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批大汉现身之后,燕元澜立刻站了起来,西门咆哮傲然不动,坐在位子上冷冷地道:
“你们回来了,东西凑齐了吗?”
为首那名汉子含笑道:
“凑齐了!共是七百名,男女各半,我都交给王总管了!”
西门咆哮沉着脸道;
“好!来见过你燕叔叔,我已经邀请你燕叔叔来帮忙,共创哮天派,以后凡事你都要听燕叔叔的吩咐!”
接着又对燕元澜道:
“这就是犬子西门吼!”
燕元澜倒是一抱拳道:
“世兄多指教!”
西门吼目视燕元澜,脸上浮起不屑的神色道:
“爹爹!以您一个人的力量足够打天下了,何必要找人帮忙呢,再说我们也全不是饭桶,这次在华阴道上,我遇见了峨嵋的第二高手,铁掌神拳华振玉,出头管闲事,我只用了六成工夫,就震断了他的双臂……”
他还待吹擂下去,西门咆哮已怒叫道:
“混帐!你不过打了一个草包,也敢在这儿吹嘘,燕侠士出身北鹤门下,连我对他都十分尊敬,你居然敢如此放肆!”
西门吼见父亲真的发怒了,才勉强地一拱手,叫道:
“燕……叔叔……”
蒸元澜仍是客气地还礼道:
“世兄,不敢当,在下年龄不大,我们还是平辈论交吧!”
西门咆哮一摆手道:
“犬子无状,燕兄不要跟他客气,以后有不当的地方,燕兄尽管出手管教!”
燕元澜觉得很不好意思,还想再谦辞时,西门咆哮已经挥手对其余汉子道:
“你们辛苦了,到后面去歇歇吧!”
那些大汉一起唱诺而退,西门吼却挤身到英婉身畔,拍着她的肩膀笑道:
“妹妹!我去了十几天,你想不想我?”
英婉皱着眉头,起身走到另一边空位上坐下,西门吼脸色微变,抬眼望了燕元澜一眼,脸色又变了一下。
燕元澜也回看他一眼,觉得此人形貌虽较西门咆哮年青俊伟,只是眉目之间,别有一股乖戾之气,而且从对英婉的态度上,也体会到他们兄妹之间,感情也不甚融洽,不禁在心中微叹,这一家三口人,比人家十余口还要复杂!
西门咆哮却微带沉思地问西门吼道:
“你怎么跟峨嵋派冲突起来的?”
西门吼轻夷地一笑道:
“我看中了一个女子,是一个卖唱的歌妓,这种人来历不明,很合我们理想,谁知在动手的时候,那女子也会两下,正
在交手,华振玉刚好经过,上来打抱不平,老家伙出招就是重手法,我初时不注意,还吃了一点小亏,结果我光起火来了,一招‘烈火分鬃’,把他两条胳臂都给卸了下来!”
西门咆哮哼了一声道:
“人呢?”
西门吼得意地笑道:
“老家伙还真不含糊,断了胳臂还在耍口硬,我又敲掉他满口牙齿,剪掉他半截舌头,随他在地上哼哼,我带着那女子就走了!”
西门咆哮又问道:
“你留下痕迹没有”
西门吼大笑道:
“爹!您怎么那么不放心我,哮天派没有正式宣告成立以前,我怎会给您添麻烦呢!”
西门咆哮怒道:
“混账!你还得意呢,我问你‘烈马分鬃’是哪一家的功夫?”
西门吼呆了一下,半晌才讪讪地道:
“我忘了!不过也没关系,娘死了那么多年,大慨不会有人记得她了,再说那老家伙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就是知道了也无法告诉别人!”
西门咆哮怒道:
“糊涂蛋!他的腿还没有断,画也能把那几个字画出来!”
西门吼怔了一下,才脸色微红地道:
“我没想到这一层,不过没关系,您有了燕相叔帮忙,马
上就可以正式开门了,何必还怕那些小麻烦呢?”
西门咆哮在鼻子里哼了一声,燕元澜却在品味他们的谈话,忽而若有所觉地叫道:
“曾听家师说过,武林中当年有一对孪生女侠,以一套灵驹掌法称绝一世,后来突然绝迹江湖……”
西门咆哮微怔了一下才笑道:
“燕兄真是博闻,‘天马行空’英驰便是拙荆,‘铁马行空’英骋却不知下落!”
燕元澜微带惊诧地道:
“原来尊夫人正是灵驹双英之一,只可惜弃世太早……”
英婉的脸上浮起了戚容,西门咆哮父子却毫无所动,燕元澜见他们对这件事不甚起劲,遂也止口不谈,西门吼却笑嘻嘻地提起酒壶道:
“燕叔叔,日后仰仗指教之处甚多,这杯酒是聊表小侄的敬意!”
由于他的态度很诚垦,燕元澜倒是无法推辞,含笑起立擎杯,西门咆哮笑着全无表示,只有英婉送来一个表示警告的眼色,这一眼风立刻使燕元澜提高了警惕。
西门吼嘴角含着微笑,壶口递到燕元澜身前尺许时,壶身未倾,一道酒线电射而出,直喷燕元澜的门面,燕元澜心中已有准备,见状微微一笑道:
“世兄太客气了,在下酒量有限,如何能饮这许多,请恕在下失礼,这酒要壁还一部分!”
说着,笑着,也未见他运气作势,那股酒线却仿佛成了有灵性的东西,又往壶口中缓缓地退下回去!
西门吼见状一怔,手下也加了两成劲,那股酒线退剩半尺许,就停住了,在壶口袅袅地扭动,像一条小蛇似的。
西门咆哮笑着不做声,看他们双方暗较功力,英婉也睁着大眼珠欣赏着。
燕元澜始终神态从容,验上没有一丝紧张之色,反之西门吼则额上汗水盈然,青筋突起,执壶的手也在不停地颤抖着,优劣之象,已极为明显,可是他仍不服输,依然拼力在苦撑着。
相持有片刻,西门咆哮含笑道:
“犬子不知进退,燕兄何妨给他一点教训。”
燕元澜微笑地摇摇头,西门吼却被这句话激怒了,手底一加劲,“啪!”地一声,那把锡制的酒壶成了十几块碎片,分袭燕元澜身上的各处大穴。
燕元澜没有想到他会耍上这么一手,事起仓促,只得伸手一阵挥舞,将那些碎片一起接了下来。
西门咆哮亦适时出手,掌风将壶中的残酒悬空裹住,不使它坠落地上,口中厉声叱道:
“没出息的畜生,几乎白糟塌了一壶好酒!”
燕元澜伸手一阵舒捏,将那些锡块依然捏成一把酒壶的形状,将悬托在空中的残酒盛起,笑着对西门吼道:
“世兄神功不凡,还是由在下反贺一杯吧!”
说着提壶替他把酒杯斟满,西门吼的脸上红白交加,十分难堪!
西门咆哮也抚须长笑,声调中带有一些钦佩之意道:
“燕兄溶锡成器,倒还不算怎样,信手能捏出中空的壶颈,这掌上的功夫,最少也有十五年的苦练!”
燕元澜笑着道:
“庄主的眼光真厉害,在下六岁从家师习艺,二十一岁辞师下山,前后刚好十五个年头!”
西门咆哮庄容对西门吼道:
“你听见没有,我从你七岁开始教你武功,现在已有二十三年了,平时眼高于天,目无余子,今天可尝到厉害了!”
西门吼满脸飞红,低着头一言不发,西门咆哮又怒声道:
“滚吧!我看见你就有气!”
西门吼离座起身,悻悻然地走了!
燕元澜觉得很不好意思,正想开口说话,西门咆哮已摆手道:
“燕兄切莫介意,兄弟对于犬子一向就无好感,别让他败了我们的酒兴,来!我们再好好地喝上几杯!”
燕元澜连忙推辞道:
“在下实在是酒力有限……”
西门咆哮笑道:
“别客气,我们就以这一壶为限,今天兄弟也不能多喝,等一下还有许多事情待做!”
燕元澜心中一动,启唇试探道:
“庄主莫不是要给擒来的那些人点穴!”
西门咆哮点头道:
“不错!这七百个人要化我一夜的时间呢,这种手法很难,没有人能替手……”
燕元澜作色道:
“在下方才已经请求过,今后不再以人肉喂狗!”
西门咆哮道:
“燕兄坚持如此,兄弟自然不敢违拗,可是我的狗不能一天断食,此地购买牲畜不易,这些人还得先凑合着用!”
燕元澜道:
“家师窑藏不远,在下兼程赶去,最多只要两天就可以回来!”
西门咆哮道:
“那么这三天之内呢?”
燕元澜想了一下道:
“在下到过庄内地洞,那儿还有一些人可敷使用,他们已经病入膏盲,活之无益,至于新擒来的七百人,能否请庄主赐于生释!”
西门咆哮沉吟片刻道:
“行!一切唯燕兄之命是从!”
燕元澜兴奋地推杯起立道:
“既蒙庄主赐允,在下想立时就走,至迟在后日,在下定有所报!”
西门咆哮微感意外道:
“今日天色已晚,燕兄不妨小作休息,明日再去不迟!”
燕元澜摇头道:
“不下!在下做事一向心急,早去早回,也免得庄主不放心!”
说完拱下一下手,步出客厅,冲破苍茫的夜色,如飞而去!
当燕元澜再度回到咆哮山庄时,已是两天后的深夜了,这两天中,他心切那七百人的生命,几乎是昼夜兼程,从不停息!
咆哮山庄被笼罩在月色中,别有一种阴沉的气象,广大的庄院中,除了一些来往逡巡的巨獒,空荡荡地不见半个人影!
那些狗在燕元澜的身上闻了一下,因为他饮过铁骨枫露的原故,它们都一声不发,摇摇尾巴就走开了!
走进广大的客厅,除了几支烛火外,仍是不见人影,燕元澜倒不禁在心中暗起嘀咕,不知西门咆哮等人到哪儿去了!
穿过客厅,走过地洞的入口,他终于看见有一间屋窗上还亮着灯火,而且隐隐有女子的啜泣声传出,燕元澜心中一动,没有出声招呼,轻轻地走过去,微微挑破一点窗纸,向里面望去。
英婉一个人坐在桌前垂泪,瘦削的肩膀不住地耸动,燕元澜倒不禁有些替她难过,这女郎的遭遇也太惨了一点……
过有片刻,远处有脚步声传来,燕元澜忙将身子贴紧窗子,他不愿被人发现偷窥一个女子的闺房。
屋中的英婉也停止了哭泣,接着是推门声,然后是一个男子的声音轻轻地问道:
“老头子走了?”
英婉哼了一声道;
“走了!在我这儿磨了将近一个时辰!”
男子嘿嘿阴笑道:
“老家伙的精神越来越好了!”
接着又是一阵细语声,然后是英婉的声音道:
“今天不行,我累死了……”
那男子微异地道:
“怎么!难道我还不如他们!”
英婉带点哀求的声音道:
“你让我歇歇行吗,地洞中那么多,你干吗要缠定我呢!”
男子道:
“不行!地道里的货抱在手里跟死人差不多,实在没意思,好妹妹,你就多辛苦一点吧!”
接着啪地一声,好像英婉打了他一下,接着又气愤地道:
“你还有脸叫我妹妹,你这样像做哥哥的吗?”
男子被打之后,毫不生气,依然笑着道:
“怎么不像呢!老头子还是你爸爸呢,他不是照样……”
英婉气怒地道:
“老头子不是人!是畜生,我从第一次受他侮辱后,自动地要去……就是告诉他与狗无异!”
男子奸笑着道:
“你把找也当狗好了!”
英婉怒声道:
“你比狗还不如!”
这下子那男子似乎生气了,冷冷地道:
“你别拿娇!别以为我不晓得你的心事,自从那个姓燕的来过之后,你对我一直是冷冰冰的,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他!”
英婉哼了一声道:
“凭你也配啊!那天在喝酒时你的人丢得还不够!”
男子怒声道:
“也许我比功夫不行,可是要杀他的方法太多了,再说你也别太自作多情,那个性燕的是美女作伴,落他眼中,你比一头母狗还不如!”
“啪!”
又是一声脆响,大慨是英婉又打下他一下,这一下打得很重,接着是英婉带哭的声音叫道:
“你们都不是人……”
男子冷笑道:
“我们不是人!在我们的心目中,也设有拿你当人看!”
说完他踢开房门走了,燕元澜在暗处望着那高大的背景离去,认出他正是西门吼,不由在暗中一声长叹,这一家人……
厌恶!同情!鄙弃!他简直无法说出自己的感觉!
可是在屋内的英婉却出声轻呼道,
“燕相公远道跋涉,为什么不进来坐一会儿!”
燕元澜心中一惊,自己的行动已经十分小心了,谁知仍瞒不过她的耳目,只得硬着头皮,推窗而入道:
“姑娘知道我在外面……”
英婉眼中珠泪汪汪,幽幽地道:
“相公刚到窗口,妾身已然发觉!”
燕元澜汕讪地尴尬一笑,才讷讷地道:
“在下无意窃探姑娘之隐秘,初时只因听见姑娘饮泣之声,才……”
英婉凄然一笑道:
“那不算什么!那些话我是故意说给你听的,现在你都知道了!”
燕元澜皱眉道:
“知道了!姑娘的遭遇的确令人同情,不过姑娘的做法似乎太过份一些7:”
英婉剔着眉毛道:
“过份,难道像我这种父兄我还该给他们留余地!”
燕元澜道:
“不!在下之意认为姑娘的做法太傻,令尊自幼与犬为伍,他的道德观念自然与别人不同,令兄受了令尊的影响,也不会感觉如何,姑娘只是自坏名节,结果与事一无所补,徒然苦了自己!”
英婉悠悠一叹道:
“我也知道这样没有用,他们不会在乎的,我在十四岁时,我父亲就玷污了我的清白,我母亲因此一气身故,后来我跟哥哥乱来,原是想激发他们的嫉妒,使他们因此不和而父子相拼……”
燕元澜叹道:
“以令尊与令兄之为人,这大概是不可能的!”
英婉含泪道:
“是的!我也知道我错了,他们简直是跟狗一样,全无伦理观念,尤其是我父亲,简直可恶透了!”
燕元澜虽也觉得西门咆哮该骂,可是英婉骂他时,他又觉得无言可说,只得默默不做声,英婉望了他一下又道:
“若相公设身在我的地位,将何以自处?”
燕元澜大感愕然,想了半天才道:
“这个问题太难答复了,不过我若是姑娘,我绝不会再留在这个家里!”
英婉摇头道:
“我并不是恋栈此处,只是茫茫天涯,何处是归!”
燕元澜不以为然地道:
“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就是遁身空门,事佛以终,也比在这儿强!”
英婉含泪凝睇道:
“难道除了古佛青灯,素经黄叶外,我就不能再像个女人一样,再找个归宿,嫁人生儿育女了吗?”
燕元澜想了一下道:
“若有一个真心相爱的人,能谅解姑娘的过去,自然是可以的……”
英婉紧逼着问道:
“以相公之见,妾身值得原谅吗?”
燕元澜大感为难,考虑良久,才庄容道:
“在下绝对同情姑娘之一切所为,若是我心中别无所属,我也会娶姑娘的,可是……”
英婉哭着道:
“别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有你这句话我就够了!”
望着她泪落如雨,燕元澜只有低声道:
“姑娘想开一点吧!在下告辞了!”
说着返身仍由窗中跳出走了!
燕元澜由窗中出来后,走不几步,忽听得一个粗壮的喉咙大笑道:
“哈哈!昔日张生逾墙,待有西厢,传为千古韵事,今日燕兄跳窗,竟是不让古人风流!”
接着从墙角边上转出一个高大的身影,赫然是西门咆哮,燕元澜倒不禁红了脸,讷讷地道:
“庄主请莫误会,在下绝非登徒子之流,虽由令嫒窗中跳出,却是……”
西门咆哮仍是笑道:
“燕兄不必介怀,如燕兄这等人品,哪个女子不钟情!”
燕元澜急道:
“在下与令爱实在没什么!庄主如不信可以……”
西门咆哮这才拊着大手笑道:
“燕兄不必解释了,兄弟绝对相信燕兄的人品,燕兄才貌不逊张君瑞,小女却不堪比莺娘!就是兄弟有意将小女匹配,只怕燕兄还瞧不上眼呢!”
燕元澜这才放下心来,欲待解说几句,继而想到英婉的房间就在附近,被她听去了总是不佳,遂讪笑了一下,没有作声,西门咆哮却继续道:
“燕兄归来何速?”
燕元澜道:
“在下想到那七百人的生命,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而行!”
西门咆哮微带感动地道:
“燕兄果真是古道热肠的道义君子,此行成果如何?”
燕元澜在肩上解下一个包裹道:
“家师窖藏已然取出,这其中珠宝可值万金,庄主请收下使用,另外在下还买了千头牲畜,已命专人赶来,最迟明天可到!”
西门咆哮将包裹接过,在手中掂了下道:
“多谢燕兄了,有了这批财富,兄弟立刻可以知照武林,择日开创哮天派,届时掌门一职,仍请燕兄毋辞屈就!”
燕元澜连连摇手道:
“不可!在下已然说过,效力之处不多,庄主不必多客气了!只是那七百人……”
西门咆哮不待他说完即道:
“燕兄不必担心,兄弟早巳遵命全部释放了!”
燕元澜心中一宽,拱手相谢道:
“多谢庄主!”
西门咆哮将手一摆动:
“燕兄何须多礼,今后你我共事之机很多,庄中之事,燕兄也可作得一半主,就是燕兄不拿出这份财富,兄弟也会从命!”
燕元澜皱着眉头又拱了一下手道:
“多承庄主抬爱,但庄主若真的见爱在下,还请赐还在下的同伴,容在下告辞!”
西门咆哮一愕道:
“燕兄怎么变卦了!”
燕元澜歉然道;
“在下与庄主见解格格不合!即或勉强共事,将来亦必闹个不愉快结果,为留异日见面之情,还是此刻分手的好!”
西门咆哮侧目一瞥英婉的房间,忽而玉低声音道:
“燕兄能否借一步说话?”
燕元澜尚未作表示,西门咆哮已作了一个手势,领先前行,燕元澜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满怀狐疑地跟在他身后。
西门咆哮折进地洞后,另入一个岔道,然后停下身来道:
“这地方比较隐僻,我们可以直言无隐,燕兄,说老实话,你是否听了小女的话,对兄弟的作为深为不齿!”
燕元澜感到很难启齿,只得默然不响,西门咆哮嚓的一声,点燃了火熠子,然后又燃着了插在墙角的火炬,黑洞中顿时变得异常光亮,才微笑对燕元澜道:
“燕兄在小女房中的言谈,兄弟都听见了,那些事兄弟绝不否认,可兄弟也不会认错,我那样做是有理由的!”
燕元澜愤然道:
“庄主之所为,人神共弃,还有什么理由!”
西门咆哮傲笑道:
“这个理由很隐秘,连死去的拙荆都不知道,但是兄弟今天对燕兄却不想守秘!”
燕元澜莫明其妙地瞪着他,不知他将要说出怎样的隐秘!西门咆哮却含笑地解开上身的衣服,露出一身虬结的肌肉对燕元澜道:
“燕兄出身名家,对人体之筋脉当必大有研究!”
燕元澜道:
“略知一二,但不甚详尽!”
西门咆哮突然鼓起劲来,指着胸前一条暴起如蚓的粗脉道:
“燕兄当知此为何脉?”
燕元澜望了一下,又伸指按了两下,不禁失声惊呼道:
“是绝阳脉!”
西门咆哮松驰下肌肉,那条粗脉顿时平了下去,徐徐一叹道:
“不错!燕兄还知道此脉的症象吗?”
燕元澜思索了一下道:
“在下听家师说过,绝阳脉千人中难得一二,无妨人道,然绝不能生育!”
西门咆哮微叹道:
“燕兄既然知道了,就应该晓得我绝无儿女!”
燕元澜大感震惊,愕然半响才道:
“可是令郎令嫒……”
西门咆哮怒道:
“这就是那淫妇做的好事!她背着我与人私通,以为我不知道,她向我宣布怀孕时,我十分伤心,可是我爱她极深,故意装成高兴的样子……”
燕元澜惊问道:
“在下依然不明白庄主之意?”
西门咆哮叹道:
“燕兄可曾听过一个名叫林康的人!”
燕元澜点头道:
“听过!这人的外号不是叫做不死神农吗?”
西门咆哮作色怒道:
“不错!正是这赃子!三十年前他到藏边大雪山中采药,结果被困在血獒谷中的深崖之下,我念着同为一类,派神獒下去将他救了上来,谁知这贼子人面兽心,居然诱奸了我的妻子!”
燕元澜恻然道:
“庄主所受的确是难堪了一点……”
西门咆哮轻叹一声道:
“我始终隐忍住不发,眼看他们一背着我,就在一起幽会,我日夜苦思一个报复的机会,终于等到他们生下一个孩子,而且是个女孩子!”
燕元澜摇头轻叹道:
“原来庄主报复的方法是在他们的儿女身上!”
西门咆哮恨道:
“正是!我日夜苦等那女孩子长大,直到她十四岁时!我才出了一口恶气!”
燕元澜愠然道:
“在名份上她总是你的女儿!”
西门咆哮将头一偏道:
“我不管!人淫我妻,我淫其女!这就是我所持的果报理论!我妻子发现这件事后,跟我大闹,几将拼命!那时我才揭穿此事,并现示身上的绝阳脉,阿婉只道是她母亲被我气死的!其实她是羞忿自杀的!”
燕元澜默然无语,半响才道:
“那么令……令郎及令嫒都不知道这件事!”
西门咆哮轻叹道:
“不知道!这是我妻子临终时的要求!她希望在孩子们心中留个好印象!念在多年夫妇的情分上,我答应了,所以我宁愿背了千秋骂名!”
燕元澜又问道:
“那林康呢?”
西门咆哮怒道:
“这赋子最不是东西!也是最无胆的懦夫,我妻子死后,他拔腿溜了,从此不知去向,我发誓要找到他,将他碎尸千段!”
燕元澜默然片刻才道:
“庄主的报复也太狠了一点,不管怎样,那西门吼与英婉是同胞兄妹!庄主何忍坐视其乱!”
西门咆哮厉声笑道;
“这小子根本不是她的亲哥哥,我一生最厌恶淫徒,西门吼是藏巴一个淫贼的孩子,我杀了他的父亲,却发现他的遗孤与我十分相似,这是一种巧合,但是我诡称是我一个同族侄子,将他收养了回来,这事情在阿婉出生以前,所以她不知情,我要她的心情受尽折磨,以为他是她的亲哥哥,这也是一种惩淫之报,多行不义者,必有恶果!”
燕元澜怒道:
“不管他是否你的骨肉,你让他姓了西门,就该对他的行为负责!”
西门咆哮冷笑道:
“提起西门这两个字我就有气!西门一家在秦中是个望族,可是那一族人没有一个不该杀!我让他姓这氏字就是对西门家的报复!”
燕元澜想起他早年所受的迫害,不觉又是默然,良久始道:
“别忘了你自己也姓西门!”
西门咆哮仰天一声厉笑道:
“我对自己都恨!”
燕元澜不以为然地道:
“你的恨太多了!”
西门咆哮的声音中带些哽咽道:
“幼遭迫害,长经流离,有妻不贞!有女不实!我这一生中几曾得过一些爱的滋润,我是在恨中活到现在,如何不满心是恨呢!”
燕元澜悚然道:
“至少带你出奔的乳媪!抚育你长大的犬母,都受过你的!”
西门咆哮苦笑道:
“是的!可是那乳媪早死了,而且还葬身犬腹,犬母固然对我有恩,可是它吃了我乳媪的遗体!这笔恩怨帐该如何整理起!”
燕元澜又无话可说了!西门咆哮神情落寞的披上衣服,燕元澜不禁微微对他有些同情起来,虽然他还是不齿西门咆哮之所为,可是心目中对他的恶感却减淡下不少!
二人正在默然相对之际,忽闻外面一阵人声鼎沸,而且有人急声喊叫庄主。
西门咆哮奇道:
“这时候了!还会有什么事?”
燕元澜也是诧然地道:
“去看看吧!上面好像很乱呢?”
二人匆匆地走出地洞,赶到客厅中,却见庄中十几个庄丁都聚在那儿,个个手持武器,如临大敌!王彪则在指挥众人,见了西门咆哮,连忙过来道:
“启禀庄主!外面有人来了!”
酉门咆哮沉着脸道:
“什么人?”
王彪道:
“好像是峨媚派的!”
西门咆哮夷然一笑道:
“好像是神拳铁掌的事情发作了,他们怎么找到这儿的?”
燕元澜道:
“不必去研究这问题了,还是出去看看吧!”
西门咆哮点点头,傲然一笑道:
“来得正好!我正想为哮天派立点威望,难得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了!”
燕元澜劝阻道:
“庄主若想立名武林,纯以威立到底不是办法,能够善了最好!”
西门咆哮道;
“一切由燕兄作主好了!只要他们不太凌人,兄弟倒愿意开始学学讲理!”
燕元澜见他好似通了一点人性,心中倒颇感高兴,连忙追在他身畔,二人并行向庄外而来,王彪则率着十几名大汉紧紧追随在后!
走到庄门时,只见十几个人,一字排列在门外,西门吼鼓着与他们怒目相对,在他身后站着十几头巨獒,虎视眈眈!
西门吼见到他们出来,连忙埋怨道:
“爹!都是您要听那姓燕的话,把后来的七百人给放了,使我们暴露了行藏,这批家伙就是我擒获的那个女子勾来的!”
西门咆哮怒目一瞪喝道:
“滚开!我跟你燕叔叔决定的事,还用得着你来批评!”
西门吼悻悻地站过一边!西门咆哮与燕元澜慢步向前,用目光打量当前的来人,只见这十数人中,俗道惧有,个个身携刀剑,而且太阳穴高鼓,一望而知是内家高手!
西门咆哮轻咳一声道:
“各位是何方朋友?”
人群中站出一个道装老者,面如古月,黑髯飘拂,朗声道:
“贫道一阳!忝为峨嵋掌门!”
西门咆哮故意地哦了一声道:
“名门大派,尤其是掌门亲临!顿使蓬荜生辉!请入庄奉茶如何?”
一阳望了他身后的巨獒一眼,微微摇头道:
“不必了!贫道等夤夜造访,乃是有所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西门咆哮微一点头道:
“在下复姓西门,草字咆哮,乃此咆哮山庄庄主!掌门人辱临有何见教!”
一阳道长打了个稽首道:
“西门庄主请了,贫道等此来乃是为敝师弟华振玉惨遭断臂割舌之事,要求一个公平交待!”
西门咆哮微笑地道:
“掌门人断定是敝庄人所为的?”
一阳道长脸色微变,手指背后一个女子道:
“这位姑娘昨天始离开贵庄,她曾目睹敝师弟被戕惨状,而且敝师弟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这位姑娘遭欺凌,他出头打抱不平的!”
西门吼在后哼了一声道:
“本事没有强出头,送命都是活该,断臂割舌还是便宜的!”
西门咆哮回头白他一眼,然后对那女子道:
“姑娘认识是敝庄哪一个下的毒手吗?”
那女子指着西门吼道:
“是他!杀华大侠的是他!欺凌我的也是他!”
西门咆哮微笑地将双手一摊道:
“这不结了,冤有头!债有主,他现在人就在此地,各位找我干什么?”
一阳道长颇感意外,思索片刻才道:
“贫道本着江湖礼数,当然要上门先访主人,后论恩怨!”
西门咆哮微笑道:
“掌门人可是要我也本着江湖礼数,将人交给你们!”
一阳庄容道:
“庄主若是深明大义,应该是如此做的!”
西门咆哮笑道:
“可是他是我的儿子!而且他的一切,都是我的授意!”
一阳想了一下道:
“那我们只有唯庄主是问了!”
西门咆哮回头对燕元澜笑道:
“燕兄!你处事一向公正,现在你说该怎么办吧!是否我也该引咎自责,断臂割舌来满足他们的要求!”
燕元澜大感为难,嗫嗫地不知如何回答,一阳道长却寒着脸道:
“庄主想得太简单了,今日之事,岂仅闹下如此做法便可了断!”
燕元澜出声问道:
“那掌门人之意如何?”
一阳道长斜目睨视,不屑作答,西门咆哮立刻补充道:
“燕兄出身北鹤令狐大侠门下,现任本庄副庄主,本庄之事,他可以作得一半的主!”
一阳这才抬眼望了燕元澜一眼道:
“原来台端便是近年崛起江湖,只手翻天,到处广造杀孽的燕大英雄?”
他的语气中满是讥讽之意,燕元澜勉强忍住性子道:
“掌门人说得太过份了,在下奉恩师之命,调查黑森林疑案,也许开罪了一些江湖朋友,却谈不到杀孽二字!”
一阳道长冷笑道:
“阁下好利的口舌,祁连白鹤观中的两条人命,罗浮一叟罗文奇死于非命,他们俱是拜受阁下之赐!”
燕元澜微怒道:
“他们都与黑森林疑案有关,而且祁连白鹤道人死于自裁,朱鹤杭西强虽系误伤,在下已答应续还一命,罗文奇死于公平决斗!”
一阳冷笑道:
“台端别再狡辩了,祁连罗浮,俱属江湖同脉,唇亡齿寒,贫道岂能无动于衷,再者连令师北鹤,带上南龙,俱是心胸狭窄之徒!黑森林中一把火,并没有烧死他们,却要大惊小怪,掀起江湖绝大风波,尤其是阁下,与这些凶残之徒为伍,想来更不是什么善良之徒!”
燕元澜沉下脸怒声道:
“胡说!你自己才是个心胸狭窄之徒,二十年前,家师曾与你在金顶论剑,你输了一招,至今犹怀恨于心!”
一阳冷笑点头道:
“不错!那一剑不仅挫败了贫道,也挫败了峨嵋一派的威望,峨嵋身列方今七大门派之一,盛誉岂容折辱!”
燕元澜想了一下道:
“道长实在不够作掌门人的气度,在下实在不愿多作置评,道长请说今日打算如何了结吧!”
一阳寒着脸道:
“峨嵋的人岂容随便杀戳!今天贫道欲将西门庄主父子带回峨嵋处置!”
燕元澜怒道:
“道长不觉得此举太过份了吗?”
一阳冷笑道:
“贫道未将台端列入已经算是客气的了,照说台端既然身
为副庄主,应该也难置身事外!”
燕元澜怒极正要说话,西门咆哮已含笑说道:
“燕兄还是由我来对付吧!要知所谓正大门派,也不完全是讲理的人!”
燕元澜压着心中的愤怒,走到一旁不作声,西门咆哮又含笑道:
“道长的要求并无不当之处,问题在乎敝父子是否肯无条件接受!”
一阳冷冷地道:
“任何条件贫道也担得起!西门庄主尽管开出道儿好了!”
西门咆哮微笑道:
“好!身在江湖不论其余,道长当然是有所准备而来,敝庄也不至于束手就缚,看来总需一搏,但不知是单打独斗,还是打群架!”
一阳傲然道:
“强龙不压地头蛇,此事当然仍由庄主裁决!”
西门咆哮故意蹙眉道:
“以人数而论,虽然敝庄占了先,可是道长这边俱是望重一时的高手,因此无论单打群殴,敝庄是吃亏定了!”
一阳得意地哈哈长笑道:
“因此最省事的方法莫过于令父子自动就缚!”
西门咆哮突地脸色一沉道:
“道长且慢得意,华振玉名列峨嵋第二高手之誉,可是他在小儿手中走了几个照面?”
一阳也寒着脸色道:
“庄主别以为一套灵驹掌法便可横行一世,要知道昔年灵驹双英在江湖上,也不过是个二流人物!”
西门咆哮哦了一声道:
“一个二流人物的传人,却将贵派的第二高手打得落花流水,贵派地位,在江湖上应属第几流?”
一阳悖然色变怒道:
“匹夫利口滑舌,麒儿!你出去教训他!”
一个长身材的青年应声而出,这青年在江湖上很少露面,可是在峨嵋的身份却极高,他与兄弟马麟是一阳的俗家弟子,合称麒麟双童,现在虽已成长,名号未改,一阳授艺时俱与他人隔绝,因此也甚少有人知道他们的造诣如何!
马麒手擎长剑,朝西门咆哮微一颔首,随即傲然道:
“庄主请指教!”
西门咆哮仰天长笑道:
“这等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只配跟我的狗儿过手!”
笑语方罢,他身后的王彪已经放出一头巨獒,黄影一掠,直朝马麒扑去!,xie_hong111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