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朗轩似想偏头,萧瑶拉了他一下,悄然嘱道:“不要看她,让她不知我们已有所觉,才相信我们的亲热姿态是发自内心,绝非做作,早点传扬江湖,给林傲霜姊姊听得,方能使得她古井再波,寻你兴师问罪!”

顾朗轩好生感激她一番苦心,遂配合萧瑶行动,不再让她挽住自己手臂,而改为主动地搂住了萧瑶的纤腰。

这样一来,两人自然身躯更复接近。

顾朗轩索性身形略偏,使萧瑶与自己成了脸颊相偎的形态!萧瑶传音笑道:

“对了,顾兄应该放得开一点,我们既要作戏,便不妨作得深刻逼真一点!”

顾朗轩以“蚁语传声”功力含笑说道:“瑶妹,你这‘作戏’之语,只说对了我的一半心意。”

萧瑶诧道:“只对一半,另一半呢?”

顾朗轩边自领略萧瑶身上的暗度兰香,边自传音笑道:“我是一半配合瑶妹行动,加强作戏深度,另一半则有点情不自禁地假公济私!”

萧瑶脸上一热,暗暗拧了顾朗轩一把道:“原来你只是假道学,假正经,有失君子风度!”

顾朗轩笑道:“我反对瑶妹此语,佳人在抱,孰能忘情?要说在如此情况下仍能一心如水,无动于衷,才真是‘假正经’吧!”萧瑶赧然说道:“顾兄你这‘假正经’三字,是在骂我?”顾朗轩笑道:“瑶妹是女中圣洁,与众不同,我怎么敢骂你呢?只要求你不要破坏目前的情状,让我假公济私地好好领略领略!”

萧瑶低低一啐,未再发话,却让顾朗轩把自己的腰儿搂得更密,颊儿偎得更紧!

他们俩人半真半假,亲热异常地互相拥抱,缓步而行在明月清风之下,着实是幅极旖旎的画面。

慢慢前行,慢慢转过山壁,慢慢身形渐杳,消失于如银的月色以外!他们的判断不错,那山壁间的大堆藤蔓之内,确实藏有一位女子。

他们的这场戏儿也表演得相当逼真,甚有深度!

有观众,有主角,这场戏儿,应该唱成功了?

不仅毫不成功,并且是彻底失败!

失败的原因,既非萧瑶、顾朗轩表演不力,也不是壁上那位女子守口如瓶,不肯传播。只是这位女子的身份特殊!

她,虽是旁观者,却非局外人,正是顾朗轩无法相寻,萧瑶才想出妙计,企图制造流言,把她激得自行露面,找顾朗轩兴师问罪的“梅花女侠”林傲霜!

假如林傲霜见了顾朗轩与萧瑶的亲热情况,醋心大发,立即现身叱责,则萧、顾二人便如所愿,这个戏儿,算是绝对成功!

如今林傲霜并不现身,只是默默看着顾朗轩与萧瑶搂腰偎颊的亲热情状,把满腹伤心化作泉流热泪,湿透衣襟,而萧顾二人的一番苦心,便获得相反效果,彻底失败!

这位“梅花女侠”,真像那孤芳自赏、不肯与百花争艳的高傲梅花,她眼看着曾与自己誓海盟山,并误传死讯,使自己伤心断肠,几乎为他殉情的“紫竹书生”顾朗轩,又和另外一位绝代红妆如此亲热,却决未似世俗女子一般来个醋火高燃,出头责询!

但她虽未出头责询,却又不是无动于衷。

她牙儿咬得紧紧,泪儿流得滚滚!

眼见琵琶悲别抱,任是梅花也怆神!当顾朗轩与萧瑶互相偎抱的双双俪影,在如银月色中越行越远,逐渐淡去之际,林傲霜牙儿业已咬得顺着唇角微沁血渍,泪儿则已流得把整件白衣均自湿透!

终于林傲霜有了动作。

所谓“动作”,并不是纵身下壁,追赶顾萧二人,而是自行举手,骈指如刀地剪断了满头乌云长发!

林傲霜剪断头发,本来似想把这“三千烦恼丝”掷下深壑!

但秀眉微蹙之下,却又舍不得抛弃似的,把成团乌云揣进怀内。

跟着,她飘身纵下峭壁,采取与顾朗轩、萧瑶等相反的方向,独自怆然走去。

顾朗轩哪里想得到会有这等情事?一直表演逼真,把身旁的“红衣昆仑”萧瑶搂得紧紧!

蓦然间,萧瑶微一推拒,挣脱了顾朗轩的搂抱。

顾朗轩咤然注目,向萧瑶看了一眼。

萧瑶佯嗔说道:“顾兄看我则甚?如今转过峰角,业已远离那位壁上观众的视界,应该收锣息鼓,不许你再假公济私的了!”

顾朗轩的俊脸之上先是一红,旋即苦笑说道:“不知瑶妹这一番苦心美意是否能收得预期效果?把林傲霜激得寻找问罪,主动出面?”

萧瑶笑道:“世上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我们目前在别无良策之下,也只好尽心尽力这样办了!”

顾朗轩叹道:“常言道,‘但得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万般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们虽不畏难,并系有心人,但若想磨得铁杵成针的话,仍不知将是何年何月之事呢?”

萧瑶秀眉双轩,目闪神光地看着顾朗轩道:“乌头马角又如何?顾兄刚说绝不畏难,如今怎的立有何年何月之叹?”

顾朗轩深情款款,把两道目光紧盯在萧瑶的如花秀靥之上,低声问道:“瑶妹这‘乌头马角’之语,是否说若不激出林傲霜,你便永不改变原意?”

萧瑶颔首说道:“正是如此,顾兄难道竟缺乏这份恒心毅力?”

顾朗轩苦笑道:“我怎会没有恒心毅力?只是怕……”萧瑶笑道:“怕些什么?顾兄怎的吞吞吐吐不说下去?”

顾朗轩忍不住又拉着萧瑶的柔荑素手,叹息一声说道:“乌不会白头,马也不会生角,但人却极易红颜失润,绿鬓成霜!我是恐怕瑶妹为了此事,会……会耽误……青春……”萧瑶哦了一声,失笑说道:“顾兄又来迂了,这是我自己情愿的,纵然当真如你所谓的丧失朱颜,凋残绿发,亦毫无怨恨……”顾朗轩满脸感激神色,正待发话,萧瑶又自笑说道:“即令我们所愿难成,蹉跎岁月,变成了一对‘老骨头’,但这份心意可对天日,加上清清白白的历久不渝情怀,也足堪自慰,并流为武林隽闻,百世佳话的了!”

他们谈话至此,突然听得于极远处飘来一缕箫声。

顾朗轩文通武达,本是乐曲知音,细一聆听之下,失声赞道:“箫韵真高,箫质真好,这吹箫人所用,定是一管极品‘玉屏箫’,闻其声如见其人,谅系绝尘雅士!”

萧瑶娇笑说道:“顾兄能闻声识箫,足见高明,我也觉技痒,想变个戏法给你看看!”

顾朗轩笑道:“瑶妹会变戏法?我倒要瞻仰瞻仰,但不知是‘口吐莲花’?

‘五鬼搬运’?……“

萧瑶连摇螓首,失笑说道:“那些‘口吐莲花’、‘五鬼搬运’等等,都是江湖俗技,不值一笑,我如今要表演的,是一种内家绝艺,名叫‘以啸点唱’?”

顾朗轩惑然说道:“什么叫‘以啸点唱’?这四个字儿,我从来未曾听过!”

萧瑶微笑道:“顾兄即未听过,如今便开开耳界吧!”语音方落,一声清啸便已出口。

萧瑶这啸声,似凤鸣,若龙吟,虽然响遏行云,一发便收,但四外山谷的回音,却袅袅成韵,历久不绝!

顾朗轩茫然问道:“瑶妹这啸声虽甚清越好听,但‘点唱’二字,仍不可解,你是‘点’谁‘唱’呢?

萧瑶答道:“此事由吹箫而起,我自然是点那吹箫人唱阙词曲!”

顾朗轩有些不信地,扬眉问道:“他会唱么?”

萧瑶笑道:“不单会唱,唱的并必定是阙东坡词……”话方至此,吟声已起。

顾朗轩倾耳凝神,听出那人唱的是:“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萧萧暮雨子规啼。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顾朗轩咦了一声,愕然说道:“怪事,怪事,此人所吟的,果然是东坡居士的一阙‘浣溪沙’呢!”

萧瑶娇笑说道:“这不算怪,他还要唱呢!”

顾朗轩道:“还要唱么?还是唱‘东坡词’?……”萧瑶接口笑道:“不是东坡词,这回大概要改唱稼轩词了!”一语方毕,远远歌声又起,唱的是:“宝钗分,桃叶渡,烟柳暗南浦。怕上层楼,十日九风雨。断肠片片飞红,都无人管。

倩谁唤,流莺声祝鬓边觑,试把花卜归期,才簪又重数。罗帐灯昏,哽咽梦中语。

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却不解带将愁去!”

顾朗轩听完这阙辛稼轩的“祝英台近”,知晓事非凑巧,向萧瑶恍然笑道:

“我明白了,瑶妹与这吹箫作歌之人,定是素识!”

萧瑶嫣然笑道:“顾兄才明白么?我与此人若非素识,怎会未卜先知地猜得他一切举措?”

顾朗轩道:“这位吹箫高士是何身份?瑶妹把他请来,为我引介引介!”

萧瑶笑道:“引介不难,但顾兄却难免要吃点亏儿?”

顾朗轩目注萧瑶,皱眉问道:“怎么叫‘吃点亏儿’?瑶妹此语,我却不解!”

萧瑶笑吟吟地扬眉笑道:“此人年龄比你大不多少,但我却叫他师叔,你既与我兄妹相称,少不得也要矮上一辈……”顾朗轩不等萧瑶话完,便即含笑接道:

“矮上一辈又有何妨?有位高明的师叔,绝不会是什么吃亏之事!”

萧瑶闻言,娇笑说道:“好,我告诉你,这位师叔姓辛,名东坡……”顾朗轩扬眉笑道:“这位师叔定然元龙高致,豪气干云,才于词家中独爱苏辛,连姓名也直接了当地……”萧瑶听至此处,向顾朗轩摇了摇头,目注右前方六七丈外的一丛树木,笑声叫道:“辛师叔,你是长辈,怎么还好意思鬼鬼祟祟地躲在一旁,偷听别人说话?”

树影中果然有人“哈哈”大笑,接口说道:“我不是偷听别人讲话,是要听听你这刁钻古怪的丫头,背地里编排我什么不是?”

随着语声,从树影后闪出一位年约四十左右,手持竹箫的虬髯雄壮的汉子。

萧瑶指着顾朗轩,向虬髯壮汉叫道:“辛师叔,我替你引见引见……”那位名叫辛东坡的虬髯壮汉摇手笑道:“不必,不必,我知道他是在中原一带颇具侠名的‘紫竹书生’顾朗轩!”

萧瑶投射过两道惊奇的目光,向辛东坡问道:“辛师叔,你啸傲西陲,并不常在中原走动,怎会认识我顾兄?……”辛东坡狂笑答道:“你这位顾兄近来名头大了,谁不知道他已独占花魁,与‘红衣昆仑’结为知心剑侣?”

这几句话儿,着实把位相当倜傥的“紫竹书生”顾朗轩,听得有点面红耳赤!

还是萧瑶毫不在乎,哦了一声,秀眉微轩,向顾朗轩娇笑叫道:“顾兄,你看如何?这种江湖流言传播得多么快捷?”

辛东坡被这“流言”二字,听得一怔,不禁诧声说道:“怎说‘江湖流言’?

你们不是业已……”下面的话儿,似乎有所碍难?辛东坡竟顿住话头,问不下去。

但辛东坡虽问不下去,萧瑶却答得出来,她目注这位师叔,含笑说道:“辛师叔,你怎么不说下去?是不是听得传闻,我与顾兄业已食必同桌,寝必同室,才加上这‘知心剑侣’四字?”

辛东坡笑道:“瑶侄是要否认?”

萧瑶道:“我否认一半,就是我与顾兄目前只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道义之交,换句话说,也就是‘知心’虽属实事,‘剑侣’却尚等将来!”

辛东坡目光一亮,浓眉双挑,摇头笑道:“为什么要等将来?祥麟侣威凤,仙露配明珠,能找到这样合适的对象,不嫁不娶,尚复何求?你们不必顾忌什么世俗礼数,在瑶侄的义母面前,有我负责担待!”

顾朗轩虽然听得面红耳赤,心中却颇觉这位辛师叔豪迈过人,热情可感!

萧瑶笑道:“多谢辛师叔,将来我和顾兄倘真得遂所愿,定必准备些绝世佳酿奉敬,让你大醉三日!”

辛东坡虽然听出她话外有话,皱眉问道:“瑶侄似乎有甚困难,我能帮得上忙么?”

萧瑶摇头答道:“辛师叔的三十六式‘东坡箫’和七十二招‘稼轩掌’虽然神化无比,妙绝当今,但对于我和顾兄之间的困难,却根本无法为力!”

辛东坡目闪神光,似乎不服气地说道:“我不相信,常言道‘天下无难事’……”萧瑶笑道:“辛师叔若是不信,我便说给你听。”

话完,便把自己与顾朗轩结识以来的一切经过,以及设下“假凤虚凰”之计,想借江湖流言把“梅花女侠”林傲霜激出和顾朗轩重续情缘等情,向辛东坡不厌其详地说了一遍。

辛东坡静静听完,突然向萧瑶抱拳一礼!

萧瑶吓得急忙闪身避开,失声叫道:“辛师叔,你……你要折煞我了,这……

这是作甚?”

辛东坡正色答道:“有双重理由,第一,贤侄女如此襟怀,真是‘情中之圣’,不由我不发自内心地向你致敬!”

萧瑶连连摇手,娇笑道:“不敢当,不敢当,辛师叔的第二项理由又是什么?”

辛东坡笑道:“瑶侄大概想不到,林傲霜竟与我略有亲戚关系,也算是我的一个侄女……”顾朗轩与萧瑶着实均大感意外,互相看了一眼。

辛东坡继续笑道:“故而我向瑶侄施礼的另一理由,便是代表林傲霜向你致谢!”

萧瑶急急问道:“辛师叔,你既是林姊姊的长辈,可猜得出她如今人在何处?”

辛东坡笑道:“我久隐昆仑,与你义母隔壑为邻,如今才静极思动,对中原一切均尚陌生,哪里猜得出林傲霜的踪迹?”

萧瑶笑道:“辛师叔,你已知晓内情,是否有力难施,根本帮不上忙?”

辛东坡点头说道:“对于这件事儿,一来我难以帮忙,二来若完全由你们自行努力,将来所愿达成,才更有情趣……”萧瑶向顾朗轩娇笑道:“顾兄听见没有?辛师叔这‘更有情趣’一语,说得对极,我们只要努力不懈,总有一天会收获成果,花好月圆!”

辛东坡笑道:“但我身为师叔,不敢偷懒,对于你们的另一困难,倒可略效微劳!”

顾朗轩道:“师叔所谓‘另一困难’,是指……”话犹未了,辛东坡便自接口说道:“是指你们与‘五毒香妃’木小萍为敌,以及南宫敬被迷失本性等事!”

顾朗轩大喜说道:“此事关系整个武林祸福,正邪兴衰,若得辛师叔鼎力相助,真是再妙不过,但不知辛师叔打算怎样着手?”

辛东坡略一沉吟,道:“我认为想救出南宫敬,并不是太难之事,难就难在怎样为他祛除所中邪毒,恢复本性!”

顾朗轩点头说道:“辛师叔高见极是,但欲祛除邪毒,须仗神医,莫非辛师叔精诸岐黄妙技……”辛东坡接口笑道:“我对于医术方面只是一知半解,但却有位医道精绝的多年老友!”

萧瑶喜道:“辛师叔的这位老友是谁?

辛东坡含笑答道:“此人隐居甚久,除非六七十岁以上之人,才会听说过‘妙手天医’诸葛仁的名号。”

萧瑶秀眉微轩,目注辛东坡嫣然笑道:“辛师叔,你自己不过四十二三,怎又会与这位‘妙手天医’诸葛仁结为老友的呢?”

辛东坡白了萧瑶一眼,怪笑说道:“你这丫头倒真厉害,专会挑人差错,我是在十余年前,于昆仑绝顶巧遇远道来游的‘妙手天医’诸葛仁,彼此谈得投机,才结为忘年至友,并承他盛意相邀,曾到诸葛老人所居的终南山内盘桓过数月之久,整日棋酒交欢,投契已极!”

顾朗轩哦了一声道:“原来那位‘妙手天医’诸葛老人是住在终南……”辛东坡含笑接道:“他是住在终南山中极为幽僻的‘忘忧谷’内,该处景色佳绝,真是人间仙境!”

顾朗轩道:“辛师叔是打算前往终南山‘忘忧谷’,请那诸葛老人出山?”

辛东坡点头笑道:“诸葛老人若肯出山当然最好,万一他坚持不肯卷入江湖风波,我便与他约妥,等把南宫敬救出,送去‘忘忧谷’中,请他大展歧黄妙手,加以医治!”

萧瑶抚掌笑道:“辛师叔的这种想法极妙,如今我们便分道扬镖,各办要事,你去终南,我和顾兄则去昆仑……”辛东坡听至此处,目注萧瑶问道:“瑶侄,你与顾兄要去昆仑则甚?”

萧瑶应声答道:“一来我久别义母,孺慕归谒,二来也让顾兄见见她老人家,企图捞点好处……”顾朗轩赧然叫道:“瑶妹胡说,参谒前辈,是礼所应为之事,怎可有甚‘捞点好处’之心?……”辛东坡笑道:“老弟不知究竟,瑶丫头说的倒是实情,因为董夫人最喜提携优秀后进,只要容你参谒,定会有特别好处!”

萧瑶嫣然一笑,继续说道:“三来我因木小萍等群邪声势极众,能手甚多,想请义母准许我妹子萧琪也出山行道,共扶武林正义!”

辛东坡听萧瑶说完,向她怪笑说道:“你这丫头的运气不错,幸亏与我巧遇,否则这趟冤枉路儿可将跑得远了!”

萧瑶诧道:“冤枉路儿?辛师叔此话怎讲?”

辛东坡取出酒瓶“咕嘟咕嘟”喝了几口,目注萧瑶笑道:“你义母董夫人得她一位方外之友的飞书相召,已去南海‘小潮音’了。”

萧瑶大为惊奇,扬眉说道:“我义母已离昆仑了么?这真是出我意料之事!”

辛东坡“哈哈”笑道:“不单你义母已去南海,连你妹子棋丫头也不在昆仑了,你与顾兄若是赶去,岂非白跑冤枉路么?”

萧瑶问道:“我妹子是否随侍义母同去‘小潮音’了?”

辛东坡摇头答道:“琪丫头自你走后,便整日噘着嘴儿,闷闷不乐,你义母知道她见猎心喜,为了无所偏私起见,遂也放她下山行道。”

萧瑶“哎呀”一声,立时双眉微蹙!

辛东坡笑道:“你不是正要找她出山么?怎么听得她业已出山之讯,反而面呈忧色了呢?”

萧瑶苦笑说道:“辛师叔,你且想想,琪妹这一下山,我却四海八荒,怎么去找她呢?”

辛东坡向萧瑶摇手笑道:“瑶丫头你不要急,你便不去找她,琪丫头也会设法找你!尤其是江湖中流传你与顾老弟结为剑侣之后,你妹子还不该闻讯寻来,向姊姊道个喜么?”

萧瑶白了辛东坡一眼,佯嗔说道:“辛师叔莫嚼蛆了,我们既无须再赴昆仑,是否随你往终南山‘忘忧谷’中走走?”

辛东坡想了一想,摇头说道:“不必了,因为那位诸葛老人性情极怪,还是由我单独前去,与他在下棋饮酒之际,乘机请求,才比较容易如愿!”

萧瑶笑道:“既然如此,辛师叔可得收敛意气,让那诸葛老人多赢上几盘棋儿,才会使他高兴。”

辛东坡摇头说道:“瑶侄完全错了,棋力相当之人,要想让得毫无痕迹,委实太难,万一被对方看破,反而弄巧成拙!故而我不必让那诸葛老人赢,只要专心一志下上几盘好棋,使诸葛老人输得服贴,也一样可以达成求医之愿!”

萧瑶失笑说道:“辛师叔既有如此高论,你就去赢棋好了,但愿你能使诸葛老人输得服贴,却千万莫使那位‘妙手天医’输得冒火才好!”

顾朗轩在一旁问道:“辛师叔既因那位‘妙手天医’诸葛老人性情极为怪僻,嘱我与瑶妹无须随往终南,则我们却于何处相会?”

辛东坡怪笑答道:“我已知道你们与索明所订的约期,此去终南,不论是否能把‘妙手天医’诸葛仁请得出山,均到时赶去‘千鬼壑’,不是便可见面了么?”

顾朗轩连连点头,辛东坡向他们微微一笑,转身举步,口中朗声吟道:“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醉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

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肮死市一面恭送辛东坡离去,一面向萧瑶低声笑道:“果然又是一阙东坡词,辛师叔下面该吟稼轩长短句了!?

语音方落,辛东坡吟声已改,果然是一阙辛稼轩的“满江红”:“汉水东流,都洗尽髭胡膏血。人尽说君家飞将,旧时英烈!破敌金城雷过耳,谈兵玉帐冰生颊。想王郎结发赋从戎,传遗业。腰间剑,聊弹铗,尊中酒,堪为别。况故人新拥,汉坛旌节!马革裹尸当自誓,蛾眉伐性休重说。但从今记取楚楼风,裴台月!”

苏辛词韵了后,又起箫声,这位武林怪杰辛东坡的身影,也就在箫声飘渺之中,渐行渐远,终于消失。

顾朗轩目送辛东坡去后,向萧瑶笑道:“瑶妹,我们幸亏路遇辛师叔,否则,万水千山地赶到昆仑……”说至此处,见萧瑶秀眉双皱,似有所思,遂含笑说道:

“瑶妹,你在想些什么?”

萧瑶答道:“我因辛师叔说是琪妹也已下山,遂在揣度她的行踪方向?”

顾朗轩含笑说道:“以四海之大,八荒之广,瑶妹若是胡乱猜测,却哪里会获得头绪?”

萧瑶问道:“顾兄认为怎样才可获得头绪?”

顾朗轩道:“我认为应该先行整理资料,或可知晓琪妹的大概去向?”

萧瑶目注顾朗轩挑眉说道:“整理资料?这‘资料’二字,意属何出?”

顾朗轩笑道:“譬如你们姐妹日常闲谈之中,琪妹曾表示过,她对何处风物最为向往?则下山以后,多半会先行前去,一尝夙愿!”

萧瑶听得连连点头,娇笑说道:“顾兄说得有理,让我来想上一想。”

话完细一寻思,嫣然笑道:“所谓风物,不外山水风光,琪妹对于‘水’的一方面,颇为向往洞庭与西湖之胜,对于‘山’的一方面,则只向往两句话儿……”顾朗轩笑道:“两句话儿?是不是‘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么?”

萧瑶点头说道:“顾兄心思真快,猜得一点不错!”

顾朗轩目注萧瑶,笑道:“这样一来,不是有了范围了么!五岳、黄山、洞庭,再加上一个风光明媚的杭州西湖……”萧瑶苦笑道:“虽有范围,但这范围却仍大得足够我们找呢?何况极可能我们找到西湖,琪妹却跑去洞庭,我们再找到洞庭,琪妹又跑去黄山!”

顾朗轩叹道:“瑶妹说的极是,这种因缘,只有巧合,难于强求,我们只消随处注意便了!好在琪妹纵不下山,我们仍然要尽彼此之力,与群邪周旋到底!”

萧瑶挑眉说道:“那是当然,若非为了你那位生死盟的义弟南宫敬,我根本无须回转昆仑求援,大可不存在任何顾忌地与群邪放手一搏!”

他们一面谈笑,一面中止西行,重又折回中原,并行走甚缓,随处注意,期望与萧瑶之妹‘白衣昆仑’萧琪来个不期而遇。

走了数日,萧瑶正行之间,突向顾朗轩道:“顾兄,我……我觉得有点不对!”

顾朗轩吓了一跳,急忙问道:“瑶妹,是什么‘不对’?莫非你身体方面有甚不适?”

萧瑶见他一副关心神色,遂含笑说道:“顾兄,莫要吃惊,我只是左眼狂跳,不知道会不会有甚祸事?”

顾朗轩心中一宽,扬眉笑道:“大概瑶妹是这几天睡得不甚好……”话犹未了,萧瑶接口说道:“顾兄说得不对,我前些日子想急于赶到昆仑,拜谒义母,求琪妹下山,确实有点寝不安枕,但自从路遇辛师叔后,知晓昆仑情事,心中已定,这几日睡得颇为安稳!”

顾朗轩听她这样说法,想了一想笑道:“这样好了,此处倚峰面潭,左侧又有飞瀑,景色相当清幽……”萧瑶听得诧然,咦了一声,说道:“顾兄,我是在说我的左眼狂跳,不知主何吉凶祸福?你却称赞此处的景色清幽则甚?”

顾朗轩笑道:“当然有连带关系,我是觉得我们不如在这山明水秀,景色绝佳之处,暂时休息,静坐行功,等到天人交会,灵明朗澈以后,瑶妹眼跳的情况,可能便自然消失?”

萧瑶妙目流波,嫣然笑道:“好,我接受顾兄在此静坐行功之议,但却要把‘我们’二字之中,去掉一个‘们’字,只剩一个‘我’字!”

顾朗轩怔了一怔,盯着萧瑶的如花秀靥问道:“瑶妹不要我在旁随侍行功么?……”萧瑶笑道:“我们如今连寝卧都同房,在一起静坐行功,又复何碍?

故而我不是不许你仗剑随侍,只是想利用我静坐行功这段时间,罚你去跑趟腿儿!”

顾朗轩点头笑道:“男孩子为女孩子效劳之事,本来不是花钱,就是跑腿,瑶妹请传令吧,你要罚我跑腿,却是去办何事?”

萧瑶解下身边的酒壶递与顾朗轩,娇笑叫道:“我们今天中午在山村野店中所饮的那种‘杏花春’香醇异常,我后悔未曾多带,顾兄可否跑点回头路儿,替我去弄一壶来?”

顾朗轩失笑说道:“那种‘杏花春’酒虽颇香醇,却嫌太甜,只合女孩儿家胃口,瑶妹既然爱饮,我便替你多弄一点,好在我们行得甚慢,此处离那山村酒店,来回只不过七八十里光景!”

说完,持着酒壶,青衫一飘,便独自往西驰去。

这位“紫竹书生”虽然服务热忱,却绝未想到萧瑶另有深意,特地伪称爱酒,只是借故把他支开而已!

故而,顾朗轩身形才杳,萧瑶便失笑自语道:“顾兄,你真是一只极可爱的聪明呆鸟,怎不怀疑我好端端的思饮那‘杏花春’俗酿村醪则甚?……”语音至此微顿,娇躯倏转,把两道冷电似的目光,投射向右前方八九丈外的大堆怪石之后,挑眉发话叫道:“顾朗轩业已走开,尊驾何人?有何事与萧瑶密谈?还不请出一叙?”

嵯峨怪石之后先响起一声苍老的冷笑,然后便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是个两鬓如霜,看来年龄耋耄,但精神却极为矍铄的白衣老妇。

她手中持着一根凤头钢拐,脸色森沉,目光偶注萧瑶,更充分流露出某种愤怒不悦的神色!

萧瑶等这白衣老妇走到身前七八尺外站定之后,便一抱双拳,含笑说道:

“原来是位老人家,请教怎样称谓,免得萧瑶有所失礼才好!”

白衣老妇哼了一声,微轩双眉,说道:“你是昆仑董夫人的义女,‘红衣昆仑’四字,业已名满乾坤,眼睛里还会有我这样一个老婆子?”

萧瑶恭身笑道:“老人家说哪里话来,我义母抚教我姊妹,便首先以‘不许狂妄’为戒!适才老人家对萧瑶一用‘蚁语传声’,我便遵嘱将顾朗轩兄支开,难道还有违尊意么?”

白衣老妇双目之中寒芒电闪,说道:“支开他是为了他好,否则,我若略一按捺不住,顾朗轩便将死在我的凤头钢拐之下!”

萧瑶闻言,眉梢一挑,仍然满面春风,抱拳说道:“顾朗轩与萧瑶不知有何得罪之处,竟使老婆婆动了这大火气?”

白衣老妇目光凝注萧瑶,厉声问道:“我听得江湖传言,你与顾朗轩食则同桌,寝则同房,已到了难解难分的程度?”

萧瑶因此举正是自己所意欲宣扬之事,遂不加否认地点头笑道:“男女相爱,理之常情,这种事儿似乎不值得局外人有甚大惊小怪?”

白衣老妇闻言之下,突然暴怒说道:“我看不惯!…”一面发话,一面左手持拐,右手电挥,一招“力拨千钧”,便向萧瑶的左颊掴来?

这白衣老妇休看年迈,一身武学修为着实极高,递招手法之快,宛如奔雷掣电,一般武林人物,真难逃出掌下!

但萧瑶却因所学绝世,毫不慌忙,静等对方手掌将掴中而未掴中,不会再有其他变化的一刹那间,才微闪娇躯,退出八尺!

白衣老妇见十拿九稳的一掴落空,不禁微觉一怔,旋即冷笑连声,点头说道:

“好!昆仑门下,果然非凡,你且亮兵刃,接我老婆子这根‘凤头拐’吧!”

话完,拐交右手,倏然一抡,便即锐啸摄魂地向萧瑶当头砸下!

萧瑶因弄不懂这位老婆婆为何要对自己猛下辣手?自然不肯冒昧取出兵刃,想等看清情由,再作区处。

她虽客气,那白衣老妇却绝不客气,好似恨毒萧瑶,出手全是狠辣绝招,把萧瑶红衣曼妙的身影,圈入她“凤头钢拐”所化的暴雨狂风之内!

萧瑶起初尚在对方如山拐影暨怪啸拐风中闪避灵活,游走自如!

但经过二三十招之后,却渐渐有点心惊!

她心惊之故,不是为了白衣老妇的拐招太以凌厉,使她应付为难,而是由于她渐渐有点看出白衣老妇舞得宛如一团飘飘瑞雪的拐法来历?

又过了二十来招,萧瑶脸色一变,纵出圈外,摇手高声喝道:“老婆婆暂停贵手!”

白衣老妇收拐卓立,向萧瑶仔细看了两眼,点头说道:“你能赤手空拳连逃我四十八拐,着实颇足自傲,如今叫停则甚,是不是打算亮兵刃了?”

萧瑶螓首微摇,目注白衣老妇含笑说道:“晚辈哪敢冒渎,只是想请教一声,老婆婆所施展的拐法,莫非就是威震武林的‘瑞雪梅花拐’么?”

白衣老妇从脸上浮现一丝极难堪的惨笑,缓缓说道:“‘瑞雪梅花拐’的名称虽然不错,但我连挥四十八拐,不曾沾着你半丝衣襟,哪里还称得起‘威震武林’四字,从今以后,我老婆子对于此拐,也不会忝颜再使用的了!”

说至此处,她居然右手持着拐尾,把拐头搁在山石之上,右手电扬,向拐腰凝劲疾落!

此举大出萧瑶意外,加上白衣老妇的动作如电,要想阻止,业已不及。

只听得一声震耳龙吟起处,那白衣老妇居然把根精钢百炼的“凤头拐”一掌震坏,齐腰断折!

萧瑶秀眉深蹙,但把神色放得越发谦恭地向那白衣老妇抱拳陪笑问道:“老婆婆既擅‘瑞雪梅花拐法’,想来定是武林前辈‘罗浮仙姥’的了!”

白衣老妇哼了一声,目闪煞芒说道:“你猜得不错,你如今大概不会再把我视为‘局外人’了吧?”

萧瑶知道这位“罗浮仙姥”就是“梅花女侠”林傲霜之师,不禁心中暗暗叫苦!

因为自己与顾朗轩订了这条“假凤虚凰”之计,主要的目的是想把不知隐遁何处的林傲霜激将出来,孰料林傲霜仍复鸿飞冥冥,却把她师父“罗浮仙姥”引出?

倘若“罗浮仙姥”知道林傲霜如今何在?事还好办,万一她也不知道林傲霜的踪迹,以为林傲霜是被顾朗轩移情别恋自己,才气得遁世失踪,那才真所谓“冬瓜里缠出个茄子”来,叫自己对这位显然性情暴躁、十分刚愎的前辈老人怎样应付?

萧瑶一面深蹙双眉,一面向“罗浮仙姥”恭身问道:“请教老婆婆,令徒林傲霜姊姊如今何在?”

“罗浮仙姥”把双睛一瞪,厉声喝道:“你还问我?我正要问你把我爱徙霜儿气到哪里去了?会不会是你与顾朗轩狼狈为奸,业已把她害死?”

萧瑶苦笑道:“老婆婆何出此言?晚辈不会……”“罗浮仙姥”不等萧瑶再往下讲,便冷笑说道:“你不是‘不会’,而是‘不敢’,霜儿若真遇害,我便纠集天下武林同道齐上昆仑,责询董夫人,问她个门下失德、教徒不严之罪!”

萧瑶皱眉说道:“老婆婆,你不知实情,请听我解释解释!”

“罗浮仙姥”冷然叱道:“事实俱在,你先已承认与顾朗轩男女相爱,如今不必再仗口舌之利,作甚遁词!我们快动手,有甚交代?且等打完再说!”

萧瑶向地上那根业已折断的“凤头拐”看了一眼,诧然问道:“老婆婆还要动手?”

“罗浮仙姥”冷然答道:“当然,你以为我四十八招‘瑞雪梅花拐’下无奈你何,便可甘心么?”

萧瑶双眉紧蹙,目注“罗浮仙姥”说道:“若照老婆婆之意,便欲如何?”

“罗浮仙姥”双目之中精芒如电,朗声答道:“我老婆子生平最得意的武学,便是一套‘天香散花手法’和‘冰魄搜魂掌力’,如果我全力施为,倘若仍不能胜?便自行绝脉而死,你也根本不必再向我作甚交代了!”

萧瑶听得心中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暗忖:这位老婆婆的性格着实过份刚愎!

她方想到此处,“罗浮仙姥”又复厉声说道:“倘若生姜仍是老的辣,我老婆子在‘天香散花手法’暨‘冰魄搜魂掌’上获得胜利?便给你半年限期,要完好无恙地交出霜儿,否则,我仍纠众寻上昆仑,向你义母董夫人以武林正义相责!”

萧瑶目光异常柔和地看着“罗浮仙姥”,低声问道:“老婆婆主意已定,不允许晚辈先说说事实经过,把误会解释解释?”

“罗浮仙姥”神色毅然地摇了摇头说道:“一切解释都是多余,你如今便说出一朵花来,我也认为全是谎言,不会置信的!”

萧瑶无可奈何,只得把秀眉一挑,苦笑说道:“老婆婆主意既定,晚辈也只好奉陪你走上几招!”

“罗浮仙姥”狂笑说道:“武林儿女本色原该如此,只要能胜我一招半式,老婆子便立即闭眼不管,任凭你与顾朗轩去成双成对,自在逍遥!”

她的语音才落,萧瑶一声“晚辈有僭”,左掌疾伸,以“兰花推穴”手法,向“罗浮仙姥”的当胸拂去!

“罗浮仙姥”冷笑一声,右手“妙摘天花”,伸指扣向对方来袭的左掌脉门部位,左手却隔空虚扬,发出奇寒如冰的疾风劲气,向萧瑶迎门撞来!

“罗浮仙姥”这“天香散花手”与“冰魄搜魂掌”,一招二式,虚实相生,果然巧妙万分,极具威力!

萧瑶似乎不甘示弱,先是那招“兰花拂穴”,未到即收,不肯被对方扣住腕脉!

然后双掌齐翻,合什一拜,竟也发出内力玄功,与“罗浮仙姥”的“冰魄搜魂掌”,硬碰硬地接了一记!

两股内力凌空相逢,她们的立身之处,立即尘沙四举,劲气如潮!

“罗浮仙姥”的身形屹立如山,并未稍动,只是所着长衣,一阵飘拂!

萧瑶却身形微微一震,右足后撤出半步!

这种现象,表示萧瑶蒙董夫人耳提面命,所学极高,在身法手法的灵巧精妙方面,或可与“罗浮仙姥”互相颉颃?

但内力真气方面,却毕竟不如“罗浮仙姥”的数十年修为火候来得老练深厚,难免要弱上一筹半筹!

常言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换句话说,内行人目力绝高,往往一眼便可看出对方的优劣所在!

“罗浮仙姥”于四十八拐未伤萧瑶分毫之下,知道她身法极高!

于一掌相交的感应之下,却发现这“红衣昆仑”的内力稍弱!

于是,她展己所长、攻敌所短的策略便定,以“冰魄搜魂掌”为主,“天香散花手”为辅,向萧瑶展开了猛烈攻势!只见这位“罗浮仙姥”一掌连着一掌,一式套着一式,掌掌均罡风怒卷,威势逼人地把萧瑶圈入一片百变掌影之内!

萧瑶在威势方面虽有点相形见绌,但因身法灵妙,却似自保有余,并未露出什么危急之状。

五十招过后,“罗浮仙姥”似乎打出了真火,怒啸一声,内劲更加,似已尽展数十年修为,以全力相搏!

萧瑶在压力骤增之下,果然略显慌乱!

约莫支持到一百回合左右,“罗浮仙姥”施展“连环三绝”,招发如风,逼得萧瑶脚步踉跄,身法微乱之后,倏然跟踪追击,再发一掌,击中了萧瑶的后背!

这一掌,把这位“红衣昆仑”击得向前抢出四五步去,“砰”然一声,跌仆在地!

“罗浮仙姥”不再追击,向萧瑶狂笑叫道:“狂妄丫头,生姜毕竟还是老的辣吧?你在尝了我‘冰魄搜魂掌’后,少不得要略为养伤,我把半年限期,再加恩宽限半月便了!”

说完,不等萧瑶回答,身形一飘,便自电疾驰去。

萧瑶从地上爬起,见“罗浮仙姥”已去,遂盘膝坐下,运气调息!

但她虽在盘膝静坐,却仍双眉皱锁,目边也微有泪渍!

又过了片刻,顾朗轩拎着一只葫芦走了回来!

他本是含笑而来,但见萧瑶脸色苍白,盘膝静坐,目边还隐有泪痕的那份神情,不禁骇然叫道:“瑶妹……瑶妹……”萧瑶似乎刚从梦中醒来,双目微睁,向顾朗轩笑道:“顾兄,你这样大惊小怪则甚?”

顾朗轩道:“瑶妹休要瞒我,分明是出了什么事儿?”

萧瑶想了想,觉得此事无须对顾朗轩隐瞒,遂边自拭去颊上泪痕,边自缓缓说道:“不错,自你走后,出了一件极其意外的事……”顾朗轩急道:“什么意外事儿,瑶妹快说,看你脸上的神色,好像还受了伤呢?”

萧瑶苦笑说道:“顾兄莫急,你且坐下,我虽略受内伤,却并不碍事,让我来慢慢说给你听!”

顾朗轩心中大急,偎着萧瑶坐下,萧瑶遂把“罗浮仙姥”突然出现的这段经过,仔仔细细地对顾朗轩说了一遍。

顾朗轩听得连连顿足,苦着脸儿说道:“这……这真是从……从何说起?……”萧瑶苦笑道:“这可是叫做自作自受,我昨夜也不曾想到,未能把林傲霜激出,来人却是她师父‘罗浮仙姥’?”

顾朗轩目注萧瑶道:“瑶妹,‘罗浮仙姥’的功力虽高,也未必比得上你的昆仑绝学,我猜得出你是有心相让,故意挨她一掌!”

萧瑶叹道:“这一掌我是非挨不可,否则便无法下台,难道竟看着这位刚愎高傲的老婆婆自行含愤绝脉,把你和林傲霜之间弄出无法收拾的悲惨局面?”

顾朗轩伸手握住萧瑶的一双柔荑,目中含泪说道:“瑶妹处处为人设想,真是太以伟大,但也太委屈了!”

萧瑶从她那微显苍白的娇靥之上,绽放出一丝安详的笑容,缓缓说道:“我早已讲过,要保存一个完完整整的‘紫竹书生’顾朗轩还给林傲霜,然后再求她分给我一半,为了完成这项心愿,受些委屈又算什么?”

顾朗轩闻言,目光凝注萧瑶,感激得目中泪水乱转,几乎垂落!

萧瑶失笑叫道:“顾兄收拾起儿女情肠,拿出些英雄气概,目中老是含着泪光则甚?风云叱咤的‘紫竹书生’若是变成一副娘娘腔、专门爱吃胭脂的贾宝玉,便不太可爱,也不值得我这‘红衣昆仑’为了你受委屈了!”

顾朗轩被她调侃得俊脸一红,举袖拭去泪渍,目注萧瑶问道:“瑶妹对于‘罗浮仙姥’既是有心相让,故意挨她一记‘冰魄搜魂掌’,怎会略受内伤,挨得这样重呢?”

萧瑶失笑道:“顾兄,对于武学一道,你也是大大内行,出类高手,怎么竟说出外行话来?”

顾朗轩涎着脸儿笑道:“怎么外行?我见瑶妹身负内伤,忍受委屈,业已急得方寸大乱,昏头昏脑的了!”

萧瑶白了顾朗轩一眼,缓缓说道:“那位‘罗浮仙姥’的武学修为和我并差不了许多,在这等情况之下,要想故意让人,不落痕迹,却比奋力拼斗,不知难出多少倍数?……”顾朗轩点头接道:“尤其那位‘罗浮仙姥’性情太以刚傲,若是看破瑶妹有心让她,定必难堪已极,可能当时便会自绝而死?”

萧瑶叹道:“是呀,自从‘罗浮仙姥’自毁‘凤头钢拐’以后,我便担心这位老婆婆会气得走上绝路,故而,一直拖到斗将百合,老婆婆施展出‘天香散花手’中‘连环三绝’之际,才佯作被逼,身法凌乱,步履踉跄,实实在在地挨她一掌,让这位肝火太旺的老婆婆消消气,解解恨呢!”

顾朗轩叹息道:“瑶妹真是用心良苦!”

萧瑶苦笑道:“心思好用,掌力难挨,‘罗浮仙姥’的‘冰魄搜魂掌’有数十年修为,威势岂同小可?我若非把全身功力齐聚后心,在硬挨一掌之下,虽不致当场毙命,也难免要躺上十天半月的呢!”

顾朗轩好生怜惜,伸过右掌,轻轻抚摸萧瑶背后的伤处,并温言笑道:“瑶妹平白无故地吃了这大苦头,定必恨死那位刚愎性暴的老婆婆了!”

萧瑶摇头笑道:“顾兄错了,我不单不恨那位老婆婆,并对她相当感激!”

顾朗轩闻言,不禁向萧瑶诧然看了一眼?

萧瑶笑道:“顾兄莫要这样看我,非我故出此言,须知倘若互易地位而论,换了我是那位老婆婆,在面对被疑为夺去爱徒情人、使爱徒气得失去踪迹的仇敌之际,恐怕不会只打一掌,便告满足!”

顾朗轩点了点头,萧瑶又复娇笑说道:“何况,我与‘罗浮仙姥’过手甚久,对于这位老婆婆的功劲火候已有相当认识,知道她于动手之时虽系全力相搏,但在打中我后背的刹那之间,却曾卸劲留情,至少敛却了两成内力!”

顾朗轩叹道:“瑶妹真是善于体谅别人……”萧瑶接口笑道:“别人颇善于体谅我呀,那位老婆婆走时,便说我要略为养伤,她遂把原定的半年限期,再复宽限半月!”

顾朗轩目注萧瑶,皱眉叫道:“瑶妹,我来隔体传功,帮你疗伤,可以恢复得比较快点!”

他一面说话,一面便把手儿伸向萧瑶的“期门穴”部位。

萧瑶站起身形,把顾朗轩的手儿打开,嫣然笑道:“我已经好了,你休想假公济私地乘机揩油!”

顾朗轩对于萧瑶忽嗔忽喜的绝世风韵,委实喜爱之极,但又不敢过份轻薄,只得红着俊脸,兀自傻笑!

萧瑶伸出左手食指,在他脸上点了一下,失笑叫道:“顾兄莫要发怔,我们所唱的‘假凤虚凰’的戏儿就此收台,要研究下一步棋子应该怎样走了!”

顾朗轩笑道:“瑶妹,我们去看看你‘驱虎吞狼’的那条妙计有何结果好么?”

萧瑶皱眉问道:“什么‘驱虎吞狼’妙计?”

顾朗轩含笑说道:“瑶妹设法使‘黑眚神君’白笑天醋火高燃,去寻‘赤尸夫人’聂玉倩的晦气,岂不是‘驱虎吞狼之计’么?”

萧瑶哦了一声,笑道:“原来顾兄是指此事,我们去看看成果,当然可以,但……”顾朗轩问道:“但……些什么?瑶妹是顾虑……”萧瑶接口道:“我们已与索明约定五十日后相会,若是先期再去‘千鬼壑’,未免有背诺之嫌。”

顾朗轩扬眉说道:“那不要紧,一来我们不必下壑,只在壑上左近探听情况,二来还可易容化装,让对方认不出我们的本来面目!”

萧瑶笑道:“顾兄打算怎样易容?要知道你的本来身份是‘紫竹书生’顾朗轩,与索明订约的身份是‘活钟馗’上官奇,若去‘千鬼壑’中,这两种身份都不能用呢!”

顾朗轩点头说道:“我就戴上一只眼罩,配上一腮虬髯,扮个‘独眼鬼见愁’吧!”

萧瑶娇笑连声,指着自己的鼻尖,向顾朗轩问道:“顾兄,你扮‘独眼鬼见愁’倒也不错,但我却扮什么呢?”

顾朗轩对萧瑶看了几眼,微笑说道:“瑶妹必须脱去你的鲜艳红衣,掩饰你的花容月貌,你干脆就扮个白发萧萧的老太婆吧?”

萧瑶失笑说道:“扮个老太婆我倒无所谓,但总要有个名号……”顾朗轩接口笑道:“名号当然是由我奉赠,瑶妹便叫个‘北岳神姥’吧!”

萧瑶皱眉问道:“顾兄真会胡想,你这‘北岳神姥’四字,是从哪里来,怎么想得这快?”

顾朗轩含笑答道:“这是触机,因为太岳山地近北岭,那‘神姥’二字,却是从瑶妹忍受‘罗浮仙姥’的委屈一事之上想起!”

萧瑶笑道:“那我干脆借用‘罗浮仙姥’之名,打打她的旗号,不也好么?”

顾朗轩摇头说道:“不好,因为‘罗浮仙姥’成名甚久,容易被人认出真假,瑶妹还是用个虚拟的名号比较妥当!”

萧瑶妙目流波,娇笑说道:“好,本神姥一切遵命,如今便请‘独眼鬼见愁’道友,为本神姥准备一切改装用物。”

顾朗轩笑道:“不单要准备,并要好好准备,因为‘独眼鬼见愁’和‘北岳神姥’只是路上所用的一种身份,等到了‘千鬼壑’左近,万一发现南宫贤弟有甚特殊危机,必须及时抢救,我们还须以另外一种身份下壑行事……”语音至此略顿,微轩双眉,向萧瑶笑道:“故而有关易容用物,必须准备双份!”

萧瑶问道:“万一我们必须把握时机,下壑救人时,又将怎样易容,顾兄莫非也想好了么?”

顾朗轩应声说道:“我认为要下‘千鬼壑’去,最理想的手段便是扮作鬼物!”

萧瑶听得抚掌赞道:“对极,对极,‘千鬼壑’中什么鬼物都有,反正他们也是‘大头鬼’、‘小头鬼’的胡乱装扮,均非本来面目,我们若参加进去两名新鬼,着实不易泄露本相!”

顾朗轩加以补充说道:“何况,我们是在‘北岳神姥’暨‘独眼鬼见愁’的形相之外再加鬼物装扮,即便露了痕迹,也不易使对方怀疑到萧瑶和顾朗轩的身上!”

萧瑶颇感兴趣地娇笑叫道:“顾兄,你打算扮个什么鬼呢?‘大头鬼’?

‘小头鬼’?……”顾朗轩笑道:“根据我们上次下壑所见,似以‘夜叉鬼’最多,为了不惹对方注意起见,我就扮个‘夜叉鬼’吧!”

萧瑶娇笑说道:“好,那我干脆不必再扮别的,便与你配成一对……”“一对”两字才出,突觉微有语病,不禁玉颊飞红,略现羞色!

顾朗轩起初倒未觉得,但见了萧瑶脸红之后,却蓦然领会过来,心中一醉,抚掌连声称妙!

萧瑶又羞又恼,目注顾朗轩,皱眉问道:“顾兄怎也学得油腔滑调起来,妙些什么?”

“怎么不妙呢?瑶妹与我配成一对,不是变成‘母夜叉’了么?”

萧瑶闻言之下,也不禁嫣然失笑说道:“母夜叉就母夜叉,且让那群牛鬼蛇神尝尝我‘母夜叉’的厉害,也是好的!”

计议既定,顾朗轩便设法置备了“独眼鬼见愁”、“北岳神姥”暨两副“夜叉鬼”的易容用物。

他们并索性从此便把“紫竹书生”和“红衣昆仑”的身份遮掩起来,改用“独眼鬼见愁”、“北岳神姥”的面目上路。

萧瑶借流当镜,照了照自己白发萧萧之状,不禁叹了一口气儿,向顾朗轩叫道:“顾兄,如今虽是故意改扮,但青春逝水,白发催人,要不了三数十年,我总会变成这副形相!”

顾朗轩笑道:“瑶妹莫要发愁,如今你是绮年玉貌,我则朗朗风神,等到你白发萧萧,我也皤然一叟,还不是相配得很?……”他们易容过后,正在一个小村店中打尖饮酒,顾朗轩话方至此,突然发现一个乡农装扮之人走入店中,东张西望,似乎有所寻找?

萧瑶本是背着店门而坐,她发觉顾朗轩眼神有异,才一回头,那乡农打扮之人便走了过来,向顾朗轩恭身一礼,陪笑问道:“尊驾可是名满江湖的大侠客‘独眼鬼见愁’么?”

这句话儿,把位谋略甚深的“紫竹书生”顾朗轩问得为之愕然发怔?

因为“独眼鬼见愁”之号,是自己新近杜撰,形容也刚刚改装完毕,怎么被这乡农知晓?并变成对方口中所称的“名满江湖的大侠”呢?

萧瑶见顾朗轩被对方问得怔住,遂向那乡农打扮之人含笑说道:“阁下找对人了,你看我这位朋友独眼虬髯,生具异相,不正是你要找的威震武林的‘独眼鬼见愁’么?”

顾朗轩把眉头一皱,萧瑶又复笑道:“但不知阁下是自己要找‘独眼鬼见愁’?抑或受人之托?……”萧瑶话犹未了,那乡农打扮之人已从背后解下一个软软的包裹,向顾朗轩双手递去,含笑说道:“我是奉人之命,送件衣服给独……

眼鬼……鬼大侠!”

萧瑶听了这“独眼鬼大侠”,几乎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顾朗轩本待伸手接那包裹,但眼珠一动之下,向对方笑道:“请你放在桌上,但不知阁下这送衣之举是受谁所托?”

乡农打扮之人如命把那软软的包裹放在桌上,并应声答道:“我正在田间耕种,有个身着缁衣的少年比丘尼,给了我一两纹银,命我把这包裹送来交给独眼鬼大侠。”

顾朗轩诧道:“这少年比丘尼生得是什么模样?”

乡农打扮之人摇头答道:“人家是位业已落发的出家人,我可没敢无礼细看,只觉得语音清脆,年龄不大而已。”

顾朗轩道:“这位比丘尼如今何在?”

乡农打扮之人答道:“那位师姑给了我银两包裹以后,立即飘然而去,走向深山之内。”

说完,便向顾朗轩、萧瑶二人施礼告别。顾朗轩与萧瑶均看出这乡农是老老实实的庄稼人,绝非江湖人物所乔装改扮,遂不加留难,容他走去。

等那乡农走后,顾朗轩长叹一声,举杯就唇一倾而尽!

萧瑶笑道:“顾兄怎的借酒浇愁起来?你好端端的如此长叹则甚?”

顾朗轩苦笑说道:“天下事真所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想不到我这‘独眼鬼见愁’之名,不过刚刚拟就,便已震动江湖……”萧瑶娇笑接道:

“能够名震江湖,总是好事,但此人能够在暗中听了我们谈话而未露丝毫痕迹,足见心思细密,功力也颇为不弱呢!”

说至此处,目光凝注在桌上那具包裹之上,扬眉又道:“那妙年尼姑派人送件什么东西给你,顾兄如今该打开看看了吧?”

顾朗轩目中神光微闪,蹙眉说道:“看是当然要看,但不知道包裹之中有甚蹊跷?”

“我来替你看吧!”她一面说话,一面便伸手解那包裹。

顾朗轩叫道:“瑶妹仔细一点,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萧瑶向他摇手笑道:“顾兄放心,我已暗凝功力,化指成钢,这包裹之上便淬满沾肤断肠的杀人剧毒,也将无奈我何!”

话方至此,突然大感惊奇地“呀”了一声!

原来萧瑶把那包裹解开,发现其中是一件短衣!

凭“红衣昆仑”的眼力,自然一见便识,故于呀了一声之后,向顾朗轩含笑说道:“顾兄几时交了这样的方外至友?这件礼物不轻,是用人发、天蚕丝合织而成,能避刀剑、暗器和恶毒掌力的呢!”

顾朗轩也觉得这件短衣或与南宫敬所失的“七孔天孙锦”不相上下,不禁疑思满腹,连称“奇怪”!

萧瑶笑道:“顾兄别奇怪了,你看那衣角之下还压着一张笺纸……”顾朗轩不等萧瑶说完,便即伸手取笺。

但因深知所面对的敌人“五毒香妃”木小萍等委实太以刁钻歹毒,故而顾朗轩虽然伸手取笺,仍化指成钢,凝足功力。

取得笺纸,张开一看,只见笺上写着:“江湖传闻,‘七孔天孙锦’已成‘三绝妖姬’戚小香护身之宝,遂赠此衣,以期有助顾大侠涉险降魔之卫道大业!”

除了这几行字迹之外,并未署名,仍把顾朗轩弄得如坠五里雾中,莫明其妙!

萧瑶娇笑问道:“顾兄可以从笔迹中有所辨识么?看来那位赠衣女尼,不仅对你颇为关切,也对你十分熟悉!”

顾朗轩苦笑说道:“瑶妹难道不见这笺上字迹,每个都四四方方,显系矫揉掩饰,我哪里认得出来?……”一语方毕,蓦然失声惊道:“难道是……是……

是她?……”萧瑶冰雪聪明,玲珑剔透,她由于顾朗轩颤声连说了三个“是”字之上,已知他所疑之人是谁?

这位“红衣昆仑”立即双眉一挑,摇头说道:“不是她!”顾朗轩“是她”

二字,充满疑诧,萧瑶的“不是她”三字,却十分肯定,恰好相映成趣!

这一声“不是她”,使顾朗轩听得一惊,目注萧瑶问道:“瑶妹以为我所猜疑之人是谁?”

萧瑶笑道:“那还用问,你所说‘是她’之中的‘她’,就是我所说‘不是她’中之‘她’,就是我们都渴欲相寻的‘梅花女侠’林傲霜姊姊!”

顾朗轩皱眉道:“瑶妹为何认为不是林傲霜?”

萧瑶娇笑说道:“我先问你,你为何猜疑是林姊姊呢?”顾朗轩道:“因为我知道林傲霜于广西苗-秘洞之中,曾经获得过一束‘天蚕丝’,这件短衣分明便是用‘天蚕丝’和人发合织而成!”

萧瑶秀眉微轩,娇笑说道:“‘天蚕丝’虽然难得,但也不是绝无仅有之物,顾兄以此就作判定,未免略嫌武断?”

顾朗轩道:“你……”

萧瑶不等顾朗轩发问,便即笑道:“我和你恰好相反,你是从‘物理’着想,我是从‘情理’推断!”

顾朗轩惑然不解,向她注目说道:“‘从情理推断’?瑶妹莫打玄机,此话怎讲?”

萧瑶正色答道:“假如我是林傲霜姊姊,于发现自己为他心碎断肠的‘紫竹书生’顾朗轩不单未死,并和别人的女人耳鬓厮磨、神情亲热之下,必然采取两种手段,纵不揍你两个耳光,责你负心,也会向另外那个女人责以无耻夺爱,相互一拼!”

顾朗轩点头说道:“瑶妹说得不错,按情按理,均该如此,林傲霜纵然揍我十记耳光,我也当愧然领受!”

萧瑶笑道:“如今,那位妙年女尼不单不揍你耳光,不和我拼命,反而慨赠宝衣,给你防身御魔,这会是林姊姊么?虽然我对林姊姊十分敬重,知道她是位正派侠女,对你情真且深,但恐难毫无嗔怒之念,几乎达到‘圣人’或是‘佛者’的境界?”

顾朗轩无言可对,只得转移话头,指着那件短衣,向萧瑶问道:“瑶妹,对于这件宝衣,我究竟收不收呢?”

萧瑶笑道:“赠衣人业已不知去向,还怎能容你不收?顾兄赶紧穿上,莫要辜负对方的一片美意!”

边自说话,边自强迫顾朗轩脱去长衫,把这件新得的宝衣贴身穿好。

顾朗轩苦笑道:“常言道‘无功不受禄’,我与那位师姑根本风萍未识,却受如此重惠,未免……”萧瑶接口笑道:“人家送你此物,业已声明是期望有助于卫道降魔,顾兄只消多杀上几个恶寇,使你‘鬼见愁’之号名副其实,不就成了‘受禄必有功’,便心安理得,毫无惭愧了么?”

顾朗轩双眉一挑,那只未被眼罩遮掩的独目之内电射神光,点头说道:“对,这次再去‘千鬼壑’,我手下决不再留丝毫仁恕,对于木小萍手下那帮牛鬼蛇神,是要痛加诛戮的了!”

萧瑶替他斟了杯酒儿,嫣然含笑说道:“本来嘛,‘遇文王,谈礼义,逢桀纣,动干戈’,对于这干万恶凶徒,若行仁慈,真是自己找倒霉了……”语音至此略顿,举起酒杯,向顾朗轩叫道:“顾兄,来,饮完此杯,我们立刻动身,早点赶到太岳山中,期望机缘凑巧,能把南宫敬救出,并……”顾朗轩道:“并些什么?瑶妹怎不说将下去?”