不错,‘寒月’姊姊逝已多时。今日恰好是她解脱三周年之期,假若我不是远出‘山海关’,定必去到‘天日山’中,在她墓前一奠的了。”

萧克英皱皱眉道:“‘寒月’既逝,玉姊怎又代她与‘孤星’定约?这样岂不使泉下芳魂,又有食诺背约之……”

话犹未了,她便自动住口。

因为萧克英看见秦文玉正在作出一种奇异的举措……

秦文玉是正在慢慢脱去外着长衣,露出里面的白缎紧身劲装,这紧身劲装的当胸部,却以银线妙手,绣出衬有微云的“一钩寒月”。

萧克英又见她胸前,宽绣有“寒月”图样,正觉错愕之间,秦文玉竟又取出一副一皮面具,戴在头上。

这副面具,死眉死眼,毫不美丽,但戴上后,勿使秦文玉的模样,完全改变,不再是落雁沉鱼的天姿国色!

萧克英恍然问道:“我明白了,玉姊是要代表‘寒月’赴约,于三更时分,与‘孤星’丘琳,在此一战?”

秦文玉点点头道:“萧大妹只消从我整日把‘寒月衣’穿在身上的一事之上,应该便可看出,我盼望今夜之会,已久达三年的了!”

萧克英微一寻思,扬眉问道:“玉姊,你难道曾受‘寒月’恩惠?”

秦文玉道:“我初出道时,因江湖经验不够,遇过一桩大险厄,便为‘寒月’所救,双方并结成最要好的姊妹,但‘寒月’姊姊因此一战,以寡敌众,受了极重内伤,医药无效,竟于三年前的今日去世,只留下一句遗言,两件遣物……”

萧克英接口问道:“两件遗物中,一件当然就是玉姊如今身上所穿的‘寒月’衣,另一件倒是什么呢?”

秦文玉道:“另一件不是有形之物,是‘寒月’姊姊苦心精研,专克‘孤星’的‘寒月’三式而已,而她唯一遗言,也只是‘代歼孤星’四字!”

萧克英道:“‘寒月’与‘孤星’之间,究竟有什么冰炭不容的深仇大怨?”

秦文玉苦笑道:“我因来不及问,故对双方结仇经过,也说不上来,只从‘寒月’姊姊口中,听说过‘孤星’丘琳的形相特点而己,但却可断言,‘孤星’是邪,‘寒月’是正!”

萧克英听得深以为然的,向秦文玉连连颔首,含笑说道:“这话不错,因为只消从眼前遍地横尸的情况看来,已可断定‘孤星’是邪,则她所不放过的‘寒月’自然是正派人物!”

秦文玉叹道:“‘寒月’姐姐于弥留时,才略微对方形相,把这桩事儿托我,我正愁天涯莽莽难觅‘孤星’,谁知竟鬼使神差地,在‘寒月’姐姐三周年忌期之际,有此巧遇?”

萧克英道:“鬼神之事,固然不可入迷,但也不可不信,因为冥冥之中,委实似有一种奇妙的定数……”

语音至此,略为一顿,妙目微扬,看着秦文玉,含笑叫道:“玉姐,照你所说听来,你今夜必是独了心愿,不许我为助的了?……”

秦文玉道:“对,萧大妹只许躲在一旁,悄悄偷看热闹,不许出头,你若乖乖听话,歼却‘孤星’之后,我便把‘寒月三式’传你!”

萧克英大喜道:“多谢,多谢,可以意料得到的,这‘寒月三式’定必神妙异常!”

秦文玉道:“这三式绝学,是我‘寒月’姐姐,精心研制,自然神妙无方,但却嫌威力太强,戾气稍重,萧大妹学会后,恐怕要稍加改良,才是正宗绝艺!”

萧克英笑道:“好,玉姐和‘孤星’动手之际,我就悄悄偷记,则在你传授时,就便可事半功倍的了!”

秦文玉道:“萧大妹记住,在我双手当胸,加捧圆月之际,便是‘寒月三式’的起手第一式‘月朗中天’,跟着是‘月华如水’,‘月明星稀’,尤其最后一招,威力最凌厉,变化也极诡异繁复,萧大妹纵然姿质颖悟,也得好好费点心呢!”

萧克英目光四扫,先是注意森林,最后才指着左侧一峭壁,含笑说道:“玉姐请看,那片峭壁的离地丈许之处,有个小小洞穴,似乎是个随身观战绝好所在。”

秦文玉看了一眼,点头道:“好,我和丘琳动手之时,便设法尽量靠近山洞,这好让你看得仔细一点。”

由于当地遗尸甚众,血腥味太浓,秦文玉遂与萧克英合力掘了一个大坑,将死者草草掩埋,然后才离去进食休息,为晚来恶战,预作准备!

时近三更,萧克英先行去往山壁小洞藏身,秦文玉则等时辰一到,才大摇大摆走去。

对方那位“夺命女太岁”丘琳,来得也颇准时,是恰好三更时分,从林中缓步出现。

她神色本极悠然,但在遥见秦文玉那身装束后,立告勃然变色!

只见黄衣电闪,一掠而前,手指秦文玉,厉声发话问道:“我是‘孤星’弟子,你是‘寒月’传人?……”

秦文玉隐匿了她原来的脆朗语音,压得沙沉不少,缓缓答道:“不错,孤星难见曙,明月不长圆,我们之间,虽有深仇大隙,也不妨同病相怜……”

丘琳摇头道:“不行,星月不能并存,‘天星七绝’与‘寒月三式’,非要见过高低不可,你我之间,总有一人会溅血横尸,倒将下去!”

秦文玉低哼了一声,口中突然低吟起曹孟德的“短歌行”道:“月明星稀,鸟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

丘琳悟出那句“月明星稀”中的调侃之意,勃然大怒道:“什么‘月明星稀’?我是天上之星而你是水中之月,只消互一交手,便可证明‘天星永明,水月渐稀’,我是实体,你是幻象,应该的呢!”

秦文玉仍把语音压得又沙又低,目光凝注对方,缓经说道:“星小难妨月,光稀不碍明……”

丘琳失声叫道:“少替你的‘寒月’两字吹嘘,且接我一招‘星垂平野’,试试‘天星手’的厉害!”

语落,人腾,一纵六丈,半空中掉头转身,双足一蹬一踹,头下脚上地,倒扑秦文玉,两手微分,洒落一天掌影!

她飞扑来势,并不迅捷凶厉,但掌影所笼范围,却极为辽阔,足有十丈周围,换句话说,也就是封住了秦文玉一切退路,逼得她非要与对方实胚胚的接上一掌不可。

秦文玉身躯电漩,漩化成一片银光,宛如百丈波涛,狂翻迎上,使人根本看不出丝毫路数?

丘琳一惊,掌势未落,便收劲横飘,皱眉看着秦文玉,说道:“你这是什么招术?看来似乎不像是我期待已久的‘寒月三式’?”秦文玉笑道:“你适才所发,也不是‘天星七绝’手法,你的招式既称‘星垂平野’我的招式何妨叫‘月涌大江’?”

“月涌大江”四字才出,便自失声一笑,又复低低吟道:“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星垂平野闻,月涌大江流……

一代诗宗杜工部倘若死后有灵,知道他的名句,被后人采作‘武术’,不悉是顿足叹息?还是引以为傲?”

丘琳一语不发,足下暗踩七星,两只手掌也不断比拟着各种星辰的形相部位!

秦文玉知晓对方已被激怒,独擅胜场,威力无比的“天星手”,即将发动……

她那敢怠慢,双手虚抱当胸,如捧圆月,提气凝神,抱元守一!

这时候,双方都在伺机而动,万万不能有丝毫外物,影响分心!

因为内家高手过招,最讲究的便是“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

谁若在这“不动,欲动,抢动,先动”之间,心神宁静,判断正确,反应敏捷地,占了先机,谁就占了莫大便宜,居于有利局面。

这道理,丘琳明白,秦文玉更明白…

但秦文玉偏偏却分了心!

分心的原故,在于秦文玉听见有人似受暗算,发出了一声低哼!

这低哼,是来自左面山壁,离地丈许的小小洞穴之内。

寻常地点的人哼之声,有何足惊?但这地点,太不寻常,这是萧克英自行所选择的藏身的观战所在!

故而,这洞中既有人哼哼声传出,岂不表示了萧克英可能遭受某种恶毒暗算?

要好姐妹,怎不关心,事一关心,心神守乱……蹈空趁隙之际,微一分心,尚会立落下风,被人抢占先手,何况这种惊震于心的神思一乱!

武林人,特别是武林高手,感觉特别敏锐!秦文玉虽然戴了人皮面具,但那心中惊急,仍从眼神中,和身躯一震之上,被丘琳立即发觉!于是,一声轻哼,刚刚入耳,秦文玉已被丘琳圈人了一片宛若星光百变的漫天掌影之中。

秦文玉秀眉暗蹙,索性暂时不用那威力太强,反戾稍重的“寒月三式”,以自己师门绝学,具有防御特效的“维摩步”法,在丘琳的漫天掌影之中,周旋游走!

丘琳奇招尽出,掌法百变,却偏偏攻不破这套传自“绿玉箫主人”的傲世绝学,以致形式上虽占上风,把秦文玉圈在影掌风之中,对方却始终有惊无险!四五十个照面过后,丘琳忽然把那些凌厉攻势,一齐收歇!

秦文玉笑道:“‘天星七绝’尚未施展完毕,还有最厉害的‘星幢绞手’和‘北斗掌’、‘银河指’呢,你怎么遽然收式?”

丘琳目中充满怒火,盯在秦文玉的脸上,剔眉厉声喝道:“因为你不是‘寒月’,快说,你究是何人?竟胆敢冒认‘寒月’,前来戏弄于我!”

秦文玉问道:“你怎说我不是‘寒月’呢?”

丘琳怒道:“还要狡辩,你除了起手架式之外,适才所用身法,有那一点是‘寒月’家数?”

秦文玉失笑道:“‘寒月’融精铸粹,成就不多,一共只有‘月朗中天’、‘月华如水’和‘月明星稀’等‘寒月三式’,但因威力奇强,我轻易不肯出手!”

丘琳心中本已起疑,但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又不禁疑意略减,皱皱眉头说道:“‘寒月’、‘孤星’之战,是双方积压已久的莫大心愿,异于武林人物的寻常过手,你大可毫无避忌,放手施为我要以一身所学,接接你自诩威力奇强的‘寒月三式’!”

秦文玉点点道:“好,留神!”

未发话前,她已双掌当胸,如捧圆月,等到“留神”二字出口,双掌也同时一翻!

翻掌虽快,推掌却慢,看她庄容凝劲之状,似乎是在一座山峰,推向丘琳,但却不会发出半丝疾风劲气!

越是这样看来毫无威力,便越是令丘琳双层紧蹙,.心中有点嘀咕!

这场约会,是双方立愿多年的生死之斗,丘琳怎甘示弱,在第一掌上,便不敢硬接?但更显然的是,对方招术中必是无穷变化,自己待敌而动,万一应变稍迟,岂不……她念犹未了,陡觉身上一紧……不错,是有座山峰,但不是一座山峰,而是无数座山峰,在身左,也在身右,堵截了丘琳两个退路!

跟着,秦文玉的两只手掌,彷佛也化成两座更巨大的山峰,带着令人窒息的疾风劲气,向丘琳当头压下!

她可吃了亏了……

因为招术传自“寒月”,但是真力却是资质盖世,艺出名门,被贺号为“巾帼之雄”的秦文玉所居有!

合两般绝艺,对付一人,除非丘琳在修为上,能比秦文玉强胜多多,否则,她怎能讨得好去?

只见两只手峰一合,秦文玉俏立依然,丘琳那女金刚般的身躯,却拿桩不住地,不断的向后腾腾退了两步!

秦文玉双手微分,身形一矮,目注丘琳,朗声喝道:“丘姑娘留神,这是‘寒月三式’中的第二式‘月华如水’……”

话落、招发……

不对,应该改成话落、声发……

因秦文玉刚待发招,丘琳已向她遂摇双手,发话叫道:“且慢!”

秦文玉一停收式,以两道充满怀疑,带有讯问的眼光,看看丘琳。

丘琳长哑一声,摇头说道:“你不必再发第二式了,我以为十年苦炼‘孤星’必朗,谁知在‘寒月三式’第一式下,便告相形见拙?你……你能不能容我在脏腑震荡之余,调息片刻?”秦文玉笑道:“你尽管调息,等到自觉体能完全恢复,到了最佳状态,我们再复交手!”

丘琳叹道:“死生之事甚轻,颜面却必需保持,不容丝毫伤损,我不会再和你动手了,只等了却另一桩心愿后,便投潭自绝,让你‘寒月’独秀!”

秦文玉初对丘琳印象不佳,微觉此女阴恶,但听了这番话后,不禁又对她的骨气情操,有点怜佩起来,含笑问道:“丘姑娘不是一再声言生平最重‘星月争辉’么,怎的又有其他心愿?”

丘琳道:“我今夜在此,共订了两场约会,三更之会,是我和你的‘星月争辉’,四更之会,则是要向一位名叫秦文玉的女子争夺‘巾帼之雄’四字!”

秦文玉叹道:“姑娘你太好名……”

丘琳道:“我不是好名,只是爱惜羽毛,生平不顾作食诺背信之事……”语音略顿,又是长叹一声说道:“‘孤星’逊于‘寒月’,我已知自惭,立誓投降,怎会再和秦文玉作甚争名之战,只是重于然诺,留命须臾,等她前来,作一交代而已……”,秦文玉听完,越发觉得丘琳有点可爱,遂立意保全此女,慢慢回过身去。丘琳怒道:“士可杀而不可辱,我在和你说话,你为何背过身去,不屑与闻则甚?”

秦文玉不再矜持做作,恢复了原来的语声,娇笑说道:“丘姑娘,你看看我是谁?……”

人随声转,使丘琳顿觉眼前一亮,目注业已取去人皮面具的秦文玉,满脸惊诧神色,双眉深蹙地,失声问道:“你是秦文玉?你那里来的‘寒月衣’?你又怎么学会了‘寒月三式’?……‘寒月’如……如今何在?”

秦文玉笑道;“‘寒月仙子’已逝,‘寒月衣’是她遗留,‘寒月三式’也是她所传,要我暇时精研,遇有机缘代表她和你一了心愿!”

丘琳失声道:“你……你……你这话儿是真……真的么?

‘寒月’业……业已逝去?……”

秦文玉笑道:“我生平也不喜作谎言,何况也与‘寒月孤星’之事,不涉直接恩怨,却岂会骗你则甚?”

丘琳银牙微咬,向秦文玉抱拳施了一礼,面含苦笑说道:“多谢秦姑娘相告之德,我……我们来世再见……”

秦文玉诺道:“来世再见?丘姑娘此话怎讲?”

丘琳道:“我也生平不轻然诺,既已‘寒月’扬辉,‘孤星’不朗,我应该尊重所言,立即投潭自绝……”

秦文玉摇手笑道:“不必,不必,丘姑娘只要能一心向善,从此归人正道,把一身所学,造福江湖,我愿代表‘寒月’,和你尽释前嫌,武林中不会有别人知道在此还有‘星月争辉’之事,和得到什么结果?……”

话犹未了,丘琳似乎死志已坚,一声不向地,飞身便往寒潭上空纵去!

她这举措,自足投潭,但却略有奇怪,并非低首穿波,而是向潭水上空,纵起数丈。

秦文玉是天生义肝侠胆之人,既已有意保全丘琳,必然尽力而为,怎能半途而废?……

她根本对丘琳为何纵得这等高法,毫不起疑,只是秀眉微蹙,跟踪纵起,打算抓住丘琳。设法斜飘落地,不误她落身那泓看来深不可测的潭水之内!

丘琳纵身之际,彷佛视死如归,但到了潭水上空,却又似有所畏怯地,向飞身抢援的秦文玉,伸出双手。

这是人临危险时求生本能,正常反应,故而仍未引起秦文玉多大疑念。

但双方手腕才接,丘琳突然十指齐翻,凝劲全力一扣!

秦文玉“脉门”一麻,劲力全失,不禁勃然蹬怒地,厉声问道:“丘姑娘,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丘琳“格格”笑道:“秦文玉,你健忘了,刚才你不是还会说过,想斗斗我‘天星七绝’之中最厉密的‘星经绞手’么?”说至此处,双手凝足全力,把秦文玉往下一位,再复一抡!

秦文王“脉门”被扣,全身瘫软,功力无法发挥,硬被丘琳拉抡得“噗通”一声,穿波坠入潭内。

丘琳藉这一抡之势,双手平分,身形微拱,便像只大鸟般,翩然向潭边飘落。

她身形刚刚落地,那刚才会发出低哼的小山洞中,便跌跌撞撞的,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正是与秦文玉约定,藏在洞中,观看“星月大战”的萧克英!

萧克英号称“妙姹金刚”,十分妩媚英武,但如今却相当狠狈,不单足下跄踉,举步不稳,连肩头上并有不少血溃,似乎是带伤模样?不过,她并未以自己的伤势为意,她双眉愁皱,不顾伤痛的抢步狂奔,是为了看见她最佩服的秦文玉姐姐,正身乃不幸,落向潭水之内……

等她到了潭边,秦文玉业已没顶沉波,在水面上失去踪迹!

萧克英急得顿足,正待不顾伤痛,赴水援手,那刚刚落足潭边的“夺命女太岁”丘琳,已狞笑一声,冷冷说道:“萧克英,不要傻了,这是‘寒潭’,除了水质极冷外,潭中还有急游,鹅毛沉底……”

萧克英听至此处,目注潭中,果见秦文玉落身所在,起了两个桌面大小的急游,游势并越来越急,范围也越来越大丘琳厉笑几声,继续说道:“秦文玉人一落潭,便成水鬼,再高水性,亦无侥幸,何况她在事前,还被我以‘天星刁手’,加上‘银河指’力,把脏腑震成重伤,若想脱得此难,除非阎罗王是她亲舅舅了!”

萧克英不理会丘琳的卖狂骄纵之语,只把双目注定这“夺命女太岁”,牙关紧咬,一步一步的往前道进……

丘琳看出她目光之中,仇火太浓,不禁双眉一皱,发话问道:“萧克英,不要太糊涂了,难道你似负伤之身,还想和我拼命?”

萧克英不予理会,见双方相距数尺,部位已够,遂觑准丘琳,一掌拍出。

丘琳衣柚微翻,接了一记!

若换平时,萧克英的“大力金刚手”,功候颇深,足可与这“夺命女太岁”,一较长短!

但如今她在山洞内,先被毒物所伤,真气内劲方面,打了太大折扣,遂于掌力甫交之际,便被震得连退几步,右肩颈血流更多,满面惭苦神色!丘琳哂道:“米粒之珠,不放光华了吧?你还是识相一些,乖乖作我徒弟,包管不会吃亏,大有好处!”

她如今因已吃定萧克英,神情相当悠闲,好整以暇地,伸出左手小指那片镌有“孤星”的软铜指甲,指甲上血渍,慢慢拭去!

萧克英惊道:“这是我秦文玉姐姐的血?………”

丘琳颔首道:“不错,秦文玉是我生平所遇的唯一劲敌,对付大敌,何妨残忍?我遂在以‘天星刁手’,扣她脉门之时,悄悄用‘孤星甲’,向她手腕上划了一下!!”

萧克英颤声道:“是不是甲……甲上有毒?”

丘琳狰笑道:“不单有毒,而是连我自己还没有解药的‘天星九绝之毒’萧克英闻言,知晓秦文玉已难有幸理,不禁心头一酸,凄然泪落!

丘琳失笑道:“你虽失去一个好友,却获得一个师傅,何必还落泪难过?等我把你腿骨锯短两寸以后,便要开始传授你‘孤星’绝学的了!”

萧克英虽然肩头已为毒物所伤,如今又处于极为不利的环境,却仍末为自己忧虑!

她双眉愁锁,是在替秦文玉投忧,思忖可有什么能使玉姐姐得脱大难之策?

想来想去,觉得秦文玉先被“天星刁手”和“银河指”

震伤,又中了“孤星毒甲”,并坠入鹅毛沉底的急漩寒潭,再不赶紧设法,那里还会有半丝生理?

故而,她牙关一咬,举袖拭泪,目注丘琳,扬眉说道:“要我作你徒弟,亦无不可,但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丘琳笑道:“我向来作事,决不和人谈甚条件,但对你却特别投缘,十分喜爱,只要办得到的事儿,不妨来个特准,你就说说看吧!”

萧克荚手指寒潭,急急说道:“我唯一的条件,便是赶紧把我秦文玉姊姊,从潭中救起!”

丘琳摇头道路“办不到了,弱水寒潭,人落即溺,何况‘孤星毒甲’更见血封喉,无药可解,如今纵然把秦文玉捞起,也只是具尸体,绝对返魂无术的了!”

萧克英泪落如雨,悲声说道:“活着要人,死了要尸,我不能护我玉姊的玉骨冰肌,被潭内鱼虾,随便糟榻!”

丘琳颇觉为难,双眉深蹙,正待答话,林内突有个洪亮语声,接口说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萧大妹,你虽不是男儿,却属女中丈夫,如今满脸泪痕,遇到什么伤心事呢?”

丘琳循声望去,只见从密林之中,晃晃悠悠地,走出两个怪人。

一个身高七尺有余,一个却矮得似乎五尺不到。

仅从这身材之上,便可知道来人是柳延昭的两位盟弟,孟赞焦良。

萧克英本对焦良,深有情怜,如今更在万分凄苦无奈之下,突见亲人,遂立即失声叫道:“焦三哥,秦文玉姊姊落入这寒潭弱水,要赶快……”

一语未毕,焦良便自笑道:“萧大妹不要急,大小子的水性,能翻江倒海,大闹龙官,只要他下趟水儿,怕什么弱水寒潭……”

“寒潭”二字才出,潭心已翻起一朵极小极小的水花!

原来孟赞听得秦文玉人落寒潭,便自‘立即纵身,像只矫捷鱼鹰般,穿波刺入潭内。

还时,焦良才发觉萧克英肩头血渍殷然,抢步走过,注目问道:“萧大妹,你……你是怎样受伤?伤在什么人手下?”

萧克英肩头之伤,蕴有奇毒,是勉强提气支撑,适才与丘琳对掌受震,人已难支。

如今见孟赞焦良来到,有了依靠,心神一懈,只哼了半声,便自颓然晕倒!

焦良健臂一伸,使萧克英倒在自己怀内。

他抬头目注丘琳,厉声喝道:“我萧大妹是否伤在你手?”

丘琳笑道:“我想收她作徒弟,怎会伤她……”

语音略顿,伸手向山洞一指,眉须微皱,又复说道:“那山洞中藏有一种大害毒物,名叫‘变色石龙’,萧克英是从洞中走出,若是为‘变色石龙’所伤,又在匆促间倒无法觅药,使她脱过此劫的吧……”

焦良闻言,立即咬破自己的左手中指,把伤处塞向萧克英的嘴内。

丘琳诧问道:“你的血液,能够解毒么?”

焦良一把萧克英扶得平放地上,一面点了点头答道:“我近有奇遇,业已万毒不侵,萧大妹吸食了我的血液,应该可以无事……”

“呼……”

寒潭之中,突有一团黑影飞出。

只见丘琳一掌击出,黑影落在岸边,原来是只面盆大小、的癞头巨氅,业已腹碎脏流,死在丘琳的拳掌下!

不单丘琳惊异,连焦良也愕然注目之际,孟赞突自潭心穿波现身,像条大鱼般,向岸边游来。一丘琳失声道:“你的水性真高,我还是第一次发现有人能生出这中有急游,连鹅毛都会沉底,冰凉彻骨的寒潭弱水!”

焦良一见孟赞,便大声叫道:“大小子,你是饭桶么?

怎未把秦文玉姊姊救将起来?”

孟质道:“小小子,你不要叫,问问萧大妹,秦文玉姊姊究责有没有坠落潭中?我怎么几乎找遍寒潭,都没有发现她?只捉住一只该死的癞头氅呢?……”

说至此处,拭去满满脸水,才发现萧克英人躺地上,似已晕倒,遂急忙走过探看,并通行边问道:“小小子,萧大妹怎么了?你在喂她饮血,莫非中了剧毒?”

焦良指着丘琳说:“萧大妹和秦姐姐,定然都是中了这女夜叉的算计,大小子,你先把她好好教训一顿!”

丘琳正对他们恰巧相反的“大小子”和“小小子”的称呼,感觉趣味之际,突听焦良又送了自己一个“女夜叉”的外号,不禁眉头一蹙。

孟赞心思最细,对丘琳看了两眼,发话问道:“女夜叉,说老实话,我们的秦文玉姐姐,是不是中你算计?”,丘琳颇为自得地,扬眉答道:“不错,秦文玉先中了我的‘天星刁手’,‘银河指’,又伤于我的‘孤星甲’,最后又被我甩入潭中!”

孟赞回头道:“小小子听见没有?秦文玉姐姐远比我们高明,她尚且不行,我若和这女夜叉动手,岂不三下两下,就要归位。”

焦良愤然道:“你不敢上,我来!”他因估计萧克英吸血已够,渐在解毒复原之中,遂站起身形,怒视丘琳,准备凝动一摔!

孟赞摇手道:“小小子,不要冲动,你除了个子大些,容易唬人之外,其他都不比我强。”

焦良接口道:“依你之见呃?”

孟赞笑道:“老办法,‘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我们向来对付一人如此,对付千军万马,亦复如此。”

丘琳听得奇怪,暗忖这两个怪人,怎么尽说怪话?什么叫“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她忖度之间,只听焦良怪笑道:“好,既遇强敌,就干干老本行吧,谁叫她适才会掌震萧大妹呢?这一来,女夜叉难免吃苦头了!”

说话声中,人影一闪,孟赞双手上捧,足尖默地,擦空纵起八尺。

焦良的巨灵右掌一伸,恰好抓住孟赞的双足,把这位义兄,常作一具极重的外门兵刃“独脚铜剑”模样!

丘琳见所未见,心中大奇,微蹙双眉地,目注焦良问道:“你这是作甚?慢说一具肉人,就是真正的‘八宝铜剑’,也承受不住我一记‘天星手’呢!”’焦良狂笑道:“女夜叉,你夜郎自大,且尝当我弟兄的独门绝学,这具肉人的滋味如何?”

语音才落,右手已扬,抡起全身力气,合掌当胸的孟赞身躯,真当作“八宝钢剑”使用,向丘琳头顶砸下!

丘琳以为“寒月”既逝,自己的“天星掌力”,应该独步江湖,还一面翻掌上迎,一面哂薄意味十足地,冷笑说道:“鸟卵敢盖成,螳臂也挡车……”

这充满傲气的-卜个字儿,刚刚出口,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哼。

因为孟赞是个活人,比铜人富有变化,在势到当颈之际,合十双掌,突然一分一按,与丘琳的飞迎掌势,硬碰硬的接了一记!

这一掌不单把丘琳震得脏腑翻腾,右臂酸痛欲折的闷哼出声,也使她站桩不稳,“腾腾腾”地退出四五步去。

丘琳恍然悟出,这看来傻傻怪怪,言语颇有趣味的一对宝货,居然身负上乘神功!

不单身负上神功,他们还练有合作之术,由体外传功,等于是集合二人之力.猛袭自己,使自己在不悉敌情,有些骄狂大意之下,吃了一次不算轻的苦头。

焦良一招得手,狂笑叫道:“女夜叉,滋味如何?这一招叫‘孟不离焦’,你要不要再尝尝另一招:焦不离孟’?”

一来,丘琳真对他们这些耳所未闻,目所末睹的怪异招式,有点头疼,二来适才轻敌大意,在脏腑间,业已受了不-太轻的震伤,遂皱眉说道:“谁会怕你们两个傻瓜笨蛋,但我目前恰巧身有要事,未能……”

孟赞腰间叠力,从焦良掌中,纵落地上,向丘琳笑道:“女夜叉,骂人傻笨的人,自己才是真正的笨瓜傻子,你不必推说身有要事,若是脏腑已伤,此刻体寒,不妨换个时间地点,我弟兄一准赴约,大家好好再斗一阵!”

丘琳心中此时暗骂孟赞太以机伶刻薄,索性厚着脸皮,不加否认地,点头说道:“好,大家再约斗一阵,也好各尽所能,胜负才可无怨,地点不必改了,就是此地,时间则约在三天后的黄昏时分如何?”孟赞点头道:“我们准到,希望你不要怕怯不来,萧大妹苏醒后,定有不少帐儿,一齐要找你算呢?”

因丘琳的脏腑间又在翻腾,似有一口鲜血将欲喷出,遂不再多言,只向孟赞、焦良二人,恶狠狠的盯了几眼,便走入林内。

焦良见丘琳一走,神色突转焦急地,对孟赞皱眉叫道:“大小子,你的医道,比我灵光,快来诊察一下,萧大妹听说是中了‘变色石龙’之毒,此刻情况如何?是不是我的血液能解?”

孟实骇然道:“变色石龙,我曾听人说过,那东西能和周围山石,变得一般无二,使人虽防突袭,但却奇毒无比,能使人形体全消,骨肉尽化!”

焦良目中含泪道:“你快看看,若是不行,只好把白师叔所赐的那粒!九转金丹’,喂给萧大妹服下……”

孟赞深知像焦良这等忠厚之人,轻易不会对异性动情,只一动情,必然深挚无比,遂不肯再加戏弄,立即走过,为萧克英细诊脉象。

诊完萧克英右左双手,孟赞突然又抓起焦良的一双大手,把自己的食,中,无名三指,搭在焦良的寸关穴上。

焦良满面惊奇神色地,怪叫一声,向孟赞诧然间道:“大小子,我是要你替萧大妹诊察脉象,你却诊我则甚?我是既未受伤,又未中毒!”

盂赞失道:“小小子,你可知道天下事过犹不及,萧大妹至今尚未苏醒之故,不是奇毒未解,而是你求好太甚,使她吸血过多,有点肿胀难化而已!”

焦良听得方把两道浓眉,深深一蹙,孟赞又复含笑说疽:“你自蒙白师叔指点,巧服‘龙虎紫菌’,不单全身万毒不侵,速血液也成祛毒至宝,如此大量被萧大妹吸食,方才又和那个女夜叉,强扫一掌,我怎不要为你诊察诊察,看看真元方面,有无伤害?”

焦良此时确实有点心跳头最,但因关切萧克英,遂不管自己忽念念问道:“我不要紧,但萧大妹体内气机,膨胀难化,却是如何?……”

孟赞笑道:“她更不要紧,最多我们费点心力,隔空出指,替她把全身血脉,打通一后,催气过宫,反而会大有收益,但是,你应该休息休息,我发现你真元略亏……”他的话儿尚未说究,焦良已怪叫一声,投口扬眉说道:“我铁金刚一般的人儿,还怕什么真元方面,略有亏损,来来来,大小子,我赶紧那萧大妹隔空点穴,催气过官!”

孟赞知他一片痴情,那里还好意思延慢嘲谑,遂与焦良双双凝劲出手,为萧克英隔空点穴。

这种隔空吐劲之学,当然极耗真力,相当累人,等到孟资焦良都累得一头大汗之际,萧克英果然脸色红润,好似受益颇多地,悠悠醒转。

焦良起先已心跳不对,脉象中呈显亏损,再经这一阵耗费真气内力,早在不支苦撑状态!

萧克英未醒,他基于挚爱深惰所生的奇异力量,仍可支持,但眼见萧克英睁开两只大眼,坐了起来,焦良却心神一懈,无力再支的倒了下去!

萧克英醒来双目才开,便发现这种情事,不禁惊得拉着焦良的手儿,满面关切神色地,泪光浮动,失声叫道:“焦三哥,焦三哥……”孟赞见此情状,知晓灵犀已过这良缘定合,遂含笑叫道:“萧大妹放心,小小子只是用他自己血液,喂给你解毒,用量过甚,稍有亏损,加上再替你隔空点穴,催气过官,增加消耗,以致有点脱力!让他自行用用功儿,过上半个时辰,使可复原的了!”

话完,走过去抉起焦良,使他盘膝倚壁坐好,向他头顶轻击一掌,提气喝道:“小小子,用师门‘天龙坐功’,慢慢凝神调气,缓度十二重楼,不到神归紫府,气纳丹田,不许随意乱动!”

萧克英听得焦良这全是为了自己,才几至虚脱,不禁心中一酸,黄豆大小的?目珠,扑簌簌地顺腮流了下来,两眼凝望焦良,手中也不自觉地,把他手儿,握得更紧!

孟赞见状笑道:“萧大妹不要这样,快放开他的手儿,小小子才好静心凋息,否则,他意马心猿,万一岔了气儿,半身不遂,可就难以复原的了!”

萧克英脸上一红,赶紧缩回双手,目光一扫,想起孟赞入獐援救秦文玉之事,不禁面带惊容,向孟赞皱眉问道:“孟二哥,焦三哥说你水性过神,视察寒潭弱水,宛若池塘,救人之事,应该不难的,怎……怎未想见我……找的秦文王姊姊呢?”

孟赞道:“这事奇怪,寒潭虽深,范围并不太广,我已搜遍水底,根本就没有看见秦文玉姊姊的丝毫踪影……”

萧克英叫道:“不可能,我明明看见秦文玉姐姐一念施仁,想保全丘琳,反而中了那妖女的诡计,被她以‘天星刁手’,扣住脉门,甩落潭内,并被‘孤星甲’划破肌肤,见血中奇毒!……”

语音至此略顿,眉峰紧蹙地,细一思索,又向孟赞说道:“照此情形,秦姐姐似难侥幸,但她不论是伤是死,身体定在潭内,焦二哥怎会毫无发现的呢?”

孟赞闻言,也觉奇怪,不禁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说道:“这事太以离奇,我只好再下寒潭,仔细搜索一遍。”

他是边说边行,但刚刚走到潭边,双眉忽蹙,目光有点凝滞!

萧克英道:“孟二哥,你……你为何发怔?莫非有……

有了什么重要发现?”

孟赞手指那平静潭面,苦笑说道:“萧大妹请看,我记得这潭中一左一右,有两个极大漩涡,如今竟失去踪迹!”

萧克英目光一注,点头说道:“不错,这潭面本来平静,就在秦姐姐堕身之际,起了两圈桌面大小的急漩,如今又不见了……”

孟赞叹道:“恶漩能时现时隐,更使人防不胜防,但也证明了这寒潭不是死水,定必另有通路我要尽心尽力的仔细采察一番……”

他正待纵身入水之际,萧克英忽又拉着他的衣袖,神色关叨,说道:“孟二哥,你刚才为我催气过宫,也相当耗损真力,上下寒潭,不是易事,要不要休歇一下再…-,”

“不要紧,水中之事,难不倒我,可以取巧借劲,不会过份费力……。”

说至此处,身形业已平平纵出,到了潭水,俯头伸手,几乎毫未激起什么水花声息地,便即刺波而人。萧克英着实觉得秦文玉这场凶危,太难度过,但又无可奈何,只得在潭边含泪呆立,把一种不太可能的奇异希望,寄托在孟赞的神奇水性之上!

过了相当长的时间,潭中毫无讯息,萧克英心解一紧,暗忖不要连孟赞都出了差错!

但进潭中,虽无讯息,身后却起了波动……

她以为又现敌踪,提气转身,注目看去,原来是焦良人已复原,正在站起萧克英一喜叫道:“三哥,你……你复原了……”

情份不同,称呼自异,她叫孟赞为“孟二哥”,叫焦良却叫“三哥”,省掉了“焦”字。

焦良点了点头,缓步走之,因未见孟赞,遂向萧克英问道:“大小子呢,莫非又下水了?”

萧克英点头道:“孟二哥第一次在潭中不曾发现秦文玉姊姊的踪迹,遂决心再度下水,探个究竟,我劝他略为歇息,再下寒潭,孟二哥却不肯……”

焦良接口笑道:“萧大妹不要替大小子担心,他自两三岁时,便整日在山溪深潭之中,翻波遂浪,叉鱼捉虾,水性高明得几乎通神,可以潜上半日不出,你没看见,刚才他便活捉了一只在潭中十分灵活凶恶的癞头氅么?”

萧克英皱眉道:“我已看出孟二哥水性极高,不是替他担心,而是觉得事情太怪,为什么秦文玉姊姊,分明她是被丘琳甩落潭中,怎会不见踪迹?”

焦良道:“不见踪迹,不是坏事,否则,秦姊姊落潭之久,岂不安危堪虑?我认为这寒潭既有急漩,定非死水,秦姐姐可能是被漩涡卷住,吸往别处…”

萧克英“哎呀”的一声,脸色大变道:“这样说来,秦姊姊岂……岂不虽逃劫数?”

焦良叹道:“凶险是必然难免,遭劫倒不一定,自古吉人,皆有天相……”

话方至此,孟赞已再度出水。

萧克英见他仍是空手而回,不禁双眉更蹙地,失声叫道:“孟二哥,你……你仍未找着秦文玉姊姊?……”

孟赞“呼”的一声,带着几分水珠,纵上岸来,有些喘息地,慢慢调匀呼吸。

焦良惊道:“大小子,你下潭没有多久,怎会累得喘呢?

难道……”

“小小子,你不要说风凉话,你那里知道这潭心急流,有多厉害?”

萧克英道:“孟二哥,你是去探急流了么?”

孟赞点头道:“我因找不着秦姊姊的踪迹,还疑心她是被漩涡卷入涡心,特地入流探看……”

萧克英急急又问道:“孟二哥可有发现?”

孟赞道:“我只发现漩涡极深,并可通往别处,遂先回来问一项问题,并略作准备,再复入漩底,探索究竟。”

萧克英道:“孟二哥要问我什么问题呢?”孟赞问道:“秦姊姊落水之际,是神志清明?抑是人已‘晕去?”

焦良一旁说道:“大小子,你突然提出这奇怪问题则甚?

秦姊姊晕去已否,有关系么?”

孟赞瞪眼道:“当然大有关系,并还关系到秦姊妹的安危生死……”

萧克英一阵心酸,目中泪光浮动地,悲声抽噎答道:“秦姊姊一念施仁,反遭惨祸,在被丘琳以‘天星刁手’,扣住脉门之际,当然人尚清明,但继而又被蕴有剧毒的‘孤星甲’,划过肌肤,见了血溃,恐怕人一入水,便告晕绝的了……”

盂赞闻言,面呈喜色说道:“这个太好了,好,这样说来,秦姊姊可能有救,否则,她便必死无疑……”

萧克英一头露水地,有些莫名其妙,目注孟赞问道:“孟二哥,你……你此语何意?难道秦姊姊入水人晕,反而……”

孟赞笑道:“萧大妹请想,秦姊姊人若未晕,被漩涡卷住时,必然拼命挣扎,喝下大量水儿,难免惨遭溺毙,或受其他损伤,倘若晕绝,停了呼吸,失去知觉,反会毫不抗拒地,随着漩涡水向流往别处,只要她所中‘孤星甲’毒力,不是当时断肠,便可能有所侥幸,渡过这一场劫数!”

萧克英听出秦文玉尚有一丝生存希望,不禁喜形于色地,向孟赞闻道:“孟二哥,你还要作些什么准备?”

孟赞服了两粒丹药,含笑说道:“我略为服药益气便可,最重要的是回来向你们说明,我既深入漩底,随流探迹,便不会再从这潭中退回,或许会远出数别‘里外,要等明日才町折返的呢。”

焦良怪笑道:“大小子不要唠叨,快点去吧,我和萧大妹绝不离开,就在此处等你,大家不见不散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